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和》☆、我想要你
留宿一宿,昨夜的夢記得深刻清晰。
明明是個可能人害怕的夢,卻總覺得溫暖,我知道未生就算是鬼,也是個好鬼。
離開鄉下以前,我把包里厚厚一沓錢塞給春蘭,這是我從小攢得一筆積蓄,全拿了出來。
可是他們不要,春蘭故作刻薄,著不稀罕我錢的模樣,神氣地說,長青每個月都會打生活費給他們,他們不缺吃喝。
鄭長青又我詫異了一把,我對他實在復雜。
送錢總遇上清流,個個都是正兒八經的不要,偏偏我確實欠了人,悶慌到如同噎著了什麼東西,哽得口厲害,比那即將要口碎大石的人還要沉重。
坐城郊公車回縣城里,正逢晌午,進門便聞到一濃郁的菜香味兒,就是客廳里不比窩好,放眼去糟糟一片,酒瓶子七倒八歪,臟服四搭,煙灰缸里的煙堆滿了,就歪歪扭扭地掉在茶幾上,散得到是臟灰。
鄭長青赤膊只穿了一條衩在廚房燒菜,他扭頭淡淡瞥我一眼,又轉回了頭去,繼續噼里啪啦地做飯,他扔廚的聲音人心驚膽戰,撒氣給誰看似的。
我起袖口利索地打掃客廳,該扔得扔,該得,再抱著西服襯衫丟進臺的洗機里,聽得餐桌上的人怪聲怪氣道:“吃飯的時候做什麼活兒,顯得自己很勤快嗎?”
啟了洗機,我才一聲不吭地上桌,他的手藝沒得說,縱使我們關系古怪,吃上了他做的飯,胃口也不大開,吃得風卷云殘。
我端起水杯喝一口潤潤腔,平淡啟口,“我們第一次在學校見的時候,你開車,不是不小心撞了我,你是很想撞死我,對吧。度月那次,你把我丟在山里,是故意的,不是迷了路,對吧。以前跟蹤我的人,也是你,對吧。”
鄭長青整個人微微一僵,他細膩的臉龐逐漸繃,筷子的手忽忽松,語氣不咸不淡,“對,撞你的時候,我又改變主意了。我要你生不如死,我要你一輩子都活得不如未生,未生都不幸,你憑什麼好好活?”
他最后一句,確實打擊到了我。所以我說:“嗯,我接懲罰。”
他一瞬懵得愕然,頃刻,不屑地笑,諷刺道:“你也就裝模作樣最得心應手了。”
“你不也一樣嗎?”我的回敬足足噎了一下鄭長青。
他從不浪費糧食,吃得慢,會把剩下的菜渣吃得一干二凈。吃完了,他點上煙又開始,吸得煙尾燃起微紅火,他吐出一圈淡白的煙氣,看人的目不溫不火,“去了鄉下,痛快嗎?”
我把見聞差不多告訴了他,也言辭懇切道:“謝謝你,把我舅舅一家當自家的老人照顧,私底下孝順接濟,以前什麼都不知道的我,確實是個混賬,我要是你,也想死無憂無慮的且且。”
他沉默了,煙得很厲害。
互相靜坐之間,我大概也清楚鄭長青娶我,確實是拿來做擋箭牌的意思,他和那個佳婷也沒所謂什麼,就是故意做給我看的。
娶了我一箭雙雕,既釋放了他怨恨的心態,也藏了自己的向。
夜來同床異夢,他常常古里古怪地看我,就在他看過來的那一眼,我住他的手背握,難以為道:“我知道我欠了你什麼,可是我真的不記得了,但是我還是想要跟你說一聲對不起,我這個意外,把你人生中黑暗時最初的溫暖消損了,你恨我,是應該的。”
鄭長青的眼神怔了一怔,表千變萬化,不難看出他的思緒萬千,他不言不語地慢慢回手,沒大怎麼理我,只翻轉過去背對于人,裹好了薄被不知睡沒睡。
他寬厚的背影一直未,保持著一個姿勢直至黎明。
自從道歉后,我們貌合神離地著,他也沒再暴力相待,沒再我一下,彼此都冷冷清清的。
我也不知該如何理婚姻的局面,心中舉棋不定,糊里糊涂地過著腐敗的日子。期間,喬再次給我打了一通電話來,我在頂樓上吹著蕭瑟涼風接下了,他張口第一句便我心悸,他的氣息很淺,到骨子里地說:“且且...我想你...。”
“那我來見你吧。”我主了,他卻有些慌地拒絕,“不。”
我不解,“為什麼...你上次不是想見我嗎?”
