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里路》第26章 chapter 26

chapter 26

2011年, 夏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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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樾不太清楚暑假發生了什麼,只知道孟昀拿了第一名。他替開心,好終于得到了大家的認可。

然而這比賽并不是全渠道大圈子的比賽, 除了拿個獎杯, 并無影響力, 也沒有后續的資源支持, 很快就銷聲匿跡。

孟昀的確認識了幾個導演和制作人, 卻也無甚助益。尤其是那個所謂的音樂制作人,起初還興沖沖地拿demo給對方, 可對方只想帶參加酒局, 有次甚至晦地告訴想進圈子得找個靠山。孟昀倍失落,加上母親對的“胡鬧”已忍無可忍, 暑假一過, 夢想的熱被連連潑冷水, 反而在吐槽母親這件事上跟何嘉樹開啟了共同話題。

這一年快過去的時候,何嘉樹履行諾言請宿舍吃了一星期的飯——追了一年,孟昀為他朋友了。

他宣布消息那天正好是立冬, 陳樾離開宿舍去圖書館,一路北風吹, 到圖書館時, 他凍得手指都麻木了。

何嘉樹沉浸在河里,天開心得像個二百五。“孟昀”這名字從此就住在了他上。

“周末?不行, 我要跟孟昀去人民廣場。”

“我去,這也太可了,給孟昀買一個。”

“我們在一起一個月紀念, 你們說我給個什麼驚喜好?”

“看, 孟昀送我的手工, 看不出來吧,心靈手巧。”

甚至包括他倆的吵架,

“我問你們,這件事我錯了嗎?就沒問題?”

“我就沒見過哪個的有脾氣那麼差的!”

“我真的不知道我要做到哪種份上才覺得有安全,才覺得我對是真心的。”

楊謙跟李斯齊兩個單狗還回回充當大師,跟何嘉樹傳授經驗。

何嘉樹一會兒說和很熱烈,要幸福死;一會兒說疼瘋了,要被氣死。

陳樾不知道什麼是熱烈的,但他能看到何嘉樹因為孟昀在宿舍里傻笑狂笑,上躥下跳;看到他同樣因為孟昀焦躁傷心,買醉痛哭。

何嘉樹說,在他面前和在外人面前是兩個人。

陳樾知道自己是外人。他很沉默謹慎地當著那個外人,不去窺探。

只是有天晚上,何嘉樹跟孟昀看電影去了,另外兩個在上自習。

陳樾提前從圖書館回來洗服。他盆里裝著洗完的服,推門進宿舍時,無意間看到了何嘉樹的桌子。

桌上放了一張照片,男孩摟著孩的肩,沖鏡頭燦爛大笑,灑在他們臉上,說不盡的好。

那一刻,陳樾的心像被什麼細而尖銳的東西刺穿,撕裂。

冰涼,無聲。

他看著照片里孩的笑臉,笑得瞇起的眼睛像彎彎的月牙。

他不由自主上前一步,看著那半張照片——他不曾有一次坦直視的臉,以至于他對的樣貌竟有些不真實的困

可看久了,又篤定這就是

很清楚,很清晰。

和他心里想的一模一樣。

他很快看到書架上何嘉樹極為珍視的那個手工,是孟昀做的小房子模型,寫了一行小字:“我們未來的家。”

陳樾只看一眼,便拔腳離開,仿佛那會刺痛他的眼。

大二這年孟昀育課選上了健,公選課也不再和陳樾同班。陳樾很再在除課堂以外的地點見孟昀了。他有時覺得這樣好,有時又憋悶地期待點什麼。

他像一個在大熱門出門的人,下雨,又害怕下暴雨。

有了朋友后,何嘉樹不跟陳樾一起去食堂了。陳樾也不在意,他從不懼獨來獨往。倒是何嘉樹很有歉意,總拿吃的彌補他。要是在食堂上了,也絕對會湊過來。

快期末的一天,陳樾正在食堂吃飯。何嘉樹端著餐盤往他旁一坐,肩膀杵了杵他。陳樾正要說什麼,孟昀坐到他斜對面,何嘉樹的正對面。

沖他淡笑一下,陳樾抿了下,算是招呼。

何嘉樹問:“你怎麼這時候來吃飯?”

陳樾說:“嫌,在教室里自習了一會兒。”

孟昀不吃,時不時揀幾塊放到何嘉樹餐盤里,作自然。

何嘉樹說:“我們過會兒去淮海路玩,你去不去?”

陳樾說:“下午不是有英語課麼?”

何嘉樹笑:“逃課呀,李斯齊答到。”

孟昀開口:“你別把陳樾帶壞了。”

何嘉樹放下筷子,手擰孟昀的臉蛋:“你好意思說,我是被誰帶壞的?”

