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淼白著臉, 睜大雙眸。

四周的嘈雜與干戈聲，在這句帶著點兒戲謔意味的嘆息下, 都如水般消退了個一干二凈。從深淵里滋生出的猙獰爪牙，惡劣地碎了殘存的那僥幸心。

過去的一幕幕回憶，以及偶爾在心底閃現的疑, 在這一刻, 統統得到了撕裂與重組。

在絕境中巧合的相遇；喜歡撒、與同病相憐的神年貝利爾；肆意玩弄、總能窺探到心聲的怪；他們對明神如出一轍的蔑視與鄙夷；黑發紅眼的“魔鬼之子”；貝利爾與先王之子一致的年齡與特征……

難怪，難怪貝利爾和怪從來都沒有同時在面前出現過。還有, 作為被囚的害者，貝利爾卻一點兒也不像那麼害怕怪……

因為——從一開始, 他們就是同一個人。

怪就是貝利爾，貝利爾就是怪。

也就是說，不久前的那次懷疑，本不是想多了，而是確有其事。

趴在貝利爾的心口試探時，分明清晰聽見了心跳聲。這麼說來，他那時已經察覺到在懷疑了。

這段時間每晚和見面的，到底是一個多麼善于偽裝的邪惡怪……

葉淼的指尖微微發著抖。

想不通自己有什麼價值, 值得他大費周章地分飾一一暗兩個角來戲弄, 難道只是因為惡趣味嗎？

今天識破了他的把戲，終止了這場漫長的玩笑，又會迎來怎麼樣的下場？

荒謬、驚懼、以及被愚弄后的茫然和憤怒，無間斷地沖擊著的心竅。葉淼咽了口唾沫，發現自己本沒有抬頭興師問罪的勇氣, 只想立即轉，落荒而逃。

似乎察覺到了的退，料挲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貝利爾驀地收了環抱著腰部的手，從背后將整個人都納了自己的懷中，嚴合地在了一起。

盤桓的毒蛇纏鎖著獵，將獵肺腑中的空氣殆盡。以至于后者只能仰起脖子，以獻祭般的姿態竭力息，才得過氣來。而這樣的姿勢，正好方便了毒蛇的掠奪。

耳陡然一熱，難以置信地覺到自己的耳垂落了一個熱的口腔中，被舌頭卷住了，猶如在吃果凍，發出了一聲濡的“嘖”。

葉淼渾哆嗦，捂住了。日積月累的親熱習慣，早已在的里印刻下了不可磨滅的愉悅記憶，頃刻間，抵抗的尖刺就塌了，雙膝亦在無可救藥地一陣陣發著。

好在，貝利爾沒有做更加過分的事，很快松開了對那塊可憐的碾磨，若即若離地在耳邊：“不要害怕我。葉淼，我不會傷害你的。”

仿佛魔鬼送出的人吐息，鉆無不在的孔，讓聽者豎起的心防一寸寸淪陷。

本來，他沒打算這麼快知道自己的真面目的。

人類有個詞“關心則”，果然有它的道理。細心如他，也會有了方寸、出馬腳的一天。

不過，被發現，也不是什麼麻煩的大事。

反正，不管怎麼樣，都逃不掉了。

雖然已經清楚貝利爾并非善類，不過，聽到他這句“不會傷害你”的保證，葉淼不免就想起了來到弗蘭伊頓后，自己遇到的重重陷阱——圖書館的驚魂夜，九頭蛇突如其來的襲擊……如果不是他的氣息庇護了，肯定早就一命嗚呼了。

是的，他可能在任何事上撒謊，惟獨“保護”這點，沒有摻一一毫的虛假。思及此，竟真的沒有剛才那麼害怕了。

貝利爾微微一笑，牽起傷的那只手，冷不丁地低頭啄吻了一下，又出舌頭沿著傷口了

葉淼嚇了一跳，慌忙手。定睛一看，卻發現那道在割開繩索時劃出的傷口，就在這一吻的功夫間愈合了，連疤痕也看不見了。

這個世界上，唯有靈族的魔法，才可以在瞬間治愈傷口。很顯然，貝利爾并沒有用到它。

葉淼一陣失神。

他這種媲于神的浩瀚法力，到底是從何而來的？

貝利爾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知道你有很多好奇的事。”貝利爾了的臉：“不要心急，你馬上就會得到答案了。跟我來。”

