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墻柳》第十七章 婚喪

嘉樂的婚事就這樣定了下來,本朝沒有駙馬不能為的規矩,阿瑾能娶皇長,大伯父和大伯母都很高興,反倒我娘很不開心,覺得我應該把嘉樂嫁給我親哥哥的兒子。

九月初十,微雨,宜婚嫁,嘉樂穿上溫貴妃親自給做的嫁,跪在地上拜別我和淑妃,一步一步走出了這座困了娘二十年的深宮。

我和淑妃眼中含淚,麵上卻帶著笑,立在蒙蒙秋雨中看著儀仗漸行漸遠,直到看不見了,淑妃才抖著低聲說:“走吧,走得遠遠的,再不要回來了。”

嘉樂嫁給阿瑾,夫妻和樂十分滿,淑妃了了一樁心事,心裏一口氣一鬆,就開始病起來。

這場病來了就再沒好,太醫說,淑妃娘娘的氣神用盡了,就好像一盞油燈燃盡了燈油,油盡燈枯,怕是難好。

我知道淑妃不喜歡宮中生活,是為著嘉樂和我們才堅持下來的,嘉樂已經有了一個好歸宿,我呢已是穩坐中宮,兒子了太子,溫貴妃地位也很穩固,再沒什麽好讓不放心的,我實在想不出來這深宮還有什麽值得牽掛。

倒是看得開,對我說:“小柳兒,你愁什麽,笑一笑,各人有各人的命數。這宮裏多活一年活一年區別很大麽,不過是關在籠子裏捱日子。”

這病就這樣一日輕一日重地拖了一年多,嘉樂的兒子滿百日那天,淑妃迷迷糊糊的,拉著我的手說了很多話:

“……小柳兒,我把做菜的手藝都教給王人啦,以後你讓給你做菜吃,好不好?”

“你要吃飯,別我一走你就不吃飯,那就不好了。”

“你幫我看著點嘉樂和阿瑾好不好?不要讓他們吵架。”

“阿瑾是個好孩子,他的槍法使得真漂亮,比我的漂亮。我阿爹說我的槍法不夠快。”

“其實我是進了東宮才學做菜的,我厲害吧?自學才。我娘說我舞刀弄槍的,不像個孩子,若是見了我做的菜,怕是要嚇一跳。”

“我都沒做過菜給我爹娘吃。”

說到這裏就委屈起來,聲音裏帶上了哭腔,“小柳兒,我都沒做過菜給我爹娘吃。”

淑妃娘娘死在四十歲那年的冬天,進宮二十三年,猶有一個兒能為披麻戴孝,已算十分幸運,皇上追封為忠敏皇貴妃,下葬妃陵。

忠敏,忠字用得好,敏字也用得好,淑妃娘娘到這深宮來,不就是靠一份聰敏的心守住家族一個“忠”字麽。

剪下一縷頭發,對嘉樂說,找個機會,把你阿娘這縷頭發送回你外祖家吧。

淑妃這一走,後宮敘話的時候就了很多樂趣,雖然王人的手藝盡得淑妃真傳,可我再也不能像從前那樣大吃大嚼了,後來一想,我也三十了,不年輕了。

皇上踏上了四十歲,頭發都白了一半,對國事愈發勤謹,召幸嬪妃的次數很,大多數時候他都在我這裏,也不像從前那樣抱著我黏黏膩膩的,而是安安靜靜枕在我的上:“兒,給朕按一下頭。”

嘉樂的婚事就這樣定了下來,本朝沒有駙馬不能為的規矩,阿瑾能娶皇長,大伯父和大伯母都很高興,反倒我娘很不開心,覺得我應該把嘉樂嫁給我親哥哥的兒子。

九月初十,微雨,宜婚嫁,嘉樂穿上溫貴妃親自給做的嫁,跪在地上拜別我和淑妃,一步一步走出了這座困了娘二十年的深宮。

我和淑妃眼中含淚,麵上卻帶著笑,立在蒙蒙秋雨中看著儀仗漸行漸遠,直到看不見了,淑妃才抖著低聲說:“走吧,走得遠遠的,再不要回來了。”

嘉樂嫁給阿瑾,夫妻和樂十分滿,淑妃了了一樁心事,心裏一口氣一鬆,就開始病起來。

這場病來了就再沒好,太醫說,淑妃娘娘的氣神用盡了,就好像一盞油燈燃盡了燈油,油盡燈枯,怕是難好。

我知道淑妃不喜歡宮中生活,是為著嘉樂和我們才堅持下來的,嘉樂已經有了一個好歸宿,我呢已是穩坐中宮,兒子了太子,溫貴妃地位也很穩固,再沒什麽好讓不放心的,我實在想不出來這深宮還有什麽值得牽掛。

倒是看得開,對我說:“小柳兒,你愁什麽,笑一笑,各人有各人的命數。這宮裏多活一年活一年區別很大麽,不過是關在籠子裏捱日子。”

這病就這樣一日輕一日重地拖了一年多,嘉樂的兒子滿百日那天,淑妃迷迷糊糊的,拉著我的手說了很多話:

“……小柳兒,我把做菜的手藝都教給王人啦,以後你讓給你做菜吃,好不好?”

