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晗抬頭才能看到君默寧俊朗無儔的面容，他的視線專注著關的房門，仿佛能夠看到里面的場景似的，那麼平靜，那麼淡然，

那麼冷漠地施以懲，然后用一句話把所有的錯都歸結在自己上。

可是，他說的是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錯。

“走吧。”君默寧轉離開。

齊晗不知道他的風哥哥用什麼方法堵住了所有的聲音，只剩下藤條的呼嘯，似乎在他的心里。他逃也似的轉，快步跟在君默

寧后，他本是極懼怕前面的男子的，此刻卻有些希他也懲罰自己，總好過讓風哥哥替他承擔這一切。

書房里，君默寧坐在書桌后面，姿態愜意，他從來都是能夠讓自己最舒服的人，便如此刻。他斜斜地坐著，一腳擱在另一只腳上

，語氣悠然：

“齊晗，秦風之前用他自己換了你一條命，而后又不惜代價也要保你留在此，為主人我罰他失了本分，可同樣為主人，我

也欣賞他對你的忠誠。所以，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自己說，你想要什麼？”,

齊晗之前的生活過得并不好，父的缺失，凌妃的待，長的孤寂，還有對未來無限的迷茫和絕，但是他從來沒有像來到別

院以后的這段時間般流淚。清清淡淡卻一言九鼎的君三，孔武有力也下手無的楚爺，他們在三更半夜莽莽撞撞地闖了進來，

到如今風哥哥付出了一切也要留下。是不是在潛意識中，他們已經認定了這里，片瓦遮頭，人心思定？

風哥哥正在苦，凌厲的鞭聲如同響雷一般在耳邊回想；君三正看著他，要他說他想要什麼？他想要什麼？這麼多年他早已不

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即便有時會想如果能對自己笑一下，是不是自己連死都甘心？可是這樣的幻想在他做什麼乖巧的事都得

不到回應、甚至還會到莫名而沉重的捶楚的時候，已然全部都放棄。

時間像靜止了一樣，太過安靜的氛圍里，齊晗忍不住回想了自己短短的人生，他依然在流淚，好像要把今生的淚流盡一般。

君默寧也不著急，想要改變一個人不是一件說做到就做到的事，齊晗生來不重視，而后更是盡凌，他的生命里從來沒有

選擇，只有承。所以來到別院之后的這段日子，君默寧只看到他上的懦弱、猶疑、膽怯匯總而今時今日無盡無知的淚水。

所幸他還善良，面對別人為他承的痛苦，他自責、心痛，也想阻止，但終究無力。

時間總是殘忍，不會為了誰的痛苦而加快速度，也不會因為快樂而停止向前。當君默寧看膩了眼前的孩子似乎永遠流不完的眼淚

的時候，他的最后一耐心告罄。

“無可救藥。”他淡淡說道，起離開書房。

就在與站著的孩子而過的剎那，齊晗翻跪倒，抱住了他的腳。

“主子……”齊晗學著秦風的稱呼，第一次正式與君默寧說話，“齊晗想要父親，像關心弟弟們一樣關心我的父親……齊晗想要母親

，不會打我會對我笑的母親……”覺到被他抱在懷里的腳不再有往前走的趨勢，他好像得到了某種鼓勵而抱得更，語速也快

了些，“齊晗不想死，可是總是要我死，問我為什麼不去死！主子……齊晗不想死……齊晗怕疼……齊晗不想風哥哥死，也

不想他疼……可是齊晗沒用……齊晗只能去死……”

瘦弱的孩子語聲哀哀，第一次，他第一次對著一個讓他無比恐懼的人說出心最真切的，他不是無無求，只是一直以來，

他求的，他想的，永遠要不到。

君默寧轉過來蹲下子，看著眼睛腫核桃的孩子，他今天哭了太久了。他出手，輕輕地替他拭去滿臉的淚水，溫言道：“

你不用死，你風哥哥也不用死；而且只要你們不做錯事，也沒有人會讓你們疼……”

