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里奧的意識重新萌時，朦朧中聽到了羅布的。

“……你還好嗎？”他艱難地問。

“……不太好，我想，”前排傳來氣若游的回答，聲音干得像巖石在沙礫中，“我中彈了……那一槍穿了麥恩，子彈卡在我的肩胛骨里，我臉上上全是他的……婊子養的，他們竟然殺了他！他前一秒還在跟我說話，現在卻只剩下三分二個腦袋！這些婊子，狗娘養的，該下地獄的人渣！我要打他們的頭！哦，Fuck，Fuck……”羅布歇斯底里地重復著最后一個詞。

“冷靜點，羅布！冷靜點……”里奧低喝一聲，對羅布，也是對自己。他竭盡全力不在此刻去及腦中冒出的念頭：麥恩是因他而死！要不是他因為長時間駕車而扯痛傷口，麥恩也不會跟他換位置。這一槍殺的本該是他，而不是那個從貧民窟走出、正懷揣夢想邁向人生目標的黑人男孩！這個念頭被他用力制、碾碎，眼下的時間太過寶貴，一秒都不能浪費在愧疚上！

“你還能嗎，羅布？”

“除了左邊胳膊和肩膀以外，其他應該沒問題……但車門被卡死了。”

里奧強忍大腦中的眩暈，推開后側車門下了車，從地上撿鐵條敲碎了右前車窗玻璃，把在麥恩尸下方的羅布拉出來。他的左肩如泉涌地耷拉著，左上半全是被噴到的沫子，臉上被飛濺的碎骨片割出好幾道口子。

“打電話請求支援！這個倉庫應該有后門，你馬上從后門出去，找個蔽的地方再止！”里奧拔出格克18，以車為掩，槍口指向倉庫墻上被撞出的大。那里明亮的線忽然被影遮住了一塊斜角，顯然有人正藏墻后。

“我們一起走！”羅布捂著眉骨上流不止的傷口說。

里奧瞥見口人影手上的槍械后，不假思索地開了槍，對方立刻探進槍管一頓掃，火舌毫不吝惜地傾吐著子彈，打得雪弗蘭Suburban的鋼鐵車砰砰直響、滿是凹坑。里奧低頭將全藏到車后，低聲道：“我掩護你！快點走！”趁著對方一梭子彈打完，他探出半張臉舉槍對，子彈打在水泥墻面上火花迸，那個人影立刻回墻后。“走！”他朝仍猶豫不決的羅布厲喝。

羅布一咬牙，出上所有的備用彈匣放在里奧腳邊，隨后貓著腰消失在一堆集裝箱的隙中。

一匣子彈很快打，里奧拇指一按彈匣卡筍，左手眨眼間更換上新彈匣，右手速沒有毫停滯。又打一匣后，他估著羅布應該已經出了倉庫，便不再用盲目擊做火力掩護，回藏到車后裝彈，將僅剩的兩個備用彈匣在腰間，然后屏息傾聽著四周的靜。

汗水打他的額發，滲滿后背，濡了繃帶，傷口刀割般疼痛著，不知道是因為鹽分的浸泡，還是被暴的作再次撕裂。里奧背靠車蹲著，無聲地著氣，繃神經聆聽細微的腳步聲由遠而近，一邊在心中估算著方向與距離……

十幾秒后，他從黑作戰服腰側的小包里出一顆微型手雷。這是顆進攻手雷，殺傷半徑只有5米左右，炸時也不產生金屬彈片，主要靠沖擊波傷人。他用虎口著保險片，拔掉拉環，然后松開保險片，在心中默數三下后才用力擲出——

震耳聾的炸聲一消失，里奧就從車后彈起，彎著腰鉆進倉庫深，極為敏捷地穿梭于七八糟的雜中，朝暗角落一銹跡斑駁的鐵門跑去。

羅布在絞斷門鎖和栓門的鐵鏈后給他留了條，屋外的從隙間一線明，仿佛一條通往安全與自由的狹長階梯。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朝近在眼前的鐵門出手指——

后一道勁風襲來，里奧凜然一驚，連忙側閃過。被推倒的鐵架隨即砸下，轟響中頂死了即將拉開的倉庫后門。

有伏擊！但愿羅布之前已經跑掉了……里奧腦中瞬間劃過這個念頭。

漫天飛舞的塵埃中浮現出一道人影，迅猛如虎的法直撲他的太，力道恐怖到足以踢裂堅的顱骨。里奧瞬間做出了正確反應，向后仰躲避這一擊，卻不可避免地牽傷口，尖銳的疼痛使他的作產生了一個微小的停頓。

