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皇帝》19回 語輕薄眾臣遭申斥 敬老臣方苞沐皇恩

李德全上前一步說:“萬歲爺奴才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來攪和萬歲爺的事兒啊是這樣這些個孩子早上都沒有吃飯在宮裡等候見萬歲又跪了這麼長的時間剛才有兩個已經跪得暈倒了。老佛爺心疼們這才奴才過來傳老佛爺的懿旨的。”

一聽說是母后人來傳懿旨雍正不能再說別的了:“哦是這樣。太后選過了嗎?”

“回聖上太后老人家說邊的人夠使的了一個也不要。”

“那就讓別的王爺們先選。”雍正不加思索地說“各個王爺府裡凡是缺人的都可以挑自己看中的。就連二爺那裡也要替他選幾個送去。他現在雖然還被囚著可他畢竟是朕的哥哥呀。”

李德全傻了。選秀這事歷來的規矩都是皇上先選別人後選的。可今天皇上卻說要別人先選他自己隻要剩下的這可真是希罕!他哪裡知道雍正皇帝一心全放在朝政上他從來都是不近的。他認為隻有不貪樂不近嚴於待人也嚴於律己才能當個好皇帝。他隻想狠下一條心來厲圖治力行改革吏治去建立他的強大帝國。他是這樣想的也決心這樣乾下去但是他能不能功呢?

雍正皇上雖然不喜但是要他不去選也並不可能。放著太后派來的太監李德全在這兒他如果不去不是把太后的面子也給駁了嗎?正巧一個小太監進來請旨說:“外邊有個方苞的人遞了牌子要請見萬歲。”

雍正一聽說方苞來了就顯得興異常。他立刻吩咐說:“請方先生暫在軍機等候朕要親自去接他。”說著他把臉一沉對那個小太監和殿裡的人說“你們都聽著方苞是聖祖爺在世時的老臣聖祖皇帝尚且稱先生而不名呢你們怎可直呼其名?傳旨下去以後無論是誰也無論在哪裡見到方苞都要稱先生而不準稱名!”那小太監喏喏連聲地退了下去。

雍正回頭又對李德全說“你向太后稟報說聖祖皇帝駕下老臣方苞先生來了。朕不能不先見他請太后和眾位王爺再稍等一會兒等這裡的事一完朕就立刻去給大後請安。”說罷他匆勿換過服便帶著一大幫太監走出了養心殿。

方苞怎麼來了?他不是已經被康熙皇上“賜金還鄉”了嗎?是的當時是有這麼一回書可是老皇上讓走了的人新皇上就不能再召回來嗎?不過他回來得已經是太遲了。

方苞在康熙和雍正兩朝中的作用他的名聲他的學問他的威他那像傳奇一樣的生平都是尋常人不能比擬的。人所共知大清帝國是在前明被推翻之後建立的。建國之初有不人一時還接不了滿族主中華的歷史現實也有很多人用各種方式來表示反抗寫詩著文就是其中的一種有反抗就有鎮“文字獄”既然是老祖宗明出來鎮懾文人的一寶自然也就一用就靈屢試不爽。這文字獄也有各種不同的表現形式有的確實是抓住了真憑實據。有的呢則是某些人為了自己升財而誣告陷害別人的。方苞就遇上了一回也就了其中的害者。那時方苞是桐城派的文壇領袖。有一位同鄉寫了一做《詠黑牡丹》的詩其中有這麼兩句:“奪朱非正異種也稱王”。如果單從字面上看不過是文人客們酒酣耳熱之際的即興抒。可是讓別有用心的人一延可就嚴重了詩中的“朱”字本來指的是紅但也可分析是代表朱明皇朝的那個“朱”字。這樣一來“奪朱”就不是“黑蓋過紅”而了“清朝替代前明”。那麼“異種”二字也就不能解釋為“牡丹的不同品種”而是汙罵大清王朝是“異種”了。寫詩的人理所當然地被砍了頭。方苞是給這詩集作序的自然也難逃厄運被投進了大牢。後來雖然康熙已經覺察到方苞是了冤枉的並且下旨赦免了他。可是、卻因幕的黑暗沒有人告訴他因而讓他多坐了好幾年的冤獄;還是因為場的黑暗在一次不分清紅皂白開監放人時、他又莫明其妙地被放了出來。他化名宏四流浪而不敢回家。巧就巧在康熙皇帝一次微服出巡時偏偏上了他倆人一談又偏偏對上了心思上了朋友。於是這位方苞先生就從文壇領袖――囚徒――流浪漢――皇帝的私好友最後為在天子面前參讚機樞重務、稱先生而不名的布宰相。

