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姝(下)》10

“你不說,我竟未曾注意。他兒子的確與他不像,反倒與夫有五六分相似。”玄帝眉頭鎖,若有所思。

“這就對了。謀殺親夫倒也罷了,為何連夫與自己所生的兒子也一并殺掉?這明顯不合常理。”

“但他們為何不敢說出?”

“你不知道嗎?大庸律令有言:與人通者杖五十,游街示眾十日;通生子者徙三年。以徙刑,大多不與男子關押在一起,而是由代為看管。為了牟利,往往會把們當一般使喚,有些人等不到刑期結束就自殺了,而絕大多數從此淪落風塵,生不如死。故此,便是悲痛絕,恐也不會主承認。”有姝能把大庸律令倒背如流,自然也理解子的苦衷。

這樁案子極有可能是丈夫先毒死兒子,然后自殺,以栽贓陷害妻子和夫。反正他是個廢人,兒子也不是親生,等于下半輩子沒了指,不如拉幾個墊背的。

然而方縣令卻已信了他的說辭,命人把婦拖出去打,打到認罪為止。他的審案方法向來如此,從鬼魂那里搜集到證據之后就把兇手抓來一頓毒打,完了寫認罪書,結案。兇手會百般狡辯,害者總不至于包庇仇人吧?

眼看一樁冤假錯案就要發生,有姝連忙站出來阻止,方縣令正要斥責他擾公堂,就見他拿出一塊令牌晃了晃。

欽差大臣的巡查令,誰人不識?方縣令立刻宣布退堂,把人帶到后院招待。有姝把自己的疑對他一一說明,讓他循著這條線索去查,說話間,外面又傳來一陣喧鬧,卻是一個小在僻靜搶了一位老翁的錢袋,被一名見義勇為的后生追上,一路扭打到府。但兩人形相似、高一致,連穿的服都是一個一種款式,那老翁眼睛已經壞了,認不出罪犯,他作證時竟說不出個好歹來。當時也沒有路人在場,亦無從考證。

二人都辯解自己才是好人,對方才是小,令捕快大頭疼,只得去請示縣太爺。

沒有死人也就沒有冤魂述說真兇,方縣令徹底懵了,又見兩位欽差坐在一旁等待,越發心急如焚。他很想展示自己“斷案如神”的能力,腦子卻一團,只得眼朝師爺看去。

師爺擺手,表示自己也無能為力。二者之間總有一個好人,不能把他們都拉出去毒打一頓吧?再說了,就算被打死,哪個又愿意承認自己是小

有姝想也不想地道,“小急著逃,理當竭盡全力,卻還是被那位義士追上,可見腳程遠遠不如對方。把他們帶出去賽跑,誰先跑到城門口誰就是好人。”

欽差大人不過三言兩語就解決了一樁懸案,令方縣令驚訝不已、自愧弗如,對他之前提出的疑點也就信了七八分,連忙遣人去查。有姝也不多留,待那子承認兒子是夫的便離開了。

他們走了許久,才有一名年過五旬的門子徐徐開口,“方縣令,看見了吧?這才是咱們遂昌人的頭頂青天,心中日月呢!”所以你那些小手段就不要總是拿出來與小趙縣令攀比了,恁得人反

“你,你怎知道?趙縣令可不是長那樣!”縣衙里掛著一幅畫像,方縣令自然認得對方。

“老夫認不出面,還能認不出小趙縣令的聲音?當年老夫得了疫病快死時,正是小趙縣令坐在旁邊,喊了老夫整整一夜,把老夫從鬼門關喊了回來。他旁那人龍行虎步,視瞻不凡,恐也不為人下。”門子邊說邊搖頭晃腦地走出去,懷里抱著小趙縣令用過的茶杯。

恐不為人下?方縣令怔愣許久才誠惶誠恐地磕頭,口稱萬歲。他終于想起來了,他當年中探花時曾在瓊林宴遠遠見過皇上一面,難怪方才覺得眼。若非小趙縣令提點,他今天定會冤殺二人,以至于丟了命。要知道,誤判人命的員也是要以命抵罪的。

原來真正的小趙縣令竟是這樣,難怪皇上常常贊他乃大庸脊梁。方縣令稽首喟嘆,從此再也不敢與之相提并論。

第85章 造畜

有姝與玄帝死在同一天,魂魄離之后正準備攜手去往地府,天空卻忽然發異像。漫天繁星拖著細長的尾紛紛墜落,那景象有如銀河瀑布飛流直下,得令人目眩,也令人恐慌。

“原來傳說中的天之將傾是這般景象。”玄帝抬頭眺,面凝重。他把不明所以的人拉懷中,叮囑道,“我也不知能不能把你安然送回異世,但留在此必定只有死路一條。好好活著,莫要掛念我。”

