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窗竹》23

晏琛拗不過阿玄,陪它玩到了呵欠連天才作罷。臨走時,那貍貓還蹲在竹庭里,搖著一條尾拼命示好,卻沒有一點離開的意思。

他愿意相信阿玄是一只好貍子,可心中的擔憂依然放不下,總怕這狡猾的生靈要對他的竹做什麼壞事。阿玄看懂了他的顧慮,起徑直走到青竹附近,悠悠地出尾竹壁。半道忽然傳來“嗞”的一聲,尾尖冒出一青煙,竟是被燒卷了一簇黑

它搖晃著尾尖,可憐兮兮地看著晏琛,似乎在說:你看,我做不了什麼壞事。

晏琛不免心生愧疚,責怪自己不該無端輕疑,害它無緣無故燒了尾,便道:“阿玄,我以后再不懷疑你了,你是一只好貍子,不要難過。”

黑貍立刻回喵,表示并不難過。

晏琛朝他笑了笑,轉離去了。阿玄安靜地坐在原,豎起一雙耳朵,細聽他漸遠的腳步聲。等晏琛走開了大約二十步,它忽然一躍而起,蹭蹭攀上墻,跳至長廊瓦檐,影變作一的箭矢,幾下彈跳,直奔藕花小苑而去。

晏琛并不知道,在他剛剛拐過第一個廊角,離小苑還有極長一段距離的時候,阿玄已經潛院子,穿過虛掩的門,鉆進了臥房。

微風起青紗帳,陸桓城正在夢障的庇護下安然沉睡。

那貍子跳上多寶槅,出前爪,故意推落了一只天青釉的瓷缸。

對于善良這種品,阿玄一向是嗤之以鼻的。

在他眼里,一個善良的人,基本就等同于一個死人。

他的利爪沾過無數鮮,取過無數命。鼠、蛙、蛇、鳥,個個掏腸破肚,剝皮喝,當冰涼或熱膩的淌進他的管,一條鮮活的生命從此就消失了。

善良,并不能幫它們活得久一些。

因為獠牙不長耳朵,它從不聽獵心的聲音。它只關注獵的掙扎是強烈還是微弱,是該咬穿口,一擊斃命,還是咬爛手腳,慢慢折磨。

夜幕中的阿玄,是一滴落硯臺的墨水,無形無蹤。

它沿著狹長的東廊慢悠悠踱步,往竹庭的方向而去。晏琛正從竹庭回來,想必能在中途與他相遇。可估的時點早已過了,晏琛依然遲遲不至。

阿玄不急不躁,繼續往前走,走了一陣子,他聽見前方傳來了急促的息聲,伴著忽高忽低的,還有幾分抑制不住的哭腔。

是晏琛。

它利落地出爪一勾,竄上了院中桂樹,坐在茂的枝椏間,靜靜著不遠的晏琛。

懷胎生子,恐怕是真的很疼吧,疼得站都站不住,跪在空無一人的長廊上無助落淚——可是別怕,我還為你準備了更劇烈的疼痛、更綿長的苦難。

你的陸大公子已經醒了,正在等你回去,等你向他解釋今晚去了哪兒,為什麼四更才回來,為什麼袖上會有。你會驚慌失措,口不擇言。他會疑心深種,大發雷霆。

然后,在明早太初升的時候,我會給他一個完的答案,而他,會給你一個完置。

晏琛,別怪我。

是你腹中的孩子,奪走了本該屬于陸桓康的東西。

你欠他一縷寶貴的文脈。

我一直覺得很奇怪,陸家三百年書香門第,三百年文脈傳承,為什麼偏偏到了這一輩,莫名其妙就斷了個干凈?陸桓城不惜分家也要經商,陸桓康秉燭苦讀,數年來沒有一日休息,幾乎連命也搭了上去,卻從不被陸家的文脈眷顧。