葉淼如夢初醒，猛然發現，到現在為止，周圍沒有一個人注意到這個憑空出現的年。就連，也像被施加了一層障眼法，了士兵們眼里的明人，實在是詭異至極。

那廂。

大王子一方的勢力已經控制了全場。大勢已去的叛軍戴上了鐐銬，被挨個押送進了大牢。

至于那位在混戰中意圖用匕首襲擊葉淼的宰相小兒，被摔飛到墻上后，昏迷到現在都還沒醒來。

鬧了這一出，肯定是做不大王子妃了。不過，并非主犯，看在宰相的面子上，大王子也不會真的要的命，只命人把抬了下去，先尋找醫師治好傷，再進行后續問罪。

劫后余生的王被攙扶到殿，及時服下了解藥，腹中疼痛得以緩解。不顧力還未恢復，就在侍的攙扶下走了出來。

看見桌椅掀翻、遍地狼藉的房間，以及頹然垂著頭跪在地上的二王子，王的神悲哀且復雜，一夜就滄桑了幾倍。

雖說出于私心，對兩個孩子偏程度不同，但二王子終究是的親生骨，說一點也沒有，那是不可能的。兩個兒子的矛盾竟然大到了要兵刃相見、鬧個你死我活的地步。其中一方為了爭奪權勢，還不惜毒害——對一位母親來說，這樣的打擊一定是巨大的。

叛軍被押走得七七八八，寢宮里空曠了許多，囚犯只剩下二王子一人了。

或許是在顧忌二王子與暗魔法的牽扯，唯恐他下去后借機逃跑，大王子沉聲吩咐道：“押下去后，馬上搜他的，讓教廷的神父來看著。之后把他單獨關起來，除了我之外，不管誰要見他，都不放行。他說什麼話都不要信，別掉以輕心。”

士兵的長點頭道：“是！殿下。”

兩個士兵朝二王子走去，準備依言扭送他離開。可還沒接近，二王子就直起來，不甘地低吼道：“等一下！”

大王子冷笑道：“怎麼了，我的弟弟，狡辯的話還是留到之后再說吧。”

“這一次，是我技不如人，小看了你，則為王，敗則為虜，沒什麼好辯解的。”二王子頓了頓，鷙的目迸向了不遠的王道：“但是，在此之前，我還是想聽聽母后你的答案——我到底什麼地方比不過哥哥，讓你這麼輕忽我？”

王悲愴地看著他，一，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卻只是難堪地撇開了頭，沒有吭聲。

“母后，回答我的問題！”二王子腕部的鐵鏈哐哐直響，神染上了幾分歇斯底里，咬牙切齒道：“說啊！你究竟對我有什麼不滿？！這個問題已經困擾了我十幾年，最后關頭了，我卻連知道答案的資格也沒有嗎？！”

他剛吼完，房間的一角，忽然傳來了一個優哉游哉、含著笑意的陌生年聲音：“其實對你沒有不滿，只不過是因為，你和你哥哥的父親在心目中的分量有差別罷了。”

眾人順著聲音看去，這才發現房間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黑袍年。卡丹的公主正和他親無間地在一起。

障眼法是魔鬼的把戲。當他不想被你看見時，就算他就佇在你的面前，你也會視他為無。

大王子的手按住了腰間的劍，警覺道：“你是什麼人？”

貝利爾牽住了葉淼的手，從影下走了出來。

每一步，燭上燈火就躍一下，愈發昏暗。剛才還站了不士兵的大殿，被黑暗逐寸蠶食了邊界，閑雜人等都悄然消失了。除了他與葉淼，在場的，就只剩下了王，大王子，以及被五花大綁的二王子而已。

不用說，這肯定是貝利爾的手筆。在地里時，就見過他輕易地制造幻境，將長廊扭曲囚室。

但大王子和二王子顯然沒見過這種鬼打墻一樣的景，一起在原地傻眼了。

夜空星斗旋轉，貝利爾踱步到了月下。銀漫過他的鎖骨，一路上溢，直至展出他完的容。

王的眼睛驟然瞪大，紅綻出，極度的驚駭與恍惚瞳底織。喃喃道：“……你……你竟然復活了……”

