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行人熙熙攘攘, 宸王看著熱鬧的茶樓，抬腳往里走，走了兩步, 回頭見玖珠站在門外沒有跟過來：“怎麼了？”

玖珠搖頭：“沒什麼。”

慢慢挪著小碎步，焉噠噠地跟在宸王后。

宸王似笑非笑地看一眼, 突然手握住的手腕, 拉著人往樓上走。

“殿下。”玖珠乖乖走在他邊, 小聲說：“樓上客多……”

“沒關系, 本王不講究這些。”走上樓，宸王聽到一些子的好聲，他掀開珠簾, 看到里面坐了很多客，稀稀拉拉幾個男客夾在一堆人之間，滿臉的生無可。

周書誠就是其中之一, 他看了眼神抖擻的妹妹, 長長嘆息一聲，轉首間嚇了一大跳, 宸王怎麼會來這里？

他彎下腰，企圖靠其他客人把自己遮住：“妹妹, 我們快走吧。”

“再等等。”周筱不為所：“馬上就到霸道王爺剿匪救了！”

“只見霸道王爺手持九尺長矛，騎馬沖進匪窩。剎那間，飛沙走石，日月無！”

臺下傳來子的好聲, 周書誠默默用手遮住臉, 已經不敢去看宸王的臉。

“土匪被王爺英姿折服，跪在地上連連求饒，渾如落水狗。”

聽到霸道王爺救下柴房里的弱子, 披月消失在黑夜中，客們激不已地開始打賞。

看著這些瘋狂的客，宸王扭頭看玖珠，拉著在后面的空桌坐下，隨侍連忙吩咐堂倌端來瓜果點心。

“來，邊吃邊聽。”宸王把點心推到玖珠面前，取笑道：“哪有王爺單獨去剿匪，除非腦子里裝的全是漿糊。”

玖珠拿點心的手抖了抖，悄悄了回去。

“怎麼不吃？”宸王見把手收回去，給換了盤點心：“不喜歡？”

“再來一段，再來一段！”

一個闊綽的客，扔了粒金子在臺上。先生看了眼閃亮的金子，端起茶猛灌幾口：“既然諸位客人如此熱，那我就繼續給大家講，霸道王爺剿匪回京，萬歲嘉獎的故事。”

故事節越來越彩，臺下有客小聲說：“也不知道真正的宸王長什麼樣子，可惜王公貴族輕易不能接近，不然我肯定好好看一看。”

聽到這話的宸王，這個故事里腦子不太好的霸道王爺，跟他有什麼關系？

“殿下，臣也覺得這些故事沒什麼意思。”玖珠扯了扯宸王的袖子：“要不我們先回去？”

“先等等。”宸王徒手掰開一個梨，分給玖珠一半，想到分梨的寓意不好，把另外一半也塞到手里，冷笑：“本王倒要聽聽，這個霸道王爺的故事有多荒誕。”

玖珠咬一口左手的梨，又咬了一口右手的梨，被塞得滿滿當當，打量著宸王臉上的表，開始思考殿下如果生氣，該怎麼辦。

“霸道王爺拿著萬歲賞賜的金簪，騎馬疾行到小姐府上。小姐的父親允諾，只要他剿匪功，就把兒嫁給他。”

“呵。”宸王冷笑出聲，朝中哪個大臣敢用這種態度對待皇子？

這麼七八糟的故事，竟然也會有人喜歡？

“你們說，宸王到底有沒有給他未婚妻送金釵？”

“送過，送過，這事我聽說過。不久前，宸王在描金樓買了很多金銀首飾，讓人送去了明侍郎府。”

“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姑姑在描金樓做事，平日專門接待客，回來跟我們說，宸王出手特別大方，給未婚妻買了一大堆首飾。”

