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庸風雅錄》21

一個學生問:“那是什麼?”

洪鑫垚司空見慣,得不能再:“烏金。這是專門運烏金的火車。”

“1、2、3、4、5……”一個學生好奇地數起了車廂數。

“50、51、52……”幾乎所有學生都趴在車窗上一起數。

洪鑫垚忽然一笑:“誰要跟我打賭,賭這輛車最多有多節車廂?”

“一百,我賭一百!”

“一百五!最多不超過一百五。”

洪鑫垚搖搖頭,豎起兩手指:“我賭超過二百。”

幾個參賭的學生都不肯相信,又趴回車窗接著數。

“198、199、200……202、203、204!哇!真的超過200節,有204節車廂!”

方思慎和學生們一起,默默站在車窗前,目送那列長長的火車漸漸遠去,仿佛一條黑長蛇在河山表里蜿蜒,那白雪映襯下芒閃耀的滿車烏金,卻又好似一串黑火焰,在幽燕秦晉大地燃燒。

賭輸了的學生貢獻零食出來吃,師生圍坐,和睦融洽。方思慎全心投這次旅程,早把洪鑫垚的威脅忘在了腦后;洪大要在京城同學面前顯示風度,也表現得大方懂禮,暫時相安無事。

自從遇到第一輛烏金專列,同樣的火車就不時出現。隨著貨運列車的增多,車外的天空也逐漸變得霾。平原地帶連綿的廠房和高聳的煙囪,是沿途最常見的風景。那些歷史地名中蘊含的盎然古意,原來僅僅停留在列車時刻表上,多令這些文科生們有點兒失

然而年輕人的熱總是很容易激發。當火車鉆一個不到頭的隧道,車廂陡然一暗,只聽得轟隆之聲震耳聾,甚至可以看見車與巖壁飛濺的火星,學生們又興起來。連續鉆過三個隧道,火車臨時停在一個小站,廣播里說是等候調度。

車還沒停穩,便有許多只手攀上了窗沿,生們嚇得尖起來。幾張臉出現在車窗外:“布老虎,手工布老虎!1塊錢!”“買一碗涼吧,5錢,只要5錢!”

方思慎站起來,車窗外是一個小小的天站臺,很多當地人和小孩挎著提籃向乘客兜售土特產。能上站臺做生意的差不多都是大人,小孩子墊塊石頭站在鐵軌旁的土坡上,將手中提籃費力地舉過頭頂,一面還不忘扯開嗓門吆喝。一個個臉頰耳朵凍得通紅,鼻涕拖到下上,花布棉襖上打滿了補丁。

手就去錢。忽聽妹妹大聲厲喝:“不許開窗!聽見沒有?!劉晶,王培,住手!”

“老師,我想買個布老虎給姥姥。”

“老師,他們好可憐的樣子。”

胡以心一手叉腰,一手撐在車窗上:“想買東西的,上我這兒排隊!”

等學生們都過來,嚴肅宣布:“第一、不許買吃的。非要買,先打電話跟你媽申請,別問我。第二、提前準備好零錢。第三,都到我這個窗口來買,按順序一個個來,別的窗戶一律不準打開!”

方思慎看妹妹如將軍般指揮若定,欽佩不已,遵守命令排在學生隊伍最后。洪鑫垚坐在鋪位上吃著零食,一副置事外的樣子。

車窗打開,早已迫不及待的賣主一擁而上,也不等學生們問價,直接搶過他們手中的錢,再塞回一些貨。雖然有老師提醒在先,缺乏經驗的年輕人還是在混到一些損失。

“哎,我只要一個,你怎麼給我三個,這倆退了吧!”

“哎,我給你的是十塊錢,應該找七塊才對!”

在學生們的嚷聲中,火車緩緩開。賣主們嘩啦退后,遠遠散立在土坡上,列車加速帶起的旋風刮得塵土漫天飛揚,整個小站都模糊在灰黃的土霧中。

一個孩被強行多買了兩個布老虎,一個孩沒拿到應找的零錢。兩人坐下來沉默一會兒,忽然齊聲嘆氣。

“算了,反正也沒多錢。”

“他們好窮啊。我第一次看到還有人穿那麼多補丁的服。”在京城,哪怕乞丐,都幾乎見不著穿補丁的了。

“老師,晉州不是很富裕麼?怎麼這些人這麼窮?”