貝利爾挑挑眉：“看來陛下還記得我是誰。”

大王子手扶住了王，疑道：“母后，你說誰復活？你認識他嗎？”

“他是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知道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二王子了拳頭：“什麼做我們父親的分量有差別？”

“字面意思。一個孩子的父親是自己心的人，另一個孩子卻是政治聯姻的產，態度又怎麼會沒有差別。”

王渾一震。連原本不太關心母親為何偏心的大王子，聽到這里，臉也變了。

眾所周知，王的第一任丈夫是一個早逝的無名貴族。他非常神，年齡、姓名與容貌，都未曾對外公布過。這個世界上，只有與他關系最親的人，才知道他是何許人也。

但實際上，關于父親的份，就連大王子本人，也是不知的。很小的時候去詢問王，也一直得不到答案。這也是使得他自小叛逆，與王離心的重要原因之一。

為什麼，作為兒子也不知曉的，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陌生年卻一清二楚？

葉淼也聽得有些迷，不明白貝利爾把話題拉到王的兩任丈夫上的意圖。不過，他不是無緣無故說廢話的人，這絕對涉及到了好奇已久的。

大王子呼吸加促，盯住了他：“你到底想說什麼？你知道我父親是誰？”

貝利爾豎起食指，在邊放了放，輕笑一聲，瞥向王：“陛下，我想，與其讓我一個人唱獨角戲，還是由你親自滿足他們的好奇心比較妥當。”

眾人都轉向了王。

王臉灰敗，仿佛生命力瞬間被人調一空。倒在椅子上，半晌，出了一個極為苦的笑容：“其實，我早就有預。當年的事，遲早會有瞞不下去的一日。做下了丑陋惡毒之事的我，早晚會到神的譴罰。今日，我不得不目睹后代相戕，就是報應吧。”

大王子眉頭一，沒說話。

“你已經長大了，也是時候把我瞞了這麼多年的告訴你了。”王無力地看了他一眼，垂下頭，被回憶拽了久遠的漩渦中：“據如今對外的說法，我十二歲前都是在弗蘭伊頓外的王家莊園長大的。實卻不是這麼回事，當年，我母妃的侍曾被人買通，在我母妃生孩子、所有人都手忙腳的時候，把健康的孩子換了一個死嬰。真正的小公主，也就是我，被連夜送走到了一個遙遠的地方，為了一個紡紗工的孩子。直到十二歲那年，無意中得知了真相、震怒的父王才派人把我接回了弗蘭伊頓。”

葉淼暗暗吃了一驚。

原來王有過一段流落在外的日子。對于講面子的王族來說，后宮斗爭、公主走失，畢竟不是彩的事，難怪沒有對外界公布。

不過，這又和王的兩任丈夫有什麼關系？

“我永遠不會忘記，我被接走的時候正是秋天，漫山遍野都是金燦燦的麥穗。從馬車里走出來的，是一個俊又耀眼的金發男孩。”王的聲音變輕了：“我和這個男孩都對彼此一見鐘。在回去的路上，我們就墮了河。”

大王子激道：“這個人，就是我的父親？”

葉淼也聽出了這層意思。

奇了怪了，落難的公主和迎接的貴族年相，不就是一場很普通的邂逅嗎？為什麼王要對這任丈夫的份三緘其口，連自己的兒子也不肯？

除非——這個貴族年，并不是可以和明正大地結合的份。

葉淼心里一，忽然有了一個荒謬的猜測，忍不住悄悄看了邊的貝利爾一眼。他倒是一臉平靜。

“當時我的母妃早已過世，而指使侍陷害的人也還沒被揪出來。為免橫生枝節，除了我父王之外，沒有任何人知道我還活著的消息。隨從們接我回去時，也只是對我說，我是弗蘭伊頓的一個貴族流落在外的孩子。自然，這個年事先也不知道我是什麼人，只是奉命行事，順路捎帶我回去而已。”王扯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回到弗蘭伊頓后，我恢復了公主的份。同時，也發現了自己永遠無法和那個男孩在一起。因為——他是我同父異母的哥哥。”

