陸桓城擱下巾，神有點窘迫。

他轉離開，推門出去，從后院井里打上來半桶冰水，狠狠潑了自己一臉。雙臂撐在井沿上，盯著里頭幽暗的井水，息紛。

他本不敢承認，他竟然對這樣的晏琛起了。

乍起，難收，一星火苗落在滾油上，燒得熾熱，沸騰。想把晏琛從被褥里拖出來，摁著不準，吻過他的和頸，吻過起伏的口，吻過莫名其妙隆起來的肚子，像從前那樣盡地欺負他，讓他痙攣著哭泣，喜悅到暈厥。

晏琛像個小孩子，笨拙地遮掩著一個本藏不住的，以為那狐絨氅子能當仙用，以為拙劣的伎倆騙得過他的眼睛，以為一晚上大了肚子這種事……當真能瞞到天荒地老。

不，不是天荒地老。

他的阿琛，求的不過是能瞞一天算一天。

孩子有一半是他的骨，苦痛卻全由晏琛來，著苦痛，還遮遮掩掩怕被發現——這樣別扭的格，陸桓城除了往死里寵著，當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晏琛在床上閉眼假寐，聽到背后開門的響，指尖一抖，立刻將眼皮合得更。陸桓城寬上床，第一眼見到的就是兩片輕的睫。

“阿琛。”

陸桓城喚他。

晏琛一不，睫卻得更頻了。

陸桓城知道他醒著，于是躺進被窩里，手摟住他那已然稱不上纖細的腰，額心抵著額心，溫聲道：“阿琛，跟我說說，到底怎麼回事？”

晏琛慢慢睜開雙眼，眼中有一抹約的意流淌而過。

他不想開口，可是終究躲不掉，只好避開目，撒了一個小小的謊：“我，我不知道。”

陸桓城溫地問：“不知道什麼？不知道何時長的，還是不知道為何長的？”

晏琛招架不住，求饒似地往陸桓城頸窩一陣蹭弄：“昨天晚上它便不安分，憑空長大了許多。我不曉得為什麼，也不敢多想，就怕不當心被你發現了，要當我是妖異……”

“不會。”陸桓城連聲安，“我們阿琛這麼好，哪里會是妖異。”

又與他握了十指，按于心口，勸道：“定然是我前幾日抱怨它長慢了，催得太急。它在娘胎里聽見，才會拼了命地長個兒，要教我瞧見呢。”

晏琛仍不安心，猶疑地抬頭看他：“可別人不是這樣的，都是慢慢地長，熬十個月才瓜落。桓城，我一晚上弄這副模樣，你心里……當真沒有芥麼？”

他心急如焚，生怕陸桓城懷疑他，要將那短暫的憐收回去，最后一句分明沾了哭腔，好像只要陸桓城有一猶豫，他便要墜到萬劫不復的境地。

陸桓城注視著晏琛的眉眼，認真道：“別人什麼樣我管不著，阿琛怎樣，怎樣就是對的。哪怕它今夜接著長，明早便生下來，也是我陸家的孩子，不是妖異。”

晏琛愣了愣，頃刻間淚水決堤，急急撲進陸桓城懷里，纏住了他的腰不肯撒手。

陸桓城知道他擔驚怕了一整天，眼下正是最委屈的時候，便不多言，只輕輕拍后背，由他哭得嗝聲漣漣，青衫，水一樣在懷里。

待哭聲微弱了，陸桓城才道：“阿琛，別怕，明早起來我們再瞧一瞧，若是肚子又大了一些，便先不走了。我實在怕你出事，把孩子生在半路上。”

