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名時一氣之下摔了頂戴、拂袖而去離開了貢院。可是剛一出門他就愣住了、擺在他面前的第一件事就是他要上哪兒去?申冤要找誰申告狀要上哪兒告?他看看天已經是起更時分了。現在去見皇上?不行！門已經下鎖他是沒有辦法進去的;去六部或者順天府?也不行他手裡既無關防又沒有部文就是六部或順大府接了狀子也還是要請示上書房。但一想到上書房他就立刻聯想到了張廷玉。他要告的就是張廷璐哥倆狀子送到張廷玉眼前會是什麼結果那還不是明擺著的事嗎?但今晚如果不把他看到的事給桶出去到不了天明他就會大禍臨頭。張廷璐還不得安他個畏罪逃或者什麼別的罪名啊?想來想去隻有一條可走的路那就是到西華門去擊登聞鼓、撞景鍾著雍正皇帝在夤夜起召見他。

他反覆思忖想來想去卻怎麼也不敢下這個決心。因為三更半夜去撞景鍾本就是有罪的。哪怕你告的全對告的再準也要到流配三千裡、往軍前效力的分。這樣一來張廷璐倒了可他自己十載寒窗、七場文戰掙來的功名也將付之東流。什麼年得意、建功立業、飛黃騰達、名垂青史等等等等總之一切的一切全都得化泡影！到那時就是竊並買賣考題、科場舞弊的這些人被殺、被關甚至被剿家滅門又和自己有什麼關系呢?不行不能這樣莽撞。剛才自己在考場裡已經乾得夠出格的了現在要想個萬全之策。

楊名時坐在大轎裡神思顛倒正在無計可施之時突然看到前面一座驛館門前亮著一排大燈。燈上明明白白寫著八個大字:“欽奉江南布政使李”。門前燈下還站著六個彪形大漢腰牌佩劍威風凜凜地守在門口。楊名時以手加額高一聲:“天意天意呀是李衛進京來了！此時此刻讓我遇見了這個人真是天不絕我啊！”他在轎子裡把腳一跺說:“快走抬到那邊去！”

這個李衛到底是什麼人呢?他可是這部書中的一個重要人。李衛原來並沒有名字他隻有一個小名狗兒是雍正皇上當阿哥時收留的一個要飯化子。他的事要細說起來還真有點讓人好笑。當時的四阿哥胤禎奉了康熙皇上的旨意到江南去辦差。這一天胤禎化裝私訪來到大街上突然聽到遠有人又哭又喊地鬧得邪乎就走上前去想看個究竟。來到近前卻見是兩個逃荒要飯的孩子。一個已經死了一領破席蓋著臉席下面只著兩隻黑腳丫子。另一個卻在聲嘶力竭地哭著:“哥呀昨天你還好好的怎麼一夜功夫就死了呢?你一死我和妹妹怎麼活呀……鄉親們大爺、大叔們你們可憐可憐我施舍給我們幾個錢吧……”。旁邊有不人圍著他們看熱鬧也有好心的人往他們邊扔上幾個銅板。還有人在勸著:“孩子別顧哭了找個地方把你哥埋了算了。這年頭……唉！”

就在這時從東邊走來一個人手裡拉著一個小孩。那孩看樣子也就是歲一邊走一邊掙扎著哭鬧。那個人走到人群跟前說:“這孩子誰要?我是昨天剛把買下的進了家門除了哭還是哭真把我折磨夠了。誰要我現在就賣隻要四兩銀子便宜！”

那年黃淮水的大到可見逃荒要飯的人也到都有倒斃路旁的殍。這種形四爺見得多了。康熙皇上就是因為要弄清水災的真才派了四爺出京的。當時的四爺胤禎懷大志一心想了解民為以後擔當大任做準備。他有個習慣專門收留那些走投無路、無家可歸的人。他知道、把這些人收來做家奴他們是永遠也不會背叛主子的。眼下看到這個孩子十分可憐便向跟他出來的戴鐸遞了個眼。戴鐸就拿出錢來買下了這個小姑娘。小姑娘走到那個正哭著的孩子面前說:“坎兒哥我就要跟這位大爺走了。給你這是大爺給的四兩銀子這錢夠你們倆吃幾天飽飯了以後你們倆也不用再替心了。”

哪知這句話剛一出口地上躺著的那個“死”了的孩子卻突然又“活”了。他上前一步拉住那孩說:“不你不能就這樣走。我和坎兒無論多苦也要掙夠這四兩銀子把你贖回來。要死要活好歹咱們得在一塊。”

