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姝 (上)》24

姬長夜萬萬沒想到,醒來后會聽見這樣一個荒誕的故事。他靜默良久才慢慢站起,問道,“所以說,當有姝來找朕的那一天,你自作主張將他趕走,就因為他會馭鬼?”

“是。鬼神之事太過莫測……”阿大正想為自己辯解幾句,就見主子一腳踹翻榻邊的矮幾,又提起鋼刀狠狠劈來,臉上帶著前所未見的猙獰表

他不敢躲避,生生捱了一刀,肩膀幾乎被削去,若非阿二聞聽靜沖進來勸解,他或許已經死了。帳四濺,一片狼藉,所幸姬長夜還保有最后一理智,知道在將士們面前斬殺功臣會寒了大家的心,這才及時收手。

然而即便如此,阿大也去了半條命。姬長夜扔掉鋼刀,頹然坐在地上,剛包扎好的傷口又開始大量滲,淅淅瀝瀝流淌而下,他卻不覺疼痛,只慢慢捂住雙眼,失聲悲泣。

原來自己的皇位,是有姝用半換得來;原來他離開那日,竟了萬般屈辱;原來他以為自己忌憚他的能力,才選擇永遠離開……他對自己的依與深,大概在一次又一次的傷害中早已消磨干凈了吧?所以哪怕自己將皇榜到大明皇朝的每一個角落,他也避而不見。

思及此,姬長夜猛然震了一下。阿大腦子不活絡,看不出問題,但他不一樣,僅從阿大簡單的敘述中,他已察覺,有姝的能力并不似他表現出來的那般神異,相反還極其危險。因為他的對鬼怪有著莫名的吸引力,而上那層保護之力卻會隨著時間慢慢流失。也就是說,倘若有姝孤上路,早晚會面臨巨大的危險。

他便是再痛恨我,看見皇榜也會送一封信回來,更不會撇下宋氏不聞不問。他之所以杳無音信,會不會是因為,是因為……姬長夜不敢深想,胡抹掉眼淚,大喊道,“來人,替朕包扎傷口,朕要去烏斯藏!即刻啟程!”

經過四五個月的長途跋涉,一行人終于抵達烏斯藏。姬長夜今年還不到四十,卻早已兩鬢斑白,面容蒼老。他行了三跪九叩大禮才打活佛,令他開啟法壇尋找亡魂。

“可有所尋之人的?”活佛用丹砂與金在地上畫了一個法陣。

姬長夜猶豫片刻,終是極為不舍的從荷包里取出一束發。這是有姝六歲那年剪下的,一直被他收藏至今。

“甚好。”活佛對此十分滿意,接過后雙手一撮使之燃燒,復將末撒法陣,徐徐道,“倘若陣中燭火變,則表示此人魂魄已經來了,你可與他談。若是燭火依舊昏黃,則表示此人未死,你可繼續在世尋他。”

姬長夜微微頷首,因心過于張,已完全說不出話。

燭火排列有序,在陣陣風的吹拂下左右搖曳,幾息過后,未變,又過幾息還是未變,活佛停止念經,擺手道,“回吧,此人未死。”

姬長夜噙淚謝過活佛,剛站起就暈死過去,蓋因支撐他帶著重傷也要藏的意念終于崩塌了。所幸還留下最后一線希,否則他恐怕再也熬不回京城。便是如此,他的也迅速衰敗下去,一面殫竭慮地理朝政,一面沒日沒夜的找人,竟似在消耗生命一般。

眼看皇帝才剛到不之年,滿頭青便已堆雪,也瘦弱得不樣子,朝臣們慌了神兒,連連上書請求他趕立后并留下子嗣。他卻頒下圣旨,說要在宗室里挑選幾名領養。

宗室自然求之不得,各自挑選了適齡宮闈,又擋下了朝臣們的非議。

這一年,冷寂許久的宮殿終于有了些許人氣。姬長夜命人將十幾個孩子帶到自己跟前,一一看過去。其中一個孩子長得十分玉雪可,膽子也頗大,不但敢與他對視,還傻乎乎的笑起來,這一笑就出腮邊兩個小酒窩,令姬長夜渾濁雙眼燃起一

他將孩子到跟前,乎乎的小酒窩,竟出一個久違的笑容。從這日起,他將孩子帶在邊親自教導,其余人則住在偏殿,每過一旬便去檢查功課。

孩子今年才五六歲,心不穩,被寵了幾月便原形畢,各種驕矜的小病一一發作出來。宮人原以為秉嚴苛的皇帝會難以忍,哪料他卻不以為意,甚至更為疼孩子。

朝臣們都知道,皇帝看似隨和,實則最難以取-悅,能讓他多看一眼已屬千難萬難,能令他肆意寵,簡直是太打西邊出來。當所有人都以為這孩子是皇上的心肝,將來最有希得登大寶時,孩子卻意外失寵,且無一人知道原因。

