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清最后和老爺爺大眼瞪小眼。屏幕那頭, 這位老爺爺后的背景看裝修就非常不簡單，全部以紅木為主調，寫滿了“我很貴”, 甚至跟老爺子住的地兒有一拼。

但此時無暇關心其他。

路清記得，自己在跟著這位收房租老爺爺學習的時候, 首先學的就是人在可能被催眠之前的那個催眠狀態，那是最舒服的一個狀態, 是人們將睡不睡時那種暈乎乎的時刻。

在那時候腦袋里什麼都不會想，一般之后的運作不管是治療還是引導, 都是在這基礎上進行的。

但問題是路清現在記憶就卡在自己拉著顧詞進房間、兩人面對面對視、顧詞的眼睛很黑很漂亮——死活也不記得在大腦驟然空白的下一刻，已經不自覺進了這樣的狀態里。

“……反催眠？”

路清重復了一遍這三個字, “那您說我上次催眠他是真的功了嗎？”不由得開始懷疑, “如果按照你說的, 他是一個會反催眠的人, 難道會被我給催眠了？”

“你給我復述的時候，說的是每一步都沒問題。”老爺爺說, “功與否其實你才是最清楚的。”

路清本來清楚, 現在他媽的也不清楚了。

“反正……”聲音絕地說，“他是有可能全程清醒，只是演戲配合我的……對嗎？”

老爺爺點頭：“會有這個可能。”

路清：“……”

蒼—天—啊！

救命啊！！！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這種事發生在兩人上，筍國公主究竟會說出什麼話來, 會朝著發怎樣的竹筍攻擊，路清想都不敢想。

而且其實不用他開口說什麼，自己就已經想要連夜逃離這顆星球。

可能是的表實在是太過傷, 那邊的老爺爺也看不下去了，出聲安道：“姑娘，我看你眼圈這麼青, 也不像是休息好了的樣子，也非常有可能是你累到睡著，忘記了睡著前的畫面……”

路清面上應和，心里卻并不十分認同，不過什麼也沒說。

深吸了口氣，平復了一下自己的緒，對著屏幕笑了下：“謝謝爺爺，我問完了。話說回來，真沒想到您家庭這麼牛，而且您這個好也真的是……”路清措辭了會兒，說，“真是夠獨特的，哈哈哈。”

“牛什麼，普通家庭。”老爺子吐了口煙圈，一臉隨意道，“賣賣房子罷了。”

“………”

好家伙，我也想要這樣的普通。

掛斷了電話，路清像鴕鳥把腦袋沙里那樣，把自己的腦袋到了被子里。

睡覺睡得倒是很舒服沒錯，但是心一團。

難道上一次，顧詞真的只是配合演戲？全程清醒？

但是他在第一次說出自己睡眠不好的時候，怎麼可能知道那時候的想要催眠他？

況且他配合演戲，這樣做有什麼意義？

路清回憶了一下被催眠之后他說了什麼。

——說了可、說了比以前變化大、變漂亮、說了他認為不是神病，最后還希天天開心。

……

更離譜了。

他要是配合演戲，那目的是什麼？演了一通戲就為了去夸？

路清不信。

筍國公主怎麼可能做這麼無目的無意義的事。

路清就這麼一會兒想著“不可能是演我”、“那天的一定是他的心想法吧？一定是吧？”，一會兒又否認自己前面的想法：“你瘋了？他做得到反催眠的人，會被你一個門外漢催眠？”

……

如此這般，循環往復。

這完全就他媽是自相矛盾啊！

所以為什麼這位公主會如此的讓人看不！！！

再也沒有什麼家主老婆了！路清惡狠狠地想，哪有會催眠家主的叛逆老婆啊！

“瑪利亞……”

不知道在床上翻滾糾結了多久，到最后，路清糾結得連瑪卡卡都看不下去了，蹦出來對說，“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你腦袋里全是一堆碼，緒波也大，你要不……冷靜一下？先別想顧詞了？”

路清停滯了一瞬，抬頭認真問：“我怎麼冷靜？”

“吃點東西冷靜。”瑪卡卡說，“你可能太專注了，所以都沒注意，其實你肚子從你睡覺的時候就開始了。”

“……”

