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李渭然并排站在數學組辦公室的門口，我媽正在里面聽老張說教。李渭然和我站的遠遠的，甚至連眼神都盡量避開我。這當然不是因為他想和我劃清界限，或者永遠不想見到我。如果你邊站著一個口滿是紅疹，看起來和淋病二期沒什麼區別的人，你的反應不見得會比他強多。

我側著耳朵聽老張和我媽講了些什麼，無非就是打架不好，對孩子要嚴加管教什麼的，我媽一直在道歉。我媽都這個年紀了還要來學校被老師訊，這讓我打心眼里覺得自己是個廢。我媽是南方人，說話的語調的，而老張是地道的北京人，大嗓門。完全掩蓋住了我媽的聲線。他和我媽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你們娘倆長得可真像！

我和我媽長得像，甚至連右眼眼角的淚痣都一模一樣。我媽年輕時長的很漂亮，在院里很有名，可惜后來跟了我爸，我都替委屈。這里我要謝我媽，很會生孩子，沒有把我生我爸那樣一厘米一斤，重和高對等的胖子。和我媽一樣，我屬于那種怎麼吃都不會胖的制，每次我爸看到我們娘倆拿著筷子大快朵頤的時候都會出嫉妒的眼神。

不過，即使是這樣，我媽還是對我有很大的不滿意。我媽一心想要的姑娘。每每有人夸我媽運氣好，兒子不長得帥還學習好，都會嘆口氣，然后我的臉說，可惜不是個姑娘。我曾經很嚴肅的問過為什麼那麼想要個孩，我媽也很嚴肅的回答了，孩可以嫁豪門。說完會走到鏡子前面轉上幾圈，我媽是很漂亮，但是顯然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我。

只有我媽一個在里面挨訊，我心里又不平衡了，憑什麼李渭然他媽不來。他媽確實自始自終都沒有來，但是他爸來了。

就在我尋思我媽怎麼還不出來的時候，李渭然喊了聲爸。我差點本能的應了一句。還好我忍住了，不然這畜生估計又要和我干一架。

我抬起頭的時候我和他爸都呆住了。我呆住了是因為我從來沒有想過我能見到這麼的大的。他爸穿著軍裝，肩章上畫著好大一坨花。我不認識軍銜，但是花越大越大還是明白的。如果我是他爸，我一定會換服來。看來他爸還真是心疼這個倒霉孩子，連服都沒換就風塵仆仆的趕來了。

我死死的盯著他的肩章看了半天，直到李渭然又喊了一聲爸我才回過神。這時我發現他爸也在看我。眼神的炙熱程度，毫不亞于我對他的肩章。

“嗯。”他爸應了一聲，但是并沒有回頭。還是直勾勾的看著我。這眼神讓我有些發憷，他不會是想記清楚我的長相，然后毀尸滅跡吧。越想越害怕，我張的抬起手，了自己的淚痣，別開眼神。這是我不知所措的時候慣用的舉。

“疼麼？”他爸開口了，同樣是中年男人，和我爸綿綿的聲音比起來，更加低沉。

我看了看李渭然，他一點傷都沒，我本就沒打著他。這才反應過來他爸是看問我，剛才淚痣的時候，手臂上的傷被一覽無余。想不到李渭然他爸和這個畜生一點也不一樣，兒子和同學打架了，先問問對方有沒有事，這才是一個有教養的人應該做的。再看看李渭然，我真懷疑他媽當時生他的時候是不是一個不小心把孩子扔了，胎盤養大了。“叔叔。沒事，不疼。”我搖搖頭，客氣了一下，怎麼可能不疼，育生這種生簡直就是進化的另一端，換誰被一個育生按在地下痛打一頓都不可能不疼。我沒被送進醫院已經不錯。

“李渭然，你怎麼可以欺負同學。”李渭然他爸終于把視線移到自己兒子上。李渭然瞪大雙眼看著他爸，那表就像是看到他爸忽然長出了翅膀變天使了一樣。

“你沒喝多吧？！”李渭然問了一句。他出手握住他爸的手臂，湊過來聞聞他爸上有沒有酒氣。看來平時在家，這孫子一直被他爸慣著，想不到自己老爹有一天也會幫別人說話。我倒是得意的很，尤其是當我看到李渭然張著大和白癡一樣的表的時候。

“阿琛。”我媽一從辦公室出來就把包到我臉上。又給丟人了。我媽是個要面子的人，從穿服就可以看出來，的著很考究。同樣40來歲的中年婦站一起，一眼就能看到。用的話說，才不會穿那些配不上貌的地攤貨。我媽是蘇州人，著急了會用蘇州話罵我，我會講蘇州話，但是我爸不會，他的語言天賦不是一般的差，被我媽罵了半輩子了還是聽不懂蘇州話。

等我媽火發夠了，再次抬起頭的時候，手里的皮包掉在地下。這包是名牌，是們單位的一阿姨出國的時候幫帶回來的。什麼名我忘了，給我說過一次。這包金貴著吶，只有在正式場合才會帶上。我趕幫把包撿起來，拍了拍上面的灰。