這日,孩子被送回府邸,下馬車時哭得極為傷心。他知道自己已失去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機會,將來也會為人所嗤笑。他的父王與母妃正鐵青著臉在廳中等待,遣走仆役后將他拉到邊,追問原因。

孩子不明就里,便把那日景敘述一遍,“皇上兒子陪他用膳,兒子沒敢先吃,給皇上布好菜才去端碗。皇上起先還很高興,見兒子將青菜和辣椒撥出碗碟就變臉了,問兒子是否有挑食的病。兒子不敢欺君,便答是,然后就被送回來了。”

親王與王妃儼然不信這番說辭,追問道,“不可能,怎會這樣就被送回來?你再好好想想,皇上還說了什麼?”

孩子思忖片刻,又道,“送走兒子之前,皇上說‘不像,不像,終究誰也不像’。”

親王恍然,良久后才長嘆一聲。皇上這是陷在往昔出不來了啊!

兩旬后,又有一名孩被遣送出宮,卻是有神之稱的肅親王的嫡子。肅親王無論如何也不愿相信自己的孩子會被淘汰,要知道這孩子從小最會看人眼,兩三歲就已懂得掩蓋緒,從不多說一句,也不多走一步,凡事都會想了又想才付諸行

老親王亦常常贊嘆此子不凡,乃面面俱到、滴水不之人。才兩月不到就被遣走,不應該啊!

孩子也很委屈,拱手道,“不知誰帶來一只小京,大家看著可,全都圍過去與之玩鬧,唯獨兒子乖乖坐在原位背書。此時恰逢皇上前來檢查功課,就問兒子‘你想去玩嗎’,兒子答不想,他又問京可不可,兒子答尚可,他就命人把兒子送回來了。”

肅親王滿腦袋疑問,從敘述中,他沒覺得兒子哪里不對,相反,還乖巧極了。皇上究竟怎麼選人的?簡直不可理喻!

孩子想了想,補充道,“送兒子出宮時,皇上有一句臨別贈言。他說,想要什麼就得去爭,別口是心非、言行相詭,否則將來悔之晚矣。”

肅親王這才拍著腦門恍然大悟,心道原來是兒子個太過中庸所致。也是,像皇上那等開創了雄圖偉業的帝王,必然更青睞鋒銳的繼承者。皇上果然是皇上,心思莫測啊!

其實事并非肅親王想的那樣復雜。因為有姝痛恨浪費食的行為,所以姬長夜也對此極為反,又因為自己斂從而永失所,便也見不得旁人優寡斷。別離苦,此生最痛,看見相類者,他只會對自己更為怨恨。眼不見為凈,他這才把自己心傷的孩子一一送走。

一眨眼又是經年,這日,姬長夜已病得完全起不來了,一群皇子跪在榻邊默默流淚。太醫診脈后搖頭,表示無能為力。

阿大已被革職,唯有阿二立在門口,神悲痛。見主子沖自己招手,他連忙走過去,哽咽道,“皇上有何吩咐?”

不出所料,皇上還是問了那句每天都要問一遍的話,“去城門口看看有姝回來沒有。”

城門口一直張著有姝的畫像,一旦他歸京,守門的侍衛就能認出來,然后即刻呈報宮中。如今還未得到消息,想來是沒有的。阿二卻不敢直說,紅著眼眶走了。

姬長夜已不過氣,卻還死死握著拳頭支撐,待到兩刻鐘后阿二轉回來搖頭,他才竭力喊了一聲“有姝”,手腳慢慢冷了。眾位皇子見他眼睛許久未曾閉上,竟不知他已死去,直等宮前來喂藥才察覺不妥,頃刻間一團。

死不瞑目,叱咤九州、盡滅七國的宗圣帝,臨到頭竟是死不瞑目……

☆、第42章 畫皮

不過在山中待了六月,下來后世上已過六百余年,便是經百戰的有姝也被嚇得夠嗆,本有些朦朧睡意,這會兒完全清醒了。他將全套史記從架子上拿下來,一頁一頁看得十分仔細,最終確定這不是自己的錯覺。

“再也回不去了嗎?”想起六百年前的那些人,那些事,有姝心中不免悵然。雖然主子厭棄了他,但幾次救命之恩卻并非作假,而且他之所以能安然活到現在,靠得也全是主子的,主子的……

思及此,有姝面皮微微一紅,將有關于宗圣帝的那一部分史記挑出來認真誦讀。

在史筆下,宗圣帝毫無疑問是大明皇朝最偉大的帝王,他的鐵騎踏遍九州,盡滅七國,令東西大陸縱橫貫通,來往無礙。他在位時從不關閉城門,亦不宵,百姓路不拾,夜不閉戶,生活十分富庶安定。在有生之年他曾十七次駕親征,均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又被時人稱為“戰皇”,敵國將領聽見他的旗號莫不聞風而逃,肝膽俱裂。

