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記彈窗，云淡風輕，助理在后座一聲不響，吸一口氣。

車窗下降。

一直降。

龍七的頭發擋著額頭，看他時，靳譯肯俯，手肘搭上車窗臺，雙眼對視，開門見山：“他說車里有我認識的人，這事他占全責，但我有保險，你說我沖著你的面子，應該大事化小，還是讓他賠到懷疑人生？”

這個賤人。

靳譯肯的視線又百無聊賴地下移，看到手里的手機屏，讓竇浚云闖禍的那段聊天記錄還亮著，他之后又徐徐看，看頭發后約的跡，龍七說：“賠死他啊，跟我又沒關系。”

靳譯肯的手探到額頭旁，撥開頭發，龍七別開腦袋，他的拇指指腹沾到了。

隨后他起了，也沒說什麼，懶得跟通，又重新走回與竇浚云的協商地，著兜，說著話，往的方向掃淡淡一眼。

靳譯肯獅子大開口，讓竇浚云賠了個底朝天。

臨走前，又到卡宴的副駕駛旁，直接拉車門，龍七的肩膀靠著門，猝不及防地斜了一下，聽他說：“我要去醫院接人，你去不去？

“去個屁。”

“隨你。”

門又被順上，靳譯肯真就干脆利落地走了，他的車停在十米外的馬路牙子旁，正被一些圍觀路人舉著手機錄視頻，豪車級的事故總是會上社會新聞，他這種社賬號都懶得注冊的人，遛得比竇浚云這肇事者還快，他主駕駛的門緩緩閉攏，龍七別著腦袋避開助理前來照顧的手：“你坐出租車回去。”

卡宴主駕駛的門咔噠一聲開，竇浚云剛臉鐵青地上車，龍七就推門下車，不了跟這個人再待同一空間里，頭發隨著步子的幅度揚，周圍路人一“是龍七是龍七”的低呼，竇浚云反應也快，下車跟到車尾，剛要挽留，直接抬了手臂防止他上自個兒，靳譯肯副駕駛的門還沒關，他坐在里頭發信息，拇指摁著手機鍵盤，食指與中指間夾著煙。

龍七上副駕駛后，他頭也沒抬一個，只往窗外撣了撣煙灰，隨著副駕駛門關攏，他將手機咔噠一聲進座位中央的置槽：“系安全帶。”

接著，踩油上路，車一子慣影響，竇浚云的臉和車都從旁疾風般劃過。

從除夕夜放過狠話劃清界限后，兩人就沒再有任何接，距今已過去半個月，無話可說，車在疾馳，的手肘搭在車窗旁，指骨節仍抵著，靳譯肯將煙摁滅在車載煙灰缸，開了音樂，是正播到一半的Simon

Curtis的《D.T.M》。

滿車廂的

“you’re

dead

to

me”立環繞，聽了半分鐘，一聲不吭地切歌，切了同樣是Simon

Curtis的《Super

Psycho

Love》，又是滿車廂的“Say

that

you

want

me”立環繞，靳譯肯沒反應，只將車音量調高，一要聽就讓聽個夠的作勢，高到震耳聾時，啪地一下將音樂關掉。

喧囂過后的對比，車萬籟俱寂，仍看窗外，靳譯肯單手控著方向盤。

他那只手的食指戴著一枚純銀戒指。

他以前去英國前專門買過一對戒，男戒他經常戴在中指，戒龍七很戴，老坪當時看著，不讓戴有任何關系的首飾，后來搬家的時候也沒注意找。

現在他手上這枚不是之前那枚。

在相互都不說話的時刻里，龍七甚至已經斷定自己上車的舉是錯誤而弱勢的，這就相當于把自己放在他的砧板上待宰，緒，呼吸都在閉的空間里暴得一覽無，他的漠視與寡言都是對的一種凌遲，但這種自知錯誤的緒里沒有后悔，是，某種摻雜了恨與的，相互不搭理卻連呼吸都在拼命傾聽的，一舉一都想干擾他注意的。什麼時候靳譯肯的本事開始變得這麼大了呢，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控了。

“所以這就是白艾庭一直看到的你。”仍看著窗外，說。

靳譯肯終于往的方向瞥一眼。

沒看他。

他轉方向盤，車子的速度慢下來，轉醫院后門的小道，說：“我這兒下。”

車一記開鎖聲，副駕駛門升起，下了車，風把的頭發吹起，額頭的傷口涼，繞過車頭，頭也不回地進了醫院。

后來，在醫院三樓診室接包扎理的時候，從診室窗戶看見后門的景象，靳譯肯接到了他要接的人，是嬰兒，他單手抱著他妹下醫院臺階，后跟著年紀稍大的月嫂，到車子副駕駛時，月嫂從他懷里接過嬰兒坐進車，作小心，他繞到主駕駛，那時候才朝醫院樓的方向瞇一眼，又短暫收回，上車走人。