有姝大駭,正想逃開他的錮,腦門卻被他死死按住,然后就有一洶涌澎湃的力量灌,令他不斷凝實,繼而發出璀璨芒。當整個世界都在崩塌陷落時,唯有這道芒沖破層層暗流,向更浩瀚更廣闊的天際。

某座繁華城鎮的小巷里忽然出現一團紫,當芒退去,一名長發披散,衫凌,臉頰還帶著晶亮淚痕的年憑空出現。他環顧四周,神倉惶,見此仿佛是一條深巷,連忙朝人聲鼎沸之所跑去。

什麼是“天之將傾”?什麼是“回到異世”?什麼是“留在此唯有死路一條”?他腦子里反復回憶這幾句話,心里浮現不祥的預

他飛快跑到巷子口,卻見路上的行人依然穿著古裝,蓄著長發,沿街建筑也都低矮而又別致,并非末世里的高樓大廈與破敗廢墟。沒有回去!他神經猛然一松,差點暈倒,不得不扶著旁的墻壁勉強支撐。

“小兄弟,你沒事吧?要不要進屋坐一會兒?”一名面容和藹的老婦走過來詢問。

有姝順著指尖看去,發現在路邊開了一間茶寮,連忙點頭。他必須盡快弄清楚這里是什麼地方,又是何朝代,與大庸隔了幾百年景,如此才好去尋主子。下意識的,他不敢去想把所有法力給了自己的主子究竟能不能安然存活。他是紫微帝星,應該會沒事的。

當他一遍又一遍安心里的絕與恐懼之時,老婦已把他帶到后院,打來一盆井水,勸說道,“小兄弟,瞧你這一的,快洗洗干凈吧。”

有姝茫然應諾,往盆里看去,卻發現水面上映照出一張稚而又秀麗的臉龐,那是十六歲的他。為了保護他不被諸星墜落時的余波震碎,玄帝不由分說把所有能量渡了過去,助他凝結實

若是再也找不到主子了,要這又有何用?不如飛灰湮滅來得痛快!他越想越悲痛絕,雙手撐住盆沿嗚嗚哭了起來,豆大的淚珠落水面,起一圈圈漣漪。

老婦看得鼻頭發酸,一面拍他一面低聲詢問,“小兄弟,你這是咋了?與家人走散了?”

“走散了,還在找。會找到的,一定會找到的。”有姝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目卻越來越堅定。

老婦連聲附和,待他捯飭整齊才把他引到屋,說是去準備飯菜。一個五六歲的小丫頭躲在窗臺下看他,目著好奇與一灼熱。踩著小碎步挪進來,傻呵呵地道,“你長得真俊啊,像一幅畫兒似得!”

痛哭的場面竟被一個小孩看去了,有姝有些赧然,招手喚過來,“沒你長得俊俏。到這兒來,叔叔有話問你。”因上的服都是法力凝結而,并無攜帶財,他只得用竹籃里的線編了一個中國結,送給小姑娘,順便套話。很快他就從對方里知道,這里是大燕國都城,是哪一年,大燕之前又有些什麼朝代就一無所知。

有姝想找幾本史書來看,但苦于上沒錢,只得暫且按捺,見老婦端了許多家常菜進來,連忙拱手道,“這位老人,方才多謝您好心收留,在下告辭了。”

“吃了飯再走吧?”老婦連忙阻攔。

“可是我沒帶銀子,怎好白吃。”有姝表尷尬。

“嗐,一頓飯菜算什麼!來來來,別跟我客氣。”老婦手去拉,小姑娘也抱住他雙極力挽留。

有姝拗不過,只得留下,心道日后賺了錢再把今天的恩還上,哪料剛吃了幾口飯菜,就覺渾,骨頭劇痛,繼而慢慢收,竟變了一只掌大的雪白小狗。他低頭看了看短小前爪,又看了看高不可攀的餐桌,滿心都是驚駭與不可置信。

比他更不可置信的還有祖孫兩。老婦把椅子里的小狗撈起來,呢喃道,“怎會變一只狗?我造畜造了許多年,還從未造出過狗!”