路清腹部，確實有點兒腸轆轆的覺，現在已經不知不覺到了半夜，晚飯這算晚了好幾個小時，再不吃怕就要開始胃疼了。

嘆了口氣，穿好鞋子稍微整理了下頭發便下了樓。

一邊下樓，還一邊在腦海里和瑪卡卡對話：“對了，你這有沒有關于做飯的金手指啊？就是隨便一指就把一鍋生的食材變一鍋食的那種？”

“……”想的真是很呢。瑪卡卡無語了一陣，“瑪利亞，我又不是百寶箱，你這就是為難……”

然而它的話卻沒說完。

等路清走到距離廚房幾步遠的地方，那音說著說著就沒了影——消失在滋啦滋啦的電流聲里。

路清驀地一愣。

現在是大家都在睡覺的時間。

別墅里晚上有夜燈，是剛好能照亮走廊的程度。但廚房此時卻是開著大燈的，暖的從門出來。

路清：“……”

總不會這麼巧吧？

但聯想到剛才——能讓瑪卡卡驟然消失的，除了那個人還有誰？

除了那個渾上下都是的敵國公主詞以外！還有誰！！！

路清原本就沒想明白這些前因后果，下樓來是要冷靜的，不是為了直面尷尬源頭讓自己摳紫城的。正要轉頭就走，耳邊傳來漸近的腳步聲。

也就兩三秒的時間里，糾結的源頭出現在了的面前。

黑頭發白t恤，站在廚房門邊，背后是大量暖黃燈，仿佛將他籠罩在。

顧詞的視線緩緩掃過來。

“……”

這麼一面，路清倒是沒有到想象中的尷尬和窒息。

因為顧詞的眼神……不太對勁。

他平時看，有時是慵懶散漫，更多時候是帶著一種笑意，再就是面無表眼神無語。

而現在，他的眼神像是在觀察研究什麼標本一樣。

標本被看得很迷茫，都想出聲詢問的時候，卻被他先一步開口。

“醒著？”顧詞像是觀察完畢，神終于恢復如常，“來找吃的？”

路清愣了一秒。

為什麼第一句是“醒著”，而不是“醒了”？

又覺得可能是口誤，很快便略過了這一點，回答道：“嗯……睡太久，了。”

顧詞什麼也沒說，偏了一下頭，示意進去。

路清覺得很神奇。

依照他的格，不得見面先問一句“睡得怎麼樣”嗎？

今天竟然如此仁慈。

一邊慨著，一邊跟在他后進了廚房。

廚房很大，里面有一張長長的桌子，這里是平時別墅阿姨保鏢等其他人吃飯的地方。路清吃飯的餐廳在隔壁。

此時，長長的桌子上擺著顧詞的電腦，電腦邊有個水杯，屏幕上是麻麻的英文，看起來像是什麼合同細則。

顧詞沒有合上屏幕，沒防著，路清這些信息都是不小心掃到的。

忍不住問：“你這是在干嘛呢？”

“我舅舅的公司，”顧詞回答，“有點事給我理。”

路清慢吞吞地“哦”了聲。

與此同時，心浮現出一行疑問：顧詞開始走事業線了？

比原書提前了不，不過這次這個角沒為他的阻礙，提前也是合合理。

仔細回想一下，顧詞的事業線倒是蠻爽的，他是天才，又有野心，最后那個地位簡直就是妥妥的食鏈頂端，瑪麗蘇小說里的商業帝國也不過如此。

總之，強慘這三個字在顧詞上，真是每一個都被現的淋漓盡致。

“干嘛這個時候理啊？你白天理不行麼？”

路清問完便繞過桌子，走到料理臺，打開放著各種蔬菜的明柜子。

“他在國外，有時差。”

“那你為什麼在廚房理？”

這個問題沒有先前那樣秒回。

顧詞沉默了會兒，說：“了比較方便。”

路清“哦”了聲，心說這倒也是。而后又轉頭重新開始在柜子里選食。

這氛圍太舒適了，舒適到都沒注意到，這樣自然而然的對話，竟然一下子讓從不久前那種尷尬窒息的糾結中解了出來。

顧詞那邊時不時傳來的敲鍵盤聲音，而恰好在他沒有敲的空隙里，路清聽見自己肚子小小地了一聲，更加強烈。

而與此同時，顧詞的聲音突然在后響起：“你會做很多種菜？”

路清所有作停住，一臉問號地轉過頭：“……我不會啊，你為什麼這麼說？”

