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你正經點》第5章
幾天后,中秋假期。
就仇正卿個人而言,他是不太喜歡放長假的。放長假意味著他有好幾天的時間都得自己待在家里。在公司工作雖然忙碌,但好歹一群人陪著他,讓他覺得比較充實。中秋節雖然只比周末多了一天假期,仍會讓他有些不舒服。
仇正卿這天把所有的工作郵件和報告都看完批復完畢,覺有些無聊了。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真的年紀有些大了,他越來越能悟寂寞與無聊這兩種。電視也沒什麼意思,他覺得有些疲憊。明天就是中秋,同事朋友客戶早早給他送了不月餅,他只留下一小盒,其它全都寄回老家了。他自己不吃,甜膩膩的,而且看到月餅就想到“闔家團圓”四個字,而他不可能闔家團圓了。仇正卿坐在沙發上發呆,也不知道電視上演的是什麼。
手機響了,仇正卿一看,是遠在老家的姑媽。
“正卿,在忙呢?”姑媽的電話開場白永遠是這一句。
“不忙。”仇正卿的回應永遠是這一句。就算他真的很忙的時候,花幾分鐘給姑媽他還是愿意的。他的親人不多了,姑媽是最關心他的,雖然他們也已很多年未見。
“月餅收到了,有很多呢。”姑媽說。“下次不要寄這麼多回來了。”
“沒關系,都是別人送的。”其實他也有自己加買了幾盒。老家小孩多,鄰里親戚什麼的都串門子,這些他知道。多寄點才夠分。
“錢也收到了。正卿啊,以后真的不要再寄錢了。你孝順我是知道的,但我和你姑丈自己也有收,阿華也有工作,不缺錢的。”阿華是指他的表弟,姑媽的獨生子。姑媽又接著道:“當初你念書,姑媽這邊也資助不了你,幫不了你什麼。你辛辛苦苦到今天,不容易。不用再寄錢回來了,你的心意姑媽知道。”
“沒關系,沒多錢。”仇正卿回道,“反正,我也沒什麼親人可孝順了,你收下吧。”姑媽和姑丈的退休金微薄,他表弟在工廠工作收也不高,還有老婆孩子還養,這些他都知道。他離得他們遠,也唯有匯點錢表表心意。
姑媽不說話了,過一會問:“明天還去看你爸媽嗎?”
“是。”
姑媽道:“其實別的都沒什麼了,你現在樣樣好,你爸媽肯定都高興。但你年紀不小了,婚姻大事真的得抓。阿華孩子都要上小學了,你也別耽誤了。這事兒吧,姑媽也幫不上忙。你現在金貴,姑媽認識的都條件不太好,配不上你,也沒法幫你相看介紹。你自己在那邊還是上點心,遇到合適的就趕結了吧。你爸媽要是還在,肯定也著急的。”
“嗯,嗯。”仇正卿應了。這話題是這兩三年每次通電話都要說的,姑媽著急,他卻不急。只是今年他也不知怎麼了,還真要認真考慮了。
又隨意聊了幾分鐘后,這通電話結束了。仇正卿忽然想起了慧珠,那天提議往之后,就沒再說這事。只是周五那天有打電話過來,說是要回老家過中秋,跟他道個別。說每次回老家都很疲憊,不是力不行,心累。
仇正卿懂這種。幾年前他也曾回老家探姑媽一家,結果也是各種不適應。也不知道為什麼,總覺有些格格不。姑媽一家待他小心翼翼,好像他鑲了金邊似的得供起來,而左鄰右舍們紛紛跑來看個新鮮似的看他,八竿子打不著關系的三姑六婆拉了孩子過來讓他給買禮,非說當年他小時候時待他如何如何,這讓他很反。而那些人也言語起哄非讓姑媽家擺宴招待大家,說是家里出了貴人云云。
弄得姑媽很不好意思,又尷尬。最后是仇正卿花錢請大家上當地的酒樓吃了宴,這才算罷了。他聽到幾個他不認識的婦人在念叨什麼姑媽家肯定得了不好,又說以后想讓孩子去大城市找工作,到時找姑媽讓侄子幫忙。
仇正卿最后走的時候跟逃跑似的。臨走他塞給姑媽一筆錢,讓別聲張。姑媽也跟他說,為免麻煩,就跟大家說其實他在城里也就那樣,混得一般,幫不上別人的忙,讓他別介意。
仇正卿當然不介意。他是幫不上忙,已有好幾個年輕人來問他有什麼合適的工作,他們想著有關系的話,大都市里工作輕松,拿錢多。可他仇正卿活了這麼多個年頭,從來不知道有輕松又拿錢多的事。他薪水獎金分紅等等是不錢,但他一點都不輕松。所以他完全沒辦法幫那些人,他覺得本不在一個頻道上。
自那以后,姑媽再沒有他回去過。他也沒再想回去。他回去一趟就像是給姑媽招惹麻煩,他自己不自在,對姑媽也不好意思。他對姑媽恩,是因為他父親死得早,母親辛苦供他念書,在老家一直是姑媽一家子照顧母親。母親生病,姑丈姑媽背著走了很遠的路送醫。一點一滴,他記在心里。
后來他工作,條件好轉很多,還清了債,而母親卻因病去世。他沒能讓母親過上一天好日子,這為他心底永遠的憾。他工作很努力,不敢停,他總在想如果他再能干一點,能早一點多賺到錢還完債,是不是母親也不用這麼辛苦累病。他的事業越來越功,他買了個大房子,因為他對母親說過他要買個大房子接過來住。可是等他買得起的時候,卻不在了。