“姥姥,快給我看看,快給我看看,他長得那樣俊,連變出來的畜生也與別個不同。”小姑娘蹦蹦跳跳地去小狗。

造畜?竟然是造畜?有姝終于明白自己遇見了什麼況。所謂的造畜是一種妖,可以把人變牲畜,然后拉出去賣掉。自己千防萬防,竟沒防住老弱婦孺,歷經三世,他果然已經忘了末世里的保命準則:千萬不要小看老人和小孩。

更糟糕的是,他只知道有這種妖,并不懂得如何破解,也就是說他現在唯有束手待斃。若是變牛、馬、羊之類的畜牲還可以撒開蹄子逃命,變一只掌大的小狗該怎麼辦?

被老婦住后頸的有姝一臉沮喪,下一瞬卻又怒火高漲,只聽老婦喟嘆道,“一只狗能頂什麼用?不如再把他變回來,賣去小倌館。”

“不嘛不嘛,留下讓我養著吧!”小姑娘扯著老婦擺撒

祖孫二人商討之時,外面傳來一陣喊,“孫婆子,孫婆子?給爺幾個上一壺龍井!”

老婦把有姝往孫懷里一扔,連忙迎出去。小姑娘如愿以償,很是歡喜雀躍,把有姝摟在臂彎里,蹦蹦跳跳地跑出去玩耍。可憐有姝被顛得頭暈腦脹,只能無力地蹬著小短兒,連不出來。

幾名穿常服的年輕男子正坐在外面聊天,個個面白無須、嗓音,顯然是宮里的太監。此距離宮門很近,辦完差事的太監宮常常坐在這里等待還未歸來的同伴。

老婦雖懷妖,卻也不敢招惹宮里的人,忙前忙后地張羅茶水點心。小姑娘則蹲在角落,用木弄有姝的屁里“狗兒狗兒”地喊個不停,一旦有姝想跑就會把他一掌摁住,狠狠幾下。嘗試了幾次之后,有姝終于放棄了,生無可地趴在地上,鼻頭發出嗚嗚悲鳴。

一個太監被聲吸引,走近了細看,當即變了臉,“孫婆子,這狗不是你的吧?”

“鄰居家的狗生了崽,送我一只。”

“你放屁!”那太監忽然喝一聲,把眾人嚇了一跳。

老婦連忙低頭,掩飾自己驚恐不安的表只會造畜這一種妖,并無自保之力,若招惹到宮人頭上,必定會被筋。

“怎麼了這是?”其余幾人立刻圍攏過去,看見地上嗷嗷直的有姝,驚訝道,“這狗兒好生可也非常純凈,似乎,似乎……”

他們全在貓狗坊當差,大燕國所有名貴貓狗,看一眼就能分辨。領頭那人小心翼翼地把有姝抱起來,翻翻他眼耳口鼻,又他肚皮與小爪子,驚聲道,“這竟是一只臧袖犬,且是發生變異的稀有品種。一般的臧袖犬多為黑、褐二雜,它卻是通雪白,無一瑕疵,當真世所罕見!”

確定了有姝的“高貴統”,太監視老婦,詰問道,“孫婆子,這臧袖犬乃西藏貢品,宮中貴人想養都不可得,你一介庶民怎會有?說,你是從哪兒來的?”

眼見一頂“盜貢品”的帽子下來,若罪名落實,筋都算輕的,沒準兒還會被凌遲死,偏老婦又不能把人給變回去,只得抱起孫,擲出手里的彈丸,消失在一陣黑煙中。

幾個太監愣了好一會兒才想起去報,然后把這只純白的臧袖犬帶宮中。有姝起初還覺得倒霉,得知自己“高貴不凡”的份又暗暗慶幸。若非如此,他早晚有一天會被那小姑娘玩殘,甚或玩膩以后殺死。在那種妖婦手里長大的孩子,耳濡目染之下本不懂什麼、憐憫。

貓狗坊與人類社會一樣,也有貴賤之分,雖然都是市面上有的名貴品種,但貢品與非貢品之間有著天淵之別,方面也存在天然的差距。有姝不但是貢品,且純凈罕見,溫順乖巧,乃極品中的極品。

貓狗坊的太監總管迅速把此事報予皇上,免得各位嬪妃都看中這只臧袖犬,他難做人。

有姝剛被關進籠子里,還來不及適應環境就又被抱出來,稱了重量之后裝一個更為小巧致的金籠帶了出去。負責護送他的兩名太監邊走邊低聲談,“皇上果然還是最心疼七皇子,聽說得了一只純白臧袖犬,立刻就讓咱們送去甘泉宮,別的貴人連看都沒能看一眼。”

“再怎麼說七皇子也是代皇上過。當年若非他喝了本該呈給皇上的毒粥,也不會落得個半不遂的下場。他人都廢了,給些好東西不值什麼。”

