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忽已暮(出書版)》第八章 我們的一生,遠比我們想象中還要長

縱使有一天,它們會被海水腐蝕,會被時間磨平,可是誰也不能否認,它們曾那樣真實地存在過。

01

等到波士頓已經冷到就算是在連外套羽絨服都不了的時候,那位博主還是沒有答應我換掉博客名字的要求。

他在我的留言下回復:“你在波士頓?”

我指責他:“你怎麼可以查我的IP!”

這一次他大概正在電腦前,很快就回復了我,并且善意地提醒:是你先破解我的碼的。

對方用“破解”這詞其實太禮貌了,我分明是,非法侵。我只好認栽:是的,我在波士頓。

回完之后我也沒有在意這件事,就用實驗室的電腦做實驗去了。下午放學的時候才想起來收自己的筆記本,網頁上有新的留言,他問我:“波士頓的天氣如何?”

天氣如何不知道自己上網查啊,我在心里默默地吐槽,卻還是回答了他:“不下雪的時候天氣還好。”

他再一次很快回復了我:“謝謝。”

我這個人其實沒什麼脾氣,他一對我客氣,我立刻就覺得特別愧疚,翻看人家的博客,雖然什麼也看不懂,但我的行為也過分的。

“抱歉,”我立刻回復,“我不應該侵你的博客。”

“沒關系,反正你也看不懂。”

對方這樣回答我,我的愧疚登時“嗖”的一聲然無存。說話果然是一個藝啊,很顯然,隔著互聯網,我對面的那位同學就不怎麼懂這項藝

“你給我等著!”

對方似乎并沒有把我的話放在眼里,他改了話題,問我:“你為什麼非要我改博客名字?”

我想了想,回答他:“因為我想要買一條連。”

對方沒有再回我,估計是把我當神經病了。我懶腰,天不早了,也該回家了。

我晚上回去的時候顧辛烈已經在書房里做設計圖了,一大張紙攤開來,戴著我的黑發圈,咬著鉛筆搔首弄姿。

我去冰箱里拿汽水,忍不住隔著一條走廊嘲諷他:“都什麼年代了還手繪?不知道嗎,科技使人進步。”

“姜河,”他疑地抬起頭,“你今天怎麼了,吃火藥了?”

我有這麼明顯?我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看自己的腳尖,然后想了想:“遇到一個神經病,棋逢對手。”

見我沒事,顧辛烈又重新低下頭去畫設計圖,我有些好奇:“你在做什麼?作業嗎?”

“嗯,”他咬著鉛筆,“不是。”

見他遮遮掩掩,我也懶得打聽,換了拖鞋就上樓去。走到一半想起一件事:“周末我們在家吃火鍋嗎?”

“可以,”他先點了點頭,“鍋和電磁爐前幾天借給玲瓏了,我讓明天帶去學校給我。”

“這樣吧,”我想了想,“你把也一起上吧,人總是養眼的,吃火鍋人多才熱鬧。”

“行。”

回了房間后我躺在床上,回味了一下我和顧辛烈之間的對話。紐約那一夜的記憶還歷歷在目。

粼粼的河面,無比璀璨的帝國大廈,漫天的星,和星下他深的雙眸。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他的表白,他卻笑了起來:“姜河,你不要覺得為難,我告訴你,不是想要你答應,我只是想讓你知道這件事。姜河,笑一笑。”

回答他的,是我努力綻放出來的笑容,那是我認識的,最的一個笑容。只有這樣的笑容才擔得起他如此深

他皺起眉頭,嫌棄地看我:“丑死了,不行,重新笑一個。”

我沖他揚起拳頭:“找死哦?”

他笑嘻嘻地捂住頭,裝出一副很害怕的樣子。什麼都沒有變,我想,唯一變的,可能是我那顆越來越的心。

與被,都會讓我們變得更加溫徹。

02

周末的時候,許玲瓏還沒有來之前,我和顧辛烈已經去超市買來一大筐食材,雖然自制火鍋比不上國的火鍋,但是在國,每一次吃火鍋對我來說都是驚天地的大事。

我一邊切著土豆片一邊哼著:“你走路姿態,微笑的神態,潛意識曾錯過的真……”

顧辛烈在一旁剝蒜,肩膀一聳一聳:“姜河,你唱歌真是從來不走音,因為都沒有在調上過。”

我斜了他一眼:“說話注意點兒寶貝,我手上拿的可是菜刀。”

顧辛烈怨婦般幽怨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埋下頭繼續剝蒜。許玲瓏到的時候我們正好做完準備工作,直接抱了一個紙箱子來,里面裝著做的炸、三文魚壽司、烤蛋糕和香腸。

我一邊樂呵一邊客套:“哎呀,這麼客氣干什麼,多不好意思啊。”然后瞪一眼顧辛烈:“看看人家做的蛋糕!”