眼前明明是他怕到骨子里的人，可是他的手那麼暖，眼神那麼清澈，他蹲下來和跪著的自己平視著講話，齊晗從來沒有從除了

風哥哥以外的第二個人上過這種溫暖，而這種溫暖再次給了他說話的勇氣，“齊晗很笨，總是害風哥哥疼……”

“齊晗不是笨，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做。”君默寧理了理孩子凌的發，問道，“以后，我做你先生，教你怎麼做，好不好？”

流過淚的眼睛腫脹著，可也異常水潤和清澈，齊晗一時沒明白君默寧的話，只是迷茫地看著他。

“不用馬上回復我，我帶你去找你風哥哥，他也應該完罰了，你們商量商量。”君默寧起牽起齊晗冰涼的小手，走出書房。

齊晗愣愣地起跟在后面，他的目死死地定在相握的兩只手上，一只是自己的，那麼小又難看；一只是……他的，那麼暖那麼

好看。平生第一次，有人牽著他的手，一步一步往前走……齊晗癡癡地看著那只修長的手，順著手看到手臂，看到白勝雪的背

影……他抬著頭，不需要看腳下，因為有那麼高的一個人，牽著自己……

房間里，秦風俯臥在床榻上，側過的容慘白如紙，額上及角的鮮由此更為目驚心。

楚漢生已經調好自制的藥膏，見到君默寧牽著齊晗的手進來，不愣了一下。

“怎麼樣？”君默寧隨口問道。

楚漢生掀開蓋在秦風上的薄毯，頓時滿目創傷縱橫錯，一路從腰際一下綿延至膝彎以上，藤條打的傷，細長而凜冽，一條

條檁子里，淤泛著駭人的紫！而最嚴重的雙，因為之前腫脹的緣故，此刻破皮流，一道道口子不忍卒睹。

“風哥哥！”齊晗掙君默寧的手撲跪在床邊，雙手都不知去哪里，剛剛止住的眼淚又撲簌簌地流下來。

君默寧一臉平靜，示意楚漢生放下膏藥問道：“打了多？”

楚漢生道：“判了五十，打了七十八，他昨日的傷未愈，能不翻倍扛下來，足見毅力了。”

君默寧點點頭，轉而道：“齊晗，會治傷嗎？”

齊晗淚眼朦朧，反應了一會兒才茫然點頭。他沒有治過傷，但是久病良醫，他知道怎麼做。

君默寧道：“給你三天時間照顧你風哥哥，待他醒了告訴他，三天后我收你做學生，他這頓打，沒白挨。”

說完，帶著楚漢生出門而去。

漢生對君默寧的決定向來沒有異議，只是疑道：“爺怎麼想到要收齊晗？”

君默寧腳步未停，眼神卻渺遠到似乎穿萬世蒼茫，“因為他說，他想要一個疼他的父親，一個朝他笑的母親。”

楚漢生停下腳步，看著漸行漸遠的背影，心酸。

三天后，勉強能下地的秦風堅持自己走到書房，以一個侍從的份站在君默寧的邊，座上是丞相之子，俊朗無儔智慧叵測；堂

下是當朝皇子，落于塵埃生死無定。此刻，他以一個初初蒙的份跪落于地，恭敬叩首，自今日起有人護佑有人引導有人遮風

擋雨。

他是他用生命護下的人，他的心不大，他只要他平安。

“學生齊晗，叩見先生。”這其實是他生命中第一個承認他的份并許下教導承諾的長輩，齊晗端正叩首，心無比崇敬。

君默寧一白勝雪，坐姿端正坦然不似平日般慵懶，點頭道：“三日前你勇敢說出心聲，這是我今日收你的主因。晗兒，為師

教你的第一課，——擔當。”

這一刻，秦風淚瑩于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