這個細微的破綻對襲擊者而言，卻是個運用自如的機會，勢不停地旋一記鞭踢，狠狠踹在里奧后背的傷口上。

劇痛從里奧的嚨里出一聲變了調的悶，向前趔趄著幾乎摔倒。襲擊者不給他毫緩氣的時間，接著一拳揮向他的頜骨。鉆心的痛楚如同在里灌滿鋼針直刺大腦，里奧噴出水和一顆斷牙的同時，耳蝸中似乎聽見了骨頭的碎裂聲。下一拳擊中他的上腹部，他全一陣痙攣，胃袋仿佛被拳頭砸爛穿，整個軀因劇痛引發的神經反而繃弓形，石像般僵了那麼一瞬，而后沉重地撲倒在地。

疾風驟雨般的拳腳降臨在里奧的上，他的思維已經被疼痛徹底吞沒，只能本能地雙手抱頭將蜷一團，護住要害部位，用盡量小的力面積來對抗倒一切的暴力。

襲擊者終于停手歇了口氣，知道疼痛已經填滿了對方的神經系統，短時間他無法再起反擊。抬起右踩住里奧傷口迸裂流的后腰，充滿惡意地用力一碾，著腳下的劇烈抖和干嘔，他手扯掉了頭套，興地怪笑一聲：“哈，很疼吧？疼就啊！這麼憋著多沒意思。你不是對我下了通緝令嗎？我就在這兒，來抓我，給我上手銬呀，來呀！”

“，差點被炸聾了！該死的條子！”另一個黑人大漢用掌心搗著左耳，腳步有點蹣跚地走過來，渾上下尤其背面全是一道道傷口——看起來嚇人，實際上傷得并不太嚴重，流得也不算多。他在微型手雷炸時非常及時且專業地選擇了一個最安全的姿勢，保護住了自己的腦袋與腹等關鍵部位。背后眾多的傷口主要是因為七零八碎的廢鐵被沖擊波炸開，扎進皮，有些碎屑甚至鉆進深，即使手也很難盡數取出。

這個三十來歲、材高大健碩的黑人罵罵咧咧地把左手向肩膀后面，忍痛倒吸著氣，拔出一枚連帶的螺釘，甩手丟在地上，右手M468卡賓槍的槍管頂上聯邦探員的后腦：“因為你，老子后半輩子都坐不了民航了！作為回報，送你一顆6.8×43㎜槍彈，不用謝！”

“這麼干太便宜他了！”埃蘭一拳敲歪他的槍管，“而且，現在是我的時間——剛才那一槍你沒打中，不是嗎，騎兵。”

被稱為“騎兵”的黑人大漢憤怒地起來：“我打中了！誰知道之前他們會忽然換了座位！”

“反正你沒有再次確定目標，這可不是我的錯。別忘了游戲規則，一擊不中，就得換人。”埃蘭說。

騎兵磨著后槽牙，極為不甘心地啐了一口唾沫，最終還是收回了槍管，“好吧，現在他是你的，魔王。讓我瞧點有趣的，別兩三拳就把人打死了，雖說你最擅長那個。”

埃蘭把軍靴抬高一些，又猛地踩下去，在聯邦探員的痛苦搐中狂笑：“沒問題，這回我會想個非常、非常有趣的主意，才能配得上這麼生猛的獵！不過現在，我們得先離開，聽到了嗎，幾個街區外警車的嚎聲，我可不想被FBI的突擊隊堵在這個破倉庫里。”

“把他弄回去。”騎兵一槍托砸在里奧的后頸。埃蘭俯拎起昏迷過去的黑發探員，像扛麻袋一樣輕松甩到肩上，兩人從雪弗蘭撞出的那個墻上大離開了仍彌漫著硝煙、灰塵與腥味的暗空間。