他勵圖治,壯大邦國,開創了大明皇朝萬世偉業,然而自己卻終未娶,也未曾留下一子半。據史學家推測,他之所以如此,乃是因為一次與西陲蠻族對戰時傷了本。所幸他并不重視脈,亦對皇權無所留,竟過繼了十八名宗室弟子為后嗣,且悉心培養。

然而他駕崩之時卻沒留下傳位詔書,亦不言,已長得十分出的皇子們陷斗,將一個強盛皇朝拆分九個小邦國,且連年戰,爭斗不休。打那以后,大明皇朝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九國爭霸時代,九國均自詡正統,互相吞并,又變五國并立。

而現在的夏啟朝,便是五國中較為強盛的一國,國主以姬氏后人自居,還揚言要復先祖的皇圖霸業。

在史冊的最后一頁,筆者留下一句慨:以萬世孤獨鑄萬世偉業,宗圣帝何其悲哉,何其壯哉!

在波瀾壯闊的文字中,在震古爍今的就中,卻仿佛暗藏著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哀傷與憾。

看到這里,有姝合上史記,長長嘆了口氣。主子過得很好,又似乎并不好,然而不管怎樣,他是絕不會希自己留在他邊的。都說帝王多疑,早晚有一天,自己的能力會為覆滅兩人關系的導-火-索,與其走到那一步,不如在最親的時候分離。倘若有朝一日-他想起自己,那些忌憚和懷疑大約已經消失,而好的回憶或許能換得他一個溫淺笑。

想起主子微笑的俊雅容,有姝眼眶紅了紅,又很快去。接著他又想起宋氏,便在史冊中翻了翻,原本并不抱什麼希,卻沒料上面竟果真有的名諱。主子待很好,不但賜一品誥命,還為養老送終。正是因為下葬之日主子親自辦了祭典,史才為宋氏添加一筆,否則像這般的尋常貴婦是沒有資格載史冊的。

有姝很激,卻也有些難過,將剛寫好的平安信扔進火盆里燒掉,但愿宋氏在九泉之下能夠看見。他一點也不懷疑自己經歷的一切是一場騙局,人能作假,鬼卻不會配合。

遇見趙家仆役時他就發現這些人的服裝與大明皇朝迥然相異,袖口收擺裁短,整風格更趨近于胡服,來往鬼怪亦是如此。服飾的變化最能看出時代的變遷,他記得當年與主子回上京時也曾路過臨安府,那時百姓可不是這樣穿的。不過一年時間就改換日常服飾,這在現代有可能發生,在封閉守舊的古代卻絕無可能。

有姝掏出藏在的銀票,覺懊惱極了。時變遷,時移世易,他的家財萬貫盡皆化為烏有,且還了一個無分文、來歷不明的窮蛋。夏啟朝雖然以姬氏正統自居,但想也知道,府肯定不會承認六百年前的戶牒和路引。

沒有銀子,沒有份,沒有路引,吃遍天下的愿算是泡湯了。有姝撓頭,心道自己怎麼總是如此倒霉?

恰在此時,方才那只小鬼回來了,為難道,“大人,您讓小的幫您找誰?小的或許聽錯了。”

“我讓你找趙有姝。”有姝將史記一本一本放回原位。

“可是,您不就是趙有姝?要不小的幫您找一位鬼醫?”

有姝,“……”

安靜片刻,有姝又道,“罷了,你給我找幾樣東西過來。朱砂三錢、壁虎一只、螢火蟲二十只,現在就要。”

小鬼兀自念叨了一會兒,確定記牢了便消失不見。片刻功夫,便有一只黑貓銜著一只壁虎,又有許多螢火蟲在風的驅趕下鉆放置在桌上的一個琉璃瓶里,最后,小鬼才從墻中閃而出,遞上一個油紙包。

有姝也沒閑著,在屋里翻找了半天方在枕頭下發現幾頭發。他將朱砂和螢火蟲碾碎末并調糊狀,又將頭發燒灰撒進去,最后制一種深紅會發的古怪。所幸趙家是宦之家,保存有臨安府地圖,尋人之事也就更為便宜。

他將地圖鋪在桌上,用筆沾了,沿著臨安府城墻畫了一個法陣,最后一筆落下,本就微微閃的法陣忽然暴亮,接著又迅速熄滅。

了!有姝第一次畫尋人法陣,沒想到這麼快就起了作用。他立即用針刺破壁虎腹部,取出一滴鮮,滴落在法陣中央,口里念念有詞。鮮并未滲紙張,而是像珠子一般滾起來,數息后,它在地圖的某一個位置停住,然后化為一個小小的箭頭。

有姝定睛一看,珠赫然停留在趙府,且箭頭確確實實指著自己。這是怎麼回事?難道陣法出錯了?他不信邪,又試一次,結果還是一樣。

小鬼定定看他幾眼,心道大人雖然法力高強,但腦子似乎不怎麼夠用。自己找自己,也是沒誰了。

“這個不準,換一個。”反復試了五六遍,有姝終于放棄。他將珠抹干凈,然后取出一塊白布,迅速扎一個有手有腳的小人,又在小人腹中藏了幾頭發。

做到這里,他頓了頓,問道,“你知不知道趙有姝的生辰八字?”