方思慎指指窗外:“你們看這四周,都是禿禿的石頭山和黃土坡。咱們已經到了五行山里邊,可能是大夏國最窮的地方之一了。”

第12章

將近凌晨,火車到達終點站河津。

臨下車前,洪大再次鄭重警告同窗,不要暴他的份。萬一要名字,務必記得大名。

一個生笑道:“金土,你到家門口也不回家,太不孝了。”

一個生揶揄:“金土,都到你家門口了也不請我們去做客,太小氣了。”

洪鑫垚一甩頭發:“本爺過家門而不。”這是火車上眾人聊天時記住的典故。河津乃大禹治水之,有禹門古渡址。把甩到側面的頭發拿手指捋捋,一臉英神氣:“采風完了還跟你們回京,上輔導班。”這理由充分符合他的實際況,老師同學都信以為真。

賓館接站的車子在車站等候,十幾個小時長途旅程,人人疲憊不堪,爬上去昏昏睡。

“環球大酒店”是一棟嶄新氣派的八層高樓,也是當地最大最豪華的賓館。時近春節,又是深夜,大廳里極其冷清。

胡以心拿著房卡分配住宿:“都是三人標間,生8人加上我,正好3間。男生4人加方老師,一間3人,一間2人,自愿搭配。”

洪鑫垚道:“我跟方老師一間行嗎?”

那三個男生都和他走得不近,求之不得。

胡以心著哥哥,看他意見。方思慎點頭:“行。”

進了房間,方思慎指指浴室:“你先用吧。”

洪鑫垚正琢磨怎麼把話說得再狠一點,怎麼威脅才對這書呆子更起作用,卻見對方自顧走到桌前,放下背包,開始研究掛在墻上的晶屏。

“咦,不是電腦,只有電視。”方思慎略微失,打開背包翻出地圖,坐下來細看。

方書呆太也目中無人,洪大重重一跺腳,兩步到靠窗的床位,將包“通”地扔到床上,噼里啪啦一氣翻。一個哈欠襲來,實在困得厲害,抓起頭,洗澡去了。

方思慎被他驚,回頭便看見一個碩大的背影進了浴室,賭氣般“砰”地關上門。

在國一高,有不洪鑫垚這樣的學生,質條件太好,發育和大腦發育難以同步,年人一般健碩的軀干頂著一顆稚得發白的頭腦,覺相當不和諧。

年。

其實不能怪他。

方思慎當下決定,應該再好好談一談。

所以當洪大搭著巾穿條從浴室出來,迎面撞上方書呆兩道端正嚴肅的目,嚇得渾一哆嗦。

“冷嗎?”方思慎起找到空調遙控,上調幾度。

“洪鑫垚同學,我想跟你談談。”

洪大滿皮疙瘩打

之前每次選修課,他最樂意干的事,就是惹得從不發脾氣的方書呆點名道姓批評自己,看他強忍著煩躁和怒氣,一只手住板筆,用故作平靜的語調掩飾為老師的無能與膽怯。每當那時,洪大便心滿意足地適當讓步,等著下一次,再重復同樣的程序。

他一直不明白為什麼只要聽到那句慢條斯理的“洪鑫垚同學”,便心頭冒火,像打了一般興。按說自打進學堂起,再沒有第二個老師這麼客氣地稱呼過他,這麼平等謙和地對待過他,而方書呆其實對所有學生都同樣謙和客氣。偏偏洪大總覺得那刻意的客氣里頭,那風度十足禮貌周全的表象底下,含著某種令他潛意識里非常厭惡的分。

裝蛋。虛偽。

明明視力很好,偏要眼鏡不離。明明氣得要死,偏要一副我不和你計較的臉。明明自己不干凈,偏要擺出全世界就我最干凈的惡心樣……

“方老師,您想說什麼?”洪鑫垚在床邊坐下。他沒意識到,每次方思慎謙和禮貌態度影響,自己便會不由自主跟著裝出一副彬彬有禮的假象,盡管這假象維持不了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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