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霸王別姬

別這麼作踐我。

平靜的語調里著三分絕，能夠聽出極力抑的抖。坐在鏡前的名伶容絕艷，低眉婉轉間聲聲泣，勾起人心中最深的憐惜。

全場雀無聲。

這一刻，他們都忘記了沈浮白的流量份。看著沈浮白與姜珩的對手戲，他們彷彿也被拉百年前的時空里。這化妝間便是當年戲院的後臺，一代名伶虞棠執筆描眉，與軍楚上演一段的癡纏。他們這些旁觀者不過是臺下的看客，看著劇中人恨嗔癡，除去同喜同悲，竟再無言以對。

啪！啪！啪！

一連三聲鼓掌，驚醒了大多數夢中人。他們是在做夢，被引領著做了一場世繁華的綺夢。直到徐導掌聲響起，所有人才回到現實。

他們都驚覺到一個事實——他們剛才戲了。

這可真是——太了不得了。

不靠佈景，不靠燈，在眾目睽睽之下，僅僅靠兩名演員的臺詞功底與肢作，就能夠把所有人都帶景，這個染力絕了！

最關鍵的是，姜影帝能夠一秒戲他們還不覺得有什麼，可剛才那場對手戲更多的是沈浮白在主導，姜珩只是個陪他搭戲的。

這說明什麼？說明沈浮白演技很強。至在剛才即興發揮的那一段，他把所有人帶戲了，這就是功。

雖然也可能是有姜影帝搭戲的緣故——一個好的演員能夠把對方也帶場景，激出對方的潛力——但也足以證明沈浮白絕不是只有臉的花瓶。

這段足夠驚艷，驚艷得連高要求的徐導都忍不住鼓掌。他甚至憾為什麼這次是臨場發揮而不是正式開拍，要是沈浮白一直保持這個水準……那這劇的收視率與口碑絕對能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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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導。」沈浮白瞬間出戲，站起對徐導頷首。

「坐下坐下，你這妝都掉了。」對於可造之材，徐導的態度向來和藹，只在有時候指導戲的時候嚴厲了些，「剛才那段很彩。你以前真的沒有演戲經驗？」

沈浮白的眼妝因為剛才眼底醖釀出的一些意暈染些許，化妝師正給他補妝。

「沒有，這是第一次嘗試。」沈浮白說，「讓您見笑了。」他悄悄瞟了眼姜珩，「也謝謝姜先生的配合。如果不是姜先生，我可能演不這樣……」

「這怎麼能見笑，你實在讓我大開眼界。」徐導暢快道，「好了，待會兒就去拍定妝照。你先拍幾張個人的，然後再和小姜合拍幾張。到時候選最好看的兩張發佈出去，一張單人，一張合影。」

《棠梨花》拍攝用的是倒敘的手法，沈浮白和姜珩剛才即興表演的就是劇里第一幕。名已久的戲子與徵戰歸來的將軍，戲子誤以為將軍要娶妻，便與將軍斷個乾淨。

而正式拍攝時，時間線是先從多年前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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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六朝古都，至民國時代，秦淮河岸仍是聲犬馬，歌舞昇平。自古名利場中，兩類人最文人墨客的眷顧。一是名，二是名角。說來都是下九流的行當，卻總能被達貴人趨之若鶩，捧到天上。

而無論名還是名角，剛落這個行當的時候，總是卑微輕賤的。虞棠自生得一副好容貌，一把好嗓子，奈何生於寒門，被爹娘賣梨園。也幸得他是個男兒，若為兒家，恐是要流勾欄了。

後來名角虞棠每每登場，必將一票難求，千金不換，誰能想到當年他是被幾貫銅錢賣進來的，連二兩銀子都不值。

虞棠在戲班子里吃盡苦頭，天不亮起來吊嗓子，踩高蹺，稍有懈怠便是一頓毒打。縱然年登臺唱紅了一兩場，班主也只把他當一棵搖錢樹。他這輩子都離不了梨園的桎梏。

他不唱戲，可戴慣了面的臉，時刻都在演。一雙桃花眸輾轉間瀲灧含，對著如雲賓客似笑非笑，轉瞬便是清明下的一片死寂。

他是歡場中人，心游離世俗之外，直至遇見楚家二爺楚，才算真正將自己演了進去。

棠梨班中高閣之上，金尊玉貴的爺注視著虞棠演完一出《霸王別姬》。劇終虞姬拔劍自刎，花影重疊的裳旋出好看的弧度，被紅妝飾的眼裡閃爍晶瑩的淚。楚忽而就生了一探究竟的想法，他想卸了這個戲子的偽裝，想看那濃墨重彩之下是何等清淨模樣。

