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皇帝》10回 田文鏡多事陷困境 鄔思道片語解謎團

張廷璐和楊名時走了以後雍正皇帝又把張廷玉過來問:“朕剛才說的那些事辦得怎麼樣了?”

張廷玉忙把一大疊奏折呈了上來雍正一件件地翻看一件件地審閱。忽然他說:“哦這是件有關國喪期間演戲的事員們喪心病狂竟然到了這種程度實在是令人氣憤。這件事必須嚴辦!你來替朕再擬一個旨意:不但是國喪就是平常日子各省的文武員和京師的司衙門裡的職們也一概不許養戲班子更不準唱堂會!”

張廷玉一愣說:“皇上文恬武嬉固然是助長歪風邪氣。可是員們家裡難免有婚喪嫁娶的事一概止不讓唱戲是不是……”

雍正笑了一笑似玩笑又似正經地說:“哼不聽戲人就不生孩子了?朕就從來也不聽堂會。等你什麼時候看見朕聽戲了再來和朕說這件事吧。哎那個孫嘉淦你見著了嗎?他都說了些什麼?”

張廷玉把自己去見孫嘉淦的形詳細地學說了一遍最後謹慎地建議:“皇上臣以為孫嘉淦如果能再歷練一下是可以大用的。”

不料雍正卻收斂了笑容嚴肅地說:“什麼歷練?你把他的棱角都磨掉了讓他變老了變一個老油條了才‘歷練’嗎?朕看這大可不必。你來擬旨:著孫嘉淦實補都察院監察史。”

張廷玉又是一愣。皇上昨天才摘了他的頂戴還說要貶降他可是今天就變了反而任命他為史。這就是說他要從原來的正六品變了如今的正五品。不但沒降還倒升了一級。張廷玉知道皇上這是求賢若是在破格地選拔人才也是在親手培植忠於自己的一套班子。他想起皇上常說的景如今的場確實是太黑暗也太讓人生氣了皇上既然立志刷新政治他能不提拔重用孫嘉淦這樣的人嗎?他不能與皇上唱反調隻是規規矩矩地答應一聲:“是臣立刻就辦。”

張廷玉想的一點沒錯如今的場確實有很多讓人生氣的事。就拿田文鏡到申飭和山西的諾敏得到皇上表彰的事來說吧聖旨還沒有出去諾敏那邊就已經知道了。皇上不讓用六百裡加急的方法可諾敏自己卻有。因為諾敏在朝裡有人有他自己的心腹。這些人在京城裡住著別的什麼事都可以不乾但是卻要每天都報告朝廷裡的靜。田文鏡的辯折被皇上駁回而諾敏得到表彰早就飛馬報到山西了。

當田文鏡還在山西的銀庫裡苦苦搜尋證據時諾敏已經在開懷大笑了。不但他在笑他手下的那班人全都在笑;不但在笑還要大張旗鼓地慶祝。諾敏下令今年的元宵節是國喪除服、新君即位的好日子太原要過得熱鬧一些。從正月十三到十七全城觀燈五日。要大張燈火金吾不讓百姓們玩個高興玩個痛快。

下邊的人聽到這消息當然也很興。說實話國喪大禮把人們拘得很苦現在巡大人了話人們覺得好像是囚鳥出籠猴兒開鎖一樣個個都是眉開眼笑。十裡長街上彩燈高照畫坊連結。各式各樣的花燈爭奇鬥豔燦若繁星把太原裝點了一個火樹銀花的不夜城。

田文鏡為什麼會上這樣的倒霉事呢?說起來也真是巧了。他的差使原來是到年羹堯那裡去宣旨勞軍並且讓年羹堯進京述職的。可是他回來路過山西泉縣時卻看到了一件希罕事。守城門的兵士們正在對一個強行搜查從上搜出了十幾枚金爪子。這金瓜子難得一見兵士們就要把它沒收充公。田文鏡下了轎本想問問就走哪知這一問竟引起了他的興趣。原來泉縣也欠了國庫的銀子他們還不上就堵著城門收稅想靠勒索過往的百姓填上這個窟窿。田文鏡又問那孩子才知道喬引娣山西代縣人氏因人拐騙又被一位過路的軍爺救了那軍爺送一把金瓜子讓拿來當盤纏回家的。田文鏡一算說的時間再看看這些金瓜子便知道救了的那位軍爺肯定是十四爺無疑。不是天家子弟誰能有這金瓜子呢?田文鏡上心了便把喬引娣安置到欽差住的驛館裡自己親自到泉縣庫裡去查。查來查去果然查出了病。一個小小的泉縣竟有三萬兩銀子沒有充庫!田文鏡出京之前就知道山西省早就申報了朝廷說是全省的虧空已經全數歸庫為此還到了明令嘉獎怎麼還會出現這種事呢?於是田文鏡便帶上喬引娣回到了太原和諾敏鬧起了這場軒然大波。

諾敏豈能被田文鏡嚇倒?這事馬上就驚了皇上。更可怕的是田文鏡在山西的藩庫裡查來查去那裡面的銀子盈箱積櫃一兩不缺。就連田文鏡已經拿到確實證據的泉縣雖然有虧空可是鄰縣早就幫他們還清了。諾敏讓田文鏡看了債券又讓他到庫裡去點了銀子都足以證明山西省是個貨真價實的無虧空省!