聽到客們的低聲談，宸王偏頭看玖珠，玖珠低著頭默默啃梨。

故事結束，賓客們陸陸續續地離開茶樓。宸王坐在木椅上，雙手環，看了眼臺上彎腰收撿賞銀的先生，低頭從袖子里掏出手帕。

“學生見過王爺。”賓客散去，周書誠不好再藏，只能著頭皮去給宸王行禮。

把手帕遞給玖珠，宸王看了眼周書誠，見他穿著國子監學子的服，眉頭輕皺，怎麼連濃眉大眼的書生，也聽這種七八糟的故事？

“今日陪舍妹到茶樓聽書，不曾想會遇見王爺。”周書城不知道宸王如何看待自己，但是這種關鍵時刻，他還是要撇清自己的：“王爺，也是來聽書的？”

宸王反問：“你覺得本王像是喜歡聽這種故事的人？”

周書誠沉默。

像不像的，你人不是在這？

“明妹妹。”周筱收拾好東西，轉頭看到玖珠與宸王，面微變，給宸王行了禮后，小聲問玖珠：“妹妹何時過來的？”

重點是，宸王有沒有聽到先生講的故事？

玖珠著宸王的手帕，小聲說：“先生講王……王爺斬殺匪首時，我們就過來了。”

周筱給玖珠使了一個眼神，那還不趁著王爺沒有反應過來，帶著人趕走？

玖珠打起神：“殿下，故事聽完了，我們……”

“姑娘，是你啊？！”先生捧著裝滿賞錢的荷包，滿臉是笑地走向玖珠：“好幾日沒見姑娘，我都沒機會好好謝你。”

宸王扭頭看玖珠，玖珠默默地往門口蹭，被他一把逮了回來。

“幸而上次聽了姑娘的話，自從我講惡王爺的故事后，客人給的賞錢越來越多。現在十街八巷的說書人，都跟著我講了。”先生朝玖珠行禮：“多謝姑娘幫在下指明一條生財路。”

玖珠底氣不足道：“我只是讓你多講講他的故事，這些故事容可不是我講的。”

“姑娘良善，為咱們這些討口飯吃的人，指了賺錢的路還不居功。”先生對玖珠激無比，“姑娘下次若還想聽什麼故事，盡管告訴在下，在下按照你的喜好給你講。”

“不、不用了。”玖珠不太敢看宸王的臉：“你先去忙，我有些事還要理。”

先生看了眼玖珠邊的俊男子，出了善解人意的微笑：“在下不打擾姑娘了，姑娘請隨意，告辭。”

先生識趣地離開，周筱擔憂地看著玖珠，周書誠不敢打擾宸王，生生把拉走。

“把外面攔著，別讓其他人進來。”宸王抬了抬頭，讓護衛去外面守著。隨侍們互相看了一眼，躬退到了珠簾外。

叩，叩，叩。

宸王食指指節輕輕叩著桌面，看著大氣也不敢出的玖珠：“來，坐著說話。”

“殿下，臣不是故意的，我也沒想到事會發展這樣。”水汪汪的眼睛，對著宸王眨啊眨：“你別生我的氣，好不好？”

看著一副小可憐模樣，宸王不氣反笑：“你先跟我說說，是怎麼回事？”

“事緣于一個燦爛的早晨……”

宸王手輕輕的包包頭：“講重點。”

“我到茶樓聽書，發現先生講的王惡王意有所指，就不讓講了。”想到那天花出去的銀子，玖珠心頭作疼：“為了讓先生改故事，花了整整兩個月的月錢，兩個月呢。”

“你一個月多月錢？”見心疼這樣，宸王有些好奇。

玖珠出了兩手指。

“兩百兩？”宸王嘖了一聲，都說明敬舟為清廉，看來是真的。

玖珠睜大眼睛：“怎麼可能有那麼多，是二十兩。”

二十兩已經很多了，以前在道觀，跟師父們一年都花不了這麼多。

二十兩？

宸王憐憫地看著玖珠，這小姑娘過著什麼窮苦日子？

難怪當初只賠了一粒碎銀子給他的大將軍當喪葬費，原來是太窮了。

“故事里，王爺哪哪都好，把惡王爺說得那麼差，分明就是有壞人故意在抹黑殿下。”玖珠超小聲道：“殿下那麼好，憑什麼要任由壞人抹黑你？”