大王子的表瞬間變得鐵青。

“對我們而言，這個真相無疑是晴天霹靂。我們忍著痛苦，立即分開了。可之后那幾年，還是免不了藕斷連，還意外地有了一個孩子……”王抬眸，看向了大王子：“我很想生下這個孩子。紙包不住火，當時我既沒有訂下婚約，也沒有來往過的男人，為了不讓人發現我懷孕了，我只能躲到郊外的莊園去，謊稱和一個無名貴族有了一段短暫的婚姻，這才名正言順地——誕下了你。”

大王子他，居然是王和先王的……

葉淼已經震驚得完全說不出話來了。

這關系也太混了吧？

不過，往回一推——大王子格外俏似王的面孔，王第一任婚姻的無名神丈夫，對往事、對先王的諱莫如深，以及對兩個兒子截然不同的態度，在真相浮現的這一刻，它們的因果脈絡也都無所遁形了。

在一百多年前的瑞帕斯大陸，不王國的王室都存在近親結婚的傳統，譬如表妹嫁給表哥，侄嫁給叔叔，以此手段維持所謂的王室統的純凈。

然而，事實證明，此舉并不會為他們帶來大量優秀的繼承人，反而誕生了數之不盡的智力不全、天生缺陷的嬰兒。

經過了好幾代人的教訓，如今，不論是在平民之家還是在王室，近親通婚都已經被全面止了。

在這個前提下，王還堅持要生出這個孩子，其實是非常盲目的行為。大王子出生后，竟巧妙地避開了各種缺陷，長了健康的孩子，簡直可以說是萬中無一的奇跡。難怪王會如此看重他、溺他，其實都是屋及烏。

“有了孩子已是一個錯誤，為了不重蹈覆轍，我們約定不再私下見面。過了幾年，出于政治因素的考慮，我嫁給了一個將軍。我的哥哥必須履行國王的職責，很快也娶了一個王后。”王肩膀一，聲音開始波：“雖然他口口聲聲說，那只是不得不履行的婚約，但憑借為數不多的幾次公開見面，我看得出來，他們夫婦的……真的很好。”

二王子呆呆地消化著的話。

“他們過得越幸福，我就越是煎熬，好像著了魔一樣，眼里看不見呵護我的丈夫，一味沉溺在過去的回憶中……沒過多久，他們有了孩子的消息傳來，我嫉妒得幾乎發狂。”

“我殘存無幾的理智被嫉妒心徹底蒙蔽，不斷在想，這個孩子出生后，他們夫妻的關系一定會越來越，他也會離我越來越遠……于是，我了一個念頭，想神不知鬼不覺地殺死那個孩子。”王痛苦地捂住了眼睛：“那是我犯下最愚蠢的錯誤！我學會了用暗魔法悄無聲息地詛咒產婦的辦法……我沒有傷害他妻子的意思，只想讓那個孩子出生后，因先天不足而迅速夭折。”

結果顯而易見，王本不擅長暗魔法，只是個門外漢。暗魔法又是私的玩意兒，施行的過程中，很容易出現偏差。

這道邪門的詛咒，便是在某個環節出了差錯，非但沒有達目的，還無意中將一個棘手而邪惡的魔鬼引到了先王后的腹中，降生在了不該出現的地方。

所以，金發碧眼的先王夫婦才會生出一個黑發紅眼的男孩——那是借宿在他們孩子上的魔鬼最無可辯駁的特征。

因一己私，愚蠢無知的螻蟻喚醒了魔鬼，必將付出與災禍伴生的代價。

于是，魔鬼的生“父母”、所有近旁的侍從——他們的和靈魂，都為了魔鬼睜眼后，用的第一道祭祀盛宴。

“都是因為我的一念之差，導致我最的人，他們夫婦，還有那些奴仆，都……我那時已經明白自己捅出了馬蜂窩，更不知道如何面對那個可怕的孩子。和奧奎神父商量后，選擇將他送走。可不到幾年，又死了很多人……”王啜泣了起來：“我別無他法，只好將他接回王宮。可剛回到弗蘭伊頓，那個孩子就過世了。我害怕他帶來的災禍，只好向奧奎神父求助，將他地鎮了起來……每一天，我都在為我犯下的罪孽到后悔，是我的狹隘和愚蠢導致了我一錯再錯！”