天上的月亮很圓,仇正卿的心卻很煩。他把父母的墳遷到了這邊最大的墓園,為他們買了最好的墓位。父母生前他沒做到的事,只能在他們死后彌補。今天姑媽說了一句你父母如果還在肯定也很著急,讓他心里很不好。
好吧,他的年紀真的不小了。如果慧珠真的合適,那他認真考慮看看。
第二天,中秋節。下午,仇正卿帶著那盒月餅,買了水果和鮮花,去了墓園。
墓園的花費不小,但他很慶幸也驕傲自己花得起。墓碑的很干凈,管理員打理的很好。仇正卿把月餅、水果和花放在墓碑前,點上香燭。每當逢年過節,或是他有什麼喜事,例如簽下大訂單,升職加薪等,他都會過來跟父母一起坐一坐。
說坐一坐是因為他自覺笨,在商業演講中他能侃侃而談,與同行討論時他能滔滔不絕,向下屬訓話分析病解決問題時他也能連續不斷的說上半小時。但是跟父母,他的話越來越了。
年的回憶能說的都說過了,恩謝思念的話也是反反復復沒什麼新意。他現在的生活很單調,講兩句也就沒了。而談資最多的工作,確實沒法向父母說。他們聽不懂。所以越到后來,仇正卿來墓園靜靜坐著的機會就越多,就算沒什麼可說的,陪父母坐一坐,他也覺得心安些。
這次也一樣。把所有的東西擺置好后,仇正卿給父母的墓磕了三個頭。然后他就坐在石階上,跟父母說:“今天是中秋了。你們還好嗎?我好的。工作還是那樣,很順利。昨天也跟姑媽通了電話,他們也很好。”
說完了,他靜了一會兒,不知道還能說什麼。過了一會兒想了想,又說道:“對了,你們別著急。找對象的事我會著手進行的,期限就定兩年好了。到時候確定了婚事,我會帶來見你們。”
其實找對象沒什麼難的。就像工作一樣,只要你把往和結婚這種事當工作里的一個重要項目來辦,尋找客戶,確定目標,定好時限,加推進展,拿出簽不下合同就被會老板開除的力來,肯定就沒問題了。
為什麼許多人沒完這件事,是他們不想而已。沒對象不會死,不結婚不會亡,沒工作卻會沒錢吃飯。所以人是很聰明的,事的輕重緩急明明白白。不死到臨頭就不會有力。他是這麼理解的。他沒有死到臨頭,他只是很理智,他知道他的人生什麼階段需要得到什麼。現在走到這個階段,該家了,所以他就會為這個目標努力。
“放心吧。”他又對父母的墓說了一句。然后他不知道還能說什麼,于是就靜靜坐了一會兒。在他起準備說再見離開的時候,忽然聽到一連串清脆的笑聲。
仇正卿轉頭看,竟然看到了尹婷。挽著一個年輕男人的胳膊,從后面幾排的墓碑位置拐出來。剛才他坐著,倒是沒注意到后邊原來還有人。
“仇總。”尹婷也看到他了,很歡快地打招呼。
仇正卿點點頭:“你好。”
尹婷拉著那個年輕男人過來了,“仇總也有家人在這住嗎?”
住?這形容倒好,好像他們還沒有永遠離開似的。仇正卿點了點頭:“我父母。”
尹婷笑笑,指了指后面三排的一個位置,那里有位老者站著,似乎正低頭說著話。尹婷道:“我媽媽住那里。我爸要跟說悄悄話,把我們支開了。仇總,這是我哥。哥,這是雨飛公司的仇總,年輕有為哦。”
“你好,我尹實。”尹實大方手出來相握。仇正卿也手,握了握,應道:“仇正卿。”
“我哥哥是開酒吧的,你有時間可以帶朋友去玩哦。我上次跟你提過的。”尹婷一邊說一邊沖仇正卿眼睛。的表讓仇正卿覺得,是在暗示讓他帶朋友去。記得他們第一次見面,也是在公司里。那次不知道秦雨飛搞什麼鬼,他正跟明德的代表顧英杰開會,結果尹婷跑過來裝偶遇要請他們吃飯。顧英杰答應了,他也就跟著去了。他覺得尹婷大概是對顧英杰有意思,不過后來也沒聽說他們之間有什麼消息,當然他也沒有特意去八卦這種事。
那次相識就覺得尹婷大大咧咧,反弧還有些長。他說他從來沒有去過酒吧玩,一般到娛樂場所都是談生意時,的表像是見到了外星人。
仇正卿忽然反應過來,他那時候肯定是又被尹婷嫌棄了。
這邊尹婷已經開口問尹實要酒吧貴賓卡送給仇正卿,尹實沒帶,尹婷嘀咕著說他太不敬業了。被尹實敲了一記腦袋。不過尹婷完全沒在意,也沒再糾結在貴賓卡上。轉向仇正卿父母的墓碑道:“叔叔阿姨,我尹婷,是仇總同事的朋友。仇總很能干哦,社會英,公司的頂梁柱,你們一定為他驕傲吧。我媽媽就住在你們隔壁。”點了點手指,數了一下:“就是斜著過去8個房間的那個。余秀萍,你們可以認識一下,做好朋友。”說著,雙掌合十,“一個人,有點寂寞,請幫忙照顧哦。謝謝。”
仇正卿有些傻眼,他那安息在地下的爸媽就這樣被委以重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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