“你…”李渭然他爸又開口了，他的聲音有點抖，被我媽嚇到了麼，可能他們這些豪門沒事不打孩子，沒見到這麼大場面。其實我媽打我一點都不疼，就是看著嚇人罷了。

我媽在外人面前一直是溫示人，一副圣母姿態，雖然私底下就是一斤斤計較的中年婦，這麼說有點大不敬。不過這是事實，尤其是克扣我的零花錢算計著怎麼給自己添件首飾的時候，17歲的男生兜里沒有幾塊錢是個很丟人的事。

“他是你兒子？！”我媽忽然沖著李渭然他爸吼了一聲，對，我確定是吼。我不知道我媽知不知道他爸是什麼份，在家吼我爸都沒這麼足的底氣。我趕拽著胳膊把拉回來，難道沒看到李渭然他爸肩膀上那明晃晃的一坨麼。

“對不起。我沒…”李渭安他爸的話還沒說完，我媽的包已經呼到他脖子上了。我現在開始后悔自己真不應該把包給撿起來。

“你們家怎麼教育的孩子，把我兒子打這樣。我兒子再不懂事，我會教育，不到你們出手。”從來沒有見過我媽這麼生猛的樣子，我忽然很想像李渭然剛才那樣湊到我媽角聞聞，您喝多了麼。

“不許你說我爸。”李渭然看到我媽對他爸不客氣，手就要過來推我媽。我趕擋了過去，原本以為今天就到此為止了。看來我倆還要再干一架，還是在辦公室門口。正當我為自己苦的命運嘆的時候，李渭然他爸已經出手了。他爸不愧是當兵的，一腳就把他撂倒了。我看著跪在我面前的李渭然，他臉難看的要死，一臉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己的老爹。而我此刻則心大好，有媽如此，子復何求。為了避免被打擊報復，我盡量讓自己不要笑得太明顯。我媽并不停留，而是一把抓過我，頭也不回的走開。的指甲扣在我手臂的傷口上，疼得厲害。我喊了幾聲痛，而就像聽不見一樣，埋著頭往前走。

我爸今天有兩個手要深夜才能回來，明天早上休班。這樣一來，就不會看到我一臉狼狽的模樣，也就是說我能挨頓打。

我和我媽面對面坐在餐桌前，廚房狹小的空間里，擺著這張小桌子，平時3個人吃飯都會覺得很，胳膊完全展不開。到我媽的低氣，我小心的夾菜，甚至連平時不喜歡吃的西紅柿都夾了幾口。嫌我挑食，沒拿這事呲我。

“那個臭小子以后要是還敢打你，你就狠狠的打回去。”我媽忽然發話了，這到讓我很意外，平時我被人打了，我媽都會問他家長哪個單位的，如果家里背景大就讓我以后躲著他點，別給家里惹麻煩。但是這次竟然慫恿我打回去。

“他們家…”我盡量委婉的提醒我媽他們家的勢力。

“你別管他們家，他要是再欺負你，就給我狠狠的打。媽不怕家長。”

“嗯。”我悶頭應了一聲繼續飯，我倒是很想打過去，可是我也得打得過他啊。

“他爸。”我一邊說一邊抬眼看我媽的反應，見沒有生氣才繼續說。“你們以前認識？”

“他以前再我們醫院住過院，切了小半片肺葉。怎麼沒切死他。”

我不再說話，果然是認識，看來我和李渭然的恩怨并不是我們兩人這麼簡單。他爸一定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得罪過我媽，而且是理虧，讓我媽抓住小辮子了。大概是賄的時候被我媽看著了。現在行賄都很藝，地點不再是辦公室，而是醫院。通常領導住院的時候，就是下面那些想升的人比著賽塞錢孝敬的時候。我媽查房的時候看到過好幾次，每次都收了不的封口費。院里規定醫生不能拿紅包，但是沒有規定護士不能拿封口費。我媽拿的理直氣壯，用這些錢換了好幾件名牌服，平時上街的時候頭也抬得更高了。

在北京這種寸土寸金的地方，家里要是生了個男孩，就得想著各種各樣的法賺外快。不然以后兒子都娶不到媳婦。我媽常常在名牌和我的房子間猶豫。這猶豫的后果就是變著法的克扣我和我爸。好在我們都不以為意。我媽總是說，兒子像我，這麼帥，穿什麼都好看。這夸獎讓我很用，但是我真不認為自己可以把家樂福超市里買的服穿出阿瑪尼的味道，甚至連杰克瓊斯的覺都穿不出來。

話說回來，李渭然算個什麼東西，他再有本事還不是靠他老子，他老子怕我媽。我媽是M院的護士長，不得不承認做護士遠遠比我爸做醫生功多了，從我有記憶里，就是舒護士長。而我爸這麼多年了，都沒當上葉主刀。不過，我顯然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李渭然，即使沒有他爸，他也有辦法欺負得我抬不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