顧辛烈撇撇:“差不多嘛。”

許玲瓏好奇地問:“什麼差不多?”

顧辛烈開始給我眉弄眼,我沒懂,口而出:“哎,別聽他瞎說,他做的蛋糕和爛泥沒什麼實質的區別。”

許玲瓏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顧辛烈?你還會做蛋糕?”

顧辛烈使勁瞪了我一眼,大概是想表達“讓你別說為什麼你非要說”,然后他沮喪地垂下頭,無打采:“那,那又怎樣!”

許玲瓏輕輕搖了搖頭,笑著問:“那你下次可以帶來學校也請我吃一點嗎?”

笑起來臉頰上有酒窩,活潑人。這天穿著白的翻領羊,頭發隨意地扎起來,整個人顯得神采奕奕,一笑一顰都能畫。連我都不由得看呆了,心想:上帝是如此不公平,一腦地把所有的都獻給了

可顧辛烈不甚在意,搖了搖頭,滿不在乎地拒絕了:“你不是會做嘛。”

又笑了笑,好像早就知道對方會有這樣的反應一樣。

每一次看到笑,我就油然而生一種自卑,覺得自己的頭發好像還沒洗,指甲也沒剪,為自己的邋遢到局促和愧疚。我看了一眼自己上被洗得褪的套頭衫,地跑回房間里,一件一件地選起服來。要是趙一玫在就好了,我看著自己一柜的休閑裝,絕地想。

見我許久都沒出來,顧辛烈在門外問:“姜河,你干嗎呢?”

“沒事!”

我手忙腳地找了一件與季節不符的牛仔套在上,打開了房門。

顧辛烈愣了愣:“你干嗎……”

話還沒說完,我就尷尬地打斷了他:“快點吃飯吧,我死了。”

走到客廳,許玲瓏看到我的打扮,先是一愣,然后回過神笑了笑:“很好看。”

我十分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我知道我其實是在東施效顰。

許玲瓏就連吃飯都特別好看,不會故意裝得特別優雅,涮好牛也是和我一樣大口吹氣將它吹冷,再一大口吃下去,可就是有著說不出來的好看。我和顧辛烈一如既往地喜歡搶對方喜歡的東西來吃,在的襯托下,我覺得自己簡直就是一件起球的劣質

笑著給我夾了一塊牛:“這里還有很多。”

我不好意思地收回放在鍋里的筷子:“謝謝。”

“別理就是覺得搶著吃才香。”顧辛烈一點面子都不給我留。

我放在桌子下的腳,狠狠地踩向他。

吃火鍋果然是人多更熱鬧,我們放了很多墨西哥青椒進去,我被辣得通紅,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顧辛烈一直在給我倒飲料,還不忘數落我:“能不那麼丟人嗎。”

我瞇著眼睛笑了笑,又瞟了一眼許玲瓏,面不改,無比鎮定地繼續涮著火鍋,我脆弱的小心靈又被嚴重打擊了。

吃完火鍋后顧辛烈被我留在廚房里收拾桌面和洗碗,許玲瓏不好意思,一直說著要幫忙,我笑著拍了拍的肩膀:“沒關系啦,走,我送你出去。”

出了溫暖的家門,一陣寒風吹來,我冷得打了個哆嗦,許玲瓏問我有沒有事,我笑著擺擺手。

猶豫了一下,問我:“你們平時都是這樣相的嗎?”

“我們?你說我和顧辛烈,”我疑地點點頭,“對啊,還能怎樣。”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頓了頓,大概是在找合適的句子,“他平時和我們在一起不是這個樣子的。”

“那是什麼樣子?還能比這更蠢?”

許玲瓏笑了笑:“我們這群人里,他總是為首的那一個,大家都圍著他,不敢惹他。所以上一次才專門你過來。”

“哈哈,”我樂不可支,“我們說的是同一個人嗎?”