小鬼并非趙家家奴,而是這座宅邸上、上、上任主人的仆役,死了已有五六十年。趙家人住進來那天,他就開始在各房晃,也親眼看著趙有姝從垂髫小兒長年郎,哪里會不知道他的生辰八字擺在何

“大人稍等,小的去您母親屋看看。”小鬼剛跑出幾步,又轉回來諂笑,“大人放心,小的必不會沖撞夫人。”

片刻功夫后,他帶回一張宣紙。有姝接過一看,不皺眉。怪事,除了年份不同,趙有姝的生辰八字竟與他一般無二,時辰更是分秒不差。

難道又是巧合,但世上怎會有這麼多巧合?有姝雖心中猶疑,卻還是將生辰八字疊三角小包,與頭發一起塞布偶腹,然后擺放在法陣中央。他換了一種咒語,剛念數息,就見小人忽然直立,邁開小-步步行走。

這次卻不是找人,而是讓趙有姝自個兒走回來,若是離得不遠,想來再過幾個時辰就會到。然而有姝再次失算,小人走幾步,他也跟著走幾步,直至不由己地撞到桌沿才作罷。

小人似被什麼東西阻礙,小--兒邁啊邁,就是停留在原地無法彈,有姝也無可奈何地跟著它一起往桌沿撞。

腰都撞青了他才停止誦口訣,臉變得十分糾結。幾次施法都表明一個匪夷所思的結論——之前的趙有姝,似乎,正是他自己?但是怎麼可能呢?自己六個月前還待在山上。

又如何不可能?山中六月,世上卻已六百余年!在這個詭譎莫測的世界,什麼怪事不會發生?有姝試圖用空間折疊、空間跳躍、二十六維空間等理論去解釋這一現象,最終卻弄得自己更為混

小鬼也凌-了,沒見過有人找自己找得如此津津有味,前后竟施法八-九次才甘心。大人這是嫌日子過得太無聊,給自己找樂子?

有姝沒找著樂子,反整出一堆煩惱。然而他是那種得過且過的人,今日之煩惱絕不帶到明日,天這麼晚,還是洗洗睡吧。他將東西收拾干凈,吹滅蠟燭,頭一粘枕便睡死了。

小鬼無語片刻方悄悄遁走。

翌日,有姝在一陣大吵大鬧中醒來。只見一群拿著鋼刀的捕快正與一群拿著子的仆役在院外對峙,而他的新任爹娘雙雙堵在門外,嚷道,“想把我兒抓走,除非從我們尸上踏過去!”

這是來抓人了?昨日有姝便知道“趙有姝”有司在,卻并無,目下,發現自己很有可能就是“趙有姝”本人,才一下子清醒過來,赤著腳跑到門邊張

趙知州和王氏連忙將他往背后塞,說什麼也不讓他頭。

捕快們不敢得罪趙家,卻也不敢違抗太守之命,為難道,“趙大人,您還是盡快把令公子出來吧。太守大人已寫好折子,您若是徇私枉法,他便要向上頭奏稟此事,屆時不止令公子遭殃,您這一服怕也保不住了!”

球的趙知州立馬帽,囂道,“不就是不,拼著這服不要,你們也別想把我兒抓去!”

這也太不可理喻了,還是父母呢!捕快心中頗為不齒,待要繼續勸說,卻聽屋傳來一道悅耳至極的嗓音,“那個,你們是以什麼罪名抓我?”

“自然是殺人罪!”捕快十分不客氣。

“抓人,尤其是宦之子,必須證據確鑿。你們找到尸了嗎?”有姝昨晚不但看了史記,還順便翻了翻夏啟朝律令,知道宦之家有特權,在無確鑿證據的前提下是絕不可抓捕獄的。這便是封建皇朝,特權階級的好

捕快啞然片刻才道,“尸并未找到,但我們有死者母親的證言。”

“片面之詞不可盡信,我便是告一個污蔑訛詐之罪也是可以的。沒有尸就不能證明人死了,人沒死,你們有什麼資格抓我?回去吧,我要吃早飯了。”有姝從趙知州和王氏中間探出一個頭。

捕快又氣又急,卻也說不出什麼,只得帶著人悻悻離去。趙知州和王氏一左一右摟住兒子,好一頓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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