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教堂借宿一夜, 第二天起行時，天清氣朗，霽漫空。初夏的風挾著潤的青草氣息飄來, 潤澤萬，讓人心舒暢。

葉淼早餐只吃了半個燕麥包，瑪格察覺到胃口不好，眼睛下方還浮出了淡淡的青管，了然道：“殿下，您昨晚是不是沒休息好？”

莎娜心直口快道：“那不是肯定的嘛。這兒的木板床邦邦的, 地板上又，晚上還一直下雨，屋頂噼里啪啦的，吵得要命。公主殿下又怎麼可能睡得好？”

葉淼提了提角，沒解釋什麼，復又向了窗外。

昨晚輾轉反側到半夜，一方面是在艱難地消化老神父說的故事, 推敲每一個細節。另一方面, 也是由于萌生自心中的猜疑因子，在不斷地發酵, 讓夜不能眠。

在迄今為止的認知中, 怪就是十五年前出生的小王子。貝利爾是和一樣，誤闖了陷阱，被怪用契約束縛在邊的人類。

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貝利爾的外貌, 發，瞳，年齡，為什麼會如此近老神父所描述的先王之子？

的確，黑的頭發并不是“魔鬼之子”所獨有的標志，它還是流著東方統的人類的特征。可是，葉淼記得母后說過，自己已經沒多族人了。貝利爾的父母一方恰好是東方人，還剛好與怪有著同樣的紅眼睛……若這是巧合，那麼，實在是詭異得蹊蹺。

而且，怪似乎從來沒有和貝利爾同場出現過。

葉淼深深吸了口氣，眼睛發直地盯著鞋尖。

和貝利爾認識的時間不長，可也有好幾個月了。不想質疑他，也認為自己的懷疑有點輕率，可是，疑心就好比微弱的火種，若不在第一次出現的時候及時撲滅，很快，它就會形燎原之勢，再也無法控制了。

為了以后能坦然地和貝利爾相，回去后，一定要找個機會驗證一下。

車隊回到了弗蘭伊頓，也才到中午時分。

一進王宮，葉淼就敏地嗅到了一不同以往的張氣氛在空氣中蔓延。

以往這個時候，王宮都安靜得很，今天卻一反常態，不斷有大臣進宮，步履匆匆踏向議政大殿，顯然是被王傳召進來的。

說起來，王前天也是走得很急，難道這兩天——發生什麼事了嗎？

葉淼將這一幕收歸眼底，沒有在人多口雜的走廊問什麼，不聲地回了房。

莎娜機靈地出去轉了一圈，很快就打聽到了事。

這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弗蘭伊頓的確不大太平。

要知道，亞比勒的歷代王儲在繼位之前，長達四五年的政務鍛煉是必要的過程。他們要在這期間培養心腹，通過表現來贏取臣民的支持。

而在九頭蛇襲擊事件后，大王子雖然還坐在儲君之位上，可還是被打進了“冷宮”，暫停了政務工作，對外的形象被大打折扣。

不巧的是，他還有個出的弟弟——二王子在年時已兼數職，還將各種繁雜的事都理得井井有條。有珠玉在前，想要出彩本就不易，現在的境就更加艱難。

再說，王對這件事的理方式，早已讓貴族階層暗中滋生出了流言，稱那名姬妾的供詞，極有可能是王屈打招而來的，為的就是袒護失德的大王子。

謠言如風，止也止不住。一些原本還在觀的中立派大臣，見狀，也開始對大王子有了負面的看法。

故而，大王子這次復職后，可謂是舉步維艱。

就在這個關頭，駐守在邊境的軍隊又傳回了急軍，稱亞比勒的屬國——瓦里塞丁出現了異。

瓦里塞丁地瑞帕斯大陸的中部樞紐地帶，多年來，一直紛爭不斷。

兩百年前，靈族拋棄這片大陸，人類王國互相傾軋，第一縷硝煙就是從瓦里塞丁的北方荒原燃燒起來的。連年的戰火侵襲，使得那片荒原為了一片無人踏足、貧瘠危險的瘡痍之地。所以，雖說瓦里塞丁的領土面積不小，可九的城市和人口，都集聚在靠近亞比勒的那一小塊領土上，呈長條形分布。

早在二十年前，瓦里塞丁就為了亞比勒的屬國，每年準時來進貢朝納。

大概是覺得瓦里塞丁那點弱得可憐的兵力構不威脅，亞比勒并未強制收繳他們的兵權，也沒有要求對方送人質過來。畢竟，對方有什麼不老實的話，亞比勒可以很輕松地進行鎮，就不必多此一舉了。