葉淼的耳嗡嗡直響。

原來是這樣……

王說的這一段，和依據老神父口述的故事所推測的過往，已經沒有多大差別了。

這就是貝利爾的來歷，也是一直想知道的真相。

二王子臉發青，直愣愣地看著王憔悴的側臉。在真相的沖擊之下，似乎已經喪失了反應的能力。

大王子抓住了王的手臂，難以接道：“這些事，你為什麼從來都不告訴我？！”

“你讓我怎麼有臉說出口呢？”王疲憊地長吁出一口濁氣。背負了十幾年、讓愧疚難當的終于公之于眾，對來說，也是一種解。抬頭，看向了貝利爾，輕聲道：“從犯下第一個錯誤開始起，我就有種預，你終有一日會再次出現在我面前，找我復仇。你要是想殺我，現在就來吧。”

葉淼心臟一，轉頭看向了貝利爾。

出人意料的是，貝利爾沒有搭理王，更加完全沒有苦大仇深、大仇得報的表，只是挲了一下葉淼的手心，歪頭道：“聽見了嗎？”

他讓王自白，只是因為想知道真相嗎？

葉淼呆了呆，點點頭。

貝利爾便抬起手指，指骨一彈。

四周的景象頓時化為塵埃，飛速地旋轉扭曲。轉瞬，他們已經置在一個空的大殿中，站在落地窗前了。

葉淼環顧四周，驚道：“你把我帶到什麼地方了？”

“一個沒有任何人能打擾到我們的地方。”貝利爾了自己的手腕，凝視著：“故事還沒結束。聽了王的話后，你想聽聽我的版本嗎？無論什麼，我都會毫無保留地告訴你。”

葉淼心里裝了其它事，可對剩余的實在好奇：“你真的是先王的孩子……你是因為王的詛咒，才來到世界上的嗎？”

貝利爾搖頭，勾：“我是我，他是他。”

“什麼意思？”

“王的暗魔法詛咒，原本真的可以讓那個孩子早夭而亡。然而中途出了差錯，我借他的來到了這個世界。剛降生時，我并不適應這邊的環境，也控制不了那，渾渾噩噩的，連自己是什麼東西也不知道。那覺……非常奇怪。”貝利爾倚在窗邊，明溫的月勾勒出他清瘦料峭的側臉：“慢慢地，我開始能會到他的喜怒哀樂，他卻不知道自己的里寄宿了我。”

葉淼的目久久停留在他纖長的睫上，輕聲問：“后來呢？”

“不到半歲，我和他就被送到了弗蘭伊頓郊外一個偏僻的小鎮中，被一群侍從養長大。”貝利爾瞥向，笑了笑：“那時候，我已經比原本更適應這個地方。所以，可以在晚上出來。”

被派來照顧他的侍從，并未親眼見到怪病的死狀，但都有所聽聞。小王子天生的雙瞳，讓侍從們聯想到了妖異不祥的魔鬼之瞳。仿佛一旦與之對視，就會帶來厄運。

所以，他們平時都用白布蒙住他的眼睛，不讓他出邪惡的紅眼珠。

孱弱的孩子籠罩在怪病傳聞的影下，如人人避之不及的瘟疫之源。沒人肯和他說話，陪他玩耍，就連看看路邊風景的權利也無剝奪了。他也呆滯，不懂得反抗，白天就孤獨地挨著時間。

到了晝夜替之際，寄宿在他中的魔鬼，接過了主控權。

可那時候的他還很弱小，沒法如今天一樣隨心所地變換形態，只能被囿在那里活。

多虧了與魔鬼合二為一，本該一出生就被暗魔法殺死的小王子多活了幾年。但日漸衰弱，終究是不可避免的趨勢。

五歲那年，薄弱的生機終于逸散殆盡，他生了一場來勢洶洶、無藥可治的重病。

原本就排斥他的刻薄侍從們，見到他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又發現遠在弗蘭伊頓的王從不過問這邊的事，就越發敷衍地對待他。每日只把基本的食水放在房間門口，仿佛怕踏進去一步，就會染上晦氣。