方苞在了康熙皇帝邊非非民、亦師亦友的重要人之後還確實給老皇上康熙辦了不大事。其中最要的就是幫助康熙選定了接班並參與起草了“大行皇帝詔”那份著名的“萬言書”。對康熙朝從大阿哥到十四阿哥之間的矛盾、鬥爭;他們為爭奪皇位而采用的手段;他們怎麼各顯才智。各辟蹊徑;怎樣同室戈、刀劍齊鳴;怎麼箕豆相燃、互不留的那一重重風的黑幕一層層藤纏蘿、錯綜複雜的關系甚至誰說了什麼乾過什麼方苞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真可謂是一位在是非之中又無法擺的人也是一位熙朝的活字典!許多事知道得太多常常不是吉兆。方苞不僅知道得多而且知道得細。甚至可以說朝廷裡凡是重大的事幾乎沒有任何一點他不知道。一個人手裡掌握的機越多離死亡也就越近。康熙深明此理所以這些事辦完之後為了保護他就以“老邁無用賜金還鄉”的名義把他放回家鄉去了。方苞也不糊塗康熙一死他就下定了決心永遠再不出仕。他還在遠離鬧市的地方修了別墅種上梅花要過一過清靜自然、無憂無慮的士生活。可是康熙放走了他雍正卻還時刻在想著他呢。雍正在登基之初就出了詔命江浙皖三省巡和兩江總督向方苞送去了邀請並轉達皇上殷切盼方先生早日去京的意。這些人接到聖旨不敢怠慢就著班不分晝夜地前來拜訪。這哪裡是拜訪分明是坐地催行!就這樣一直拖了幾個月方苞終於架不住了。雖然他不知道等待他的將是什麼樣的命運可是他不能不來也不敢不來!

他不想走進這個是非窩可是他剛剛踏進這個做“軍機”的門坎是非就找上來了。軍機是雍正年代才剛剛建立的機構。是雍正皇帝的一條新政也是除了上書房之外的另一個機樞重地。可是方苞進來的時候這裡的人卻高談闊論正說得熱鬧哪。外邊走進來的這個其貌不揚的老頭子人們都不認識所以也沒有人和他打招呼。是的當年聖祖皇帝在世的時候方苞雖然幾乎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但他卻沒有任何職名也無需和京城的吏們往來。除了張廷玉、馬齊和幾個皇子之外確實是誰也沒見過他的尊容。現在他突然進來了而且一進來就大大方方地坐在了那裡。開始時還真有人看見了不過他們隻是到可笑因為這個糟老頭子長著一張乾黃癟瘦的大長臉留著兩撇細細的老鼠胡須。一洗得白的藍布褂子套在瘦弱的子上顯得又寬又大。一雙亮的小眼睛裡閃著賊也似的芒。看年紀嘛大約有五十多歲。這相貌這打扮說句老實話還確實讓人不敢恭維。他他是幹什麼的呢?

方苞才不管他們怎麼評價他呢。他正穩穩當當地坐在那裡專心致意地聽熱鬧。他想聽聽雍正新朝的這些個員們是怎樣為雍正皇上賣力的。可是他不聽還好一聽之下使他大失所。原來他們談得最起勁的竟是一個京都紅蘇舜卿!有人在學著說話的聲調;有人在說著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有人在形容貌和琴棋書畫樣樣拔尖的能耐;還有人在說如何讓那個劉墨林的舉子吃了閉門羹。說的笑的鬧的唱的把這個堂堂機樞重地翻了歌樓酒肆。就在這時忽然門口一聲高喊:“聖駕到!”隨著喊聲雍正皇帝已經進了房門。

事出倉促在座的人全都慌神了。搶著戴帽子的掙扎著穿靴子的乾瞪著倆眼嚇傻了的忙翻桌椅的你我撞你爭我搶相互推拉相互怒視什麼樣的人都有可就是全都忘了向皇上叩拜行禮!方苞微微一笑款款走上前去彈彈袍子角上那並不存在的灰塵從容不迫地跪下向皇上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臣方苞奉旨覲見龍恭請皇上萬歲金安!”

雍正皇帝滿面笑容地站著禮又手把方苞攙起來說:“先生你終於來了朕想得好苦呀!算起來你離開京城有二年了吧。這一向子可好?嗯看起來你滿面紅似乎是更健旺了朕真是為你高興啊!來來來你先請坐。”

在場的人聽到皇上這樣說才知道這老頭子原來就是鼎鼎大名的方苞。這才覺得剛才說的話有些不妥也才意識到還沒有向皇上行禮。他們連忙跪了下來參見皇上可是已經晚了!皇上早已收斂了笑容冷冷地說:“這裡是軍機顧名思義是置軍國大事的樞要重地。你們膽敢在此大聲喧嘩已是不敬還說些什麼的醜聞統?說誰讓你們到這裡來的?!”

眾人面面相覷誰也不敢開口但又不敢總是拖著呀。人群裡最大的就數那個李維鈞的了他鼓著勇氣叩了個頭說:“臣等是奉了吏部的委扎前來叩見皇上陛辭的。因不知這裡是軍機只看著好像是幾間空房子就進來歇息笑談。求萬歲恕臣等不知之罪。”

“啊?這麼說你倒是有理了?”雍正冷冷地說“朕並沒說不讓你們進到軍機而是聽著你們那近於無恥的談話惡心!宋代是怎麼亡的你們都清楚不就是因為文恬武嬉嗎?殷鑒不遠哪!”他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李維鈞“你李維鈞是嗎?你是讀飽了書的翰林難道不知道做就得像個做的樣子回話也要老實回話嗎?朕下旨要天下員不得觀劇可你們卻在這裡大談青樓紅把嫖娼爭彩的話頭都說到軍機來了真是無恥之尤!你們不是要‘陛辭’嗎?好這就算是辭了。回家去好好想想朕的這些話每人都寫出一份請罪折子遞進來讓朕看你們全都給朕出去!”