這麼多年來，雙方一直相安無事。怎料，就在半個月前，瓦里塞丁突然將亞比勒派遣去視察的大臣逐出了王都。同時，小軍隊開始擾亞比勒的邊境。

前線的將軍當即派出了一位部下，率領士兵去擊退叛軍。誰知道，他們一進瓦里塞丁的國境，就好像泥牛海，失去了回音。叛軍的異卻沒有停下。

雖有些疑，可將軍只當是路上耽擱了，又派出了新一隊士兵。

然而，這一次，他們的結局也同樣是杳無音訊，徹底消失在了濃霧中。

終于意識到了不妥的將軍，這才把軍傳回弗蘭伊頓。

接到軍報時，大王子認為況有異，需要立刻重視起來。某些本就對他不滿的臣子，則怪氣地嘆大王子太年輕，沉不住氣，這時候應該多觀察一段時間才對。王接到了抄送的軍報后，親自趕了回來，并喚來諸多大臣進行商議。

聽完莎娜的話，葉淼驚訝道：“你說瓦里塞丁？”

在書上讀過這個王國的歷史，據說，它的總人口加起來只有弗蘭伊頓這一座城市的三倍。除去婦、兒與病殘的男人后，能參軍的人數應該不多。

而且，瓦里塞丁的環境，在過去兩百年里被戰爭破壞殆盡，如今還未恢復，礦產也很匱乏，應當沒法打造武，很難備戰。若是大規模從鄰國購買，又一定會被亞比勒發現。

無論怎麼看，雙方的實力都太懸殊了，簡直是以卵擊石。瓦里塞丁為什麼會突然進犯亞比勒？難道它以為自己有把握打勝仗？

這也太奇怪了。

而且，讓葉淼到擔心的是，瓦里塞丁的土地形狀很狹長，有一小段與卡丹接壤。縱然不覺得對方能翻出什麼浪花來，仍在牽掛自己國家的安危。

如果可以回去看看就好了。

莎娜神兮兮地說：“聽說大王子剛才向王自薦為督軍，前往前線指揮，王已經準許了，讓他明日就出發。”

葉淼吁了口氣，點頭道：“這倒是一個將功補過的好機會。”

亞比勒常年對外征戰，王族上戰場是家常便飯。這次的敵人實力弱，并不難對付，只要大王子抓住這個機會，好好表現自己，積攢起大臣對他的信任就指日可待了。王應該也是有意挽回他的口碑，才會那麼痛快地派他去前線立功吧。

天黑以后，葉淼門路地來到了先王的地之中。

出人意料的是，這一次怪竟然不在。穿過迷霧，看到貝利爾正躺在了一張墊上睡覺，懷中還抱著一本書。

雖然讀不懂故事，但他很珍惜用過的東西，連睡覺也要抱著。

縱然在懷疑他，可葉淼看到這一幕，心里還是了一下。

才一走近，貝利爾的睫就了，醒了過來。看到是，他又驚又喜：“你來了！”

“嗯，我這半個月被王帶去了夏宮，今天才回來。”葉淼在他邊坐下：“那只怪呢？”

“不知道，出去找吃的了吧。”貝利爾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凌的卷發隨著他的作在半空中一彈：“你想見祂嗎？祂應該一會兒就回來了。”

不在就好。

可想到眼前這個人，也有可能是怪假扮的……葉淼心里就是一，悄然拽了裳：“不是不是。我是為了見你而來的。”

“……”貝利爾沒說話，若有所思地偏過頭看，冷不丁道：“你有心事嗎？”

葉淼微驚，差點咬到了舌頭：“什麼？”

貝利爾聳肩：“你的想法都寫在臉上了。怎麼了嗎？”

這似乎是一個自然地切話題的機會，葉淼順著他的話頭，說起了瓦里塞丁的異，以及對卡丹的擔憂。

貝利爾聽完后，認真地看著，安道：“不用太擔心，首當其沖的是亞比勒，不是卡丹。你要相信你的國家應付得來。”

“嗯，嗯……那個，貝利爾。”葉淼一咬牙，吸氣，如同在心中演練的那無數次，大膽地牽住了貝利爾骨節修長的手。

在他驚訝的目下，忍著臊意，主依偎進了年的懷里，嘀咕了一句連自己也到臉紅的話：“我……還是有點害怕。你能不能抱著我？”

貝利爾的紅眸微微一暗，手抱住了，應道：“嗯。”

葉淼的耳朵在他的腔上，屏住呼吸辨認，直到清晰聽見里頭傳來的一聲聲規律的心跳，凍結了一天的管，突然在這一刻解了凍。

貝利爾有心跳聲，他是人，還好，還好……

彼時的葉淼，尚且以為自己將疑心藏得天無。并不知道，這些天來，一直與待在一起的狡猾的魔鬼，早已悉了的心思。在試探前，便已營造好了虛假的夢，只等踏。

目的已經達，葉淼既松了口氣，又為自己的疑神疑鬼到慚，紅著臉，有些局促地了：“貝利爾，我已經好了，你可以松開我了。”

過河拆橋。

貝利爾舌尖抵了抵尖牙，兩人才分開一小段，他冷不丁又收了雙臂，又一次將摟到懷中，低下頭來，在頭上印下了一個淺淺的吻。

葉淼呆了一下，猛地抬起頭來。

“安之吻。”貝利爾微笑道：“現在心有沒有變好？”