楚與虞棠年相識，一手捧紅他，將他捧金陵人人稱道的名伶。捧到虞棠一開場，萬人空巷。楚亦曾想為虞棠贖，卻遭了楚家的激烈反對。

父親說：「你為捧個戲子一擲千金的事鬧得風風雨雨，你是楚家的爺，捧個人不算什麼，可若將人接出來養在外頭，那便是讓我們楚家蒙！你敢做，我便敢一槍斃了他！」

大哥說：「二弟，戲子無，你可別了真心。再說了，兩個男人，終究不規矩，你日後還是要找個門當戶對的小姐娶了的。」

為了有足夠的勢力保護虞棠，楚選擇從軍。

臨行那天虞棠為他一顆顆扣上領上的扣子，笑得溫雅：「爺，我等你回來。你一回來，就將軍了。」

楚低笑：「我當了將軍，就娶了你這個虞姬。」

楚於虞棠，是知己，是恩公，是多場鏡花水月逢場作戲中的戲太深，是多個日以繼夜臺前幕後的愫暗生。

虞棠於楚，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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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浮白進了攝影棚，一群人圍觀他拍照。

放平時被這麼多人盯著，沈浮白是一點兒覺都沒有，擺姿勢凹造型信手拈來。他雖然是偶像圈的，但也給很多時尚雜誌拍過封面，照張張到窒息，鏡頭下360°無死角，是攝影師最鍾的臉。

時尚圈好幾次都想請沈浮白放棄當流量改行當模特。那一米八的個子，那黃金比例的材，那緻絕的神，那無與倫比的鏡頭，還有那不管穿什麼蛇皮搭配也立刻引起一陣新流的號召力，不去當模特太可惜了！

但都被沈浮白以沒興趣為由拒絕了。

沈浮白對外的人設高冷的，都是公司的包裝效果。

其實最初給他的定位是乖乖男，畢竟那會兒他才十六歲，長得再艷麗也不能用小妖人設，不然不符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青年要樹立良好風貌。

但是自從沈浮白把一個揩他油的猥瑣男一個過肩摔踹出三米遠又幾次毒舌把信口開河的懟到閉麥後……他還是走高冷路線吧，多說多錯。

現在高冷的沈浮白有點張。

因為珩珩也在看他。

並且待會兒還要和他一起拍攝。

這實在是太令人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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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沈浮白的唱跳堪稱業界災難，但他拍照的實力是真的一流，無怪時尚圈那麼想挖他過去。

攝影師一說開始，原本還滿心都是姜珩小鹿撞的沈浮白瞬間收斂迷弟緒，眼神頃刻間就變了。

拍虞棠的定妝照又與拍以往那些時尚雜誌封面不同。首先這氣質就要不一樣，作也不能搞一些花裡胡哨的，像叉腰飛吻二郎什麼的，通通pass掉。

拍攝道很簡單，一把折扇與一柄劍，攝影師作指導，或沈浮白自由發揮。

攝影師覺得不用他指導，沈浮白一顰一笑，每一幀都是畫。沈浮白擺了幾個作，或拈花含笑，或低眉回首，每個姿態都千般風萬般好。攝影師咔嚓咔嚓一臉連拍了好幾張，越拍越滿意。

這麼多張里只能有一張作為單人定妝照，太可惜了。這每一張拍出來的質量都比他以往拍的要高。

徐導看著攝像機輕喃：「這要怎麼選呢……」

這可真是太為難了。

姜珩忽而道：「徐叔，既然楚初識虞棠是因為一出《霸王別姬》，虞姬的命定格在終場，虞棠最後的落幕也是用一把劍……就用自刎那一幕當定妝照吧。」

徐導眼睛一亮：「對啊！老胡——」徐導正打算攝影師讓沈浮白擺姿勢，沈浮白剛拍完一張，主拿起一旁的道劍，「老師，我覺得虞姬自刎那幕合適的，不如照這個作再拍一張？」

竟是和姜珩想到一塊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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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果出來的時候，攝影師激地喊了聲：「漂亮！」

攝影師最大的歡欣，莫過於拍攝出自己滿意的作品。而剛剛拍出來的這一張，絕對是他多年創作生涯里最滿意的作品之一。

徐導過來瞅了一眼，神一怔，當即拍案決定：「就是這張了！」甚至不用修，就是渾然天的震撼人心。他已經能夠想象到這張定妝照放出去後，網上90%反對沈浮白演虞棠的人都會臨陣倒戈。

這就是虞姬本姬，虞棠本棠啊！

相較於其他人的驚艷，姜珩的反應沒有那麼大，只是在看到照片的瞬間微微含了笑，低垂的長睫掩去溫的目。

他當然不會意外。

沈浮白有多好，他一直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