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姝(下)》8
魏琛領命而去。
有姝悄悄吐出一口濁氣,覺自己快虛了。別人耍個小心眼是信手拈來,他不明白自己怎麼就那麼艱難?在場上攀爬果然是件技活,一筋的人很不好混。
玄帝把人逗弄得差不多了,這才頒下早已備好的賞賜,不是金銀財寶,也不是加進爵,而是許許多多蝴蝶標本,有的閃閃發,有的通雪白,有的彩斑斕,一只一只釘在木板上,表面罩著明的琉璃,晃得人眼睛發花。
這些賞賜簡直送進了有姝心坎里。他盯著標本看了許久,待主子詢問他是否喜歡時才猛然回神,激道,“喜歡,太喜歡了!謝皇上隆恩。”
玄帝被他毫不掩飾的喜悅之染,也跟著揚起角。喜歡就好,這些蝴蝶全是他穿梭兩界,一只只親手抓來。能看見有姝如此明燦爛的表,也就不枉他尋尋覓覓、煞費苦心。
等各部員學會了新式記賬法,一天時間也過去了,有姝滋滋的進家門,就見閻羅王正坐在客廳喝茶。
候在一旁的老祖連忙迎上來,“主人,您回來了,可要傳膳?”
“不用,今兒皇上留我用了宴。”
聽出他話中難以掩藏的得意,閻羅王忍笑道,“看來你那小機靈是抖出去了?玄帝是不是先大怒,然后大喜,最后給你加進爵了?”
有姝臉頰漲紅一瞬,老實搖頭,“沒有加進爵,就是送給我許多禮。”話落忍不住翹起角,出兩個小梨渦。
“什麼禮?拿出來讓本王開開眼。”
“是一些蝴蝶標本,很漂亮,許多品種我見都沒見過。我只偶爾提過,說自己喜歡蟲子,皇上竟然就記在心里去了,你說他是不是對我有些好?即便沒有,也該印象深刻吧?”有姝眼地看過去。
幾名鬼仆已經把他帶回來的箱子打開,把一塊塊木板擺放在桌面上,供大王欣賞。
閻羅王咳了咳,故作酸道,“本王怎會知道他對你有無好?不過是些凡而已,竟你高興這樣,你若是喜歡,本王有更好的禮相送。”話落指尖一點便消去木板上的琉璃罩,令所有蝴蝶死而復生,翩翩飛舞。
有姝看得目瞪口呆,等所有蝴蝶飛璀璨夕,化點點鱗才張開,短促地“啊”了一聲,語音中飽含驚喜與贊嘆。
閻羅王揪住他腮側的,追問道,“本王和玄帝的禮,你更喜歡哪一個?”
有姝想了又想才道,“皇上送給我的是實實在在的擁有,而你送給我的是生命與希。珍惜現有的一切,好好活在當下,但也不能對未來失去希,二者都很重要,所以我都喜歡。”
閻羅王愣了許久才點著他鼻尖,寵溺道,“很好,本王就喜歡你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樣子。”
有姝極力否認,轉過臉卻出一個心虛的表。被逗弄久了,他也變狡猾了。
第83章 王者
戶部吏均是做假賬的老手,出項、進項一早就抹得平整,莫說皇上找來十幾個能吏審核,就算找一百個也是無濟于事。各大世家也都老神在在地觀,只等皇上查不出個一二三來就集上奏對他進行彈劾,皇室宗親亦做好了發難的準備。
然而事與愿違,不過查了三天賬,皇上竟已揪出五六個石破天驚的貪腐大案,有盜軍糧案、盜軍餉案、冒賑案、截庫銀案等等,貪腐金額總計達到了令人震驚的一萬萬兩,等同于大庸國十年賦稅收的總和,更牽連大小員幾百人。
先皇忌憚各大駐邊將領,力圖打,因此對戶部盜取軍餉、軍糧的罪行視而不見,以至于況越演越烈,竟到了邊疆士兵每年凍死、死無數的慘況。也正因為如此,五皇子一說京勤王,各地將士就群起響應,拱立他為新主。
他要整頓朝綱,肅清戶部,京城的權貴們不答應又能如何?他只需把邊疆的威虎軍、奔虎軍、龍騎軍等飽寒之苦的將士們調京城,往朝堂外一放,刀劍影、殺氣騰騰之下誰敢說一個“不”字?
戶部尚書首先被判凌遲死,株連九族,其從屬更是一個不留,斬盡殺絕。不僅戶部,其他各部員均有所牽連,一時間獄者甚眾。這場雨腥風來得實在是太過突然,大庸權貴們措手不及,也氣急敗壞。他們無法想象皇上是如何在三天之把如此龐雜的賬目理清的,又是如何找到的鐵證?