“所以你就把所有錢都花在改故事上了？”宸王看著這個梳著包包頭的，心里有些說不出的奇怪，只想再白的臉蛋。

“雖然有那麼一點點心疼，但只要沒人說殿下的壞話，那還是很劃算的。”說到這，玖珠心虛地低下頭：“只是臣沒有想到，故事會變得越來越離譜……”

面對這樣一張可憐的臉，哪個忍心去責備？

這是明小豬的錯嗎？

分明是那些說書人的錯，明小豬能有什麼壞心思，只是想維護他而已。

“故事而已，霸道王爺就霸道王爺，反正又沒指名道姓說是本王。”宸王挑眉：“下次再遇到這種事，用不著掏錢，直接報本王的名號，看誰敢不聽你的。”

玖珠搖頭：“殿下，不好這樣的。說書人只是討生活，我若是搬出你的名號，只會讓惶惶不安，日夜不寧，后半生都活在擔驚怕中。”

宸王站起：“走吧。”

“去哪？”

“送你回去。”

馬車在明侍郎府大門前停下，玖珠走下馬車，仰頭看騎在馬背上的宸王，出燦爛的笑。

“笑什麼？”

“我只是想，能遇見殿下真好。”的眼睛澄澈明凈，眼瞳里是宸王清晰的倒影。

“殿下不僅溫善良，而且還寬容大度。”玖珠歪了歪頭：“殿下真的是神仙下凡吧？”

因為，京城里冒出那麼多七八糟的霸道王爺故事，殿下都沒責怪過。如果不是神仙下凡，怎麼可能如此溫？

宸王看著認真的，耳尖瞬間紅。

陵州長大的子，說話都、都這麼黏糊糊嗎？

本王英武魁梧，與溫善良有什麼關系……

“小姑娘懂什麼。”他了有些發燙的耳朵：“早點回家，免得令尊令慈擔憂。”

“嗯。”玖珠點了點頭，轉準備走。

“等等。”宸王從懷里掏出一疊銀票，遞到玖珠面前：“拿去。”

玖珠不解地看著：“殿下？”

“以后有什麼想聽的故事，想讓說書人怎麼改，就怎麼改。”把銀票塞在玖珠手里，宸王別扭地抬頭天：“拿去隨便花，本王有錢。”

不就是有些離譜的霸道王爺故事？小姑娘聽，就隨聽去。

他一個大老爺們，不必跟黃丫頭計較。

玖珠看到最上面一張銀票的面額，倒吸一口涼氣。

五百兩？！

從來沒見過這麼大面額的銀票！

“殿下。”玖珠快速把錢塞回宸王手里：“這錢太多，我揣在上會睡不著覺。”

萬一丟了，被人了，能哭三天三夜。

“出息。”宸王無奈地下馬，在上翻了翻，找到一張二十兩面額的銀票，以及幾塊碎銀子，遞到玖珠面前：“這點錢，你總要收下。”

見玖珠還想拒絕，他板著臉：“若再不收，我會生氣。”

“殿下？”明敬舟老遠就看到自家門口停了輛馬車，走進一看，才發現是自家閨跟宸王殿下。

仔細一瞧宸王想要塞給自家閨的東西，居然是張二十兩面額的銀票，跟幾塊加起來不足四五兩的碎銀子。

他眼神微妙地看著宸王，心十分復雜。

皇上十分寵宸王，時不時有賞賜送到宸王府，宸王幾乎是所有皇子中最富裕的。

沒想到這麼富裕的皇子，對孩子如此摳門。

宸王注意到明敬舟看自己的眼神：“……”

他活了二十一年，第一次被人懷疑吝嗇，而且這人還是未來王妃的父親。

“父親。”玖珠看到明敬舟很高興：“你下值了？”

