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遇著什麼事,云喬都會先問過芊芊自己的想法，可這回卻格外強，鐵了心要將送出宮去。

芊芊對這后宮沒什麼留，只是不放心將獨自撇下,紅著眼圈道：“我若是走了,云姐你……”

“總有這麼一日的,”云喬了的鬢發,聲道,“你也不可能陪我一輩子,不是嗎？”

“離宮之后，你不必再顧忌旁的,高高興興地過日子，也能我松口氣。”

話說到這份上,芊芊也沒了法子，最終還是選擇聽從的意思。

這事對傅余而言，并沒什麼難，只不過是借他一個名頭而已。他得知云喬的打算后，先是下意識地點頭應了下來，隨后又生出些遲疑。

圣上將要冊妃一事,朝中人盡皆知。

傅余在這事上沒什麼利益牽扯，從頭到尾沒手過，他沒立場多問，只是在心中頗有微詞。如今見著云喬竟要在這關頭，將邊唯一親近的人送出宮,不免覺著古怪。

他沉默了會兒,抬眼看向云喬：“這宮中讓你覺著不安全了,是嗎？所以你才會想著將芊芊送出去。是出了什麼事？”

先前遇刺之事,裴承思與陳景瞞得嚴嚴實實，幾乎沒走什麼風聲，加之傅余近來公務繁忙，大半時間都在城外營防練，對此并不知。

但他還是從云喬這反常的舉之中，窺見些端倪。

云喬垂下眼，捧著茶盞抿了口茶水，這才不慌不忙道：“沒什麼大事，是你想多了。”

先前宮宴之上芊芊出事，沒多久，傅余就尋了個由頭將虞琦揍了一頓。

雖說裴承思沒為此追究，終究落了虞家記恨。

若傅余得知遇刺，想必不會坐視不理。可無論是平侯還是虞家，都不好下手，陳家這樣基深厚的尚要避讓三分，傅余又如何得罪得起？

他在沙場之上搏命換來的仕途，豈能為著這事葬送？

見矢口否認，傅余仍舊將信將疑，最后反復叮囑道：“你若是有什麼難，盡可以告訴我，不要想著自己一個人擔著。”

云喬眉眼一彎，笑道：“知道了。”

將芊芊送出宮后，算是了了一樁心事，宮中原本就無趣的日子變得愈發平淡起來。

云喬邊沒了親近的人，也再沒抱怨過半句。

每日按部就班地做著應做的事，往安慶宮給陳太后請安、理宮務，閑暇時便習字畫、練琴棋。

興許是看出的心灰意冷來，太后也沒再勸過去討好、俯就裴承思，只打理好宮務，不出差錯。

帝后之間就算沒有也無妨。

一轉眼，就到了妃嬪宮的日子。

其實若依著一貫的舊例來，原不必這麼急切，云喬猜著，這其中八是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考量。

但也不愿去問裴承思，就這麼擱置下來。

可更奇怪的事還在后頭。才剛宮，寧氏所居的棲霞殿就傳了太醫，隨后說是病倒了，以至于沒能來清和宮請安。

云喬聽了回稟后，人賜了些補品過去，并沒要追究的意思。

來請安的這三位，撇去趙雁菱不提，剩下兩個看起來還算是溫順。云喬沒難為們，依著規矩說了幾句場面話之后，便讓各自回去了。

兩位恭恭敬敬地行禮告退，趙雁菱卻并沒急著離開，大有一副要“敘舊”的架勢。

“許久未見，娘娘看起來清瘦不。”趙雁菱笑盈盈道。

云喬不咸不淡地瞥了一眼：“淑妃倒是圓潤不。”

趙雁菱噎了下，不自在地了鬢發，又說道：“說起來，娘娘可曾見過棲霞殿那位？”

云喬已然察覺到趙雁菱別有用心，愈發疑，似笑非笑道：“你若是實在惦記，不如搬去棲霞殿同住。”

先前在宮外時，趙雁菱自恃出，敢在云喬面前趾高氣昂。

可眼下兩人位份擺在那里，有宮規約束，也不敢像從前那般無所顧忌，只能了云喬這句，悻悻道：“娘娘著實不必盯著我，若得閑，不如去棲霞殿看看故人。”

云喬聽到“故人”二字時，怔了下。

從前并未見過寧氏，可聽趙雁菱的意思，卻并非如此。

趙雁菱將這反應看在眼中，算是坐實了自己的猜測，狀似惋惜地嘆了口氣：“您竟不知？”

云喬看著裝模作樣，眉尖微挑，毫不留道：“淑妃還是從前那般，裝腔作勢，非得等到惱怒的時候，才肯有話直說。”

這話說得著實不好聽，這麼些年來，沒幾個人敢當著的面這樣嘲諷的。趙雁菱臉紅一陣白一陣，狠狠掐著掌心，冷笑了聲。

“說說吧，”云喬慢條斯理道，“棲霞宮那個寧氏，究竟是誰？”