當是時,被關押在天牢里的戶部尚書還曾給他們帶過話,說賬目絕對沒有問題,讓他們只管去幫自己斡旋,然后反制皇上。現在再看,這沒問題?簡直是百出!于是便有人買通了按察司的幾名吏打聽況,這才知道所有的證據竟全是刑部借調過去的一名小小郎中找出來的,他查賬的本領堪稱舉世無雙。而他現在還只查了十分之一的賬目,若是繼續下去,被牽連的人還會更多。
若是趙郎中沒了,天下也就太平了!這個想法同時浮現在許多權貴腦海,隨即各自吩咐下去,用重金購買其人頭。
有姝的宅院最近很熱鬧,為了保護他的安全,閻羅王每晚都來,及至翌日把他安全送乾清宮偏殿才離開。那些造訪趙府的殺手要麼瘋了,要麼昏迷不醒,要麼不知去向,一連半月,竟連趙郎中的邊都沒著。而那些出賣他的同僚卻被罷免職,打天牢,秋后待斬。
也怪他們眼界短淺,若是好好把這趟差事辦完,加進爵指日可待。但他們偏偏以為皇上基淺薄,終歸斗不過滿朝文武,竟反過來當了賊。殊不知,皇上在朝中的基的確淺薄,手里卻足足握有三百萬兵馬,且已調遣大半圍困京城,臣子不聽話斬了就是,再換一批新的,于他而言不過吃飯喝水一樣簡單。
他一不靠世家大族扶持,二不靠朝中群臣擁護,本無需任何人掣肘。但很可惜,想明白這個道理的人目前還很。
戶部除了貪腐問題嚴重,還積了一大堆借條,不但先皇隨意支取國庫銀兩,各大員也都有樣學樣,家中修建宅院向戶部借錢,辦婚宴向戶部借錢,甚至于日常用度也都從庫銀里掏,中飽私囊的況十分嚴重。有姝是保皇黨的中堅份子,迅速查完賬冊后又加了歐泰的討債隊伍,力圖讓主子看見自己最能干的一面。
敦促大家盡快還款的皇榜已經張出去,等了三天卻無人響應,這日,歐泰準備親自去欠款最多的禮親王家討債。禮親王是先皇的嫡親弟弟,也是玄帝的皇叔,歷經兩朝而屹立不倒,在京中頗有威。正所謂擒賊先擒王,大家你瞅著我,我瞅著你,都不肯先,那就找一個點子最的下手。
歐泰領著許多衛軍氣勢洶洶而去,卻連門都沒進就被禮親王的私兵打了出來,一袍七零八落,好不狼狽。有姝也被推搡了兩下,跌倒在路旁,手掌不小心按到一塊令牌,拿起來一看,發覺十分眼。
這圖案仿佛在哪里見過?他仔細一想,不免暗暗吃驚,這塊令牌的造型與閻羅王腰間那塊極其相似,而上面雕刻的花紋竟與第四獄主的面一模一樣。世上怎會有如此巧合?這塊令牌又屬于誰?
他不著痕跡地觀察在場眾人,發現大家后都拖著一條斜影,顯然都是大活人,一時間也有些迷。在他怔愣之時,禮親王已步而出,囂道,“要錢沒有,要命一條,你們回去告訴皇上,他若是再派人來擾,本王就一頭撞死在皇陵,好去地府找閻羅王告他大逆不道之罪!”話落砰地一聲鎖了正門,謝絕見客。
歐泰一面扶正帽,一面沖禮親王府的匾額啐了一口,轉過,發現有姝手里的令牌很眼,連忙奪過來系在腰間。
“這是你的令牌?”有姝略驚訝。
“難不還是你的?”歐泰奇怪地瞥他一眼。
令牌大多都是這種造型,偶然相似不足為奇。有姝見他反應平淡,也就消去滿心疑慮,互相攙扶著往刑部走。歐泰仿佛傷了腰,坐下之后哼哼唧唧,不斷,又一連請了兩名太醫來診治。
太醫走后,他狀似無奈地道,“趙郎中,你也看見了,本傷到腰椎,行不便,但皇上已發下話來,定然要在三天之擺平禮親王。要不,這個差事就給你去辦?”
