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聲馳忽然明白過來。

他往后退一步, 好將從頭到腳看清楚。

冷著眼來見看了半晌，聶聲馳一把抓過的手腕來，著掌骨, 攥住了無名指指。

“你還真是來者不拒？在國外是一個接一個, 這才剛摘下孟從給的訂婚戒多久？這又看上了陳沛懷？”

他甩開的手，將往后轉了一個角度, 似是要去高低吧臺上那半杯烈酒，卻又轉回來，眼底憤恨燃燒，連笑也是指責。

“是我沒心甘愿給你當刀子使嗎？

“是我當刀子當得還不夠好？

“是陳沛懷還能比我更稱職周到？”

一連三問，他說完, 轉把酒杯抓起來，仰頭一飲而盡，走到眼前，伏著雙臂，咬牙撕扯一樣質問：

“你找他也不肯回到我邊？”

“都說人往高走, 你就是找人當刀子使, 也該找更鋒利好用的。陳沛懷在我跟前算什麼？我就是要搶走你, 就憑他能攔得住？”

譽臻不愿對著他滿酒氣, 想要別過臉去不看他。

他手就是起的下，強迫與他對視, 一雙眼里似乎也醉在了酒里, 聲音也帶著酒的辣。

“當著我的面來跟你手腳, 你以為陳沛懷是什麼好人？你覺得他真看上你了？譽臻，你是不是就覺得世界上就你一個聰明人？”

譽臻看著聶聲馳，雙肩隨著腔緩緩下沉，將一口氣慢慢嘆出來又吸進去。

今日套房也是百合花。

香氣能盈滿人, 人醉倒。

聽見自己的聲音隨著殘留在的百合花香緩緩涌出來

“聶聲馳，我和你已經結束了，結束很多很多年了。現在是你來強求，是你自己來的，不再是我找上門的。”

“陳沛懷如何，孟叢如何，都與你不相干。你并不是我的誰，能夠左右我的選擇。”

“陳沛懷或許并沒有很喜歡我，但對他來說，我是最適合的妻子，對于我來說，他也是最適合的丈夫。說起來，他比孟叢還要更好，如果不是你用京華酒店著我回國來，我還遇不上他。”

的話平靜，平靜得像是窗外緩緩流轉的夜空，不為這地球上的任何一事一一人轉圜。

“聶聲馳。”雙翕合，緩緩喊出他的名字，“我這條路也是你著我回來選的，你半分怨不得我。”

聶聲馳愣了半晌，笑了一聲，手松開譽臻的下。

他又往后退了一步，瞧著譽臻素白寡淡那張臉，笑得仿佛魂靈都被剝去幾魄。

這一刻聶聲馳只覺得像是水底，明明周圍都是清晰的，卻盡是扭曲，氧氣全無，頭腳都要顛倒。

怎麼他就栽在了這樣一個人上？

聶聲馳看著，說：“你走吧。”

一室凄靜，似是窗外北風過窗吹進來，不存在的呼嘯冷號之中，高跟鞋敲擊大理石地磚的聲音響起，連猶豫的休止符都不存在，門關上的聲音作為終止音符。

只剩下一室凄靜。

與他一人。

***

第二天，客房部經理來告訴譽臻，總統套房退房了。

一時間譽臻也有些驚訝，不只是為了聶聲馳令人意外的鳴金收兵，也為了聽到這消息的一刻，自己心里竟然是釋然多于失落。

也許真的有一天，哪怕一刻，聶聲馳終于愿意放自由。

客房部經理走后，譽臻就給陳沛懷打了個電話，告訴他聶聲馳退了房，半句不委婉，只告訴他要小心聶聲馳。

陳沛懷倒不以為意，反倒是約譽臻在京華酒店的餐廳共進晚餐。

晚餐倒也并不純是只桌上佳肴，甜點將上時，陳沛懷不知從哪兒變出一套法蘭絨首飾盒，隨手放到譽臻面前。

譽臻瞧了一眼沒打開，只問里頭是什麼。

陳沛懷笑了笑：“京華的尾牙年會快到了，你肯賞當我的伴嗎？要是你肯，就打開吧，不過一套項鏈耳墜，提前給你，怕遲了會影響你搭配服。”

京華酒店的尾牙年會，堪稱燕都名流圈子的年度盛事之一。冠以京華酒店的名頭，座上賓卻沒幾個是京華酒店自己的高管或員工。

觥籌錯，只有那些VIP與鉆石卡。

陳家是京華老東，陳沛懷自然是名列其中。

譽臻并沒有拒絕，只笑著說了謝謝，將首飾收下。

不是陳沛懷提醒，譽臻也快要忘了年會這事。酒店的安排計劃早有舊例可循，分工下去，并不需要譽臻多費心。

無獨有偶，陳沛懷前腳剛提醒，王雅泉后腳就來，約譽臻去挑子。

王雅泉說的挑子，倒并不是逛街挑，的禮服早在小半年前就量工，如今離尾牙只剩不到兩周，只不過是付前最后一次試。

王雅泉從試間里頭出來時，只看見譽臻還懶洋洋靠在人椅上，翻開一本隨手拿的時尚雜志，旁邊架上盡是華服，卻連一瞥都不看。

旁邊設計師要上前再調整細節，王雅泉卻先揮揮手，自己單手提著擺，走到譽臻前，往額頭輕輕一拍。

譽臻回神來，抬頭看，只笑著稱贊一句：“好看。”