許玲瓏沒有再說話,走到車邊,打開車門坐進去,我跟揮手:“一路小心。”

看著我言又止,最后還是搖下了車窗,看著我的眼睛說:“你真的不知道為什麼嗎?”

“因為對他來說,你是最特別的啊。”

說完,自嘲地笑了笑,搖上車窗,“轟”的一腳油門踩下去,車如離弦的箭一般飛了出去。

我獨自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直到一陣夜風吹來,我被冷醒。我嘆了口氣,呵出來的氣在空中凝結霜,我才抱著手臂一蹦一跳地回去了。

回去的時候顧辛烈正戴著我的玫紅手套在洗鍋,他瞥了一眼鼻子凍得通紅的我:“你不多穿點。”

我笑著跺跺腳,驅走寒氣。我回屋子里又重新換上我的珊瑚絨睡,顧辛烈瞥了我一眼:“換來換去,你不嫌麻煩嗎?”

我整個人都掛在沙發上嘆:“啊。”

“是的,”顧辛烈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評價道,“但是,世界上麗的人太多了……”

我斜視他。

他臉不紅心不跳大氣不一本正經地繼續說:“比如我。”

“找死啊。”我笑得差點從沙發上摔下來。

見我恢復正常,他才松了一口氣,認真地說:“姜河,你很好,真的。”

“知道了知道了。”我有些不好意思,別過頭去換電視節目。

03

沒過幾天,我收到趙一玫的短信,跟我說要回國一段時間,我如果要聯系的話,等回國之后開通了全球漫游再告訴我手機號碼。

我十分驚訝,因為最近并沒有假期,我忙給把電話撥過去:“你怎麼了?”

“沒,”電話里的語氣十分輕快,“就是回去一陣子。”

我的直覺告訴我不對勁:“到底怎麼回事?”

趙一玫握著電話,沉默了十幾秒后忽然大聲地哭了起來,撕心裂肺的,像是個無助的小孩。

我靜靜地等哭完,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慢慢鎮定下來,告訴我:“我媽得了癌癥。”

我一下子握了電話,不知道該說什麼。

慢慢地說:“是晚期,癌細胞擴散得非常厲害,上午沈放打電話給我我才知道。我買了今天晚上的飛機,我現在已經在機場了。”

我一下子變得口拙,只能干地安:“沒關系的,你別擔心。”

每次到了這種時候,我就特別痛恨自己,要是我能夠幫承擔痛苦就好了,就不必說那些蒼白無力、聽起來又假又客套的話了。

“我好害怕啊,姜河,你不知道,我真的好害怕……”一直在電話那頭哭,“我現在特別痛恨自己,我以前老是惹生氣,不肯對好一點,只顧著自己活得痛快開心……我好后悔……”

翻來覆去地責備著自己。

干燥的:“肯定沒事的,伯母吉人自有天相。”

不再說話,只是一直哭。我握著電話,默默地陪

外面的天一點點沉落,我忽然想到第一次見到趙一玫的時候,從白的雷克薩斯跑車里走出來,穿得金閃閃,一塵不染,仿佛整個世界都與無關。

這讓我再一次想起惜惜曾經問過的一句話,命運究竟是什麼,它永遠只讓很小很小的一部分人幸福,更小更小的一部分人一直幸福。

“一玫……”

我們隔著大半個國,哭得如此傷心,直到的手機沒電,“嘟”的一聲斷掉。我走出房間的時候,顧辛烈已經回來了,他坐在椅子上削蘋果,仔細地削兔子狀,上牙簽遞給我。

我有些茫然地看著他,將趙一玫母親生病的事告訴了他:“我應該怎樣才能安?”

他想了想,放下手里的水果刀看著我,認真地說:“姜河,無論你愿不愿意承認,其實這一生,能陪我們走到最后的,都只有我們自己。”

我咬住下,不說話。

生命的真相是如此殘忍。

我第二天醒來時收到趙一玫的郵件,說已平安到達,勿念。

那天以后,我每天靠著一封郵件同趙一玫聯系,大概是不愿意讓我聽到的聲音,怕我胡擔心。

在郵件里總是回復說,很好,可是的母親不太好,瘦了很多,吃不了東西,每一次做化療都很痛苦。母親很堅強,從來不吭聲說痛,也裝得若無其事,每次想哭就跑到外面的走廊去。親自照顧母親,什麼事都不讓護工來做,就好像這樣子,母親才能好起來。