諾敏高興了可是田文鏡卻傻眼了。且不說當今皇上最討厭京在外邊惹事生非也不說諾敏有年羹堯、年大將軍這樣的後臺。單說自己一個小小的四品京竟敢和諾敏這位封疆大吏對抗那後果也是不堪設想的。他從藩庫裡灰溜溜地出來隻覺得眼睛黑頭暈連東南西北都找不著了。渾渾噩噩中他走到一家面館坐下要了一碗刀削面和一斤酒獨斟獨飲借酒消愁。忽然一個大丫頭模樣的子來到面前淺施一禮說:“先生可是田大人?”

田文鏡一愣醉眼迷離地看了一眼那個姑娘:“不錯在下正是田某。”

“哦我們家主有請您到那邊雅座裡坐坐說有事相商。家主腳不便不然的話他就親自過來了。他說您老一定會賞的。”

田文鏡更是不知所雲了:“你們家主?我在山西沒有人哪。他是哪位你能告訴我嗎?”

“家主說隻要您老去了便什麼都不用說了。田大人請吧。”

田文鏡隻好站起來跟著那個大丫頭來到了雅座仔細一瞧上坐的那人確實不認識。可既然來了也不能馬上就走啊便抬手一揖說:“在下田文鏡奉召前來不知先生尊姓大名有何見教之。”

“來來來請坐下說話。在下鄔思道因有殘疾不便行禮。”說著向後邊一指“這兩個人都是我的夫人。哎你們傻站著幹什麼快過來給田大人敬酒呀!”

那被稱作夫人的兩個子連忙上前每人倒了一杯酒恭恭敬敬地端了上來。田文鏡覺得接也不好不接也不好:“哎呀呀真是不敢當。請問兩位夫人哪位為長哪位為次?”

鄔思道笑了:“文鏡先生你這話說差了。我從不納妾們既然同是小可的人何必一定要分出大小呢?娥皇英不也是千古談嘛。”

“好!既是先生如此說我也就不見外了。”他接過兩位夫人的酒杯來一飲而盡“請問先生在哪裡高就?召田某來此有何吩咐?”

鄔思道微微一笑:“不敢小可現任山西巡衙門的幕僚。與文鏡先生這堂堂的戶部郎、欽差大人相比自然是高攀不上。可是你瞧我左擁右抱吃酒玩樂不是也活得自在的嗎?”

一聽說面前這人竟是巡府中謀士田文鏡不由得心裡一驚:他難道是來窺探我的行蹤的不?好啊你諾敏不要高興得太早了這次我輸也要輸得堂堂正正不能讓你的這個寄人籬下的小人看扁了想到這裡他牙一咬說道:“啊真是失敬得很。原來先生是背靠大樹啊怪不得你這樣瀟灑。那麼你打算怎麼消遣我呢?”

鄔思道放聲大笑“哈哈哈哈……田文鏡你竟是這樣看我的嗎?想我鄔思道年求學中年出道雖有殘疾卻在公衙廨宇中悠遊了幾十年。不敢說事事順遂卻也從來沒有見過比鄔某更強的對手;我雖也並無凍之憂。我之所以請你來敘談敘談是看到你正在難中想拉你一把救你出牢籠。也想依附你的名下幫助你就一代功名。區區苦衷不過如此。怎麼你竟然不肯相信嗎?”田文鏡驚住了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這位大言不慚的人看了好久。只見他雖然穿著華貴卻一臉的莊重肅穆。他雍容大度帶著不同尋常的明和幹練眉宇之間又顯出高出常人的氣質。別看他出來吃酒還帶著兩個夫人和一個丫頭也別聽他口口聲聲談酒論可是他絕不是個酒之徒。他款款而談自尊自重。既沒有盛氣凌人的狂妄更不是衙門中常見的那種阿諛奉承的小人。田文鏡心中一:嗯也許此人能幫我解開心中的疑團?便說:“鄔先生您大概還不知我此時此刻的心境。你在諾敏那裡不是乾得好好的嗎為什麼要到我這個是非窩裡來擔驚怕、朝夕不得安寧呢?”

“是啊我在他那裡確實很舒服。論月俸我是頭一份。而且因為我有殘疾還因為事先說好了的我不願意乾的事可以不乾。你瞧這樣的差我上哪兒找去?可別看他諾敏現在得意但那是一座冰山正面臨著滅頂之災!你如今的境我也完全知道。對於山西省的虧空你奏而不實查而不明正在進退維谷捉襟見肘之時也正需要人來幫助。這就是天賜我的大好時機。我不趁此良機別就而來找你難道還能有其他選擇嗎?”