孟昀笑著打開他的手:“滾開!”

何嘉樹鬧完了,問:“去不去?”

陳樾說:“不去。你們玩吧。”

“你就不能生活?”何嘉樹說著,忽道,“想喝可樂了,你要不要?”

陳樾說:“不要。”

孟昀也搖頭。

何嘉樹放下筷子去買可樂了。

陳樾跟孟昀斜對坐著,各吃各的。

陳樾忽然問:“你寫新歌了沒有?”

孟昀稍愣了一下,說:“沒有完整的。”

陳樾說:“哦。”

孟昀拿筷子在餐盤里,隔了幾秒說:“我嗓子不行,上不了高音也下不來低音,跟專業歌手比不了的。”

陳樾說:“但你曲子寫得很好,可以做詞曲人。”

“我認識的制作人,好像不喜歡我的風格。”

陳樾知道說的是哪個,道:“那個人只能代表他自己的口味。我要是你,會一家家去投稿。”

孟昀又一愣,說:“其實我也投過一兩個,但也沒有……”正說著,何嘉樹拿著可樂回來。不說了。

陳樾也沒再多問。他先吃完飯,沒有等他們倆,簡短打了招呼就先走了。

走出食堂,一月的冷風刮過來,北風瑟瑟,天空烏云布。陳樾老家沒有冬天,上海的冷空氣冰冷刺骨。他裹圍巾,快步闖進寒風中。

他獨自行走在從食堂去往圖書館,從宿舍去往教室的路上,走過蕭瑟的冬,走過發芽的春。

夏日過樹梢在他上灑了星星點。陳樾從班主任那兒得到消息,他獲得了下學年公費去國X大換學習的機會,為期一年半。

楊謙說:“陳樾,請吃飯啊。”

李斯齊說:“必須得請。”

何嘉樹說:“我帶上我老婆。”

陳樾選了學校附近一家新開的杭州餐館。他跟楊謙李斯齊先到,沒一會兒何嘉樹也來了,一個人。

幾個人翻著菜單,七八舌講了堆閑話后,陳樾問了句:“孟昀不來?”

何嘉樹說:“哦。來的,去洗頭了,等會兒。”

陳樾說:“你們想喝茶麼?”

三個男生同時從菜單里抬頭:“想。謝謝老板。”

陳樾起出餐廳,不久,拎回來五杯。

何嘉樹接過,說:“孟昀特別喜歡喝這個牌子。”

陳樾說:“是嗎,隨便買的。”

三人點了菜,楊謙說:“陳樾你也點一個。”

陳樾加了個龍井蝦仁。

剛下單,何嘉樹朝陳樾背后招手。

陳樾回頭,孟昀進來了。穿著簡單的白T恤牛仔短,一雙纖細勻長。烏發蓬松披散在肩后。過來拉開椅子,坐在何嘉樹和陳樾中間。

頭頂上有空調出風口,吹著的頭發,淡淡的玫瑰洗發水香味。陳樾將菜單遞給,說:“看看想吃什麼?”

孟昀說:“你們都點過了吧,我加個龍井蝦仁就行。”

何嘉樹說:“陳樾點了。”

孟昀合上菜單:“那先吃著,不夠再加。”拿了吸管喝茶。

何嘉樹說:“今天茶陳樾請的。”

孟昀偏頭看陳樾,笑了下:“謝謝。”

陳樾搖了下頭。

孟昀又問:“吃飯誰請?”

何嘉樹說:“還是陳樾。”

孟昀說:“陳樾有什麼喜事嗎?”

楊謙說:“大喜事,你猜。”

孟昀想了想,說:“不會有朋友了吧?”

陳樾差點被茶嗆到。幾個男生都笑起來,卻不急著解釋。

孟昀以為真的,忙問:“誰啊?”

李斯齊逗:“你覺得誰呢,咱們院里的。”

們院同級的有二十多個生,不好猜。孟昀自言自語:“之前在普陀山,何嘉樹說陳樾喜歡溫小仙,我們院誰溫啊——”

陳樾咳得臉都紅了,打斷:“他們鬧你的。”還想再說句什麼,何嘉樹沒忍住笑,抬手孟昀的腦袋,說:“陳樾要公費出國換,是不是大喜事?”

孟昀微微張大眼睛,直視陳樾道:“厲害哦。”

陳樾迎視的目,微笑一下。

孟昀問:“去哪個學校?”

陳樾說了。

孟昀點點頭,又問:“去多久?”

