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重的劉阿姨用畢生家長裏短積攢的力給自己爭取到一個讓家屬和林主任和平詳談的機會，至表麵上看起來，的家人再也沒有多說什麽，隻是說一切都等和林主任談完了再說。

病房裏又一次恢複了安靜，劉阿姨那些神態各異心思不同的家人都低著頭玩手機，不知道在忙些什麽。

而打了一場勝仗的劉阿姨，半靠在床邊，焦黑的病容平靜無波，無喜無憂。

隻是想要活下去，把握所有的機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

哪怕最親的人都覺得救活的代價太大，不值得讓活著的人傾盡所有。

並沒有讓他們傾盡所有，隻是拿回了自己應得的那一份，作為一個家庭的主人，作為孩子的媽媽，作為男人的妻子應該拿的那一份。

很想念已經過世多年的母親，嫁人以後每次囊中就會去母親家裏坐一會，什麽都不說，走的時候母親總會往的口袋裏塞一點錢。

現在，再也沒有那麽的人了。

***

住院部十八樓那天第二件事，發生在臨近傍晚，盛夏和護士打了招呼去食堂吃了晚飯，回來時經過醫生辦公室，發現裏麵站滿了人。

醫生隻有林主任和程涼兩個，對麵是十幾個氣勢洶洶的陌生人，拉著白底黑字的橫幅，頭上係著白帶子。

門口還站著記者。

醫鬧。

盛夏看到樓下的值班民警和醫院保安都已經在裏麵了，隻是不管怎麽勸阻推拉，裏麵為首的那兩個四五十歲的男人就是賴地不起，嚷著黑心醫生殺人了。

“林主任前天下午的那場惠普爾手(1)，患者後出。”知的護士在後小聲議論，“林主任跟家屬說需要立刻手，結果家屬不肯，說醫院訛錢，自己做手出錯了出要再次手還要再收一次錢，死活不肯簽字手。”

“結果在ICU拖了兩天，人就沒了。”護士低聲音，“明明都已經找到出點了，手後就能救回來的，不但不簽字還拉著不讓主任做手，活生生把人給拖死了。”

“結果現在還來鬧，找了記者，在大門口拉橫幅，讓醫院賠錢。”

“那現在怎麽辦？”新來的實習護士第一次遇到這種事，聯想到社會新聞，有些慌，“是不是要報警？我們下麵值班的民警就兩個人。”

“應該沒事，兩個兒子都控製住了。”護士長是見慣了的，很冷靜，“別都在這裏杵著，該幹嘛幹嘛去。”

場麵看起來確實控製住了，兩個在地上撒潑打滾的人已經被民警在地上無法彈，跟過來一起鬧事的其他人也沒有多餘作，盛夏看到林主任和程涼站在一起，程涼臉上的表淡淡，生冷疏離。

變故是一瞬間發生的。

一起鬧事的人群裏突然衝出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一腳踹翻站在醫生麵前的保安，手就拽住了林主任的頭發。

可憐林主任五十多歲了，被他這一拽差點整個人往地上摔，幸虧站在旁邊的程涼作極快，一把拉住了林主任，另外一隻手過去想掰開那個年輕人的手。

“你別過來！”年輕人空著的那隻手不知道什麽時候掏出一把裁紙刀，直接朝程涼揮了過去。

程涼一手還拉著林主任，半個毫無防備地對著那個年輕人，就算他運神經發達作很快，也隻來得及閃避開那把裁紙刀，林主任卻是拽不回來了。

“你們都別過來！”年輕人一舉得逞之後變得異常，一邊勒著林主任的脖子往後退，一邊拿著裁紙刀對著想要衝上前的保安胡揮舞，“過來我就捅死他！”

一分鍾前隻是圍觀看戲的人群裏有人尖，見多識廣的護士長白著臉讓大家後退，一片嘈雜裏，隻有程涼沒什麽表地在問那個年輕人：“你想要幹什麽？”

年輕人拿著刀著氣。

“你們本來隻是普通的鬧事，等場麵穩定下來就可以坐下來和我們醫務科的同事談訴求了。”程涼一邊的白大褂為了躲避剛才的裁紙刀被劃了一道很長的口子，飄飄的出了裏麵灰青的襯衫，“但是你現在這樣一鬧，就不是普通鬧事了。”

年輕人瞪著眼睛看他，仍然不說話。

“林主任年紀大了高，你這樣拽著他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你下半輩子也就毀了。”程涼的聲音不大，語氣也並不兇狠，但就是讓人聽得後背都涼颼颼的，“有訴求就說訴求，不要把事越鬧越大。”

“小森，把人放了。”被在地上的中年男人居然也開始勸，“我們就是來談賠償的，你這樣是幹什麽？”

對程涼的話無於衷的年輕人卻對中年男人這兩句話反應很大：“賠償？！爺爺一條命都沒了他們拿什麽賠償？！”

“我要讓這草菅人命的醫生在爺爺靈堂前跪著披麻戴孝！”年輕人發狠地使勁勒住林主任的脖子。

林主任的臉迅速漲紅，怕掙紮會更加刺激他，隻能一不地任他拽來拽去，隻是一雙手很不自然地懸空用力，生怕推搡間傷到了手。

那是得救人的外科醫生的手。

“你爺爺手的時候你不在現場吧？”程涼再一次開口。

這個話題終於吸引了年輕人，他惡狠狠地說：“要不是我在外地，我本不會讓你們這幫庸醫我爺爺！”

