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淡星稀，水蓮銀滟滟。

“救你？兩次？水深火熱中？”賀熠像被踩到了尾的貓, 來回走了兩步, 目兇, 猝然抬高聲音, 道：“我就奇怪了, 一直為你保駕護航的難道不是我麼？什麼時候到姓孟的了？！”

簡禾：“……”

嗯？慢著, 賀熠的這反應，還有這關注點——都好像跟想象的有點不同？

看來，他雖然還在氣頭上, 其實還是把剛才所分析的利弊都聽進去了——不管孟漣有沒有跑掉，賀熠都已經是今晚的大贏家了。如今，不過是因為被到絕路的獵跑了，還被他意想不到的人阻撓了, 才會這麼暴跳如雷。

“其實就是幾天前的事。”簡禾悄悄了有點發麻的, 誠懇解釋道：“我出去買長壽面的那天，在江州城里到兩個想捉我回去親的人。正滿大街地躲避時，孟漣向我出了援手。多虧了他, 我才沒有被逮住。再說了, 方才, 若那只魍魎布下的障局沒有恰好在那時消散, 你這麼厲害, 就算我扔一百塊石頭出去也沒用啊。”

“是啊, 連天意都要饒過你的恩公的命, 真是人肺腑。”賀熠惡聲惡氣道：“你是把他當恩公了。可你知不知道, 就算是路邊的阿貓阿狗朝姓孟的搖搖尾，他都會管上一通。而我是只管你，只管過你！”

簡禾怔住了。

遠方的山巒后方出了一線芒，萬丈朝霞，金瑰麗。賀熠的白上，被噴濺上的跡開始干涸為暗紅。一時之間，兩人都沒做聲。

就在這個時候，遠的岸邊傳來了一陣喧鬧的聲音——

“你們看，他們真的在那里！”

“船上還有人嗎？”

“怎麼只剩一艘船了？另外的人去了哪里？”

……

聽到悉的聲音，在船板上躺著裝聾作啞的阿汀，瞬間咕嚕一下爬了起來，撲到了船沿邊上，定睛一看。

岸邊站了大堆提著燈籠與火把的人，都很眼，不是那些一同為晏家采蓮的工人又是誰。

原來，在總管提出增派人手后，大家面上同意，其實心中都相當不安。眼看從半夜就出發的簡禾等人，直到天亮前都沒回來。噩夢再一次上演了。

眾人心道這下大事不妙，便再也坐不住了。與其守在原地揣測原因，還不如結伴到這里來，親眼看看這江水是不是吃人了。

岸上的人劃船駛向他們。人煙漸近，方才還跟死魚一樣的阿汀大力揮著手，生龍活虎道：“我們在這里！”

“賀熠，有人來接我們了。”簡禾一邊說一邊回頭，卻發現江面霧氣微茫，船上已經空了。

賀熠走了。連帶著消失的，還有筵青與棄仙兩把劍。

簡禾：“？？？”

等等，人呢？不帶這樣的啊！話還沒說完啊喂！

這時，系統的提示音姍姍來遲地響起了：“叮！恭喜宿主功地完了主線劇【分尸魍魎】。發放獎勵：咸魚值—300，實時總值：3500點。”

賀熠的進度條去了一半了。簡禾還沒來得及高興一把，就又聽到系統道：“下面是懲罰時間：雖然宿主沒有‘強行阻撓劇’。但是，‘拋擲石頭’的行為，仍被判定為‘干擾劇、OOC人設’。故此降下懲罰：系統GPS功能暫停服務三個月；咸魚值 500，實時總值：4000點。”

簡禾晴天霹靂。

4000點，4000點……

辛辛苦苦三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肝膽俱裂，兩眼一黑，口味白沫，倒地不起。

阿汀剛被活人拉到了岸上，就立即抖著聲音，把今晚的所見所聞，包括那陣奇怪的大霧、水中尸、意圖掀翻船只的魍魎、境的幻象等，事無巨細地告知了在場的人。但是，卻去了賀熠與孟漣的對打沒提。