田文鏡愣了好大半天沒有出聲他心中一直在盤算著這件事的利害:“鄔先生你的這份我是一定要領的。可是我眼前就有過不去的火焰山跳不出的盤。我我自己尚且找不到出路怎麼敢再連累你呢?”

“不你說得不對!你是被諾敏的虛張聲勢給嚇住了也是被眼前的謎團蒙住了雙目。我可以明白地告訴你山西的虧空天下第一隻是你不得其門而罷了。諾敏此人好大喜功務虛邀寵玩弄權自欺欺人。可是他能欺得了一時欺不得永久欺得了小民欺不了聖上。當今皇上英明睿智聰察乾斷以諾敏這種小人伎倆豈能終邀恩寵又豈有不敗之理?”

鄔思道侃侃而談說得頭頭是道也說得田文鏡不得不服。可是他還是不能痛下決斷。這個人我過去從未見過焉知他不是諾敏派來我的呢:“鄔先生學生聽你論道獲益良多。但你的話究竟有幾分可靠?諾敏是當今天子駕下的第一信臣而你卻說他不過是一座冰山又有何據呢?”

鄔思道冷笑一聲說:“哼他那裡如果不是冰山我還不走了哪。我這個人雖然有殘疾喜酒好但我卻自負文才不肯自棄。我敢斷定。諾敏是逃不過覆滅的命運的。隻是你見識短淺不願相信我又怎麼能幫得上你的忙?”

聽他說得如此肯定田文鏡不能不買帳了:“先生田某實言相告山西藩庫裡的帳目和所存銀兩我反覆查對了三遍都毫厘不差。如果說他們是作弊那手段也真可謂是天了。我現在已經陷了絕境請先生有以教我田某終生不忘你的大恩大德。”

鄔思道笑了笑說:“不要說這樣灰心喪氣的話嘛你何至於就陷絕境了呢?”他看著田文鏡正在專心地聽他說話便話鋒一轉說“我不要你對我恩戴德但我這人有個病‘酒財氣’四個字裡我佔了三個。除了不生氣我是酒也財嘛我更。咱們不妨約定如果我幫你打贏了這場司你從此得以升遷那麼你放了知府每年要給我三千銀子;升了道臺每年五千;要是能夠開府封疆我每年要收你八千你肯答應嗎?”

田文鏡會算帳三千、五千、八千都不是小數目他可真敢要啊!可是沒準他真是有本事的人呢?何況我現在還說不上升遷能逃過這一關就是大幸了。他不錯眼地把鄔思道看了好大半天才從牙裡迸出一個字來:“行!”

“君子一言?”鄔思道寸步不讓。

“駟馬難追!”田文鏡也眉頭不皺。

“好、!”鄔思道回頭看看他的兩個妻子說“聽見了嗎咱們就要好運了。田大人既然你痛快我也絕對不讓你失。請問:你查過藩庫見到銀子了?”

田文鏡一楞:“那還用你再問?我都查了三遍了。庫中的銀帳相符分毫不差。”

“銀子也都拆開看過了?”

“我全都看過也全都數了。”

“銀子是什麼的?是京錠臺州錠還是別的?”

田文鏡略一回想:“嗯都不是。 大約隻有三十萬兩左右是臺州鑄造的其余那些則全都是雜銀子總數是三百多萬兩。”

鄔思道笑著把手中時刻不離的折扇一合放聲笑道:“哈哈哈哈……田大人你現在明白這其中的緣故了吧?按製地方收上來銀子以後要回爐重鑄才能申報戶部並庫封存。山西既然向朝廷報了‘火耗’那他們庫的銀子就應該是臺州紋銀而且隻能是臺州紋銀。可是你見到的卻大部分是雜銀子這裡面可有學問哪……”

田文鏡還沒有聽完就清醒了過來:“哎呀我怎麼就沒想到這一點!這明明是諾敏為了應付上邊的查看才從別拿來湊數的。如此看來庫中的銀子實際上隻有三十萬兩。那所謂的‘山西全省無一虧空’原來全都是騙人的鬼話!”他站起來向鄔思道一躬說:“多謝先生教我咱們之間的約定就從此始。”說完兩眼直盯盯地瞅著鄔思道似乎是在等著他的回答。

鄔思道輕搖折扇也在笑瞇瞇地看著田文鏡。他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表示。田文鏡隻覺得自己好像是見到了一位既悉又生疏的朋友。說悉是因為鄔思道的言語中充滿了親切沒有一一毫的敵意;而說生疏則是他那明亮的眼神裡出的是莫測高深的神和不可預知的明。田文鏡還約約、模模糊糊地覺得這個瘸子上表現出來的是一種令人難以言講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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