陳樾說:“一年半。”

孟昀竟有些憾:“啊?等你回來,就快畢業了。”

陳樾說:“……嗯。”

桌上安靜了一瞬。李斯齊不舍了,難過地笑了笑:“我還沒跟你住夠呢。”

何嘉樹也道:“沒想到大學兩年,這麼快就過去了。”

楊謙說:“別搞這麼傷行不行?陳樾出去是好事。哎,加四瓶啤酒吧,喝點酒?”

五只玻璃杯倒滿晶亮氣泡的。陳樾握著冰沁的杯子,鄭重朝楊謙抬手,說:“敬你。謝謝這兩年照顧。”

“說什麼呢?”楊謙跟陳樾了下杯,大哥哥一樣叮囑,“出去了,多朋友,別在外頭被人欺負了。”

陳樾淡笑:“放心。”再跟李斯齊杯,李斯齊說:“常聯系啊。我們四個,一輩子的兄弟。”

陳樾說:“一定。”

看向何嘉樹,何嘉樹早已舉起杯子,一傾,杯子上他的:“陳樾,我倆就什麼都別說了。”

陳樾點一下頭,喝了酒。

酒杯在手心轉一轉,轉向孟昀。

孟昀正吃著蝦仁,旁觀著男生宿舍,沒料到會上自己,到酒杯,匆忙道:“我?你敬我什麼?”

隨口一問,倒把陳樾問住了。可轉又道:“哎,管他呢,敬吧。”

陳樾拿著杯子,和了一下。“咚”一聲清脆。

他們什麼也沒說,連一聲祝詞也沒有,陳樾將杯中酒喝了個干凈。

桌上談笑陣陣,他沒再跟孟昀講一句話。

一頓飯吃完,幾人往學校走。他們三個回宿舍,何嘉樹送孟昀回生宿舍,到岔路口,何嘉樹招了下手,說:“你們先走,我過會兒回去。”

這時候,孟昀探了頭,過楊謙和李斯齊阻擋的了陳樾一眼,沖他招招手,說:“陳樾,祝你學業有,加油哦!”

陳樾抿出笑容,也招了招手:“謝謝。”

……

一周后,大二下學期期末考試結束。眼看暑假開始,陳樾去隔壁幾個宿舍跟班上男生打了招呼。他第二天要回云南,在家里待上一段時間就去國。

陳樾去超市買了點東西,回宿舍見何嘉樹還沒回家,不知從哪兒搞了幾瓶啤酒,坐在椅子上吹瓶。

陳樾知道考試周期間何嘉樹跟孟昀在吵架,沒想到現在還沒和好。只是很小的事,但兩人脾氣都倔,又狠,互相跟捅刀子似的鬧得不可開

過去這兩人也吵,但通常不會超過一周。楊謙把他酒瓶子搶走,李斯齊趁機把所有的酒瓶不管空的滿的全抱出去扔了。

楊謙道:“要喝回你家大別墅喝去,老子剛把宿舍搞干凈,你別吐啊!”

何嘉樹并沒醉,人很清醒,眼圈紅紅的,說:“我跟孟昀分手了。”

李斯齊本不信:“你們都分了多次了?”

何嘉樹說:“這次是真的。”

楊謙道:“真個屁。回回都是真的。”

“我服了了,”何嘉樹說,“這次明明就是的錯!”

楊謙給他倒了杯冷水,說:“要我說,你也有問題。你們倆都有問題。你先喝水。”

何嘉樹:“我怎麼就有問題了,我——”

正說著,陳樾電話響了,竟是姜巖。

姜巖說:“孟昀不準我們跟何嘉樹打電話,說打了就絕,打給你不算哦。”

陳樾走到臺:“怎麼了?”

“不是要放假了麼,我們宿舍吃火鍋聚餐,孟昀一瓶瓶喝酒攔都攔不住,醉得稀爛。又不敢帶回學校,怕影響不好,我們幾個的實在拖不,現在火鍋店旁邊的新月酒店,0703,陳樾,要不要跟何嘉樹說一聲啊。他回家了沒?”

陳樾放下電話,何嘉樹還在細數自己的委屈和孟昀的不對。

陳樾說:“孟昀喝多了,在新月0703。”

何嘉樹一愣,打住了,抓起錢包手機就往外跑。

楊謙正填班級調查表,說:“你倆跟上吧,都不知道他喝了多,別出門給車撞上了!”

陳樾跟李斯齊追出去,陪何嘉樹趕到酒店,孟昀倒在床上,很痛苦地哼哼,姜巖跟朱小曼在一旁照顧。

何嘉樹心疼,過去的臉,輕輕喚

孟昀睜開眼睛一見是他,立刻就把他推開,哭起來:“你滾!我不想看見你!”

