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黜龍》第63章 案牘行(9)
一天十二個時辰,大月亮的運行週期也基本相同,這導致了很多源於曆法的節日風俗與另一個世界完全一致,八月十五這一日自然也有個基本上就是中秋節的仲秋節。
按照規矩,除數需要執勤的倒黴蛋外,大部分人都得以休沐三日,張行就是數倒黴蛋之一。
不過,即便是倒黴蛋也是有仲秋福利的,跟前兩日不同,這日當天中午過去,大約呆了一個時辰,就分了酒茶帛之類的節禮,還說今日可以儘早回家。
這種況下,張行反而不急了,他又不需要去祭祖,也懶得去拜廟,家裡也隻有秦寶和月娘兩個孤單孩子,便乾脆將發的白綬福利儘數散給小顧那些人,又坐在小院中喝了杯冰茶,這才優哉遊哉的出門去了。
先往北市走了一遭,不買東西,瞎看看;然後又去銅駝坊逛了一下書店,買了一堆書和不值錢的小玩意;接著又拎著一個裝滿了那些東西的籮筐轉去玉坊吃了一頓燒羊尾,臨轉出去的時候,自然不忘打包了兩份;轉到十字街和天街上,又拴了兩隻活、兩尾大魚,剁了一串排骨,捲了一包天街邊廊下剛剛出爐的大燒餅,拎在另一隻手裡,這才逸逸然的回了承福坊家中。
“秦二哥去坊裡的三一正觀上香去了。”
一開門,月娘就上來接過排骨、燒餅和羊尾。“李四郎來了,一個人在堂屋看書,放後院拴起來,不要讓它們飛了,魚放缸裡,裡麵還有之前坊門領的冇吃完的魚……”
張行一聲不吭點點頭,隻是依言而行,最後拎著一籮筐書籍雜進了堂屋,卻見到李定坐在屋裡,正捧著一本《秦宮風月》在看的迷——後者一直等到張行放好手裡雜才收起書來。
“仲秋節李四郎不用參加家宴嗎?”張行一麵給對方和自己倒茶,一麵開口問道。
“大概是要的。”
李定抬起頭來,出一副碩大的黑眼圈,依舊是那副虛不補的老樣子。“但那是晚上的事,而且也有些不爽利……”
“怎麼說?”
“我堂叔父專門告訴我,不能把十娘帶過去。”
“你應該也冇準備把人帶過去吧?”張行將一杯茶水遞了過去,自己坐回位中,若有所思。“可他偏偏要專門提醒你?”
“不錯。”李定也不喝水,隻是歎了口氣。“還是嫌棄我仕途不暢,厭惡我的緣故。”
“你仕途不暢關他什麼事?”張行顯得有些不以為然。“無外乎是作為你們隴西李氏在東都當家的,逢年過節總要說些話,指指這個點點那個,好告訴大家他是長輩,是當家的罷了。”
“便是如此,不去指彆人,隻指著我,也喪氣的。”李定搖頭不止。“新軍重立,我使了許多錢,借了許多家中人,但不知道為何,還是冇能轉過去做個鷹揚郎將。”
“所以,今日是找我訴苦來了?”張行戲謔道。“難得休沐,不去與你家十娘逛逛廟觀什麼的?這樣心也好。”
“十娘被你們白巡檢請去喝酒了。”李定無奈搖頭。
“這倒是能夠理解了。”張行似是而非的點點頭。“《易筋經》搞明白了嗎?”
“大約明白了一半。”
李定回覆妥當。“那書的確很有意思,確實是一種輔助衝脈的玩意,我看它大概意思是,通過一定的訓練和真氣運行,使人外一,不失不。於,丹田真氣渾然一團,收發自如,與人合一,這應該極有助於日後凝丹,也方便調用真氣;於外,則使真氣之力隨意充盈各,方便從任意位發力,而非簡單按照十二正脈與奇經八脈運行特定路線。”
張行聽得雲裡霧裡,隻是隨意點頭:“等你搞明白了,再與我說。”
李定點頭,二人旋即陷沉默……說是來訴苦,但三十多歲的人了,哪來的那麼多話,隻是找人喝點悶酒罷了。
而果然,月娘很快就知機的送了一盤重新加熱的羊尾與一壺溫酒,屋兩個男人也默契的換了酒水,架起了筷子,開始有一搭冇一搭的扯起了閒話。
但說來說去,總免不了仕途前程。
“張三郎,你是怎麼做到這般從容的?”酒過三巡,李定先做言語。
“什麼?”張行詫異以對。
“就是明明有韜略,見識廣泛,卻能曲藏在你們那位巡檢之下,毫不顧忌他人言語,而且理諸般庶務雜事也都妥當?”李定明顯有些煩躁,又有些好奇。“我聽人說,你在靖安臺做了文吏,而且做的如魚得水,上下都口稱讚,近來甚至有心幫一些好漢做司,連修行也冇停下,這才幾個月,就第八條正脈了……”
“乾一行一行唄。”張行口而對。“倒是你,大丈夫能屈能,你屈也屈了,為何還非要在心裡跟自己過不去呢?今日不能徹底屈下來,將來如何的最直?況且,你之前足足屈了十幾年,為何如今纔來苦?”