“倒也是。皇上如此寵慧妃和八皇子,也是托了七皇子的福。但七皇子乖僻,雖行不便,卻極為反,怕是不會養狗。”

“他若是不喜歡,皇上轉手就會送給八皇子。別宮貴人又該眼紅了。”

“噓,小聲點。”

二人左看右看,沉寂下去,并沒有注意到籠子里的小狗出若有所思的表

甘泉宮,大燕國主景帝正與慧妃閑聊,旁坐著兩名十二三歲的年,其中一個笑容燦爛、開朗,還有一個坐在椅里,低垂著腦袋,不知在想些什麼。他只出一張側臉,卻是劍眉鬢、高鼻深眼,容貌極其俊雍容。當有姝被帶正殿時,開朗年疾步走過來,圍著籠子驚呼,他卻只淡淡瞥了一眼,目中滿是冷

主、主子?有姝盯著忽然放大的一張俊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他也曾想過宮會不會遇見主子,卻沒料如此之快。謝上天眷顧!他從蔫噠噠的狀態立刻轉變為生龍活虎,邁開小短跑到籠子邊,沖年哼哼唧唧直

“父皇,它喜歡我!”開朗年得意洋洋地宣示。

“這是送給你皇兄的,你若喜歡,朕讓人再尋一只。”景帝聲道。

皇兄?有姝這才注意到角落里還坐著一個人,長相竟與主子一模一樣,他們是雙胞胎?那麼問題來了,究竟哪一個才是?亦或者兩個都是?被糊弄了一輩子的有姝已徹底懵了,偏著頭左看右看,又抬起小爪子撓腦袋,作十分憨傻可

面如冰霜的年見此景,竟罕見地勾了勾角。一直關注他的景帝龍心大悅,招手道,“把小狗帶上來讓七皇子好生看看。”

八皇子還不死心,央求道,“父皇,兒臣也很喜歡這只小狗,不能送給兒臣嗎?”

“這樣吧,你們各自拿著東西去逗它,它若是跑向誰,誰就是它的主人,這樣可好?”慧妃笑嘻嘻地道。

此時,有姝已經確定,坐在椅上的年才是自己的主子。主子絕不會一面覬覦別人的東西,一面裝作天真無邪;絕不會欺負一個不良于行的人,更何況對方還是他的兄弟。

明知同胞兄弟有疾,更需要呵護關,開朗年卻依然去爭去搶,品行好壞一目了然。更可氣的是慧妃。為母親,不該更照顧弱勢一些的孩子嗎?怎還提出那種建議?有姝氣壞了,方才還沖開朗年撒,現在卻倒退幾步,汪汪吠

可惜他憤怒的表掩蓋在絨里,誰也不看見,惹得八皇子低笑道,“母妃快看,它在我呢。”

“朕已經說了,這是送給老七的東西。”景帝無奈。

“讓他們一塊兒玩嘛。”慧妃打圓場。

七皇子終于開口了,“既然皇弟喜歡,那就給他吧,兒臣潔癥嚴重,恐怕不了貓狗的臟。”

說話間,太監已把籠子打開。有姝見主子想把自己送給別人,連忙邁著小短跑過去,人立而起,用兩只短短的前爪不停抓撓主子擺,發出委屈至極的哼哼聲。

七皇子暗沉雙眸微微放出亮,視線不知怎的,竟無論如何也無法從小狗上移開。它雪白雪白的一團,跑起來像一顆滾的球,極其可,比他曾經見過的所有造都要可。它的表還那樣靈,仿佛有些委屈,又有些焦急,更有無數的歡喜與雀躍。看得出來,它很喜歡自己,比喜歡老八多得多。

七皇子心尖一,連忙彎腰把小狗抱起,輕輕托住它綿的屁。想象中的惡心并未出現,他還來不及松口氣,小狗已經撲到他臉上,拼命舐他眼瞼、鼻頭、,弄出一片漉漉的水

“哎呀!快把小狗抱過來,小七會不了的!”慧妃驚

景帝卻遣退宮人,出欣的笑容。兒子很好,自從癱瘓之后,他從未這麼快活過。他正在低笑,輕輕小狗的腦袋和肚皮,試圖湊近了回吻它濡的眼眸與鼻尖,臉上滿溢。他終于又有了一年人的朝氣。

八皇子攏在袖中的手用力握拳,故作輕快道,“看來小狗也很喜歡皇兄,那咱們一塊兒養吧?皇兄,把它放到桌子上來,咱們喂它一點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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