他復述了當初我拒絕他的話,“你...你結婚了,我打電話給你造困擾,你可以掛掉。”
鄭長青裝著好丈夫以前,我定然也會疏離的對待喬,現在不同了,我告訴他,“沒有困擾,只要你想見我,我就出現在你眼前。”
“不,乖些,你跟我說說話,就行了。”他說話似乎很吃力,氣息得較重,好像很累得模樣。
我一口就答應了,他低聲請求,“你一次我的全名,我一聲...喬世卿好不好。”
嗯,喬世卿。
我從不舍得他的全名,我怕在人群中有聽說過他的人,會指指點點地悄悄說,你看,他就是那個被某某老師強.神病的喬世卿。
或者,喬世卿就是那個休學的瘋子。
然后,給他帶來二次傷害。
我怕他的名字出現在公眾視野,一直,一直怕,我希他的名字被世人忘,希只有事件得到社會關注,希他被淹沒在人海中,今生不再到傷害,平平安安到底。
今生所愿,不過如此。
電話中,喬聲音小得縹緲,他含糊不清地說了一句話,我聽不清,因問:“什麼?”
緩緩才聽到他說,能不能唱天黑黑給我聽。
好,世卿,我唱。
天黑黑,要落雨。阿公仔舉鋤要掘芋,掘呀掘掘仔掘,掘著一尾旋留鼓。依呀夏都真正趣味。天黑黑,要落雨。阿公仔舉鋤頭要掘芋,掘仔掘掘仔掘,掘著一尾旋留鼓,依呀夏都真正趣味。阿公要煮咸,阿媽要煮淡,二個相打弄鼓鍋,依呀夏都,當差槍,娃哈哈,阿公要煮咸,阿媽要煮淡,阿公要煮咸,阿媽要煮淡。二個相打弄鼓鍋,依呀夏都鄉當差槍,娃哈哈。
唱完了歌,電話兩邊都沒了聲兒,死寂如天將好黑的那一刻,連一明也再抓不住了,燈影璀璨的城市通明而又蒼茫,不到底的高樓大廈間突然驚起一只咕咕短促的貓頭鷹,它撲閃著翅膀飛饒一圈,最終倉惶落在斑駁的古樹上,似乎迷失在了城市里。
我落寂道:“喬世卿,對不起,我們能重來一次嗎。”
電話里還是沒有聲兒,我一連喂了好幾次,回應我的不是喬,而是周士的一聲嗯。
我低微問,姨,世卿怎麼不說話了?你讓他給我個回應好不好。
說話的人依舊是周士,飄飄忽忽地說,功神不利索,睡著了。當時的聲音特別怪,像是在低噎,又像是在忍耐著什麼。
我未曾放在心上,那時候我也沒有多心,為什麼許久不曾聯系的喬,之前要想和我見上一面,現在又要想聽我唱歌,想要讓我他的名字。
時隔半月后,我才收到他去世的消息。聽說,是潛伏的艾滋病到了終末期,發病死亡了。
周士還讓我去原來的喬家,有東西要給我,說,是喬世卿留給我的。
我呆滯舉著電話,手里買的菜全嘩啦啦地落到了地上,周圍有路人蹲下來幫我撿菜,他們好心提醒,姑娘,你的東西掉了。
嗯,是掉了。我說完這句話,就瘋狂地奔跑起來,一口氣直接沖到了喬家去,大門輕輕掩著沒有關,我著氣推門而,一路左看右看,終來到了喬的房間。
房間不同于以往那般黑暗,窗簾被拉得很開,滿屋子的線敞亮極了。
周士看著窗外,手執一把桃木梳,慢慢梳理自己的長發,一梳就掉了好多頭發,掉落的發黑白混雜,干枯無澤。還不算老,發際線就很高了,越顯微禿的額前皺紋橫生。
聽到響,側頭微瞇著雙眼看我,抬起瘦得骨的手,指向了床上的件,啞聲道:“他要給你的,就是這些,九十九封信和公仔。”
又背著我說,喬還能走時,眼地想見我一面,就每天去公園的長椅上等啊等,從白天等到晚上,還是沒把我給盼來。
我沉靜地聽著,漸漸將視線轉至床上。
整齊的灰格床鋪中央,擺放了一個竹紋圖案的墨盒和一只像極了喬的可布娃娃,我緩慢上前捧起了男娃娃,不小心到了什麼的東西,布娃娃上便真真實實傳來了喬的聲音,溫暖干凈地念,“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愿卿多采擷,此最相思。”
我怔然,這詩輕輕淺淺重復了幾遍,卻始終回于我耳畔,久久不能消散。
喬的手機,爭求了周士的同意后,我也一并帶走了。
我反反復復點著卡得不行的舊手機,在里面竟看到了當初我扮格格巫的視頻,特別的稽,應是當初的備份。
相冊中還有不知是什麼時候被他拍的照片,每一張的我,都比真人漂亮。
他的備忘錄里還記錄了一些關于我的瑣碎事,很多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的生活習,都清清楚楚列在上面。
甚至有幾段虎頭虎尾的自白,大約是臨時發泄的。
他寫。
漸漸,邊人都長了模樣,我還在原地踏步,甚至是倒退。對不起...對不起...