“有。可是……”葉淼有點兒心虛地環顧了一周。

雖說，怪沒有說不能被其他人吻，可直覺地，覺得不能讓怪知道剛才的事。

“這麼張。”貝利爾被逗笑了，肩膀微，沖調皮地眨了眨眼：“剛才的吻，就當做是我們之間的了。反正怪不在這里的時候，又不知道這里發生了什麼事。你不說，我不說，祂永遠都不會知道。”

葉淼心神稍定，又趁此機會，問道：“貝利爾，你想離開這里嗎？”

“我當然想。”貝利爾松開了，肩倚肩，坐在旁邊，懶洋洋道：“可怪自己都不能離開這里，你覺得祂會放我走嗎？”

葉淼心里一，一個模模糊糊的想法竟從間躍出：“如果怪自己也自由了呢？”

“你想釋放怪？”貝利爾定定地看著，不解道：“你不是很討厭祂嗎？”

葉淼低頭：“只是一個想法，不一定能實現。”

從在小教堂輾轉反側的夜晚開始，這個念頭就開始浮現在的腦海。

如果先王夫婦生下怪是一個被人設計的謀，那麼，這個始作俑者才是造這出悲劇的真正罪人。

那只怪卻因為不能選擇的出，生前死后都被關押在這個不見天日的地方……

這樣，似乎太不公平了。

貝利爾反問：“你不擔心放了怪出去，祂會做壞事嗎？”

“當然擔心了。”葉淼理直氣壯道：“所以我是有條件的。祂要是想得到自由，必須答應我，不能做傷天害理害人的事，也不能再圈養人類。那只怪不是很喜歡定契約嗎？那祂也應該會遵守吧。最重要的是，如果不這樣做，我們永遠也擺不了祂。以后還會有越來越多的人，淪落為我們這樣的命運。”

貝利爾點頭：“你說得對。”

葉淼做了個噤聲的作，強調道：“你要保，不許把我的話告訴那只怪。”

反正也只能量力而行，能不能事，還是未知數。

貝利爾聲道：“我當然不會告訴祂。我等你的好消息。”

第二天一大早，大王子便率領了小銳士兵，趕往邊境，去鎮瓦里塞丁的叛軍。

王儲的到來，大大地鼓舞了士兵們的士氣。不得不說，大王子在戰事方面頗有天賦。半個月后就有捷報傳回——在大王子的指揮下，前來襲的小瓦里塞丁人，被打了個落花流水。

戰勝的消息傳開后，大王子的聲譽有了顯著的回升，王顯然十分滿意，連前段時間被大王子所累、笑容都有些勉強的宰相，也重新高高抬起了頭顱。

然而，人們的喜悅沒有持續多久，就被一個噩耗迎頭打斷。

依照戰況和對瓦里塞丁的軍隊了解，叛軍的銳部隊理應已被全殲，剩余的幾殘軍，也快被亞比勒趕盡殺絕。乘著敵寡我眾的勢頭，大王子乘勝追擊，沒想到竟在戈壁灘遭到了埋伏。

叛軍的數量還比原本多出了好幾倍！

亞比勒的銳部隊因此遭到了毀滅的打擊，大王子在近戰斗中了重傷，只能先退下前線。

最讓人不可思議的是，新出現的叛軍，戰斗時作快如鬼魅，而且不懼怕長矛和弓箭，就算中數箭，也能揮舞武繼續戰斗，強悍得本不像人類。

好轉的二王子在這個關頭主站了出來，暫替督軍一職。有了教訓在前頭，他在用兵時謹慎了許多，并在第一次襲時功抓住了一個叛軍士兵。

結果一挑開他的頭盔，并沒有看到人類的頭顱，只有一濃郁的黑霧沖天而起。

眾人這才驚駭萬分地發現，支撐著那重渝百斤的冷鐵鎧甲，竟是一副白森森的人類骸骨！

在那上面，還能看到許多叉縱橫、深骨頭的猙獰刀痕——那是戰死過的士兵的骨頭上才會留下的痕跡。

黑霧一散盡，骨架就碎了一地。連被虜來的馬匹，亦在瞬間化了一地馬骨。

這一個多月來，與他們大干戈的，竟都是被瘴氣裹挾的尸骨。難怪它們被萬箭穿心也毫不影響，因為它們本沒有痛覺。

兩百年前，人類不屑一顧地丟掉了靈族留下的“秩序”，選擇了征戰與斗爭。在今天，終于付出了遲來的代價——在生靈涂炭的瘡痍之地，瘴氣孕育出了可怕的怪，讓無數掩埋在土層中的尸骨破土而出，在短暫時間，就蠶食了瓦里塞丁，猶如可怕的瘟疫，開始向四周的國家蔓延。

今天，只不過是一個開端。

作者有話要說： 修好。

謝謝居居老師的睫、九久酒（x3）兩位姑娘的地雷~~~麼麼噠！(づ￣3￣)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