不失蹤者的家人聽到消息，當場就暈了。眾人半扛半扶地拉他們起來，鬧哄哄地走了，嚷著要把這消息告訴晏家人，讓他們請仙門世家前來徹查此事，找出那座尸山的所在地，讓死者土為安。

這聳人聽聞的消息，不到中午，就傳遍了整座江州城。天天在水面上討生活的百姓，自然是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在這個混的當口，兒沒人發現，簡禾已經悄無聲息地回到了船上，停在了遠離岸邊的江中，躲了起來。

——出了分尸魍魎這攤子事后，人都涌上岸了，江面船只寥寥。而卞七的尋人啟事又得滿大街都是。現在走到街上，跟長了兩條滿地跑的萬兩黃金沒啥差別。

偏偏在這個關頭，的大——賀熠又下線了！惹不起就用躲字訣，雖然聽起來很慫，但卻是最安全的辦法了。

傍晚，簡禾把船泊在了一人煙罕至的河流岸邊。圓滾滾的茶壺咕嚕咕嚕地冒著清香的熱氣，從柜中翻出了先前儲存的番薯干，抓了把瓜子慢慢地嗑，炒金黃的瓜子又脆又香。

結伴相那麼久，對自家系統的尿，簡禾早已心中有數。

賀熠作為這一次的攻略對象，人都不見了，系統卻沒有警告“劇崩壞”。那就說明，還好好地走在了賀熠的故事線上。等賀熠想通了，不管以何種方式，都一定會再出現在面前，不愁找不到他。

桌子上不知不覺就堆了一堆瓜子殼。長河落日，紅漫天，孤舟唱晚，飛鳥點水，長聲陣陣。茫茫薄霧中，城中民居錯落，已亮起了星星點點的燈火，映照在簡禾的眼底。

河面盛滿粼粼金，宛如一張被皺的綢布，無限延展到天邊，不勝收，震撼且蒼茫。

忽然，靜止的船微微一震，茶水出一圈漣漪。順時針轉移了一個小小的弧度，好像有個東西躲在水里，趴住了船。

簡禾：“？”

這不同尋常的震，瞬間讓簡禾回想起【分尸魍魎】副本里，那東西爬船的景。倏地站起起來，屏息細聽，跟系統確認道：“船下面有東西嗎？”

系統：“不必張，不是什麼危險的東西。”

簡禾狐疑地鉆出了船艙，舉起了燭臺，往水中照了照。

微微波的江水中，兩只布滿了幽藍鱗片的小爪子，正怯怯地住了吃水線下的船。

簡禾：“……”

片晌，一張臉從水中升起，兩只黃澄澄的眼懵懵懂懂地看著。一對泛著冷的小腳蹼綴在后，在水中緩慢地踢打著，不時升起一兩個泡泡，噗噗地在空氣中破開。

簡禾皺起眉辨認了片刻，發現這小家伙不是魔，而是魔族人的小孩兒。

水生型魔族人在肺部發育完善前，不能化人形上岸，只能維持形，在水里活。由此來看，這小家伙約莫相當于人類的三四歲。也因為這樣，它們被人撞見形時，并不會有太多的恥。

奇了怪了，魔族人向來護崽。可它的父母顯然不在附近。這小崽子怎麼會落到人類的地盤來？

系統：“叮！支線任務【迷路魔族】發。請宿主為它引路，使其安全離開江州城。”

迷路？

簡禾偏頭看向綿延的水道，琢磨了一下，恍然大悟。

也是。雖然江州城岸上有城墻圍著，但地底下的水道可是與外界相通的。近來山上冬雪初融，水流湍急，這個小東西估計是被水流送進來的。

城中空氣全是人類的氣味，魔族人最討厭這個味道。在如此淆的氣息里，經驗尚淺的魔族小孩兒找不著出城的路，一點也不奇怪。

要帶它出城也不難，只要把它引到與外界相通的河流出口就行了。

簡禾把燭臺擱置到一邊，彎腰伏下，鼻息在江水上出了一圈圈漣漪，道：“你這是迷路了？”