最后的那段時，孩子的吃喝拉撒都在那一方小木床上進行。如此熬了一段時間，他就懷著怨恨與悲愴，被埋進了小小的棺木中。

自以為甩掉了一個燙手山芋、歡天喜地的侍從們并沒猜到，孩子被送進棺木的時候，正是魔鬼在蠶食那，徹底接管它的過渡期。瘦弱的軀殼土多日，也未腐爛。

被魔鬼徹底侵占的時刻，便是他從墳墓復生的紀念日。

葉淼聲道：“出來后，你殺掉了所有待過你們的侍從嗎？”

“我只是借給了他力量。”貝利爾了的脖子，微笑道：“我能覺到他殘存的怨恨和未消散的魂魄。看在共用了一個那麼久的份上，臨別前，我送了他一份謝禮，把我的力量借給了他，讓他用自己的雙手去復仇。”

魔鬼恥笑忍耐，主張復仇。神所推崇的慈悲、寬恕與大度，在地獄中，不過是虛偽、懦弱、偽善的代名詞。

葉淼敏地了脖子：“為什麼你還是回到了弗蘭伊頓？他為什麼沒有向王復仇？”

“當時，他還沒有離開我的，我猜他原本是打算向王復仇的。至于為什麼突然放棄，我也不清楚。”貝利爾說：“其實我那時已經差不多可以離實存在了，可他們卻趁機研碎了那的骸骨，混烏中，畫下符咒，就這樣，將我錮了起來。”

尋常的暗魔法自然傷害不了他。但如果摻了他寄宿過的的骸骨碎末，他就無法不它影響。

貝利爾垂下眼，：“那之后，十年里，我沒有見過一個活人。直到你來到我的邊。”

葉淼抿了抿：“囚你的符咒，其實早就失效了吧。”

“嗯，記得你第一天出現在我面前的景嗎？那時候線很暗，其實在你摔下來的時候，就已經把符陣破壞了。那一刻起，枷鎖就開始松。完全自由，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想到他真的被關了十年，葉淼就很難。可想到他假裝人類戲弄自己的事兒，就又氣不打一來，膛一起伏，怒道：“那你還騙我？騙我不能離開地下，還假裝人類來戲弄我！”

枉一直以為，貝利爾是個孤單、天真又依賴的人類年。從未想過他的本會如此地邪惡和狡猾。

貝利爾笑了笑，眼神忽然變得有點危險：“被關在地底的日子，我連實也化不出來，既孤獨又難熬。在第一年，我許了一個承諾，誰能放我出去，我就實現一個愿。第五年，我加碼了承諾，誰把我放走，我就實現三個愿。可依然沒有人來。到了第十年，我的怨憤和孤獨再也無法平息，所以，我許下了第三個承諾——不管來的是誰，我都要當場吃掉，讓為我獻祭。”

彼此對視了幾秒，葉淼的后背驀然泛起一陣寒意。

知道，他沒有開玩笑，這個吃是真正意義上的吃。

有點艱地從中出了一句話：“……那你，為什麼當時沒有吃掉我？”

“我太久沒見過人類，想多看你一會兒才吃掉你。”貝利爾說：“誰知道，這一看，我發現你本來就活不了多久。”

葉淼一愣：“什麼？”

“還記得你掉下去的時候，這個地方很疼嗎？”貝利爾手，了的肋部：“當時如果我不管你，你很快就會死去。也許是因為好奇吧，都還沒和你說過話，你就要消失了，所以，我吻了你。”

葉淼怔了怔，臉頰驀地紅了。

想起了貝利爾的治愈能力。也就是說，那時候，半夢半醒間覺到有人著在親吻，本不是錯覺，是貝利爾真的在親！

難怪在地下時，肋部明明疼得不行，一呼一吸都像有銳利的針在扎。睡了一覺后，非但痛楚徹底消失，連一點淤也見不著。

“結果，親著親著，我就改變主意了。” 貝利爾的手指夾起了的一縷長發，繞在指尖轉，瞇眼一笑：“你猜為什麼？”