想起靳譯肯曾經想留下的那個孩子。

如果當初做了不一樣的決定，現在也該是這嗷嗷待哺又嗜睡的樣子，也想起靳譯肯出國前醉酒時說過的話，他說那是他最想娶的時候，而此刻跑車厚重的引擎聲呼嘯而過，護士往額頭上藥，“嘶”地倒吸口氣。

煙消云散。

……

靳譯肯與竇浚云的豪車事故，最終還是上了門戶網站的新聞專欄。

至此，他這“知名富二代“的頭銜算是扎扎實實落下了，而龍七撇開竇浚云，上靳譯肯車的那段視頻則上了熱搜，靳譯肯顯然也是被跟煩了，降熱度的速度永遠趕不上制造新聞的速度，干脆任由信息炸，反正他沒有社賬號，沒人擾得到他。

可是龍七有，鄔嘉葵也有。

自作聰明的網友把局勢一分析，覺得真的是特別明朗了，就是些明星你爭我奪的三角關系，加上之前就有傳聞質疑龍七剛出道就拿到重量級電影的主，水很深，鄔嘉葵可能被搶角，現在跟靳譯肯牽扯上也是很耐人尋味，而靳譯肯家世牛，自個兒牛，長得還牛，現在又準備開公司帶資進圈兒捧人玩兒，年紀輕輕的就這麼能搞事，哪個明星不喜歡，前后任爭風吃醋也是有可能的了，所以龍七和靳譯肯作為前任男朋友，正在藕斷連，而家世與靳譯肯相匹配的鄔嘉葵則于曖昧期，外圈還牽扯班衛，周以聰，高寧寧一系列紅人……反正這一場大戲網友們是看定了，還齊心協力搞了個評分表。

目前龍七得一分，平鄔嘉葵呢。

也很戲。

兩位正主一個沒說話，雙方的已經被帶節奏，懟得不可開。一邊說鄔嘉葵小小年紀心機深沉，明明是個老煙民夜店咖還恬不知恥走清純乖兒路線；一邊說龍七恃靚行兇潛規則搶角，靠太妹人設坑蒙拐騙實則黑歷史一堆……各有各的黑點，各有各的cp黨，倒是電影的宣傳方省事了，戲都沒拍完呢，已經為本年度最關注的劇組。

沒過一天，在電扶梯上被狗仔采訪的那段視頻也曝了。

這段采訪上電視后，老坪幾次重看，看得唉聲嘆氣的，龍七那會兒在劇組更室換，服裝師手工做了件特別好看但特別復雜的讓穿，類似二十世紀中葉的束腰，拿著劇本看戲，兩名服裝師唰地拉，把勒得咳嗽一聲，手把住墻壁，本子往地上掉，整個段也出來了，一子氣息，服裝師接著在背后系帶子，穿來繞去，打了好幾個結，老坪又想給講道理，說沒心思聽。

現在的心思都撲在一場即將開拍的激戲上。

之前接戲的時候老坪提過，但當時忙著摻和董西的事，沒聽進去，直到前幾天才開始正視起來。

這場戲是作為兇殺案關鍵人證的在出租屋與追查的偵探產生愫，偵探明知邪而不祥，卻對產生超道德的占有，從一開始的排拒，到后來夾帶著暴力的，最后出馬腳，使他的真兇份在周以聰飾演的輕狂警察前暴。

而飾演暴斂偵探的是影帝臧習浦。

兩個月的戲對下來，和藏習浦的角之間確實有一亦師亦的火花，加上雙方角的社會地位與年齡差（飾演的渡客20歲，臧習浦飾演的中年危機偵探與他本人的年齡一樣，36歲），使得道德，破案，三線并行，這場戲很重頭，導演很重視，所以專門讓和臧習浦先磨了兩個多月，彼此戲了才敢拍。

可那兩個月使勁兒跟靳譯肯去磨了。

裹完，服裝師給穿一件有撕扯的吊帶，在的頭發，脖頸，鎖骨噴了點東西制造出汗效果，更濃烈，外頭再套一件男款的夾克（偵探的服），造型算上完了。

戲中的出租屋是在棚搭的景，沒有屋頂，從棚（倉庫）的二樓回廊能看到整個布局，在助理旁走著，專注發信息，班衛最近忙自己的演唱會，有段時間沒追蹤鄔嘉葵的消息了，這會兒又向打探部報，回到一半，竇浚云發來消息。