死了的人竟然還能活可把圍觀的人們嚇了一跳。可仔細看看這事又千真萬確。胤禎來了興致把他們三個都到一邊去問了一遍。原來這是同鄉、同村卻不是一家的三個孩子。裝死的那個狗兒裝假哭靈的坎兒孩子小翠。因為家鄉遭災斷了生路才結伴跑了出來要飯的。但遍地都是民要飯也不是好要的。孩子不想讓兩個哥哥挨就自賣自;兩個男孩子又不忍和分離更不想讓苦想掙回賣的四兩銀子把贖回來。胤禎聽了深他想想自己雖然生在天家可是兄弟幾個恨不得你咬死我我吃掉你哪有這份真啊！胤禎看著這三個孩子又都絕頂聰明尤其是狗兒和坎兒剛才的表演更讓人絕。他們雖然是惡作劇但裝哭、裝死都裝得騙過了滿街人。就這份機靈也真是討人喜歡。於是他便把這三個孩子全都收留在邊。兩個男孩子當了他的書僮孩子則跟著福晉當使。坎兒不言不笑很讀書心思全裝在肚子裡外號“纏死鬼”;狗兒說一見書就頭疼。可他的腦子靈活歪點子一眨眼就是一個。他也有個外號做“鬼不纏”。倆人一奇一正都了胤禎須臾不離邊的小廝。

後來他們都漸漸大了也就多了一番心思。不知他們怎麼得的機會狗兒竟讓小翠懷上了孕。胤禎的家規十分嚴厲當時就把狗兒吊起來了幾十鞭子還說要把他們倆往邊疆去給披甲人為奴。四王爺從來是言出法隨的誰也不敢為他們求。就在這時鄔思道幫他們說了話。他說:“四爺你家裡養了這麼多下人又大都是你從水裡火裡救出來的。他們今生今世永遠是你的奴才也永遠也不會叛你;但他們也是人也同樣是有有的人。不準他們結親就不了會有男男、茍且的事。男大當婚大當嫁你何不為他們開一個方便之門讓他們親生子呢。他們在你的府裡生養兒就了你的家生子兒奴才。那你不是又有了兩代、三代、無數代的奴仆嗎?”

胤禎一想對呀！便饒過了狗兒和小翠讓他倆正式結夫婦。後來又給狗兒起了個大名李衛放他去四川都當了個縣令。從此這李衛便朝為仕應了那句“宰相家人七品”的話。這李衛雖然當了可他那頑皮、搗蛋、惡作劇的病不論到哪裡都改不了。不過他對四爺也就是如今的皇上的那份忠心卻也是沒人能比的。所以雍正皇帝表面上罵他心裡卻是十分見他的。李衛升升得比誰都快就是一個明證。不過他也很能給雍正爭氣在朝裡、在外邊都給雍正立下了不汗馬功勞。

當年在四阿哥府裡的不有狗兒坎兒這兩個孩子還有鄔思道這位才思敏捷、謀事深遠的曠世奇才。也還有文覺、音這兩個武功出類拔萃、世上難得一見的高僧和尚。在胤禎沒有當上皇帝之前這些人都是最肯為他賣命的人也都為他終於登上皇帝寶座出了大力。可是雍正一旦當上了皇帝卻又到他們知道的事太多怕萬一泄出去對自己不利。所以就在雍正即位兩天后的一個夜裡他們也都遭到了“粘竿”的毒手死於非命。可憐那個坎兒的孩子因為他的差使是在書房裡給四爺管文墨也替四爺照顧鄔思道和文覺、音兩位和尚他知道的又大多是雍正和阿哥黨爭奪皇位的事。他就了第一個不能留下的人與音和尚一起走向了天國。鄔思道之所以熊夠幸免於難一來因他是個殘疾沒有了繼續參與政務和爭奪權位的本錢;二來他又是位絕頂聰明的人。雍正剛一登基他就提出要從此歸林泉作一個姓埋名、與世隔絕、永遠讓別人看不到的人。雍正念及他曾經為建立雍正皇朝立下的功勞也真是對他下不了手這才讓他離開了北京。但是卻不準他歸林泉而隻讓他歸於世作個朝廷的耳目。這就是李衛和年羹堯兩人把鄔思道介紹給諾敏的起因。不過這件事既屬楊名時是不可能知道的。別說他不知道就連狗兒李衛也是迷迷糊糊的。他只知道他的坎兒兄弟是得了急病死的夫妻倆還為此灑下了不同和懷念的眼淚。

楊名時早就認識李衛了。當年李衛曾作過雲南監道和楊名時有過一段倆人談得十分投機。他知道要乾今夜這事非李衛這樣好大喜功的年新進不可非李衛這個從皇帝邊出來的人不可也非李衛這樣的潑皮無賴不可。可是李衛遠在天邊上哪兒去找他呢?今天真是巧了想誰有誰。這李衛早不進京晚不進京偏偏在他最需要的時候就來了他怎麼能不高呼上大有眼呢?