葉淼不由自主就被他的思維帶著走，仰頭，迷茫地看著他：“……為什麼？”

“因為……”貝利爾用那縷頭發搔了搔的臉頰，俯在耳朵旁，挑逗地吹了口氣：“我對你產生了|。”

昏迷中的彌漫著苦悶與忍耐、歡愉與沉溺的表，就猶如一塊多又甜的水桃。再一，就會滲出更多甜漿。

一直在不住地嗚咽、輕微地反抗，最后，卻還是將手搭到他的肩上，給了他一個的擁抱。

葉淼渾一。

“隨之而來的就是好奇心，我突然很想知道你是怎麼樣的人，還想看到你繼續出那樣的表。可是，我又擔心你會被我嚇走——即使沒見過我的真面目，也還是有很多人畏懼我。所以，我變了我還是人類時的模樣，來接近你。”

葉淼的微微一張。

“從來都沒有人對我好過，雖說我不人類的關懷、善意、憐惜和意，但我曾經在那小小的軀殼里活了五年。那個孩子臨死也在求這些，我也被迫同著。漸漸地，我也對這些產生了好奇心和求，想知道被人溫地著的覺，是不是真的那麼好。后來，我就遇到了你。”

貝利爾輕輕地挲的臉頰，笑靨猶如夜空下搖曳的罌粟，妖異得足以人的心神。

“事實證明，這種覺，真的好極了。只要嘗過，就不想失去。我從來都沒有過被人喜歡，被人寵的覺，只有你這樣對過我。你對我越好，我就越不舍得告訴你真相，因為你一定會被我嚇走。”

他不是人類，是糅合了各種**的魔鬼。

迂曲、誠實與純潔的求與他無關，最直截了當的、掠奪和侵占，才是他的本能。

葉淼覺他在給自己灌**湯，深吸口氣，拼命回憶他做過的讓自己不爽的事：“既然你早已自由了，為什麼我說要救你出去的時候，你還什麼都不說？看我涉險很好玩嗎？”

“我只是太喜歡你為我認真又努力地做一些事的樣子了，這讓我覺到，你很重視我。”貝利爾眨了眨眼睛，誠懇道：“抱歉。”

葉淼氣鼓鼓道：“不要跟我說抱歉！你其實本不覺得對不起我吧。”

“用了欺騙的方式接近你，我很抱歉。可我并不后悔。”貝利爾觀察的表，補救道：“我該怎麼樣做，才能讓你消氣？無論什麼都可以。”

他的城府太深，還騙了那麼長時間。如果他擺出最初迫時的那副強又恐怖的模樣，吃不吃的葉淼，也許真的會破罐子破摔，和他吵個天翻地覆。

可現在，貝利爾卻是一副“怎麼樣都好，反正你不可能甩掉我”的溫又耐心的牛皮糖模樣。左一句“喜歡你”，右一句“沒人對我好過”。明知他最擅長的就是偽裝，葉淼卻還是被他弄得有點心，一時半會也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憋了半天，惡狠狠道：“好啊，你能讓我和我的家人團聚嗎？如果你做到了，我就考慮一下。”

事實證明，低估了貝利爾的能耐。或者說，他趕上了一個極好的時機。

亞比勒的王室剛經歷過一場大型政變，二王子和他的黨羽被一一剪除、投獄。王到此事波及，大病一場，稱病不見人。

大王子在知曉自己的世后，消沉了兩天，便重振旗鼓，代管王的政務。據說，他現在和以前比起來，整個人都煥然一新，不再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了。

或許，每個人都需要經歷一個命中注定的坎，才能真正地長，并肩負起自己的責任。

這場政變影響了不貴族和員，也空缺出了部分職位。勢力洗牌、重置心腹、定奪叛臣的罪名，都需要耗費國王的大量力。就在大王子分|乏之際，從邊境傳來了一個壞消息。

瓦里塞丁那沉寂已久的亡靈軍隊，在某天深夜，毫無征兆地卷土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