——最近怎樣？

這個人居然還有臉來找。

在頁面里找“加黑名單”的按鈕，竇浚云接著又發一條。

——我分手了，在你之前我就已經打算和分手了，我理解你生氣的點，是我混蛋，給我個彌補的機會？

“從哪兒刪人？”側頭問助理。

而后摁住語音鍵回復：“可別自作多，您有沒有朋友跟我都沒半錢關系，自我認知倒清晰，可這分手的鍋你別往我這兒……”

話沒說完，看到五米之外的鄔嘉葵，指腹突然出了汗，與屏幕分離，沒有說完的語音“嗖”地一下發送出。

鄔嘉葵正在與演員對戲。

站著，環著手臂，卷起的劇本攥在手中，邊簇擁著兩名助理與一名造型師，一邊專注地聽著眼前人講話，一邊垂下左手，了后休憩椅上坐著的人。

而龍七的視線在那休憩椅上。

他的子被鄔嘉葵擋住了大半，但耐不住轉著手機的手部作眼，翹著二郎，膝蓋邊轉悠著一條紫貂被的阿拉斯加，他紋了的那只手懸在扶手邊上，食指慢悠悠地著，引弄著阿拉，鄔嘉葵的手始終在他肩上輕輕著，似要平他因長久等待而升起的燥郁，直到鄔嘉葵稍微挪子，靳譯肯的側臉才出來，懶著，無趣著，左前方的訓犬師一聲吹哨，拍手喊“龍二”，阿拉一個機警起豎耳朵，朝著訓犬師方向“嗖”地竄去。

的步子因這一幕慢下來，后的老坪走得比快了，回頭看，又順著的視線看狗，咳一聲，注意著的臉。

“拍戲需要這種的阿拉，鄔嘉葵……鄔嘉葵幫劇組借來了。”

鄔嘉葵去向靳譯肯借來了“龍二”。

與此同時，導演向龍七方向招手打響指。

這聲音響亮，導演周一圈的人都看過來，剛與導演講完戲的臧習浦抱著手臂看過來，在對戲的鄔嘉葵看過來，在椅子上坐得倍覺人生無趣的靳譯肯同樣看過來，龍七將手機慢慢放進夾克的兜，單著手，而靳譯肯的視線落在的臉上，隨后下移，慢條斯理地落在泛著的發梢，鎖骨上。

棚里的溫度，真是悶熱得猶如三伏天。

這撂過來的眼神并沒有超過三秒。

靳譯肯在第四秒收了視線，就跟看了個普通明星一樣，臧習浦在第五秒喚一聲的名字，靳譯肯的側臉被鄔嘉葵的子擋住，他的手機仍在那兒慢悠悠地轉著，龍七朝導演的方向走，臧習浦正靠在出租屋景的木桌邊沿，穿一件白襯衫，領口的領帶半扯，等到，拿桌上的威士忌，朝酒杯里倒小半杯。

“不張啊。”導演是個年過半百的文藝老漢，平時不茍言笑的，這會兒來這麼一句，也沒往龍七的方向看，安得一點都不走心，臧習浦搖著頭笑了笑，遞給酒。

“過會兒冷，先喝點兒。”

雖然接杯子，另一只手卻往臧習浦手里拿過威士忌酒瓶，往里頭接著倒，導演這時候讓邊的人退了退，語氣仍沒緒起伏，問：“有經驗嗎？“

龍七對著空氣呵笑了一下，酒的面到達杯口，臧習浦摁著的手腕止了一下，挪開手，使臧習浦的手落空，面向靳譯肯的方向：“有啊。”

靳譯肯仍在那兒懶洋洋地坐，鄔嘉葵蹲下了，把著他的座椅扶手說話。

導演或許沒料到這個干脆利落的回答，看一眼，但反應也不大，接著問：“要清場嗎？”

“不用。”

“我倒張了。”

臧習浦似玩笑似認真，看著手里半空的威士忌酒瓶，淡淡說。

出租屋景外，靳譯肯的手肘緩慢地搭在了雙膝上，手機垂在半空著，鄔嘉葵笑地說著不知容的話，而他的視線因為對他長久的注意，而干脆反過來，灼灼地落到上。

落到一口將威士忌飲盡，酒從角到鎖骨，膩的龍七上。

……

場記一聲打板，的后腰撞桌沿。

臧習浦開拍前說，就把他當過的人，如果沒有，就恨過。

又憑著承認的一句“有過經驗”，告訴拍戲過程中可能出現的所有況，他可能會弄傷，作為正常的男人可能會起反應，但他也會盡力保護，如果他有了反應，他表示抱歉，而如果他沒有反應。

他說：“那我也表示抱歉。”