王雅泉白眼都翻到腦后。

“連定制都不定制，也罷了，特意帶你來看，連看都不看一眼。”

譽臻放下手中雜志，滿口敷衍：“好好好，不浪費你苦心，我好好看還不行？”

說著還真讓出位置來給設計師量重裁，自己走到旁邊的架子上一件一件瀏覽。

一旁的服務生笑臉相迎，說試穿然后量調整，兩周也能趕得及取品。

譽臻聽了反倒一笑，手上還著一條塔夫綢白的邊，說：“雅泉你借我一條子好了，送佛送到西，不用我再費心思。”

王雅泉轉了個，背對設計師，平攤雙手任人量擺布，對于譽臻的話語卻不客氣。

“你也太過分，隨便借一條子就搪塞過去？要躲聶聲馳也不是這麼躲法。”

譽臻緩緩放下手中擺，坐回人榻邊緣，扶著膝蓋欣賞王雅泉的新子。

“京華的尾牙他是不會紓尊降貴來的。”說，“京華在聶家面前算什麼？要不是因為他要來給我找不痛快，只怕他都不會踏進京華總統套房的門。”

設計師量好了細節，王雅泉轉走到試簾后，將禮服下來，脆朗聲音卻不停，問句突兀，像是沒有由來。

王雅泉問：“你真要嫁給陳沛懷？”

試簾外譽臻沉默許久，直到王雅泉從試簾后出來，緩緩站到跟前，才開口。

“陳沛懷很好。”

“別發好人卡，好不好跟你嫁不嫁可不是一對問答，來搪塞我。”

王雅泉等譽臻放下雜志從人榻上起來，自然挽住手臂。

“你總不會還對聶聲馳有舊吧？我看陳沛懷確實很好，要是聶聲馳肯放棄糾纏你，陳沛懷不失為丈夫的好人選。”

王雅泉說著還翻白眼佯裝酸一句：“這兒還有沒搭上陳家這條船的人呢。”

譽臻撲哧一笑，“那就祝你那戰袍能給你釣來金婿。”

王雅泉笑著把頭搖了搖，與譽臻走到店外停著的車旁，拉開車門坐進副駕駛位。

譽臻開車往前行，王雅泉哼著小曲刷手機，隨口問：“陳家惡婆婆難免堵心，陳沛懷，沒什麼表示？”

“最近也沒來難為我，他做了什麼，我可就不知道了。”

王雅泉點頭中不無欣賞，說陳沛懷這餅干夾心當得不錯，值得加分。

譽臻扶著額頭笑，扯開話題問：“你這回男伴是誰？”

王雅泉并不避忌，撇撇角道：“我要是帶著男伴去，怎麼好釣金？本來還想要我哥陪我來的，想想可就算了。”

“你是不知道我哥，跟我半斤八兩，還看不起我，‘花瓶花瓶’掛在邊，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個腦癱，就會阿阿這一個詞。”

譽臻聽著忍不住笑出聲，王雅泉說著自己也樂了，笑得直搖頭。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譽免不得想起大學里頭的王雅泉，當年王雅泉與集不多，彎彎繞繞。

一是王雅泉倒追宋知行，常一道玩，譽臻跟著聶聲馳出去玩時，見過幾回。二是譽臻的舍友與王雅泉是一個社團，開口閉口都是雅泉姐如何風火往來。

恣意瀟灑的明艷人。

譽臻印象中的王雅泉如是。

如今這印象仍不變，只是難免多幾分酸楚，人不啞然。

譽臻忽地口問了句：“雅泉，你為什麼那麼喜歡宋知行？”

王雅泉刷微博的手也一頓。

不是“你還喜歡宋知行嗎？”

也不是“你當初為什麼喜歡宋知行？”

王雅泉頓了半晌，垂眼劃了兩下屏幕，也沒有看清楚上面文字到底是什麼，只說：“上回在趙家俊攢的局，我是在你手機通訊錄里頭找宋知行來著。”

譽臻溫看一眼：“我跟他確實沒有聯系過，舊金山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不是那麼容易上的。”

王雅泉是笑了，明五難得出不好意思來。

“那時候有傳言，說是你把出國名額讓給他的。”

“排名就是這麼順著來，我放棄是一回事，他得到了是另一回事。”

王雅泉挑眉，湊了過來：“當初怎麼放棄了？”

譽臻啞然搖了搖頭，將原句奉還給：“來搪塞我。”

王雅泉又把視線放回手機屏幕上，漫不經心道：“談不上喜歡不喜歡，我最先看中的還是聶家，這不是聶聲馳跟你好上了。宋家也不錯，我嘛，一個花瓶，我家養我這麼多年，花瓶也是要有些用的。”

譽臻適時噤聲，再不發問。

“譽臻，謝家那個謝槿珠，是在莫斯科跳芭蕾，是嗎？”

譽臻偏頭，一瞬擰起眉頭來。

王雅泉把手機屏幕亮過去，指著上頭熱搜送到譽臻眼前。

譽臻只掃了兩眼，忽然笑一聲，說：“雅泉，陪我回頭去挑條子吧。”

“嗯？”王雅泉尚未反應過來。

譽臻看著面前車流，一瞬覺得自己如同孤舟行江中。

“聶聲馳會來京華尾牙，陪我去挑條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