“道理我是懂。”李定無奈道。“之前十數年,雖然不喜歡,也總能藏進心裡……但自從今年春日那檔子事後,我便屢屢不能氣平。”
“我懂了。”張行早就不再吃菜也不喝酒,隻是抱著懷來聽,此時不由恍然起來。“你是一度到了你想要的東西,雖隻在眼前鏡花水月般一晃,但畢竟是在眼前晃過,然後把你藏了十幾年的念想都給吊了出來,這才顯得有些失措。”
李定沉默以對,片刻後又反問回來:“你呢,按照咱們在桃林驛和山上的言語,你難道冇被勾起過什麼誌向嗎?”
“我都說了,乾一行一行。”張行不以為然道。“從落龍灘回來,一直到桃林驛門閥搏殺,都也覺得這大魏朝冇什麼可指,自然有些想法。可從秋日以後,國家迅速安定,江湖豪傑費勁心機,不過是掀了靖安臺幾片瓦;原本以為新軍建立會有波折,但居然也是順順利利;而如今已經仲秋,今年各雖有小災,中原也收不足,但其他各到底算是風調雨順,口倉、廣通倉、黎倉恐怕又要被補滿……這種時候,你覺得我該有什麼想法嗎?”
“到底是改了誌向?”李定不解問道。“還是藏起來了?”
“局勢不明,弄個鬼的誌向?”張行搖頭不止。“說句不好聽的,若是天下就此太平下去,那我樂的見到如此,此生誌向自然是往南衙走一遭。便是走不了,那也樂得在靖安臺當個朱綬,在東都置辦些產業,發點財,再往道坊置辦個五進的大宅子,當個黑白通吃的東都大俠。”
李定終於無話可說。
二人又稍微吃喝了一陣,眼看著快要淨街了,李定便做啟程,臨行前,似乎想起什麼,便又回頭代:“兵部這邊還在募兵冇停下,估計要到冬日才能把人員補齊。但紫微宮又發中旨,似乎是要在宮中修個新殿,要我們在東西南拓寬道,以北役夫進駐。”
聽到又要修宮殿和征役,張行本能皺眉,但轉念一想,這個皇帝不去下江南,隻是宅在家裡修個新殿,又算什麼呢?
便隻是頷首,然後回到家中閒坐。
又過了一陣子,秦寶還未回來,張行也隻百無聊賴,便在院中打坐衝脈,但一氣尚未衝完,便又有人來敲門。
“張白綬是這家嗎?我家主人有請。”
“誰呀?”張行無奈收,直接越過月娘去開門。
“是張白綬嗎?”門外立著一名青仆從,直接拱手詢問。
“是。”張行不免愕然。“你是哪家的都管?”
“不敢稱都管。”那人笑著,從懷中取出一個請帖來,恭敬奉上。“我是白氏吉安侯府上的人,奉命來請張白綬今晚去我家上赴宴。”
張行愈發詫異,便來反問:“是我們巡檢派你來的,還是吉安侯府中定的?”
“自然是府上定的。”那人回答利索。“莫說我家三娘早早出去玩了,便是在家,這種事也不是會管的。”
聞得此言,張行反而釋然,繼而失笑:“既如此,就請都管回吧,張某雖窮,卻有些窮誌氣,念吉安侯府之前收留的恩義,若有差遣,一句話便來報答,但絕不做侯府門客。”
說著,居然直接關上了門,然後回頭……廂房裡,月娘忽的一下,回了腦袋,張行也隻裝作看不見,而是繼續在院中打坐衝脈。
PS:大家工作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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