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將明未明之際，林中的樹葉，每一片都是暗而冰涼的。山中并沒有路，踐泥踏草，才能走出條通往未知前方的小徑。

林中，依稀有兩個人影。一高，一矮。

從形腳步看，就知道他們走得非常小心。明明荒山無人，他們卻連手電都不打。一步一步，仿佛生怕驚擾了什麼。

又走了一會兒，終于，那高個開口：“豆皮，打個手電吧，反正沒人會看見。”

“沒你妹啊！”矮個子沒好氣地答道，“山里人最了。萬一我們驚起了鳥，被他們瞧見，說不定就把公安招來了。”

高個有些不服氣：“什麼呀！這山里早沒有獵人了，都出去打工了，來的時候沒看見嗎，村子里就剩些老老小小的窮蛋。”

豆皮的矮個沒了耐，直接低吼：“蝦皮，閉！”

蝦皮沉默下來。兩人又走了一陣，他忍不住又開口：“但是我聽說……這邊山里，鬧過鬼呢……”

豆皮簡直不能忍了，大吼道：“鬧你妹啊！快走，明天把這批貨給黑龍，咱倆這幾年都不用愁了！”

嗓音太過洪亮，空空，回旋到遠遠的樹林深。

兩人都是一呆。

然后，簌簌輕響，幾只飛鳥清脆鳴著，驚飛上了天空。

兩人抬起頭，看著鳥兒飛遠。誰都沒出聲。

過了好一會兒，豆皮才憤憤道：“還看什麼，走！”

兩人很快走樹林深。而天邊，群山背后，已經出了一霞。山谷間的村莊，依舊沉睡著。對這深山中的一切，恍然未覺。

——

照在老舊的窗欞上，帶來一室明亮。

槿知了個懶腰。由于寄住在別人家里，非常認真，也非常費勁地疊好了布被子。看起來基本也是方方正正的了。

于是自然而然就想起應寒時那天給疊的“豆腐塊兒”。

有點懷念地想，要是他在這里就好了，就不用自己疊被子了。

整理完畢，推開門，走出去，站在門口的小坡上，深深地吸了口氣。

昨天到得晚，什麼也沒看清。今早才知，這里有多。

墨綠的群山，靜靜環繞。山丘起伏，梯田錯落。翠綠的稻子，金黃的油菜，還有散布田間的各野花，鮮繽紛。學校、農居靜謐地點綴其中，使得這幅景，有了人氣。

正靜靜看著，忽然聽到后墻有靜。轉頭一看，一個小小的人影，飛快地回了墻角后。

槿知微微一笑，知道這是大娘的孫子——小杰。招手道：“小杰，你過來。”

小杰卻依舊在墻角后不，只出雙清澈的眼睛，非常好奇地看著。

槿知并不是個很會哄小孩的人，也很難聲氣地去與孩子談。見他，也不多說什麼，只是笑笑，然后轉去刷牙了。

剛刷了幾下，又聽到后有靜。一回頭，就見小杰飛快探頭出來，飛快地小聲喊了句：“姐姐好！”然后立馬又了回去。

槿知忍不住又笑了，朗聲說了句：“你也好。”然后低頭繼續刷牙。任由小孩子在后小心翼翼地窺探著。

等放下牙刷杯子，那巾了臉，一抬頭，卻見屋前小坡的下方，已經站滿了人。

聶初鴻領著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肩膀上還扛了個小的。他站在那里，抬頭著，在笑。

——

“孩子們想要早點看到你，非要跟過來。”聶初鴻說。

槿知被孩子們簇擁著，走在他旁，手里還牽著小杰，聞言莞爾。

而聶初鴻低頭看著的側臉，下，更覺白皙如玉，眉眼溫婉人。

一行人走在田間。許是有孩子們蹦蹦跳跳作伴，昨晚崎嶇難行的田間小路，似乎也變得好走了許多。

很快，就到了昨晚槿知費盡了力氣才爬上來的梯田。不過這一次，是下行。

所謂上山容易下山難，槿知跟在聶初鴻后走了幾步，就險些倒。然后就覺到小杰反握了的手，抬頭看著，很擔心的樣子。

槿知微笑，他的頭。

“林勇志。”聶初鴻忽然住最大的一個孩子，“扶著槿知姐姐。”