這小東西眼睛潤，搖頭晃腦，腳蹼撲打得更歡快了。

“還好你遇到的是我。”簡禾無奈道：“你下次可別這麼靠近人類了，他們八會把你逮住。走吧，我帶你出城。”

不知道它聽沒聽懂，簡禾以指節敲了敲船，它就乖乖地松開了爪子。

朝前劃了一段，簡禾回頭，看到這小家伙就游在了漣漪之下，想必是知道的意圖了。

片晌功夫后，簡禾把它引到了一開闊的河流分叉口。

不需要多言，這小家伙就意會了，越過了船頭，跳躍著朝前方游去了。

只是，到了河流分叉的地方，它的游速就慢了下來，好像在猶豫該往哪個方向去。

天已晚，明月窺人，夜風瀟瀟。簡禾手攏住了跳躍的燭火，耳朵卻忽然捕捉到了一陣若有似無的清越樂聲，越過了廣袤的大地，化作了江心點點星火。

城外的山上有人吹簫？

簡禾訝異地回過頭去，可這一下，卻又什麼都聽不到了。反倒是河里那小家伙，好像被隔空指明了方向，已經興高采烈地沖著剛才簫聲傳來的方向游去了。

系統：“叮！恭喜宿主完支線任務【迷路魔族】。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 20，條值 30，實時總值：31點。咸魚值—50，實時總值：3950點。”

簡禾：“……”

唉，雖然是減了50的咸魚值，但聽到那個剩余數額，一點高興的覺都沒有。

把桌上的干糧掃得七七八八后，簡禾卷著被子倚在了船艙門邊，昏昏睡。

暖洋洋的火映在船艙褐的木頭上。不知什麼時候，船頭的方向微微一震，漾開了一圈漣漪。

簡禾睜開雙眼。瞧見前方的木墻上，投映了一只長兔子的影子，活靈活現，長耳尖尖，煞是可。

簡禾忍不住笑了。

片晌，那雙修長的手又輕巧轉了轉，黑影變了一頭威武的狼，似在月呼嘯。轉瞬，狼又變了鳥雀。惟妙惟肖，十分有趣。

不知過了多久，坐在船板上的賀熠終于收回了手，把兩把鞘的長劍拋進了船艙。劍都已經裹上了暗的緞步，看起來變得平平無奇，跟普通的劍沒什麼不同了。

隨后，他在簡禾面前坐下，一條長吊兒郎當地支了起來，那染了的白已經被他換掉了。

簡禾還有幾分意猶未盡，坐直了子，含笑道：“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手影戲，真好玩兒。這是你從哪里學的？”

賀熠不看，懶洋洋道：“沒人教我。我小時候喜歡對著月琢磨這些，自己哄自己玩，久而久之就會了。”

簡禾聽出了弦外之意，微微一笑道：“你想哄我嗎？”

賀熠托著下頜，看著遠，道：“誰知道呢。”

氣氛終于緩和了。有些該說的話，還是要說清楚的。簡禾坐直了子，溫和地解釋道：“賀熠，今天早上，我的話還沒說完。你說你只管我，其實我很開心。謝謝你昨天晚上保護我，在障局里也沒有嫌我麻煩丟下我。”

賀熠沒做聲，結微微一。

片刻后，系統：“叮！賀熠心 1000，爽度 1000，嫉妒—1000。咸魚值—50，實時總值：3900點。”

系統：“叮！系統劇【重煉棄仙】發，請宿主在半個月，把賀熠引到駱溪城。”

賀熠若有所思地把玩著桌面的空茶杯，冷不丁道：“你其實很怕我吧。”