若是換個人,定然會對歐泰推卸責任的行為大厭惡,然而有姝卻十分歡喜,連忙領命而去。歐泰等人走遠方抹了抹額頭的冷汗,心道好險,若是被趙郎中識破份,連同主子也要跟著翻船。所幸趙郎中聰明歸聰明,卻不大想事,也從不疑神疑鬼,這才蒙混過關。
令牌的小曲有姝轉頭就忘了,滿心都裝著討債的事。他要借此機會讓主子刮目相看,自然要辦得妥妥當當、盡善盡。禮親王是個油鹽不進的主兒,仗著自己輩分高,慣拿腔拿調,對付這樣的人,的不行,會被蹬鼻子上臉;的更不行,會激得他狗急跳墻,該怎麼辦呢?
有姝從來不走尋常路,眼珠子一轉就計上心頭。到了晚上,他領著一眾鬼仆,在障眼法的掩護下順利了禮親王府,把睡中的禮親王拽起來,帶到正廳審問。而他的妾則被施展迷魂,徹底睡死過去,翌日一照方能轉醒。
禮親王迷糊中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見堂上坐著一名臉覆面的男子,兩旁站著牛頭馬面,不大吃一驚。男子自稱自己是閻羅王,喝令他盡快歸還庫銀,否則便要把他打十八層地獄。
禮親王極口喊冤,頑抗到底,被牛頭馬面摁在地上一頓好打,又用地獄業火焚燒全,令他打滾慘嚎,苦不堪言。被折磨了一個多時辰,當真生不如死、死不如生,他才磕頭道,“我明天就把銀子還了,閻羅王,求您大人大量,饒了我這一回吧。”
牛頭馬面把他押送回去,指著床上的子言道,“明日自然有人帶著信前來討債,你若是不還,咱們地府里再見。”
禮親王正要詢問是什麼信,就見馬面出一只蹄子,點了點子,便有一陣風削去滿頭青,然后盡數卷一個小盒之。待鬼影散去,禮親王這才嚇癱在床邊,極度后怕地忖道:鬼神的手段果然駭人。若是自己不肯聽從,下一回是不是就要把自己的腦袋削去?但死亡并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死后還要永生永世在地獄里罪。如此,倒不如趕把銀子還了,多做一些善事,爭取積足德,換一個投胎的機會。
禮親王如何懊悔暫且不提,這邊廂,有姝已捧著盒子回到鬼宅,準備泡個腳就上床睡覺。
“冒充本王私設公堂,趙有姝,你該當何罪?”一道低沉嗓音忽然在耳邊響起,害他一腳踩翻銅盆,弄得滿地都是水。
“我,我也是迫不得已。”有姝一臉心虛。
“這件事暫且不提,本王問你,你真是趙有姝?”閻羅王在他肩上輕輕一拍,二人就從鬼宅轉移到空曠冷寂的幽冥殿。
有姝越發張,囁嚅道,“我自是趙有姝,你緣何有此一問?”
閻羅王定定看他許久才拿起桌上的生死薄,提點道,“你自己翻到第六十四頁看看。”
有姝心有所,著手翻開,只見第六十四頁第二、三、四、五排均為一片空白,旁邊卻都寫滿了字,記載著一個個人名以及生平、壽數、回次數、功德多等等。他腦袋越埋越低,已不敢往下想。
閻羅王見他如此,篤定道,“本王早就發現,生死薄上有關于趙有姝的文字正慢慢變淡,及至今日竟完全消失,可見真正的趙有姝已經死了,你不是他。本王掐算許久也無法查明你的來歷,生死薄上更找不到記載,可見你并非此界中人。”
有姝猛然抬頭,質問道,“所以你一直跟著我,是在試探我,懷疑我嗎?”他心痛如絞,萬萬沒想到自己認定的第一個朋友,竟是為了這種目的來接近自己。那些一路相伴,秉燭夜談,全心信任,原來全都是笑話。
“你猜得沒錯,我是世外之人。你現在意對我如何?把我吃掉?”他語氣平淡,淚珠卻爭先恐后地往下掉,素來泛著紅暈的臉龐現在已是慘白一片。
閻羅王僵立許久才一步一步朝他近,將他按在椅子里,雙手搭住扶手,將他錮在懷中,一字一句道,“你說得沒錯,我的確想把你吃掉。”
有姝瞪圓眼睛,哽咽道,“我沒想到你竟然是這樣的閻羅王!你一直都在騙我!”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心都快碎了,除了主子之外,這是他最喜歡的人,喜歡到竟忘了他們的立場是對立的。
“哭什麼?”閻羅王湊近些許,啞聲道,“我說我要吃掉你可不是那種吃法。就你這小板,只夠吃一頓的,有什麼意思?我要天天吃,頓頓吃。”
有姝開始瑟瑟發抖,聲道,“難道你打算把我養了,一天割一斤?”