鏡頭在半米外跟著，強沖著眼睛打，臧習浦的手握在的后頸，得泛白，紋著的手臂青筋暴起，又刷啦一下將的夾克往外扯，肩外，的手抓著他的領，抬膝頂在他腹部，雙眼對視，要他克制又要他狂魔，燒著火又淌著水，臧習浦又抱過按到床上，整個木床吱嘎響，要裂了一樣，龍七后退，腳踝被他抓著，息，心口起伏，額頭沁汗，眼里藏著嗜的，再咻地被他拉扯回來，他的手臂撐在子兩邊，子下來，龍七再往后退，而靳譯肯那時候打了煙。

這兒有多燥熱，他那兒就有多沉靜，煙灰在兩指間緩慢地撣下，一切都仿佛是慢作，白煙霧從他邊漫出，他按兵不地著，而他現在的這張臉，就了臧習浦的臉。

了龍七眼里，臧習浦這張步步近的臉，就像之前每一回在兩人世界里的廝磨，臧習浦的掌心按在的脖頸，像之前掐著的脖頸咬的靳譯肯，的眼里有恨有，有臧習浦接著一記假裝作后的，的汗散著香氣，眼睛勾魂攝魄，不服，仍近距離盯著臧習浦，藏著“來啊，原形畢啊”的挑釁，鏡頭地跟著，靳譯肯的雙肘沉沉地抵著膝蓋，煙的味道一路飄到了的鼻間，臧習浦的額頭抵著，。

工作人員口干舌燥，聽著攝影棚傳來的木頭“吱嘎”聲與布料撕裂聲，龍七的被扯空一大塊，“嘶”地一響，臧習浦用力摁著的膝蓋，開始雙的咬磨，他的子也熱，呼吸也沉，龍七因他一記過于用力的摁而沉，臧習浦的手從底下順到上，在脖頸著力，開始掐，即使被掐得臉部泛紅，也瞪著他，類似“你就這點本事”地瞪著，他額頭的汗滴落到眉間，再下吻，這時候，原本說好的親吻因為雙方的過于戲產生變化。

臧習浦往深吻了。

那瞬間，有所反應地松開與臧習浦扣的十指，心口起伏，攝影沒發現，導演沒發現，但靳譯肯發現了，他看著和臧習浦之間“順其自然”若若現的舌吻，面無表，開著蓋的火機在他垂著的五指間一下一下地轉著圈，像一簇騰空的火苗，也像即將走火的槍。

臧習浦掐的力道更重了，龍七的后腦撞木板，吭出聲。

他知道這時候該演出絕與悲憤，正用極端的方式拉回的狀態，導演一言不發抿盯著監視，全場萬籟俱寂，盯著臧習浦，卻仿佛看見了靳譯肯。

看見了紅著眼掐脖子的靳譯肯，年輕狂，仿佛要為他死去的殉葬。

腦袋里走馬觀花地掠過與他的數次之親，想起的指甲在他肩胛骨留下的抓痕，想起他砸在跟前的煙灰缸，想起他丟在水杯里的煙頭，腦部缺氧的這一刻，什麼都突然想通了，是數次稚的博弈與命定般的錯過造就了今天的局面，還有不認輸的倔脾氣，自以為是的氣，自認為只要低頭了就理所應當獲得原諒的自私想法，是這一切毀了靳譯肯的尊嚴，毀了他三年的堅持和，讓他潰不軍，以至于他說出“不是你，就都隨便了”的話，是親手把他這個人弄死，還不自知。

而那個的靳譯肯再也活不起來了。

悔恨，悲憤，無邊無際的絕，眼淚從眼角到耳，看著刺眼的白與背的臧習浦，臧習浦朝著抬手臂，手握拳，青筋暴起，對著的腦袋猛地砸落！

咚——！

“卡！”

導演鼓掌，全場鼓掌，老坪高舉手豎大拇指，而龍七側著咳嗽。

頭發散在雜的床單上，腦袋旁的位置被砸出一個坑，手臂與小都落了紅通通的抓痕，臧習浦出戲后的第一作是將撈起來，擁懷給添外，拍著的背教順氣的方法，專業地安的緒，在耳邊說三句話：“你做到了，你很棒，對不起。”

的長發膩地黏在肩頭，眼睛還紅著，額頭與臧習浦相抵一會兒后再次被他環抱住，下抵著他的肩，朝靳譯肯原來坐著的方向看去。

那把椅子已經空了。

鄔嘉葵也不在了，只有扶手上還擺著一個開著蓋的火機，火苗因空氣的流一下一下地竄著，沒有聲音。

……

這場戲結束后的三個小時，煙時，手還是會抖。

緒遲遲沒有回來，睫仍然膩，臧習浦差助理往的套房送了一瓶紅酒，擺在滿是冰塊的容里，瓶上著一張紙條，寫著一段英文。

——All

this

time

is

passing

by.

Good

night,

my

heroi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