皇上說“這就算是辭了”這話是什麼意思呢?是不是要把他們全都免職呢?沒準那得看他們的請罪奏折寫得如何也還得看皇上是不是會對他們開恩。看著他們一個個灰溜溜地低著頭走了出去雍正又對門口站著的太監說:“你到務府傳朕的旨意在這個門口立一塊鐵牌。寫上:無論王公大臣貴胃勳戚不奉旨不得在此窺更不得擅自!還有立刻從乾清門侍衛中調人來做軍機的專職守護;再到戶部去傳旨選派六名四品以上的員到這裡來做軍機章京。要不分晝夜在此值承旨。”

雍正皇帝說一句小太監答應一聲。等皇上說完了他利索地磕了個頭便飛也似的傳旨去了。在這個過程中方苞一聲未出隻是以旁觀者的份在看著。雍正的這種雷厲風行的作風他早就知道了。今天雍正當了皇帝自然要比從前更嚴厲這是方苞意料之中的事沒什麼可以大驚小怪的。

雍正回過頭來對方苞笑著說:“先生真是想不到你剛進京來就看到了這窩心的事。好了這也算完了朕的宿願軍機以後就為朕的左右手了。原來朕想在這裡和先生好好說說話。可是你看這裡現在要什麼沒什麼的太不話了。咱們還是到養心殿去談吧――邢年告訴膳房給方先生準備午膳。他們拿出本事來做得好一點。來來來方先生你和朕同乘鑾駕到宮裡去。”

方苞連忙說:“萬歲這怎麼能行?臣乃布白丁豈敢皇上萬乘之尊?那樣就要折了臣的壽了。”

雍正哈哈大笑:“好說得好啊!不過方先生你是儒學大家難道也信這些不?既然你這樣說了朕就和你安步當車一同步皇宮。”

“臣方苞不勝榮幸。萬歲請――”

走在通往皇宮的路上方苞向在天街上等候召見的人群看了一眼。心想這可好我本來不想在這紫城裡顯山水的皇上這麼一來反倒更加出眾了。但他知道皇上的脾氣從來是不容別人違拗的也隻好如此了。

進了養心殿皇上盤坐在大炕上。又命太監給方苞搬了一個繡墩來方苞叩頭謝恩欠著子坐了下來。養心殿曾是當年康熙在世時方苞常來常往的地方如今新君即位這裡已經換了主人。想起老皇上康熙的知遇之恩方苞不由得心。他沒有急於說話他知道雍正皇上是個沉不住氣的人他一定會先說的。果然雍正一笑開言了“先生你知道朕為什麼一登基就把你請來嗎?”

“皇上恕臣愚鈍臣不知。”

“不不你不會不知道的!如果你真的不知道你就不會在家一直拖著不肯進京了――你且等等別說話。朕絕無責怪你的意思你也不要謝罪。這裡面的緣故恐怕隻有你知朕知。咱們心照不宣吧這是朕想說的第一句話。 第二句是先帝當年怎樣待你朕也會怎樣待你。你心裡不要存個‘伴君如伴虎’的念頭那樣就讓朕大失所了。”

雍正的話是笑著說的可是方苞聽了卻不覺渾打戰。對於這個四爺方苞是太了解了。在康熙晚年作出的重大決策中方苞是起了關鍵作用的。對於皇室幕方苞也可以說是了如指掌。雍正能夠即位有方苞的一份功勞。但雍正那鷙狠辣把恩怨看得極重的格方苞也是清楚的。方苞之所以遲遲不來北京就是他拿不準這個新皇帝是要回報他方苞的舉薦之功呢還是要用方苞這塊石頭去打至今不肯臣服的阿哥黨?剛才皇上所說的兩句話第一句似乎是在怪他沒有馬上應召進京。但皇上又說出“心照不宣”和“朕知你知”的話是原諒了他;第二句就更明白了那是點明了你不要因為皇上的脾氣不好而心存疑懼。更不應該有“伴君如伴虎”的念頭在皇上的面前違!這句話中所包含的力是瞞不住方苞這個絕頂聰明的人的。此時此刻方苞能不趕快表明自己的態度嗎?他連忙起離座跪了下去:“臣怎麼能這樣做?臣又怎麼敢這樣做?方苞乃是一個待決的死囚被先帝拔出苦海又委以重任言必聽計必從這樣的恩遇自古能有幾人?報答君恩就當以許國臣豈敢以利害禍福來規范自己的行為!況且萬歲還在藩邸龍潛時臣就常常聆聽教誨。也深知萬歲待人則寬厚仁德對事則是非分明臣早已衷心佩。臣不過一個窮儒兩世國恩怎敢以非禮之心來上對聖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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