“你站在這個柜子前五分鐘了。”他看過來，神淡淡地道，“既然不會，那有什麼好選的？”

“……”

有味兒了。

路清翻了個白眼：“我就是心挑選一下我待會兒下面條的配菜！不行嗎！”

像是被的“配菜”逗笑，顧詞看著，眼睛突然彎起：“哦……你會煮面？”

“……”路清覺得自己到了侮辱，一邊開火一邊“嘶啦”一聲撕開掛面包裝袋，“我當然會了。”

雖然從小到大基本上都在吃食堂，但煮面這算是基本技能了吧。

誰知，顧詞又問：“煮得好吃嗎？”

“……”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讓路清驟然沉默下來。

可以接自己的很多缺點，但確實接不了自己的廚藝天賦。

一開始路清說自己好做飯，院長和院長夫人興致地教，直到后來院長和院長夫人求著讓放棄。

不是沒努力過，但不管怎麼嘗試，依舊只有煮面還算能吃——

也僅僅只是能吃而已。

“……本來吃面不就是為了填飽肚子麼，有什麼好不好吃的。”路清又想到自己曾經各種失敗的慘狀，悶聲說，“一個面而已，還能煮出花來？”

沒想到，這話剛落地，后就傳來了椅子輕微的響。

顧詞站起，長邁開朝著所在的料理臺走過來。他作自然地從手里拿過了勺和長筷子，睫垂下看著鍋，說：“我試試。”

路清怔住。

“你試什麼？”

“試試……”顧詞抬起眼皮，像是在詢問，也像是在逗人，“能不能給你煮出花來？”

“……”

路清原本只是打算下來用自己那清湯寡水毫無滋味的面條填飽肚子。

從沒想過竟然能吃到一碗煮出“花”的面。

顧詞用的切剩在菜板上的菜擺了朵花放到了面中央，造型核，但竟然看起來還不錯。

他端給的時候，只是說：“嘗嘗。”

路清原本打定主意要吝嗇自己的夸獎。

“……”

但實在是太好吃了。

難以想象一個只有蔬菜的面，能被調這種鮮又人的味道。

家主今天太滿意了，家主和廚神老婆的戲份，讓決定收回開除老婆份的決定。

在時不時的稱贊聲中，路清漸漸吃得差不多。

顧詞的量做的剛剛好夠一人吃，幾乎沒有浪費。

路清站起把碗端走，隨口問道：“我去倒水，顧詞，你喝嗎？”

“幫我拿瓶冰水，謝謝。”

“哦。”

路清乍一聽沒覺得哪里不對，碗放到了料理臺，轉打開冰箱門就拿了一瓶。

等到手里的冰涼，才覺出不對勁。

“……不是吧，你那胃還喝冰水？”路清拿出來之后都走到他邊了，又重新回過頭往回走，“別作死好嗎，你別學人家別的年輕人時髦，天越冷越喝冰的，我們雖然年輕但已經老了，這種就該好好喝點養生茶。”

路清嘮嘮叨叨：“喝點酒都能暖呢，竟然喝什麼冰水……”

把水放回去，嘀咕完了，一扭頭就看到顧詞視線正盯在的臉上，臉上的表很出奇的認真。

路清往回走的腳步一頓：“怎麼了？”

“……”

明明開關冰箱沒有任何的抗拒。

顧詞再次想到前天晚上夢游時的一舉一。

他那會兒在觀察的神和行為，倒是沒注意其實那畫面著實詭異，詭異到如果保鏢兒子看到，會當場跪地的程度。

顧詞當時站在冰箱旁邊，但在他印象里，路清是直勾勾地沖著他來的，而不是冰箱。

眼睛雖然無神，著的方向也不是冰箱。

結合清醒時的行為來看，對冰箱毫無反應……那就說明，昨天關冰箱門只是順帶的舉。

關冰箱門關得那麼用力，把他的手從門上掰開，但與冰箱本無關。

是為什麼。

討厭制冷？

他在短短幾個呼吸間閃過數個念頭，最終在路清奇怪的探究眼神里收回視線，“沒什麼。”

路清給自己和他各倒了一杯溫水。吃飽喝足后，竟然再次生出了困意。

但還不想走，便重新坐在椅子里看著顧詞敲鍵盤。

“你每天都黑白顛倒嗎？”路清納悶，“所以早上吃早飯，其實都是沒睡覺？”

“這幾天是。”