晏琛聞言，把陸桓城抱得更了，腦袋枕在他膛上，用力點頭。

筍兒這一晚到父親嚴格監督，表現得相當乖巧：既不敢長個兒，也不敢蹦跶，戰戰兢兢睡在晏琛腹中，翻個都輕手輕腳，只怕驚父親，將來一出娘胎就要挨打。

第二天起床，陸桓城為晏琛穿，擇了一條三指寬的腰帶比照著丈量，總覺得又隆起了一點兒。晏琛笑他想太多，潦草束好腰帶，披著狐絨氅子風一樣奔出去跟村長告辭，然后寸步不離地守在馬車旁邊，等陸桓城來抱。

昨天上車了委屈，今天要討回來。

陸桓城哭笑不得，把晏琛抱車中安置好，在他后墊了一圈絨枕。

晏琛放下了一樁心事，昨日有多苦悶，今日就有多歡悅，一路上摟著陸桓城的脖子，回憶他昨夜那番聽至極的話，心知這個男人再也不會離開自己，興得眉眼染笑，枕在陸桓城大上打滾撒。

又想起陸桓城說怕他把孩子生在路上，腦子里莫名冒出一句“陸家孩子生在路上”，兩諧音妙得很，便湊到陸桓城耳邊當作笑話講給他聽，自己先笑得前仰后合，嘻嘻哈哈。

行至遠郊，沿途樹木排。

陸桓城怕晏琛無聊，于是一一給他講解木材的用，譬如樟木宜作桌椅，亦可作香料，杉木宜建屋舍，亦可制藥。

晏琛聽他夸獎別的植株，心生嫉妒，問道：“竹子呢？”

陸桓城答了兩個好，晏琛嫌不夠多，繼續追問，陸桓城再答，他再問，十幾個回合之后，陸桓城已然把竹子夸了天底下最好的東西，徹底詞窮，答不上來了。

于是反問：“還有什麼？”

晏琛著他一個勁兒地笑，心里悄悄道，還能娶回家當媳婦兒，給你生一棵小筍。

那笑里分明藏著，上卻捂得嚴實：“不告訴你。”

晏琛笑起來很漂亮，像一瓣清的梔子花，開在意盈盈的水畔，波紋漾開了垂影，每一縷都是陸桓城。

陸桓城被勾得心，到底沒忍住，把晏琛推到車壁上索吻，險些提槍上陣，在車里把人給辦了。

他們從前不是沒在車里歡過，那滋味真是……瞞著車夫，衫散地相擁。晏琛眉心蹙，兩條死死纏于他腰上，咬著袖子忍，底下小兒忽松忽地吞絞。半途路過一間茶棚，馬車悠悠停下，再遮掩不了車激烈的靜，里頭二人卻已到了要。他強作平靜，將簾子開一道，請車夫先去休息，同時在茶客清晰的談笑聲中，下出半截，抵住晏琛最經不得的那竭力碾磨，只十數下，晏琛便已不行，整個人癱如泥，伏在他肩頭痙攣哭。那次直到車夫喝完茶回來，兩人也沒來得及下車，子偎在一塊兒，分不開似地親昵纏綿。

兩人抱著吻了片刻，同時想起幾個月前的旖旎香艷，都有些難忍。

晏琛紅了臉，將陸桓城推開一些，小聲道：“不行的。”

陸桓城捉住他的手：“為什麼？”

“我們，我們有孩子了。”晏琛很是難為，“不能再那麼……禽。”

陸桓城笑了出來，想想也的確太禽。車狹小，再擺那樣的姿勢怕會傷到晏琛，便忍下半路求歡的，心想回家之后，必定要好好折騰他一場。

第七章 歸家

第三日午后，馬車緩緩駛了閬州地界。

那時日頭正暖，晏琛伏在窗畔淺眠，約聞到了悉的泥土和青草香氣。他悠悠醒轉，開簾子去看，外頭遠巒綿延，浮云如絮，切碎的日一一縷，與半年前離開時無異。

一個遠游的倦客推開家門，灰塵飛揚間，往昔的記憶一幕幕撲面而來。

這是他的家。

也是陸桓城的家。

晏琛的手被陸桓城握著，指尖不可抑制地抖——他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是期待多一些，還是膽怯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