“嗯。”明敬舟拱手向宸王行禮：“殿下來訪，微臣有失遠迎，請殿下到寒舍飲杯淡茶。”

“不用了。”宸王板著一張臉，把銀票跟碎銀子塞進玖珠手里：“本王還有事進宮一趟，就不打擾明大人了。”

“恭送王爺。”明敬舟禮貌微笑。

“殿下，等等。”玖珠怕拒絕這些銀子，殿下真的會生氣，只好收下。掏出裝在荷包里的玉佩：“你的玉佩……”

“送給你了。”宸王翻上馬，對玖珠道：“玉佩請高人開過，你隨意找個地方掛著就行。”

有了這塊玉佩，明敬舟應該不會再懷疑他對人吝嗇？

玖珠看著宸王帶著護衛騎馬遠去，扭頭見父親正朝著宸王殿下離去的方向出笑意：“父親？”

“沒事，隨為父回家。”明敬舟笑瞇瞇地看著玖珠手里的玉佩，把手背在后，悠哉游哉地進了大門。

太央宮，隆帝剛放下朱筆，劉忠寶就走了進來。

“陛下，宸王殿下求見。”

“讓他進來。”看了眼外面的天，隆帝起走了幾步。

“兒臣拜見父皇。”宸王走進殿，作揖行了一個大禮。

這麼規矩地行大禮，肯定是有事相求。隆帝問：“又在外面惹了什麼事？”

是氣暈了文臣，還是跟武將起了爭執？

“父皇，兒臣最近一直在禮部好好學東西，何時惹過事？”宸王理直氣壯道，“剛剛送明家姑娘回去，因為一些事心生慨，想來跟父皇聊聊。”

“哦？”隆帝挑眉。

“明侍郎兩袖清風，一心為民，在吃穿用度上，亦是節省。”宸王滿臉敬佩：“此等作風，讓兒臣佩服。”

隆帝耐心地等著下文。

“只是明家小姐是個的小姑娘，平日里胭脂水，釵環首飾都要花錢，囊中實在不妥。”宸王看隆帝：“好歹也是您欽定的未來兒媳，上掏不出幾兩銀子，也是丟咱們皇家的臉，對不對？”

“朕記得你上的銀子不……”

“父皇此話不妥，明家姑娘與我尚未婚，我給銀票，也不愿意花。”宸王干咳一聲：“兒臣的意思是，您可以找個理由，給明家賞點金銀。有您出面，那就是明正大的事，誰也不能說三道四。”

“看來我兒對明家姑娘甚是喜。”

“兒臣只是不想未來王妃丟咱們皇家面而已。”宸王耳尖紅若滴：“父皇誤會了。”

“罷了。”隆帝嘆氣：“本來朕打算看在你對明家姑娘重視的份上，給封賞一個爵位。既然你對并無太多，此事便作罷。明日朕就召明敬舟進宮，封賞他一百兩金，讓他有足夠的銀錢花在兒嫁妝上。”

給明小豬爵位？

宸王連忙道：“父皇，母妃十分喜明家姑娘，早晚都會嫁給我，這個爵位也是可以給的。”

有了爵位，明小豬每個月都能領俸銀，在嫁給他之前，就不用為幾十兩銀子心疼了。

說到“嫁”這個字，他的心尖升起一又又麻的意。

“到底是爵位，也不能輕易給。”隆帝搖頭:“朕再想想。”

“一個小小爵位而已，咱們云家旁支遠親里，封郡主縣主的子不。”宸王想了想，接過劉忠寶手里的茶，躬遞到隆帝手里：“要不您就給明家小姐封個縣主，既不打眼，又算面。”

看著對自家點頭哈腰，作揖連連的兒子，隆帝假作為難：“既然如此，看在你母妃喜歡明家的份上，朕便給這個縣主爵位。”

“多謝父皇，父皇英明神武，忠厚仁恕，民如子。”宸王拍了一通馬屁，隨后走到案邊：“要不，兒臣現在就給您研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