“你要吃飯,別我一走你就不吃飯,那就不好了。”

“你幫我看著點嘉樂和阿瑾好不好?不要讓他們吵架。”

“阿瑾是個好孩子,他的槍法使得真漂亮,比我的漂亮。我阿爹說我的槍法不夠快。”

“其實我是進了東宮才學做菜的,我厲害吧?自學才。我娘說我舞刀弄槍的,不像個孩子,若是見了我做的菜,怕是要嚇一跳。”

“我都沒做過菜給我爹娘吃。”

說到這裏就委屈起來,聲音裏帶上了哭腔,“小柳兒,我都沒做過菜給我爹娘吃。”

淑妃娘娘死在四十歲那年的冬天,進宮二十三年,猶有一個兒能為披麻戴孝,已算十分幸運,皇上追封為忠敏皇貴妃,下葬妃陵。

忠敏,忠字用得好,敏字也用得好,淑妃娘娘到這深宮來,不就是靠一份聰敏的心守住家族一個“忠”字麽。

剪下一縷頭發,對嘉樂說,找個機會,把你阿娘這縷頭發送回你外祖家吧。

淑妃這一走,後宮敘話的時候就了很多樂趣,雖然王人的手藝盡得淑妃真傳,可我再也不能像從前那樣大吃大嚼了,後來一想,我也三十了,不年輕了。

皇上踏上了四十歲,頭發都白了一半,對國事愈發勤謹,召幸嬪妃的次數很,大多數時候他都在我這裏,也不像從前那樣抱著我黏黏膩膩的,而是安安靜靜枕在我的上:“兒,給朕按一下頭。”

我也就安安靜靜地給他按,跟他聊一聊孩子們的事,有的時候他興致來了,也讓我彈一曲求凰。

過了三年,小四小五十七歲,到了該選妃的年紀了,皇上封小四為恭王,封小五為順王,開始為他們築建王府,準備為他們指婚。

小四一向聽話省心,他自己是個老古板,奉行父母之命妁之言,對皇上的指婚欣然接,小五就非常鬧心了,皇上給他提的孩子他每一個都不喜歡,寧可被罰跪也不願意隨隨便便娶一個。

皇上額角青筋暴跳:“這樣的事豈容你說不娶就不娶?!這是聖旨!”

小五:“這是我娶妻,當然我說娶才娶,你那麽喜歡你自己娶啊!”

皇上抄起玉璽就想往小五頭上砸去,長思死死攔住他:“父皇!這玩意兒砸下去要出人命的!”

皇上氣得不上氣,指著小五問:“那那那那你想娶什麽樣的?!”

小五:“要若天仙才藝雙全聰明絕頂天真無邪超凡俗溫乖巧活潑可調皮氣典雅清矜大方端莊的。”

如果世上有這麽個姑娘,那一定是人格分裂。

皇上罰了小五好幾次,發現實在拿他沒辦法,長思又一直給他求,隻好先把他的婚事擱置下來,頭一次衝溫貴妃發火道:“別再繡繡繡了!好好管一管小五!都不像話得什麽樣了!”

溫貴妃表麵一臉沉痛,回頭就在未央宮裏大罵:“呸!小五好得很!比他好多了!小五還知道我繡的蝴蝶生機充滿生命力呢他知道什麽!”

小四十八歲這年八月初三,奉旨迎娶刑部侍郎姚大人十五歲的長為恭王妃,這位姚大人曾是兩榜探花,其父至大理寺卿,如今已致仕在家。

婚禮辦得十分妥帖,賢妃全程包辦,任何一點小事都要盡善盡,說起來,小四差不多是和德妃共同的孩子。

小四媳婦是個圓臉小姑娘,小玲瓏,一雙明眸像小鹿的眼睛一樣純真,活潑得過了頭,規矩學得不太好,新婚第二日來未央宮拜見時一腳踩在子上直直滾到我跟前,眼裏包著兩包淚還衝我笑一笑:“母後我錯了,母後真好看。”

誰能忍心責備這樣一個小姑娘呢!我們都是和藹可親的好娘娘,而且說起來這是第一個兒媳婦,大家對都很好奇,於是圍著噓寒問暖,結果小姑娘真的太可了,我們都好喜歡,德妃眼淚汪汪地拉著的手說:“乖兒媳,你不要跟小四回王府了住在母妃這裏吧!你看小四都不會笑多討厭啊!”

小四板起了臉,嚴肅得令我們不自地坐正了子,他認認真真子曰詩雲上下五千年縱橫八萬裏給他娘講了一堆道理,大意是說棒打鴛鴦是可恥的。

喲嗬!我還以為這兩個孩子格不太合怕是有得磨合呢!看樣子小四對這姑娘很滿意啊!