程涼狀似無意地往旁邊挪了一步，那年輕人的目下意識地跟著程涼。

“你爺爺的手後出是可能發生的問題之一，其實很好解決。”程涼一邊說一邊繼續挪，破掉的白大褂晃晃悠悠。

那年輕人為了更清楚地聽到程涼說什麽，拽著林主任也跟著走了一步。

他後不遠的地方，就是著中年男人一直在伺機而的民警。

“隻要找到出點。”程涼繼續慢吞吞地一邊說一邊挪步，“重新做個小手就可以解決……”

後麵的話，淹沒在尖聲裏。

蟄伏的民警抓到機會迅速起，一腳踹掉年輕人手裏拿著的裁紙刀，手肘猛烈撞擊年輕人的。

年輕人吃痛，下意識鬆了手。

林主任就這樣高舉著雙手巍巍地往前衝了幾步，被程涼扶了下來。

一場鬧劇塵埃落定。

被民警製服的年輕人卻仍然盯著程涼，鍥而不舍地問：“為什麽不手？都知道是出了，為什麽不止？”

所有人都以為程涼不會回答這個問題了，他提到手純粹是為了吸引年輕人的注意力好解救下林主任，他對這些人的厭惡本沒有遮掩，連看都不會多看他們一眼。

但是，程涼在一片喧囂中蹲了下來，和那個年輕人對視。

“醫院做手是需要患者或者患者家屬簽字的。”他說，“你們家的人，隻想要賠償，都不想簽字。”

剛剛被解救下來的林主任忙著檢查自己的手有沒有傷，一時失察沒拉住程涼的韁繩，此刻後腦勺一麻，隻覺得大事不妙。

“你們家的人，就讓你爺爺躺在ICU，攔著我們做手攔著我們做治療。”

“你爺爺的出點隻有那麽點大。”程涼手，拇指和食指比了個半厘米都不到的口，“流了兩天，終於失而亡。”

雙手被押在背後的年輕人抖著抖著臉：“你說謊！”

程涼扯起了一邊的角：“他們剛才還跟你說，他們就是來談賠償的。”

他說完就沒有再開口，維持著要笑不笑的表，看著這年輕人的臉從紅到白，眼底是被顛覆後的瘋狂和茫然。

那人，甚至不敢看向他剛才躺在地上鬧事的長輩，他連問都不敢問。

“別刺激他了。”押著年輕人的民警皺眉，不想再把事鬧大。

程涼低頭笑笑，直起了腰，重新站直。

“臥槽，師兄今天是殺瘋了啊。”因為吃晚飯晚到辦公室隻能在外圍觀的年輕醫生輕聲嘀咕了一句。

“多爽啊。”另一個年輕醫生歎了一句。

盛夏回頭，那個歎的年輕醫生盛夏認識，程涼喜歡他回答問題，小周。

規培醫生裏的學霸。

問什麽答什麽，從不卡殼。

“所以他老讓我們去擼鐵，也是有原因的。”小周吸著手裏的加糖茶，扶了扶眼鏡框。

***

因為傍晚發生的事，盛夏晚上前流的流程就變得非常縝。

為了避免出現患者和患者家屬對手意見不同的麻煩，盛夏和唐采西的前通居然都是分開一對一的，先是程涼和唐采西聊手過程，聊完了才到盛夏去簽字。

可憐唐采西之前對膽囊結石一點都不了解，進去十分鍾聽得心驚膽戰煞白了臉，出來的時候拽著盛夏的胳膊：“要不，我們還是讓你爸媽過來吧，我害怕。”

“……我手你怕什麽？”盛夏傻了。

“畢竟是開刀啊，萬一手過程中出事怎麽辦？我看上麵的危險況列了大半張A4紙。”唐采西張得胃痛。

“那都是萬一。”盛夏拍拍唐采西的肩，“沒事的，就算真有萬一，這不是還有你在外麵陪著麽，真有什麽事，你在我也放心。”

到刺激很容易得唐采西眼眶紅了。

盛夏這話說得很真誠，連著看到兩個家庭的家屬，讓覺得，其實有時候家人也不一定靠得住……

雖然爸媽肯定沒有那麽喪心病狂。

“我進去了。”盛夏整整病號服，準備進去簽字。

“等下。”唐采西還是拉著，“你進去了別害怕啊，我覺得那個程醫生……”

“有點兇。”唐采西咽了口唾沫，“那張臉配上冷冰冰的語氣再加上淋淋的容……”

收回之前覺得變態醫生帶的話，對著盛夏一而再再而三地強調：“你別害怕啊！”

看起來自己都被嚇得快尿子了。

盛夏：“……好。”

***

辦公室裏隻有程涼一個人，傍晚那場鬧劇被推倒砸壞的東西都被收拾好了，看起來有些空曠。

程涼看到盛夏進來，點點頭，指了指旁邊的座位：“坐。”

冰涼的，沒有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