簡禾一愣。

賀熠往口中拋了顆瓜子，懶洋洋道：“你真怪。剛見面的時候，我明明裝得那麼好，又瞎又弱，你一邊幫我，卻又怕我。現在卻反倒不怕我。”

“誰讓你那麼兇，一開始肯定會怕啊。”簡禾眨了眨眼：“至于現在嘛，反正你說了你會管我，我就有恃無恐啦。”

賀熠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簡禾回過神來，想到了系統剛才發布的任務，忙道：“對了，賀熠，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訴你。”

之后，就用簡潔的話語，把卞七與白家之間的糾葛，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賀熠。

不是因為頭腦發熱才自揭底牌，而是因為，要完【重煉棄仙】的劇，就必須走這一步。

琮因與筵青，在降世的時候，就是一對完好無暇的仙。一般的爐火是無法把它們融化的。

就算溫度足以融化它們，鑄好之后，劍刃的鋒利與韌同樣會大打折扣——這很好理解。刀劍這種東西，總是舊不如新。修補得再好，還是會存在著眼看不見的裂痕。

那麼，賀熠的棄仙，到底是在什麼地方重鑄的呢？

答案其實在劇本的第一頁就昭然若揭——駱溪白氏。

駱溪是九州中最聞名遐邇的鍛造仙的名城。可以說是各大修仙世家的仙打造庫。

這個白家嘛，雖然人品不太行，坑人家卞七小姑娘去做替死鬼，但論煉劍的業務能力，絕對是一等一的。

棄仙正是在白氏的銅鼎中重煉之后，才真正地變了一件人人趨之若鶩的神兵。屆時，就算來十個孟漣，也不會是賀熠的對手了。

問題是，這麼多年以來，只有家主與幾個親近的家人才知道銅鼎的作用。其余白家的人，甚至連這銅鼎的存在也不知曉。

卞七先前逃跑，也是因為聽到了白家的人嚼舌，知道自己去到白家就會嗝屁。但也不知道白家打算怎麼料理。

至此，劇本最大的BUG終于浮出了水面——賀熠跟白家風馬牛不相及。就算他有BOSS神他媽環，也不可能猜到白家室藏了個銅鼎。（=_=）

現在，終于到了簡禾填上的時候了。

賀熠訝然：“你說，他們把附在那個病秧子上的妖邪，引渡到你上？”

“沒錯。我就是在中途聽到他們這樣說，才會不顧一切地跑掉的。”

“傻！對付奪舍的妖，除了鎮就是度化，沒有第三條路可走。強行把它引到別人上去，那個原本被附的人，也不會有命活下來。”賀熠勾，冷不丁抬手，彈了額頭一下，下手很快，作卻相當輕。

簡禾毫無準備被彈了一下，正要抬手捂住。賀熠卻先一步，改敲為，暴地了額頭。

他的手心結了很多繭。簡禾一怔。便聽到賀熠甜道：“不過嘛，好在你跑了，遇上我可有意思多了吧。”

“嗯，特別有意思。”簡禾干笑，又道：“原本是不能引渡到我上的。但我聽說，他們家在一百多年前，從一個仙墓里挖出了一個法，有了它就可以做到。這只是其次。我想說的是，既然你要重煉棄仙，我們不妨去一趟駱溪，那里有那麼多武莊，辦起事來，事半功倍，總比你周圍跑好多了。”

“小禾姐姐，你這麼信我，把這個告訴我了。”賀熠嬉笑道：“你知道我上一個銅板都沒有的吧。你就不怕我把押你去白家，換一萬賞金花花麼？或者跟他們談條件，賞金我只要一半，要求他們替我煉劍，這樣豈不更方便？”

簡禾：“？？？”

等等，怎麼可以不按套路出牌！

“回魂了。”賀熠在面前打了個響指，樂不可支道：“你啊，我說什麼都信。真是怎麼耍你都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