何嘉樹也一下子火了,說:“孟昀,這是你先說的。在場的都聽見了,我現在滾了,下次再來找你我他媽就不姓——”

李斯齊一把將他扯開,拍了下他的臉:“你有病啊跟一個喝醉了的生氣?”

何嘉樹:“那我也醉了——”被李斯齊捂住了

孟昀已坐起,東倒西歪的,抓東西砸何嘉樹:“你聽清楚了——”

姜巖跟朱小曼去拉孟昀,陳樾跟李斯齊不由分說把何嘉樹扯去走廊上。

李斯齊說這兩人瘋了,暫時不能面,在隔壁開了個房間。沒過一會兒,姜巖來了,跟李斯齊一起勸和。

姜巖說:“何嘉樹,有不對,你就很有道理嗎?我作為生有些話要說的——”

陳樾坐在一旁看著落地窗外夜幕降臨的上海,不知聽沒聽。

兩人勸到不知什麼時候,何嘉樹說:“陳樾,你過去看看在干嘛,要是醒著,幫我勸一下。”

陳樾去了隔壁房間。朱小曼正在洗巾,說:“你別講話,讓睡吧。現在酒勁上來了,認不清人。”

洗了兩疊巾放在床頭,孟昀躺在床上,烏發散,臉頰紅,眼睛渙散卻固執地睜著,不知道在看哪里。

朱小曼拿的臉,說:“孟昀,睡會兒好不好?”

孟昀皺了眉,呼吸沉沉,很難的樣子。打開朱小曼的手,不說話,也不閉眼睛,眼珠子骨碌一轉,落到陳樾臉上,說:“你又來干什麼,走開。”

朱小曼說:“他不是何嘉樹,是陳樾。”

“哦。”孟昀呆滯看著他,說,“你不去國了?”

陳樾說:“下個月去。”

孟昀摳摳腦袋,頭一歪,大舌頭地問:“X大在哪個州?”

陳樾說:“馬薩諸塞州。”

朱小曼小聲跟他說:“你不用這麼認真答,醉昏掉了,搞不清楚的。”

朱小曼手機響了,是男朋友打來的。跟陳樾打了個招呼,溜出去接電話。

厚重的房門在后關上,“砰”的一聲。

房間里一點兒聲音都沒有,孟昀歪頭躺在床上,床頭燈和,照在白皙瑩潤的面頰上。一瞬不眨,黑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烏溜溜的,純粹,干凈,像嬰兒的手。

陳樾聽見自己呼吸很沉,心在腔里劇烈跳

幾小時前,他在收拾行李時,想到甚至不能和告別,幾乎有些絕。而此刻,他可以在這里站一晚上。

就這樣對視許久,陳樾看見面頰越來越紅,拿起桌上的巾,問:“熱嗎?”

孟昀盯著他,重重地點了一下頭:“唔。”

陳樾拿巾沾了沾的額頭、臉頰,孟昀的眼睛鎖在他臉上,陳樾被看得心,明知搞不清楚,卻仍低聲問:“你看我干什麼?”

孟昀咕噥:“陳樾。”

陳樾:“嗯。”

孟昀說:“你喜不喜歡我?”

陳樾心底巨震,額頭一剎出了汗,他又慌又,手握著巾懸在半空中,不知如何開口。

孟昀瞇眼一笑,口齒不清地說:“喜歡吧,那我們在一起,氣死何嘉樹好不好?”

陳樾懸著的心落下,確定是喝醉了,道:“你閉上眼睛睡覺,好不好?”

話音未落,孟昀突然撲上來,的手臂勾住他的脖子,的面頰撲上前來,吻住他的

陳樾渾繃,所有的在一瞬間沸騰。

炙熱,,帶著酒氣,在他間,發泄式地野蠻地用力吮了一下。

陳樾心臟狂,回過神來想將推開,可在那一刻背叛了理智。

不了,他無法推開。哪怕知道這是假的,這是錯的。可滾燙的香的臉頰和是真的,的擁抱,急促的呼吸,纏的舌,狂熱的心跳,都是真的。

那一刻,陳越覺得自己完全瘋了,張,罪惡,激越,恐懼,貪婪——一切戛然而止。

孟昀突然失了力,到在床上,像被走了靈魂的娃娃沒了半點靜。只有猩紅的臉頰和劇烈起伏的脯證明還活著,只是睡著了。

陳樾坐在床邊,從臉到脖子一片紅,怔怔看著床上的孟昀。

房間里靜得可怕。

剛才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只有他的心跳狂到失了控制。

他看了許久,喚了聲:“孟昀。”

沉睡著,沒有回應。

“我喜歡你。”陳樾聽見自己聲音很輕,在發,說,“比何嘉樹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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