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和》☆、你不要我也不要

我思念喬了。

過去呆在學校里,也會思念他,但尚且忍得住,這一次不知怎的,很想給他打個電話過去。

我重復地來回按筆頭,還是靜不下心學習,于是把不會的題目發給他,借著學習和他聯絡了。沒過多久,喬竟撥來了一通電話,耐心地給我講題。

后來我頻繁地找他教我學習,他帶了點煙火氣息罵我笨。我估著,他可能是不耐煩了,故此,沒再敢打電話過去擾他。

不過有一日,我在圖書館懨懨睡地自學,他主打來電話問我學習上有沒有不懂的地方,要向他不恥下問。

他向來謙虛,不恥下問這個語著實往我臉上了一把金。

我盡量不發出噪音,夾起書本離開圖書館,找了一僻靜的地方同他“不恥下問”。

學習是好個由頭,二十多年來,頭一回覺得學習在金閃閃地向我招手。

隔日傍晚,我確實遇到了難題,下意識地就想找喬請教一二,撥了電話過去,通是通了,沒人說話,我連續喂了好幾聲,想起傍晚他的緒往往會低落,多半...又開始病了。

“喬,聽得的到嗎?知道我是誰嗎?”電話那頭還是靜靜的,稍微夾雜了雜音,我低著聲兒緩緩道:“.....又不記得我了嗎?我每次千叮嚀萬囑咐,不要忘掉我,你看看你,隔一段時間就忘記我,總是這樣,噯...我是阿秦呀,那個常帶你逛公園的阿秦。”

話畢,那頭傳來喬的呼吸聲,呼吸聲忽重忽輕,還有低沉的一聲嗯。

我仿佛被雷劈了,悄悄掐著自己的,結道:“你...你...。”

喬解釋,“我的舊手機可能有點問題,所以你那邊剛剛聽不到我的聲音...也有可能是你的手機有問題。”

“喔...我先掛了...拜拜。”我正想拿下手機掛電話,又聽得喬異常低落地說:“別掛...。”

我大概明白他怎麼了,因此問,家里沒人嗎?

喬說,周士還沒回家。

我瞎扯西扯,盡說了些瑣碎的事和他聊天,他應的話很,只我不要停下說話,最后,我還是唱了那首天黑黑給他聽,結束通話前,他寂寥笑了笑說,他好多了。

喬的神病是間接的,時好時壞,好的時候他就是個正常人,看起來與我們沒有什麼不同,壞的時候,周士可能要把他綁起來控制住。

他的病在晚上經常犯,所以多次被綁在床上過,渾渾噩噩要綁一夜,他會忽然清醒發現自己被綁著,也會繼續陷瘋癲和竭嘶底里,循環往復的折磨以摧枯拉朽之勢腐蝕了他的神防線。

活,遠遠比死更難。

我見過很多次,喬脆弱到不堪一擊的模樣,他的不堪是劊子手賜予的,卻還要反過來承上下鄰居的流言蜚語,以及各種指指點點。

我曾經朝那些人失態地吼過,為什麼你們不譴責兇手?反而要譴責害者?你們是瞎了嗎?!還是不知道自己在吃人饅頭?!

他們一時閉了,但在背后,還是繼續波濤洶涌的做食人族,他們亦像吱吱的老鼠,面相賊眉鼠眼,一點點地嘗著甜頭,離遠人邊緣去咬掉喬的耳朵,笑著吃掉喬所剩無幾的神,卻還以為自己是個純正統的人。

一晃放了假,校友大多懷著輕松喜悅的心回家過年,而我是揣著忐忑不安的心上了火車,我想見到病愈的喬,哪怕他短暫的清明也好。

每一次回鄉見他,都像是一場未知的賭博。

這是一年一次的春節,大抵老天也是沖了喜氣下來的,我的期盼如愿以償,他清醒著。

廖思行今年得回廖老莊過年,我們便提前聚了一個餐,照樣在喬家那棟舊樓的天臺上聚,自己串的燒烤,自己備的廖糟酒釀,比外頭要出錢吃館子有意思多了。

大快朵頤地擼串,瀟灑喝著酒,好不快活。

只是喬不得酒,只能看我和廖思行把周士的酒釀禍害了。

我喝得不多,保持著清醒。

廖思行不僅喝米酒也喝老白干,天還沒黑,他就醉悠悠地倒在桌上睡覺,他一喝醉,比豬八戒還能睡,雷打不,搖喊不醒。

一月中下旬的天,寒風刺骨,天臺上的風別提有多酸爽,要不是廖思行提議上來,要不是喬同意了,我兒不會自找罪。擼串的味在冬風中被烘托,我瑟一下,冷并快樂著。

我腮幫子鼓得正厲害,忽而聽喬問我,“上學的時候,我是廖思行的小老師,他來看我也不出意料,倒是你,我們以前沒有集,畢業后,你還堅持探了我好幾年,這一直讓我很意外,為什麼?”