將近20分鐘后，十二輛警車扯著凄厲的鳴笛聲呼嘯而來，穿城市作戰服與防彈，手持沖鋒槍的FBI突擊隊員紛紛跳下車，如臨大敵地包圍了這座寂靜的廢舊倉庫。

在警方圍起的行區后，一輛普通的黑福特汽車緩速開過，停在百米外一舊樓邊。駕駛座上的男人穿著一套深灰連帽運，略顯大的帽子扣住了腦袋和上半張臉，令他的眉目陷晦昧不明的影中。

他掏出手機，撥打了一個號碼。八聲鈴響后對方接通，他低聲音說：“藍星狼蛛，我素未謀面的老朋友，你又有生意上門了……我需要一個人的準確定位，芝加哥南部，恩格爾伍德區，一間掛著‘雷阿諾廢舊鋼鐵回收理工廠’牌子的舊倉庫，他應該是被兩個男人劫持，通工可能是一輛水銀陸虎極，時間大約是20分鐘前……哦，別來這套！我知道你兩年前在幫DHS（國國土安全部）升級‘國土安全網’時了手腳，全國各大城市公共地區的百上千萬個監控探頭都在你的‘蛛網’中，不是嗎……別說什麼你已經毀掉它了，你想讓我相信一個世界排名前三的超級黑客，會不在他經手的程序上留后門嗎？這是急件，是的，非常急，把你手上所有的單子都往后挪，我管它們是哪條道上的，統統得先給我讓路……好了，開個價吧，你說多就多……行！明天之會打進你的賬戶。但我要你拿出最快的速度，等你的回話。”他掛斷通話，把手機放在手可及的地方，然后握方向盤開始焦急而又耐心的等待。

五六分鐘后，手機再度響起，他在聽到一串地址的同時發車子，頃刻消失在頹圮的街道與的人流中。被追蹤者的位置正在移，但沒關系，這是國家機控制下的公共場所，監視的眼睛無不在。

（注：有關黑客藍星與他家麻煩質金發帥哥的故事，詳見《蜘蛛》。）

恍惚的意識開始凝聚時，里奧覺自己像從凝固的水泥漿中被生生撬出來，眩暈與反胃牢牢盤踞大腦，傷口各傳來的疼痛又咬住了他的神經，清晰地提醒著他目前為俘虜的境。

他發現自己側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被傘兵繩五花大綁，用的是軍隊的手法，從肩膀、手臂、部到髖部都被繩結捆得嚴嚴實實，別在背后的雙手指尖無法相互，絕無徒手掙的可能。糙的繩索甚至從他下勒過，在后箍出了大的飽滿形狀，一旦稍作掙扎，私就能會到被繩的痛楚。

該死的捕繩！里奧在心底咒罵了一聲，保持著昏迷不的姿勢，微微抬起眼皮窺視面前的兩個彪形大漢。

騎兵坐在一張沒有靠背的椅子上，正拿一把MOD的三叉戟折刀割開長袖T恤，出賁張卻千瘡百孔的黝黑軀，咬著牙用刀尖剔除嵌的異。每一塊碎鐵片被挑出，掉在地板上時都發出一聲輕響，這個黑人大漢從頭到尾沒有發出一聲，只是不停地著冷氣。

斜上方的角度，讓里奧很清楚地看見，在他鼓起的雙臂上有兩紋，左上臂是一柄長著兩只翅膀的利劍，羽翼尖端向上攏起，托舉著一顆沒有下頜的骷髏頭，劍尖下方是一面斜綴閃電的盾牌。右上臂則紋著一條飄帶，中間是一行字：“Rangers Lead The Way”。

——這家伙很可能是“游騎兵”的退役兵！作為僅次于三角洲與陸軍特種部隊的銳，難怪有這麼專業的狙殺能力，看來這次栽得不算冤，里奧在心底苦笑。

“你看起來就像一塊滿是眼的瑞士酪。”埃蘭抱著雙臂靠在墻邊取笑道。

騎兵理完能夠得著的傷口，抖腕一甩，三叉戟折刀帶著鋸齒的刀鋒穿空氣，著他的臉側扎進墻壁。“有空說廢話，不如來幫我挑刺。”

埃蘭面不改地拔出刀，走到他背后，用銳利的刀尖一塊塊地挑出扎進層的碎鐵片。

騎兵這下不再強忍，齜牙咧地開罵：“能不能有點準頭？，真當這是切酪啊！你小子他媽故意的吧，報復我上次斷你長歪的骨頭重新接上？嘶——Fuck you，魔王！”