遇見他之后的這些年,我一直在想方設法地尋找那縷文脈。可詭異的是,它既不在陸桓城上,也不在陸桓康上,仿佛消失,仿佛藏匿,仿佛陸家從今以后……再也出不了一個讀書人。

然而今晚,我終于找到了它。

在你的肚子里。

當時我躍上墻頭,看見玉竹翡葉的第一眼,就徹底明白了原因。

靈息純正的青竹,三百年生于竹庭,三百年文脈凝聚,若比靈氣,誰人比得過你?陸家這一代,陸桓城之所以經商,陸桓康之所以難悟,不是因為文脈已經枯竭,而是因為它一直在等你。它等著你和陸桓城遇見,為他懷嗣,為他生下一個絕頂聰明的孩子,將來飛黃騰達,勝過族譜上記載過的所有輝煌。

這是一樁好事。

對你,對陸桓城,對整個陸家。

可唯獨對陸桓康來說,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噩夢。

這個孩子來到世上,會把陸家最后一散落的文脈也吞噬干凈。到了那個時候,就算陸桓康當真搭上命,也絕無高中之機。

晏琛,你是一竹子,分明有著取不完、耗不盡的靈氣,就像大旱時涌水的一口井,寒冬里不枯的一條溪,可你偏偏不滿足,還想生一個孩子,切斷陸桓康僅存的活路。

我怎麼能袖手旁觀?

晏琛,你放心,你腹中這個孩子……是生不下來的。

第二十章 變故

晏琛這回疼痛發作,是因為之前在竹庭坐了太久,,又急匆匆地往回趕,半道小突然筋,支撐不住地跪倒在了長廊上。

隨著胎兒漸大,這樣偶發的意外變得越來越頻繁,也越來越痛苦,初孕時的喜悅逐漸被無不在的恐懼替代了。晏琛甚至擔心這已經僵壞,不跑能,也不能跳,天掛著一只千斤重的秤砣,連路都走不穩,哪兒有一點正常人的樣子?

能為陸桓城誕育子嗣,本該是一件高興的事,晏琛時常這般勸說自己,可自從結結實實疼過幾次,他心里早已怕了,怕當真到了生產那一天,他不住疼,在床上哭一個弱弱的小娘子,抱著陸桓城大顆大顆掉眼淚,被人家看了笑話。

這一次疼得劇烈,良久才稍有緩和,晏琛起時面龐大汗淋漓,已過去了不知多時間。他擔心陸桓城提前蘇醒,于是急如風火地往回趕。穿過小徑,推開藕花小苑的紅漆小圓門,他忽然臉一僵,整個人仿佛落進冰窖里,冷得通

窗戶……竟是亮的。

天地被黑幕沉沉籠罩,八荒六合,唯有這扇窗戶出一束刺目的芒,像一面照妖鏡,揭破他夜半不可告人的行蹤。

怎麼會呢?

好端端的,夢障怎麼就碎了呢?

晏琛著虛掩的房門,不敢再往前走近一步。他怕一推開房門就看到陸桓城坐在椅子上,支著下,用一張沉的面容迎接他,大聲叱問他去做了什麼虧心事。往昔溫的目不見了,只剩憤怒、懷疑與失

不,他不能回去了。

他要找個地方躲起來,躲到這一晚被陸桓城徹底忘記,躲到陸桓城開始想念他,躲到孩子出世,抱著給陸桓城看,求他看在孩子的份上,施與他一次額外的赦免。

晏琛跌跌撞撞往后退去,推開苑門,慌不擇路地要跑。

“你還想去哪兒?!”

后的黑暗里,響起一聲低沉的質問。

晏琛嚇得兩,剛邁出去的腳被石檻絆住,子突然朝前栽去。虧得陸桓城眼疾手快,落地前一刻及時扯住他,攬肩撈起,狠狠摜到了墻上。

晏琛下意識閉了眼睛,以為會有掌落下,但落下的是的吻。

兇蠻,焦急,瓣咬出了,卻不肯稍緩。

耳畔能聽到陸桓城凌的呼吸聲,里頭有一種近乎絕的懼怕,摟在腰后的那雙手在發抖,臂膀在發抖,膛也在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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