我咀嚼食的牙齒緩緩不了,咽了咽嚨,我頻繁眨著眼睛,回答道:“我是做志愿的,你知道我經常去敬老院、福利院、聾啞學校這些地方...。”

天臺的鐵桿上懸掛著一只青藍的鯉魚旗,風順著魚吹進它的肚子里,它就膨脹了圓筒狀,左右,風的生機在魚之間輕易窺探,似有一種被察覺后的神氣,它便帶鯉魚旗狠狠再飄,飄得氣回腸。

那是去去年,我心制作做了好幾天的鯉魚旗,在農歷端午節的當天,我拿著它,危險地踩在欄桿上,親手掛上去的。

鯉魚旗是祝愿男孩子像鯉魚般健康長,朝氣蓬的意思。

喬偏頭看向臺上的風景,他最后的目落在了鯉魚旗上,“看我,是志愿嗎?”

我含糊其辭地嗯一聲,繼續擼串了。

他又指向那只青藍的鯉魚旗,溫言道:“我媽說,那是你掛的,為我掛的嗎?”

“嗯,保佑你平安。”

“這好像是父母龍,幫兒子掛的鯉魚旗。”喬轉過頭來,輕輕笑了。

我固執地說:“也是那個意思,反正我是用它來祈禱保佑你的。”

......

午夜夢回,當時在天臺的場景又在腦海里浮現了一遍,醒后的我,睜著眼睛不能眠。

求之不得,窹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心里藏著,一藏就藏了五六年,越發睡不著覺了。

是夜,我翻出制作DIY手鏈的材料,躡手躡腳地坐在飄窗上搗鼓,沒用過打孔機,我鉆研了半晌,才敢下手給相思紅豆打孔。

一粒粒紅得似的相思紅豆整齊擺在大理石上,一共七顆,我拾掇著,用針線將它們穿起來,編織了平結。

做好這串手鏈,是在相思他的夜里,送給他時,是在除夕那晚煙花正好的時候......

一朵朵璀璨奪目的夜花綻放在黑空中,那瞬間蹦彩媲曇花一現,五彩繽紛不過以秒算記,真個如夢幻泡影,煙花落過我眼,意義便在此。

耳邊全是竹的聲響,遠有,近也有,喬將手搭在欄桿上,眺夜空上的煙火。

我悄悄出紅豆手鏈,一鼓作氣,直接套到了喬溫熱的手腕上,他詫異地將腕抬起,仔細看了一眼手鏈,“這是...?”

我粲然齒地笑,“既然你送了我牛骨掛墜,我就送你紅豆手鏈,這樣咱倆就兩不相欠了,喬,新年快樂。”

喬莞爾,微微翹起了角,他的笑比起空中這片煙花的麗有過之而無不及,我一清嗓子,趁機念了一首詩,“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愿君多采擷,此最相思。”

念完詩,我用指尖輕他已戴上的紅豆手鏈,抬頭間,便撞進了他清幽幽的眸子里,這雙波瀾不興的眼睛,黑得發亮,它直直對準我,仿佛要把我引進去。

著他,他也著我。

喬干凈的臉靠得我越來越靠近,我全都繃了,手心里也出了汗,他緩緩低頭,那張溫暖的最終落在我鼻尖上,若即若離地點了一下,的,我便聽見他口齒清晰地喚我,“且且,新年快樂。”

一片羽仿佛輕飄飄地掃過我心尖,著,驚著,滋味奇異,我訝然,“你怎麼知道我的名。”

喬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他只握住我的另一只手,定定說道:“我會...努力好起來的。”

老天啊,二十幾年了,終于我甜一回了......

“你們不看春晚嗎?”

突然出現的聲音,嚇了人一跳,我反回自己的手,到一半,被喬攥住了,他和我手牽手站在天臺上,面對著樓道口的周士。

先是微微清笑,旋即,笑容止住了,把手放在圍上淡然,漸漸走到我們面前,看了一眼我們握著的手,對喬嚴厲地下達命令,“放手。”

喬很堅定,力氣沒有松半點。

士轉了一下腳尖,朝向我,冷靜道:“你是個好姑娘,配得起更好的人,我們功連大學都沒有上過,怎麼配你...。”

輕輕的話,讓喬的堅定一擊即潰,他松手之前又被我抓了,我轉頭看他,他的臉有些蒼白,整個人都失魂落魄起來,眼睛沒了神...

喬開始掙我的手,我不肯放,有理有據地對周士講:“阿姨,你這麼說,是不對的,做人不要本末倒置了,什麼配不配,只要我覺得行,那就行。”

士似乎也后悔一時說出這樣的話,長長唉一聲,留話給喬,“我們家是談不上本末倒置的,功,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平淡的來,平淡的去,卻打破了我和喬之間的平穩。

喬立在原地久久未,他時,也只是想摘下紅豆手鏈還給我,我第一次對他發脾氣,將紅豆手鏈往地上重重一扔,放了一句話,就跑回家過除夕了。

我說,要不要,你不要,我也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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