也會提到沈放,說還好有沈放,他幾乎每天都來陪,幫照顧沈母,也只有他在的時候,才能安心地睡一會兒。

沈放的父親也每天都來,他連辦公室都直接搬來了病房,他其實比趙一玫還要累。一有空就坐在母親面前同講他們過去的故事,一邊回憶一邊講,有些時候兩個人的記憶不一樣,趙一玫的母親搖搖頭,他就笑呵呵地說:“好好好,是我錯了。”

趙一玫在郵件里寫到:整層樓的護士都拉著我說真羨慕你爸和你媽,我都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他們之間是真正的,可以相濡以沫陪伴一生,我相信如果此時讓沈叔叔傾家產來救我母親,他也是愿意的。

收到這年趙一玫給我的倒數第三封郵件的時候,我正在超市里買水果。不知道為什麼,這里的冬天竟然還有西瓜賣,雖然價格貴得出奇。

可是珍貴珍貴,因為珍稀,所以昂貴。

在寒冷的冬天里,它顯得如此不合時宜,我咬了咬牙,買了一個回家。

回到家里,顧辛烈還沒回來,我慢慢將西瓜切開,吃了一口,只那麼一口,我忽然放聲哭了起來。

因為我想起六年前,我出國前的那個夏天,我爸瞪了我一眼,說“國的西瓜哪有家里的好吃”。

我爸說得對,國的西瓜,哪有家里的好吃。

手機里躺著一封來自趙一玫的郵件,告訴我,母親去世了。

趙一玫母親去世前,趕走了其他人,只留下趙一玫在邊。

提了最后一個要求,對趙一玫說:“你答應我,離開沈放,今生今世,都不再他。”

趙一玫十分震驚,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母親。曾經麗而高貴,如今卻被病痛折磨得奄奄一息。

緩緩地開口:“原諒我,是一個自私的母親。”

這是欠沈放母親的,唯一的一次自私,沒有想到最后卻要用自己兒的一生來償還。

“媽,你不要走,”趙一玫的眼淚大滴大滴落下,絕地喃喃,“求你了,我答應你,我什麼都答應你,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媽媽,媽媽……”

回答的,只剩下一室的空空,有風吹過,窗簾在下飛舞。

我想了很久該如何回復,在命運面前,一切語言都顯得蒼白荒唐。

最后我只能寫:你要相信,我們的一生,遠遠比我們想象中還要長。

我想一定知道我未說出的話——長到足以讓我們忘卻這些傷痛,和不顧過的那個人。

一個星期后,我接到一通來自中國的陌生電話,我疑地接起來。

“姜河你好,我是沈放,”他說,“我們見過一面。”

我很詫異,將聽筒拿得再近一點:“嗯,你好。”

他問我,知不知道趙一玫去了哪里。

我這才知道,在趙一玫母親的葬禮結束后,趙一玫就失蹤不見了。手機關機,哪里都找不到,沈放通過多年前的新聞找到報社,得知我父母的電話,才聯系上我。

“不見了?什麼不見了!這麼大的一個人,說不見就不見了嗎!”我失去了理智、氣急敗壞地沖著電話大喊。

“姜河,”顧辛烈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卻還是出聲提醒我,“冷靜點。”

對面的沈放聲音很低沉,聽起來十分疲憊,可他還是耐心地對我說:“抱歉,請問上一次聯系你是多久以前?”

“一周前,母親去世那天,給我發了一封郵件。”

他追問:“在郵件里說了什麼?”

告訴我母親去世,然后……”回想到趙一玫母親的言,我開始猶豫,不知道要不要說出來。

“可以請你告訴我嗎?我和父親都很擔心。”

這件事本來也與我無關,我嘆了口氣,說:“母親讓答應,不要再你。”

我等了很久,沈放都沒有說話。

我甚至以為他已經沒有在電話前了,忍不住開口:“你……”

這時,他才輕輕地開口:“還有呢?”