我知道小廖喜歡,但抱歉,這次不讓。
二十歲來歲的某一天,我做兩個小時的火車座,回縣城里看,看到另一個男人牽著手,就像在承宇邊的笑笑一樣,也終于有了好的歸宿。但是,帶給我的,遠遠比笑笑深刻,好比我的后半生啊。
在快看到我的那一刻,我扯著小廖就狼狽逃了,跑的時候都沒覺到自己在跑,我酸得像是咬了許多口沒的青梅,卻不敢面對...
二十歲來歲的某一天,我又做了兩個小時的火車座,戲劇的,親眼看著,嫁人了。想哭也哭不出,仿佛一把鋒利的刀,直直在心臟上,被掏空,碎,塞回去的時候,哪里好像又踏實了點,踏實嫁了一個讓不愁生活的男人,結婚了,自此你一個人,盡量不要打擾...
等到我聽到路邊放的歌,才緩緩的,不自覺哭得稀里糊涂。從邊人,漸漸變天上夠不到的白月,也了心口灼燙的朱砂痣。
雖然老天總是在耍我,但虔誠謝陪我度過的所有日子,看著過去我們在一起的照片,看著自己即將到底的人生,我......年不識愁滋味,上層樓。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而今識盡愁滋味 ,說還休,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我摁著他的手機,看了很久很久的備忘錄,回憶當時,一種悲傷卡在間不上不下,咽不下,吐不出,比哭還人難。
我又一口氣看了好多封信。
第一封,一日不見,如三秋兮。
第二封,驚覺相思不,恍然只因骨。
第三封,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匪報也,永以為好也!投我以木李,報之以瓊玖。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第四封,兮兮歸故鄉,遨游四海求其凰。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艷淑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何緣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凰兮凰兮從我棲,得托孳尾永為妃。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我思使余悲
......
九十八封,生平第一次自私,將這樣的信留給你。以前你總我不要忘記你,現在該換我了,這是我今生最后的請求。
且且,不忘了世卿。
幾乎每一封信都是他的表白心意。我看著這些信,仿佛看到了即將病逝的他,他在瀕臨死亡,亦在瀕臨我看不著不著的發點。
后來,我的生活越來越沉寂,緒也漸漸不自主地流。
我仿佛從高空中的鋼上被拽到了泱泱深海里,無邊無際地海水直接吞噬了渺小的我,深暗的迫徐徐涌來,眼前烏黑不見,拼命浮不到水面,抓不到稻草,反被無形的手越拉越深,海流也極速地將我卷黑暗漩渦,呼吸是那麼的困難,我甚至難以到外界帶給我的知覺。
靈魂被卡的無法彈,只有軀殼在麻木地。
不想說話,不想,連手機的聲音也不想聽,只要鈴聲一響起,無端會到恐懼,因為把手機調了靜音不理會,我的家人,我的丈夫都沖我發過火。
我回避任何人的通,回避別人的聯系,到了一種極其冷漠的狀態,只蜷在冰冷的房子里,暗無天日地發呆,浮現輕生的念頭。
如同死灰灰燼一樣的我,卻有流不完的淚,萬事但凡有一點不悅,都將淚腺的機關,比如秦裴照過來調解我和鄭長青之間的關系,說話間,我已淚痕漣漣。
恨鐵不鋼地批評,哭什麼?天天喪著個臉給長青看,嫁了這麼好一個人家,還矯的這不愿意,那不樂意,有病就去醫!
于是,我就真去了一趟三甲醫院,醫生給我做了心理測量,腦電圖,心電圖,化驗等。結果讓我無波,確認患了抑郁癥。
走回來的路上,我聽見街邊放了一首簡單清新的歌,我不知道這首歌是什麼名字,平常也不聽歌,但是它的歌詞又勾出了我的眼淚。
......
我抓住散落的
繾綣的馥郁讓我張
我抓住世間的假象
沒抓住你
我包容六月清泉結冰
包容不老的生命
包容世界的遲疑
沒包容你
我忘了置瀕絕孤島
忘了眼淚不過失效藥
忘了百年無聲口號
沒能忘記你
我想要更好更圓的月亮
想要未知的瘋狂
想要聲的張揚
我想要你。
我魂不附蹲在小店外聽歌,呆抱著自己,嗚咽道,世卿,我想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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