閻羅王啞然失笑,一只手勒住他纖細腰肢,一只手朝他翹的部去,提點道,“方才說錯了,應該是你吃我,而不是我吃你,用這里,明白嗎?”
覺到間的手指,有姝慘白的臉頰迅速漲紅,本就瞪圓的眼睛又大了很多,不敢置信道,“你,你你你……”
“你什麼你,我喜歡你那麼久,難道你覺不出來嗎?我為一界之主,”事實上是兩界,但現在還沒有說的必要,“本就已經足夠忙碌,卻為了護你周全日日夜夜陪伴,甚至不惜以權謀私,為你奪回家產,料理家宅瑣事。我為你付出那麼多,你轉頭卻上了玄帝,我如何甘心?沒錯,我早就發現你是世外之人,若想害你早就下手了,何須等到現在?”
他揪住有姝左腮的,罵道,“沒良心的小混蛋,你自個兒算算你究竟欠我幾條命,又該拿什麼來還?”
對啊,他要害我不過是彈指間的事,哪用等到現在?相反,他還一直保護我,照顧我,堪稱無微不至。這樣一想,有姝心中的恐懼、悲憤,盡皆被疚取代。他不敢掙扎,卻也止住了眼淚,細細一算,還真欠了這人好幾條命,秉持著有恩報恩的原則,的確應該還清,但他要的卻是……卻是自己的后庭花,這可怎麼辦?
有姝糾結了,覺得這人的懷抱像火爐一般滾燙,他坐立難安、滿心臊。他抬了抬屁,又蹬了蹬雙,恨不得化蚱蜢,一下蹦出去。
閻羅王掐住他下顎,令他直視自己,沉聲道,“看看你這張小臉,除了臊、為難、猶豫,竟沒有痛恨與厭惡。這代表什麼你自己知道嗎?”
“這代表什麼?”有姝的腦袋已經燒糊涂了,完全沒辦法思考。
“這代表你也喜歡我,像喜歡玄帝那般喜歡我,只是你不愿承認罷了。”
“胡說!我喜歡的只有主子!我上上輩子,上輩子,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會喜歡他!我喜歡他永生永世!”有姝已經語無倫次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只覺舌頭有些打結。
如此癡不悔的宣言,閻羅王還是頭一次聽見,心里又是又是好笑,還有些難以名狀的酸:小混蛋里說鐘于玄帝,卻又黏著自己,分明兩個都喜歡,偏不肯承認。所幸兩個同屬一人,否則真該把他吊起來打一頓。
了頭的笑意,他威脅道,“選我還是選玄帝,我給你三天時間考慮。你得記住,這世上除了我,再也沒人能救你,若是這本生死薄讓別的鬼仙發現,你應該知道后果?”
有姝尚來不及反應就被送回鬼宅,老祖立刻端來一盆熱水讓他繼續泡腳。他哪里有那個心,直接干腳上床,翻滾了一夜都沒睡著。但公歸公,私歸私,不能因私而忘公,翌日一早,他強打神去禮親王府要債。
看見小盒子里的頭發,禮親王嚇壞了,連聲問他從哪兒得來的。有姝說晚上閻羅王托夢,讓他帶著東西前來要債,雖自己半信半疑,但勉力一試。禮親王徹底嚇破了膽,砸鍋賣鐵把欠款給還了,還寫了折子向皇上告罪。 朝臣們見禮親王都已經妥協,覺再拖下去便是自尋死路,只得紛紛掏腰包。
本已耗空的國庫不出半月就盈起來,令玄帝心大悅,特地在乾清宮里設宴款待趙郎中。此次徹查戶部與追討國債,他是當之無愧的大功臣。
因心里存著事,向來滴酒不沾的有姝今天連喝了三杯烈酒,弄得面如霞、雙瞳剪水,十分人。玄帝一再勸酒,表莫測。
恰在此時,一道高大影憑空出現,緩步行至桌邊,從背后將趙郎中擁住,聲低語,“三天已過,你想好沒有?”
有姝瞬間轉醒,用神力結結回復,“沒,沒有,再給我幾天時間可好?”
“一天又一天,你打算拖到何時?”閻羅王一面低笑一面探他襟,緩緩弄。他雙手可由虛化實,故而直接穿布料,有姝細膩溫的皮。
有姝被那麻的覺弄得渾癱,幾,但主子就在一旁看著,他哪能出丑態,不得不咬瓣強忍。閻羅王趁此間隙將他了個遍,當按到下腹時竟讓他猛然抖一下,然后悶哼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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