“沒有了。”我回答。

“這樣,謝謝你。”

“不用謝,聯系到一玫請一定要通知我。”

他答應后就掛斷了電話。

我放下電話,第一反應就是給何惜惜打電話,也被嚇了一跳。

“也不知道現在心里難過什麼樣了。”

“你別著急,”何惜惜安我,“畢竟也二十四五歲的人了,沒有你想象中那麼糟糕,雖然做事沖,但其實是個很獨立的人,能夠照顧好自己的。”

“誰知道呢,到底跑哪里去了。”

何惜惜想了想,換了一種方式安我:“至上有很多錢。”

這樣一說,我頓時覺得心里真的好了許多。趙一玫從來不會虧待自己,既然上有錢,那就不用風餐宿,也不用為了貪圖小便宜而被壞人拐賣。

“我明天下班之后去家里看看吧。”

“嗯。”我這樣答應著,心里卻想到了另外一個人。

掛斷了惜惜的電話后,我握著手機猶豫了三十秒,然后嘆了口氣,在撥號盤上拔出一串悉得不能再悉的號碼。也不知道時隔兩年,他有沒有換號碼。

“嘟”了三聲以后,他接了起來:“姜河。”

忽然聽到江海的聲音,我覺得有點像是在做夢。我其實并沒有想象中那麼五味雜陳或者是心痛,縈繞在心頭的那種覺,就像是……我想了想,就像是窗外忽然下起了雪。

我愣神片刻,江海也不催我,靜靜地等著我。

“抱歉突然打擾你,是這樣的,”我故作鎮定地說,“趙一玫你還記得嗎?我最近聯系不上了,能麻煩你明天去學校的時候,幫我去導師那里問問有的消息嗎?我知道可能不太大,但還是想試試……”

說起趙一玫,我說話又開始顛三倒四起來。

“姜河,”他溫地打斷我,“沒事的。”

“嗯,”我握著手機,“麻煩你了。”

他輕輕地笑了笑,聽起來有點像是諷刺,我不太明白,他說:“好的。”

然后我就掛斷了電話。我覺得心里十分難,一地坐著,不知道是因為趙一玫,還是因為剛才的那通電話。

顧辛烈走上前,遞給我一杯熱水:“姜河,你沒事吧?”

我兩眼通紅,趙一玫失蹤的事,想必他在一旁也聽到了不

“你說會去哪里?回舊金山了嗎?回來為什麼不聯系我?”

顧辛烈想了想,認真地問我:“姜河,如果是你,當你不能再去你所的人的時候,你會想要去哪里?”

去哪里?我回憶起兩年前的夏天,我從馬背上狠狠地摔下來。我在人來人往的機場同江海說再見,飛機在波士頓緩緩降落。

“我會想要去一個,我們差一點點,就能一起去的地方。”

“對,一定是這樣!”

我興地拿起手機,回撥沈放的電話,將我剛剛的話重復給了他。

“你們曾經有沒有約定過,要一起去什麼地方?又或者是,有過共同回憶的地方?”

掛斷電話,我笑著對顧辛烈說:“謝謝你。”

他卻保持著剛剛的姿勢,一也不

“你怎麼了?”我問他。

他這才緩緩回過頭來,怔怔地看著我,然后輕聲問:“這才是你來波士頓的原因,是嗎?”

看著他難過的樣子,我忽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我曾經問過江海:“如果舊金山沒有金門大橋,你會選擇哪個城市?”

“波士頓。”他說。

可是舊金山怎麼會沒有金門大橋,所以他還是會去舊金山,上田夏天,最后我離開他。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對不起。”我說。

04

三天后,我接到了趙一玫從里約熱盧打來的電話。

說,這里同我們生長的國度晨昏顛倒,幾乎是另外一個世界。

“一玫,”我地握著電話,生怕就此留下,我說,“你回來好不好?”

靜了一會兒,才重新開口:“姜河,抱歉,讓你擔心了。”

我的眼睛已經通紅,忍不住開始泣。

這才慌起來,急忙跟我解釋,母親的葬禮后,護照上還有國的簽證,于是由中國直接飛往加拿大,轉機去往墨西哥,再飛到了西。

“我母親給我留了很大一筆錢,夠我食無憂一輩子了,不想讓我再同沈家有任何聯系。至于我,我很好,我其實從小就夢想著環游世界,每天都在旅途中奔波,在陌生的環境里,我會覺得沒有那麼難過。這讓我覺現在同前幾年沒有什麼區別,我在國外,我媽媽還在國,我們總是聚離多。”

“你瘋了!那你的學業呢?”

“噢寶貝兒,”在電話那頭笑起來,我甚至能想象得出眉飛舞的樣子,“好歹我也是斯坦福大學本科畢業的。”

“那你要這樣漂泊到什麼時候?不會真的想環游世界吧?”