果然他們回去的時候,小四把他媳婦牽在手裏,我約約聽見他問了一句:“還疼不疼?”

賢妃靠著德妃的肩頭說:“你看,他們多好啊。”

我看向王人,見小四他們離去的影,眼睛睜得大大的,淡淡的笑,影子裏是自己都不曾察覺的刻骨銘心的溫

不知是不是辦小四的婚禮太勞的緣故,賢妃這年的中秋宴就有些咳嗽,一向心,並不把自己的當回事,依舊極其完地包辦了除夕的宮宴。宮裏的妃子這幾年病逝了好幾個,好在孩子們大了,嘉樂又帶了的兩個兒子來才沒那麽冷清。

過完年,賢妃就倒下了。

那天還在跟我說宮裏春裝發放的事,宮裏每件事都諳於心,連某宮有多宮人那宮人什麽名字今年多大歲數都記得清清楚楚,正在跟我說孩子長得真快,有幾個小宮去年做的服,子今年就隻到小肚了,來領新宮裝的時候穿著舊宮裝那稽的模樣惹得大家都笑了……

話還沒說完就倒了下去。

這一倒就沒起來,宮裏差點大,我這個皇後當甩手掌櫃好多年,大事小事雖然都知道,實際在管的卻是賢妃,驟然一倒大事小都要我來管,虧得有德妃和康樂幫忙才勉強穩住局麵。

十六歲的康樂出落得亭亭玉立,不知是什麽緣故,明明不是賢妃生的,眉眼卻跟十分相似。一邊為賢妃侍疾一邊幫我整頓宮務,忙得像個連軸轉的陀螺,卻有條不紊一,頗有賢妃的風采。

皇上也念賢妃辛苦,時不時去看看,然而這並沒有給帶來什麽鼓舞和安,有一次皇上走後,瞧著門外笑著對我說:“若是十年前他肯這樣,我怕是到了閻王那裏也能活過來。”

可惜不是十年前。

雖時常與我們一聊天,卻從沒說過皇上一句壞話,反倒時常替皇上辯解,說他是個好皇上。可說起來,賢妃宮二十五年,前十五年都在皇上的猜忌中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生怕稍有不慎就是滅門慘禍,一個人如何做到二十多年事事周全算無呢,無非是因為活在恐懼裏,不周全就活不下去罷了。

直到父親戰死沙場為國盡忠,用一條命換來家族未來幾十年的平安,才過得稍微鬆快一些。

賢妃沒有撐過這一年。

自從病倒以後,我每日理事理得手忙腳,去看的時候挑著我遇到的窘境當作笑話講給聽,拉著說:“你要快快好起來!沒有你我怎麽辦呢!”

一邊笑一邊歎息:“你可真真像我娘家小妹子!什麽都不會,一歪頭一撒人心疼得不得了。”

沉默了一會,歎息道:“我就不一樣了,我是長,打小就不太招人疼。”

大約是想起了什麽,但什麽都沒說,隻是用很嚴肅的口吻說道:“再不許撒了,你這麽聰明,一定是能學會的,不過是不上心。你好好學,把除夕宮宴辦好了我也安心。”

除夕宮宴確實是大事,不過一切按著賢妃的舊例來,倒也安排得妥妥的,隻是除夕這夜闔宮舉杯同慶時,賢妃一個人安安靜靜地閉了眼睛。

據說對伺候的宮人說,好些了,讓們出去玩一會吃個飯,到底是過年。等宮人們半個時辰後回來,已經去了。

該是怎樣一個人,才能像一樣臨死都是靜悄悄的。

德妃跟我說,說起來,是跟賢妃最好的人了,可也不太了解賢妃,隻知道是家中長,很早就沒了母親,在繼母手下討生活,後來進了宮,不知先皇後為做過什麽,一直念著先皇後。

賢妃對誰都好,最是周到妥帖,卻也是最冷清的一個人——誰也不知道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什麽都不說。不知道是因為沒什麽值得說的事,還是因為這世上沒有人值得傾訴。

賢妃年四十二,皇上追封為謹厚皇貴妃。不得不說皇上對後宮的人雖然不過爾爾,卻實在很了解們,賢妃這一生,不就是恭謹篤厚麽。

不知是不是年紀大了,賢妃去了,皇上倒有些傷,想想後宮眾妃多年辛苦,於是大封六宮,晉養育八皇子的沈昭儀為沈妃,養育六公主的肖人為修儀,宋婕妤為淑儀,王人為婕妤,餘下各妃各有升賞。

皇上攬著我看著銅鏡說:“兒,你也有白頭發了。”

我也有白頭發了,攬鏡自照,眼角也有了皺紋,長思長憶十八九了,再不給他們找對象就真的大齡剩男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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