“如果謾罵止痛法有效的話，我不介意你多耗費些口水。”埃蘭幸災樂禍地在他后背下著刀。

“王八蛋，我要把‘輕50’的槍管進你的屁眼！”騎兵嘶啞著嗓子威脅，擱在對方刀下的軀卻一也不敢。

埃蘭毫不客氣地反駁：“留著你心的雷特M82A1自吧，別忘了給槍管戴個安全套，你這個槍械狂！”

（注：“輕50”是雷特M82狙擊槍在軍的昵稱）

回應他的，是騎兵更加魯下流的誚罵。

十幾分鐘后，眼能看到的鐵片都已清理干凈，剩下一些太深或太碎的，即使手也很難徹底清除，就像騎兵自己說的，以后他只要一進機場的安檢門，報警準會嗚哩哇啦響個不停，就算他用退役兵的份加以掩飾，也免不了次次被審查，這對于案底在的騎兵來說，算是跟民航飛機徹底拜拜了。

埃蘭同地拍了拍騎兵的肩膀，力道大得令他悶哼一聲，“到頂樓去，我幫你上點止，把大傷口合一下，順便打一針TIG（人破傷風免疫球蛋白）。”

“這個條子怎麼辦？”騎兵朝倒在地板上的里奧下一抬。

埃蘭冷笑道：“被我一頓好揍，要是普通人早就掛了，他是過訓的，也只剩下半條命，就丟這里沒事。”

出于戰場上磨練出的謹慎，騎兵起，用傘兵繩在里奧雙上又捆了幾圈，把腳踝折到后，吊在離手腕30公分的地方，然后拎起地上一個袋子——里面裝著從里奧上搜出的武裝備，手機類的通訊設備早已被砸爛——和埃蘭一起離開了房間。

房門沉重地關閉之后，里奧睜開了眼睛。現在是個難得的機會，他必須趕在那兩人回來之前，掙束縛，逃離這棟建筑。

艱難地挪著四肢，他努力用手指去夠——為防止鞋后跟藏武，腳上的“勇士”作戰靴已經被騎兵掉了。慶幸的是，自從遇襲后他就不再穿束手束腳的西裝，而換了一套黑鷹公司出品的黑CQB作戰服。他在作戰的邊沿，進一片打磨過的黑曜石，其鋒利程度是合金鋼刀的10倍，且無法被金屬探測儀發現。

指尖離越來越近，他覺后背的傷口像一塊皺踩爛的破抹布，這會兒又被用力擰，痛得眼前發黑，冷汗涔涔。“忍住，里奧，忍住，你能辦到……”他喃喃地對自己說，拼力向后弓起，右手手指扣進猛地一扯，住了那一枚救命的刀片。

繃的軀倏地一松，像卸下千鈞重擔，他大口大口地著氣，淌下的汗水在水泥地板上印出一個清晰的人形。

太痛了！撕裂的傷口，還有斷裂的骨骼。臉上絕對是骨折，左下肋疼痛難忍，可能斷了一兩肋骨，但愿不要扎進臟引起大出，要是向外刺穿了表更糟，腔負一旦消失，肺部萎陷，所有臟都會移位。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就像個被扯碎的玩偶，再用劣的線七拼八湊地合起來，只要稍一用力，就有四分五裂的危險。

但他不能坐以待斃。

即使因行過度而重傷不治，他也絕不允許自己屈辱地死在敵人腳下。

黑曜石刀片努力切割著堅韌的九芯傘兵繩，里奧墨藍的眼睛因劇痛而黯淡，卻又從極深閃耀著永不能被熄滅的微。

后背上的縛忽然松懈了一分，他知道有一段繩子已被割斷。息著積聚微薄的力，他用稍微能夠活的右手開始切割另一節。

對能極限的榨一直持續了近二十分鐘，等到徹底擺束縛，他已經累得連手指尖都不愿彈一下。傷的囂著需要休息，但意志卻頑強地反抗著它，里奧不斷地深呼吸，像拳擊臺上被擊倒的選手一樣痛苦地數著秒，在第10秒降臨前，他用雙手撐著地面，慢慢地站起。

用手掌輕左肋，發現骨折的況不算太嚴重，里奧松了口氣，從墻角撿起自己的作戰靴穿上，上前拉開了厚實的木門，腳步蹣跚地走出這個水泥涂抹、簡劣空曠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