淡淡地笑:“直到我不再他的那一日。”

短短幾個月變了好多,又似乎什麼都沒有變,依然是那個為癡狂、在夜里抱著我和惜惜放聲大哭的趙一玫。

最后,我告訴趙一玫,沈放和他的父親都在找

趙一玫沉默了一會兒,然后拜托我傳話給沈放。告訴他們已經回到國,只是心不佳。既然的母親已經辭世,那麼同他們也不再有什麼法律上的關系,謝謝他們的關心,珍重。

我將這些話,一字不地照搬給了沈放聽,聽完后他平靜地點點頭:“哦,好的。”

然后我忍不住多地問了一句:“你還恨和伯母嗎?”

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就掛斷了電話。

我十分不爽,晚上吃飯的時候忍不住向顧辛烈吐槽。

“姜河,”顧辛烈奇怪地抬頭看了我一眼,“趙一玫是當事人,蠢點也就算了,你一個旁觀者,怎麼也這麼笨?”

說!我哪里笨了?”

“你竟然沒看出來,他有多趙一玫。”

“什麼?”我被冬瓜湯嗆住,止不住地咳嗽,瞪大了眼睛看著顧辛烈,“你是說……”

顧辛烈嘆了口氣,用“你怎麼這麼笨”的眼神看我:“如果不是因為看出來了沈放的,為什麼趙一玫的母親去世前讓答應自己不要再沈放后,還要向趙一玫道歉?如果沈放不趙一玫,那麼所做的,只是希自己兒能夠放下執念,獲得幸福。這是每個母親都會做的事,又哪里需要道歉?”

我愣住了,想起沈放在電話里那次長久的沉默,一切都豁然開朗。

可這遲來的真相,卻讓我覺得更加難過,仿佛有什麼東西堵在心頭。

“為什麼會這樣……”

我仿佛又一次看到了二十三歲的趙一玫,在舊金山的夜空下,抱著自己心的男孩號啕大哭。

而他一臉疲憊,風塵仆仆,低下頭,無奈地看著

如今回想起來,那竟然是他們之間,最好的時了。

珍貴,珍貴,因為珍惜,所以昂貴。——他們已經為此,付出了一生的代價。

當時年春衫薄,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

的時候,我們總以為春衫鮮亮,可何曾想過,春衫穿起來,卻是如此薄涼。

晚上睡覺前,我想了想,還是給江海發了一條短信:我聯系上趙一玫了,前幾天麻煩你了。

波士頓和舊金山有時差,他那邊大概是傍晚,他回復我:不必。

客套而疏離,便是此時的我與他。

我覺得心里很難,那種難,同當初看到他和田夏天一起合奏鋼琴曲時的難是不一樣的。那時候的痛,是痛徹心扉。而現在留下來的,就像是是海浪沖洗過沙灘后的痕跡。

經年的歲月在心頭掠過,我們曾一起共度的韶韶年華,和我對他的意,都是真實存在過的。

縱使有一天,它們會被海水腐蝕,會被時間磨平,可是誰也不能否認,它們曾那樣真實地存在過。

趙一玫給的博士生導師打電話,為的中途退學表示歉意。對方知道母親辭世的消息,知道心里難過,竟然沒有責怪

托何惜惜退掉國租的房子,考慮到惜惜即將結婚,我讓惜惜將趙一玫重要的東西全部給我打包寄來。

惜惜給打電話,一樣東西一樣東西地扔,后來惜惜跟我嘆,說丟掉的東西比一年的工資還要多。丟到最后,只剩下一雙銀的高跟鞋,那是當年母親和沈放的父親送給的畢業禮

收到快遞后,我將包裹拆開來,那雙鞋同兩年前一樣閃閃發亮,璀璨奪目,怪不得每個生都鉆石。

我在電話里跟趙一玫說:“它依然麗,勝過水晶鞋。”

趙一玫輕聲一笑:“可我已不再是公主了。”

我問過顧辛烈,要不要告訴趙一玫,沈放是的。

“告訴又有什麼用?”顧辛烈反問我,“十二年了,他沒有告訴,就是因為他知道,這只會讓彼此更加痛苦。”

我想了想,憾地說:“可是,那麼多年,卻沒讓知道。”

“其實很多時候,是不必說出口的。如果是我,我也不會告訴。我寧愿忘記我,總好過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顧辛烈靜靜地看著我的眼睛,“那首歌不是這樣唱的嗎?不打擾是我的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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