楊名時催促轎夫走幾步來到李衛住的驛館門前向守門的軍士遞過自己的名帖。那守門軍士一看知道是位大人。連忙過來打了個千說:“楊大人按說您老來小的是一定要替您通稟的。可是我們老爺剛才下話來說今天晚上除了皇上他誰都不見。他正把自己關在房子裡給萬歲爺寫奏章哪！”

“你看看我是什麼人再來說這話！”楊名時著急上火他一刻也不能再等了。

那把門的又是一個千說:“大人小的知道您老份尊貴可我家老爺的脾氣您大概也知道小的擔待不起呀！老爺說了今夜不論是誰來拜見都要統統擋駕。等明天一早他見過皇上以後再挨家挨門地去給各位大人賠禮請安……”

楊名時火了:“什麼什麼我來拜他?我和他一樣的品級我憑什麼要來拜他?他的底兒我還不知道嗎?他寫的什麼奏章他會寫奏章嗎?”楊名時一怒之下也不再和那個守門的糾纏衝著裡面就大聲罵了起來“李衛你小子現在哪裡?給我滾出來！老子楊名時來了你是見也不見?”

話音剛落便見李衛著兩隻腳丫子跑了出來一邊跑一邊還大聲著:“好我的楊老師呀你怎麼會到我這裡來?快快進來我這兒正作難呢。上次寫給皇上的奏折皇上看了把我罵的那個慘哪！說我一封奏折裡錯別字三百七十一佔了一半還多。皇上罵我混蛋說我是個狗屁不通的東西。今兒個你來得正好快幫我把這奏章寫完了我請你喝酒行不行?哎我聽人說你現在正在當著順天府的大主考。你怎麼會有功夫出來又怎麼會找到我這裡來呢?”

楊名時眼下沒功夫和這個化子說長道短更不想上他屋裡去喝酒談天。他站在院子裡把考場上生的事說了一遍:“李衛你知道這事有多大嗎?我如今既不能告到上書房也不能告到順天府。天晚了宮裡我又進不去。我都急死了哪還有閑心陪你喝酒幫你寫奏忻?快你得給我想想辦法這事我可是隻能靠你了！”一邊說著一邊把那個從伯論樓得來的考題遞了過去。

李衛接過來一看一多半的字他都不認識。可是李衛不愧是李衛也不愧人稱“鬼不纏”辦這一類的事他自有他的辦法。他回過一個師爺來說:“去你親自帶上幾個人把貢院給我封了。一個耗子也不能讓他跑了出來同樣也一個耗子不能讓他鑽了進去。”

“是！不過順天府的人要是遇上了怎麼對答?”

“媽的你真苯！帶上我的名帖讓他們瞧瞧不就得了。告訴他們說趕明天我親自去見他們這些*。”

那師爺答應一聲帶著人走了楊名時卻看得呆了:“我說李衛你小子這是怎麼用人的?別人家請的師爺都是幫助出出主意寫寫文章什麼的你可好把師爺當帶兵的用了。”

“咳管他呢！他拿了我的錢就得給我乾活。我這裡哪有那麼多的文章好寫?”

那師爺果然麻利片刻功夫便帶著百十個親兵飛馬走了。楊名時看著這景不由得又是一陣慨:真是書生無用啊！這李衛鬥大的字還認不了一口袋可是乾起事來卻這麼雷厲風行令出止。他真是個乾大事的材料這“鬼不纏”的雅號還真對了！不過他細心一想卻又有點想不通:“哎小子你當上江南布政使的消息我早就知道了可你不在江南好好辦差卻到京城裡幹什麼來了?就是要向皇上述職也不能帶這麼多的兵啊！剛才我怎麼沒有看見他們是藏在哪裡的?”

李衛不出聲的笑了:“好我的楊老師這可是你們這些個文人們不敢想、也不敢乾的事。告訴你吧兄弟我這‘江南布政使’不過是個名號是面旗子。其實我乾的卻是殺頭掉腦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