他明明沒回頭，卻好像察覺了的困境。被點名的男孩立刻跑過來，紅著臉抓住的手。

槿知也不推辭，笑著說了聲謝謝。又抬頭，著聶初鴻的背影：“謝謝。”

“不用謝。”他一把將個頭最小的孩子，又扛到了肩上，三兩步就跳下了坡，“總不能讓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又摔個四腳朝天。”

他低沉的嗓音里有笑意，孩子們聽到全笑了。他的打趣，槿知卻全不在意，跟在孩子們后，不不慢地下了坡。

很快，就走到了校舍下方。抬頭去，白云漂浮在藍天，校舍窗明幾凈，還有好些個孩子，正坐在教室里。

鋼琴聲，如同流水般，從窗戶飄了出來。那些孩子們搖頭晃腦，開始唱歌。

“讓我們起雙槳，

小船兒推開波浪，

海面倒映著麗的白塔，

四周環繞著綠樹紅墻。

小船兒輕輕，飄在水中，

迎面吹來了涼爽的風。

……”

槿知聽得很專注，聶初鴻讓那些孩子自己去玩，站在旁，也靜靜地聽著。

到最后一段時，一個和的男聲，合了進來：“做完了一天的功課

我們來盡歡樂

我問你親的伙伴

誰給我們安排下幸福的生活

小船兒輕輕

飄在水中

迎面吹來了涼爽的風……”

槿知聽得有點吃驚。因為那男聲真的是格外低沉聽，簡單的一首《讓我們起雙槳》，竟讓他唱得深婉轉，聽得人不知不覺就愣住了。

循聲去，就見教室前面，鋼琴后，一個男人，安靜的坐著。唯有雙手，在琴鍵上無比靈巧地彈奏著。

他跟聶初鴻一樣，穿著簡單的襯衫長，如同每一個清貧的支教老師。他的材并不如聶初鴻高大，背影卻也顯得十分修長勻稱。他唱完最后一個音符，抬起了頭。

那是張看著有些普通的臉，五并不出眾。但是卻很白，白里紅，顯得很有澤。若說臉上最出的，就是他的眼睛，細長的眼，卻跟那些山中孩子一樣清澈人。

“他就是顧霽生。”聶初鴻介紹道。

槿知點頭，聶初鴻昨天跟提過的，另一位志愿者老師。

這時，顧霽生站了起來，拍拍雙手：“好了，下課。自己去玩，玩回來，可別忘了洗手。”

他講話慢條斯理，居然帶著懶洋洋的勁兒。聽著倒不象個老師，反倒像位矜貴的公子。

孩子們一哄而散，一個個頭最小的孩子，爬下座位，走到他面前，抬起頭，不知道小聲說了句什麼。顧霽生微微瞇起眼，然后在孩子面前蹲了下來。兩人一直談著，他的樣子看起來非常耐心，就好像是在跟同齡人流。

聶初鴻領著槿知走過去，他察覺了，拍拍孩子的頭，站了起來。

槿知直視著他。

然后就覺到他那漂亮的眼睛，出銳利而審視的目。

“霽生，這是謝槿知。你知道的。”聶初鴻介紹道。

槿知剛要出笑容，跟他握手。哪知就看到他將雙手往前一抱，低低地嗤笑一聲：“又來驗生活的了？怎麼樣，住得慣嗎？是不是發現現實沒有夢想那麼好啊？”

槿知一怔，聶初鴻也皺眉，剛要開口，誰知顧霽生一個眼刀就向了他，然后說：“是不是還順帶看上了他？呵……我們可不需要人惺惺作態的矯。如果將來不愿意留下，就別招惹我兄弟。”

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