若是從前，云喬興許想不明白其中的彎彎繞，可京以后見得多了，對那些私手段多有了了解。

更何況，自己就是頂著陳家的名頭進宮來的。

愣過之后，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無非又是一樁“李代桃僵”罷了。

趙雁菱原本是打算勾著云喬自己去看的，可被辱之后，卻覺著那樣未免太過可惜，不如……

親眼看看云喬知之后會如何失態。

見環顧四周，云喬會意，抬手將殿中伺候的人悉數遣了出去：“說吧。”

“娘娘難道就真毫無所覺嗎？”趙雁菱側看向，拖長了聲音，“值得圣上大費周折，為改名換姓，甚至不惜讓我們幾個一道進宮，為其掩飾的……還能有誰呢？”

想看云喬的笑話，卻沒發現自己的話音里，已不自覺地流出嫉恨。

云喬卻并沒出失態的神來，只了然道：“虞三姑娘？”

這事并不難猜。

畢竟除卻虞冉，裴承思并未流出對任何世家閨秀的好，對們視無睹，更不曾賜下各名貴的花、書畫等。

單知道的就已經有這些，不知道的想必只會更多。

云喬曾將這些舉歸于他念虞家的舊恩，如今想來的確是自欺欺人了。

別說趙雁菱，就連云喬，都對自己的反應有些意外。

若早年在平城遇著此事，說不準會難過到撕心裂肺的地步。可眼下，竟生不出什麼嫉恨的緒來，有的只是深深的疲倦。

不想去追究此事的來龍去脈，又或是與裴承思、虞冉撕扯糾纏，只想撇清干系。至于裴承思暗地里的打算也罷，管不了，也不想管。

趙雁菱定定地看著，見云喬竟似無意追究，一時有些“恨鐵不鋼”起來。

眼中添了些厲，低聲道：“娘娘不如再猜猜，我們為何倉促宮？又為何不敢來見你？”

云喬端茶盞的手頓住了，被這兩個問題得呼吸一滯。

趙雁菱停頓片刻，將聲音得更低了些，幾不可聞：“有孕了。”

這聲極輕，似是毒蛇吐信。

大半盞熱茶潑在了上，云喬手忙腳地抓了一把，才沒讓茶盞摔落在地。

瞬間被深的茶水洇，白皙的手被燙得通紅。

神有片刻的空白，看起來茫然無措，著可憐，再沒方才端坐在正位上時，高高在上的氣質。

趙雁菱心滿意足。

“是……什麼時候的事？”云喬茫然地問了句，搜腸刮肚地想了會兒，將從前那些有意無意忽略的細節拼湊到一，生出個讓骨悚然的答案來。

是除夕夜。

那夜為了芊芊的事牽腸掛肚，惹得裴承思不悅，拂袖而去。年嬤嬤曾去請過，卻并沒將人給請回來。

第二日，太后破天荒地罰跪了好一會兒，暗示向裴承思服。

依言照辦，裴承思立時下了臺階，說，“我亦有不足之”。

再后來，兩人維系著表面的平和，相過一段時日，直至清明前，裴承思莫名驟然出宮。

云喬那時還曾百思不得其解，眼下總算明白過來，他那是出宮去看虞冉的。

應當是得知了有孕的消息。

也正因此，才有了后來冊妃之事。

不是什麼朝臣催促、迫，而是他想要給虞冉、給將來的孩子一個名正言順的名分罷了。

可虞冉是定過親、嫁過人的，哪怕未曾有夫妻之實，也不宜以再嫁之宮。所以裴承思費心安排，就像當初將記在陳家一樣，為虞冉換了個份。

為免太過惹眼，也為了堵朝臣的，這才添了趙雁菱們一道宮。

樁樁件件串起來后，原本的諸多疑都有了解釋。

這件事能辦，知者不在數，可卻像是個傻子一樣，從頭到尾被蒙在鼓中。

像是墜寒冬臘月的冰窟，云喬只覺著通發寒，想起那寒風呼嘯除夕夜來，又著惡心，掩干嘔起來。

趙雁菱設地想了想，倒是能理解云喬這反應，既幸災樂禍，又有些憐憫。

誠然看不上云喬的出，但更看不上虞冉的做派。

說是書香門第的大家閨秀，琴棋書畫樣樣通，卻能做出上的事來，到頭來大著肚子宮……還們這些清清白白的當遮掩。

哪怕近來自家與虞家關系尚可，依舊覺著不齒。

“娘娘若是不信，大可以去棲霞殿看看，時至今日，想來多也顯懷了。”趙雁菱幽幽地嘆了口氣，又看了會兒云喬失魂落魄的模樣，施施然起道，“臣妾宮中還有事，便不打擾了。”

云喬沒理會，重重地咬著指節，好不容易才強下反胃的覺，垂眼一看，已經滲出來。

年嬤嬤進殿來回話，見著這狼狽的模樣，連忙上前關切道：“這是怎麼了？可是淑妃方才沖撞了您？”

云喬了，卻沒能說出話。

緩了會兒，扶著年嬤嬤站起，低聲道：“幫我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