“那你怎麼不說。”路清沒注意到自己講的話邏輯不通，只是順道，“我們住在一起，我都不知道。”

聞言，顧詞手指突然停住，緩緩抬眼朝著看過來。

“我沒說？”他咬字很慢地反問了這三個字。

而后不等回答，又突然笑了笑，有條有理地分析：“你這一周每天早上吃完飯出門上學，下午回來的時候我已經醒了，你既遇不到，又不可能無緣無故問我幾點睡覺，我難道要特地告訴你一聲——”

頓了頓，他笑容更深，“小姐，我最近晚上不睡覺？”

“………”

確實沒法說。

路清張了張，無可反駁。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的腦回路又開始往荒謬的方向跑——現在像極了一個不顧家的家主被獨守空房的老婆怪氣的場面。

一旦帶這個設定……

看著顧詞的眼睛，心跳又開始不勻速跳，轉頭抓著杯子喝了口水。

室陷了詭異的沉默，路清憋了好久，也沒想出現在該接點什麼話來，反倒是困意越來越濃，憋出來了一個哈欠，打得滿眼淚花。

而后便聽到顧詞不知道是笑還是嘆息的聲音，“睡覺去。”

“嗯，”路清眼睛，“那早飯見了。”

然后起離開，上樓，回到了房間里先洗了個澡，然后舒舒服服地躺到了床上。

臨睡前還覺得神奇。

跟老爺爺通話完，本以為今夜無眠了，路清抱著的是洗腦自己“只要我不尷尬就沒有人可以尷尬到我”的心。

沒想到下樓見到顧詞，竟然沒被發竹筍，也沒提到任何先前相關的事，更沒有想象中再次面的尷尬——

簡直堪稱溫馨地度過了深夜這一小段時。

公主今天好善良，想，是個真正的公主了。

顧詞最近作息確實如他告訴路清的那樣，但今天不同。

今天上午他沒睡覺，出了趟門，回來的時候已經將近中午。

路清也恰好在半小時后到了家，迫不及待地把他拉到了房間里。

顧詞催眠結束，而后帶著出門買的東西抱著路清出來的時候，在客廳站著的小黑看到兩人，臉瞬間紅了。他一臉“我很抱歉”的樣子，眼睛又止不住地往兩人這邊看，瞪得跟電燈泡一樣，亮度驚人。

顧詞沖他笑笑，小黑臉紅得更甚，撓撓頭轉過去不好意思看了。

顧詞抱著上樓，到的房間，先把人放到了床上的一側，而后在床墊與床單之間放了睡眠監測儀的傳帶。厚度2mm，幾乎不可能有異。

而這條傳帶會知到睡眠時期的狀態，除此以外，沒有任何其他用。

電量不充只可以維持三五天左右，但這幾天就已經足夠。

如果不是突然撞見夢游，也不至于用到這樣的東西。

路清上樓后，顧詞在凌晨三點時被拉進了視頻會議，廚房里時不時響起一群人的爭論。

他的手機擺在旁邊，上面是這款儀對應的件，反饋過來傳帶從上樓開始睡覺到現在所記錄的狀態。

顯示并沒有離床——也就是說，夢游癥狀沒有出現。

并沒有中途蘇醒——噩夢也沒做。

最近有個項目爭議很大，顧詞神困倦，一邊聽著電腦里一群人用英語吵架，一邊時不時看著手機屏幕上的數據。

睡眠每夠一小時的時候，會彈出一個總結。關于這一小時睡眠質量的評估還會打個分數。

路清最開始一小時大概還沒進狀態，只得了七十五分。

第二個小時高了點兒，八十。

第三個勻速上漲，到了八十五，第四個小時卻突然找到了覺，猛地漲到了九十八。

顧詞看著第四個小時的一小時總結報告彈出來，有兩條評語大大地掛在了屏幕上。

——「睡得超香！」

——「您就是睡神吧！！」

“……”

可以，又拿回了睡神寶座。

已經到了早上五點，算是清晨，鳥從外面傳進來。

電腦里頭的人比之前安靜了不，顧詞一只手撐著額頭，另只手拿著手機。

他看著兩條評語，隨手點了一下“睡神”這行字，手機突然出現了極為響亮的小豬哼哼的音效。大概是想表明真的睡得很好。

“……”

屋照進來漸漸明亮的晨。

顧詞看著手機屏幕，忽地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