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因顧今的出現，藺荀霎時遭到冷落。之前還把所有注意力放他上的穆燁，轉眼便跟顧今聊得熱火朝天。

突遇偶像，還是崇拜多年的偶像，能聊的話題自然十分多。

即使彼此隔著大半張桌子，也無法造任何的流障礙。

穆燁問顧今許多他對作品的疑。

這些疑他放心裡很久，可一直沒能得到確切的答案。如今能給他答疑解的人就在對面，他又怎能放過這樣難得的機會。

顧今亦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能有讀者這麼認真研讀他的作品，他又怎會不高興。

他談及作品時，表陡然轉變，著很自信的彩。這種彩也染了穆燁，讓他無所顧忌地暢談所思所想。

他們聊得愉快，坐穆燁旁邊的藺荀卻很不愉快。他板著臉報復地不斷給穆燁碗裡夾紅燒。

穆燁不喜吃，又格外討厭紅燒。換作以前，他大概早就出手阻止藺荀，說不定還會瞪藺荀幾眼。

這次卻因跟顧今聊得忘我，全然沒有注意到藺荀的舉。

這讓藺荀愈發覺得離奇的憤怒。

“吃飯。”藺荀忍無可忍，打斷道：“話能說飽？一桌人就聽你們說話，好意思嗎？”

被藺荀提醒，穆燁自然不好意思。顧今表也帶著歉意，他跟穆燁聊得太投，險些忘記桌上還有其他人。

穆燁艱難按捺下激的緒，低頭一看，便發現碗裡竟然堆著油膩膩的紅燒。

“……”穆燁迅速轉頭看向藺荀，表無辜又憤怒地控訴著他。

藺荀冷哼一聲，對穆燁的控訴置若罔聞。

沈樸宇頓時笑道：“阿荀醋意很大，還很小心眼，你小心著啊。”

穆燁很贊同沈樸宇的話，這堆油膩膩的紅燒無疑便是最好的證明。

紅燒穆燁吃不下，沈樸宇便提醒他到消毒櫃裡重新換只碗。沈樸宇屢次的幫襯跟解圍，讓穆燁對他好倍增。沒想到沈樸宇這樣的份，竟也這麼平易近人毫無大牌架子。

之後穆燁顧慮到不能太肆意忽視其他人，便沉默著吃些養胃的食，還喝了點湯。

沈樸宇跟陳淮幾人隨即開始聊電影的事，說某某電影票房如何，又說某某電影節即將開幕，某部低本製作的電影竟然還功圍。坐這桌的人自然不缺錢，聊的收支出皆以百萬計數。穆燁聽得咋舌，他對這些方面不瞭解，便默默聽著不去話。

藺荀偶爾會跟沈樸宇聊幾句，穆燁起初還認真去聽，後面發現融不進去，便不再勉強自己。

他腦袋裡思索著別的事，全程走神，以致沈樸宇跟他說話的時候，穆燁還許久沒回過神。

沈樸宇也不介意，笑著重複問道：“你讀的什麼專業？”

穆燁不清楚怎麼會突然提到這個話題，他頓了頓，道：“學前教育。”

“你喜歡當老師？”

穆燁下意識看向藺荀，這話題藺荀之前跟他提過，當時藺荀還明確表示對老師並無任何好。

藺荀被穆燁看得莫名其妙，他先前不過隨口一提，這會早把說過的話忘得不見蹤影。哪知道穆燁竟還會牢牢記下。

“嗯。”穆燁最終承認道：“我覺得孩子很可。兒時期，更是孩子最重要的教育階段。人之初本善，所有孩子都該到最好的對待。”

藺荀聞言匪夷所思地看穆燁：“你居然喜歡孩子？”

“孩子很可啊。”

“……”藺荀表一言難盡。

沈樸宇沉著道：“孩子的確很可，喜歡孩子的人都很善良。既然如此，你有轉行的計畫嗎？”

“……”穆燁頓時不知該說什麼。他覺得這些事不該放這種場合說，偏偏沈樸宇言語溫和，還攜著如沐春風的笑意，讓他無法說出拒絕的話。

穆燁斟酌著言辭。

陳淮突然托著下頜問：“你畢業於什麼學院？有出國留學的經歷嗎？我爸有意要開所稚園，合適的話我可以給你介紹。”

他問得隨意，問完便等著穆燁回答。穆燁抿著，表面不聲，心裡卻如同墜著顆沉甸甸的石頭。

藺荀微微皺眉，察覺穆燁臉不對勁，剛要阻止陳淮的問話。

顧今卻已經提前察覺並笑著解圍道：“穆燁還有必要讓你介紹？你把藺荀放哪兒了。”

陳淮微愣，隨即便笑著將這話輕鬆帶過去：“也對啊。是我不自量力，不要見怪啊。”

他這麼笑嘻嘻的說著，頓時所有人只當玩笑話，也沒怎麼在意。

穆燁卻自陳淮的話裡，聽出有意無意被他盡可能掩飾著的敵意。

“我沒有留學經歷。”穆燁看著陳淮，如實道：“我高中畢業就因家庭原因輟學，後面自費讀的人大學。”

“哦……”陳淮低頭遮掩著緒。

包廂裡突然著沉悶而抑的氣息，徐徐上升的霧氣跟映照著房間的燈相互纏繞。

沈樸宇乾咳一聲，視線轉向穆燁，對他抱歉道：“陳淮說話口無遮攔，你不要在意，別理他就行。再說英雄不問出，換演藝界，許多半路出道的還比科班出的發展得好。”

沈樸宇話說得很有誠意，穆燁不能不領，頷首道：“嗯，沒關係。”

藺荀被這一出攪得心煩，猛地撂筷子道：“幹嘛，查戶口啊，再這樣以後誰他媽都別再我。”

穆燁表面故作無所謂，心底卻遠沒這麼淡定。他夾起一塊蔬菜餵進裡，霎時覺得如鯁在。

“抱歉，我去下洗手間。”穆燁推開椅子站起。說完便徑直朝包廂外走去。

穆燁走出包廂，呼吸著新鮮的空氣，終於擺裡面抑的氣息。他深呼吸幾口，接著便朝著洗手間走去。

他一急躁，便覺大腦還之前酒的影響，每弦能正常運轉，卻偶然會突然地彈跳兩下。

穆燁進去，便當即將廁所門鎖住。

他此刻緒很容易波，也很容易暴躁。穆燁無法欺騙自己，說藺荀這些朋友並非有意。起碼陳淮問的話絕非無意，他看自己的眼神，就從始至終著不屑。

除顧今外，裡面唯一對他還比較接納的當屬沈樸宇，怕他冷場還會刻意挑起話題。

穆燁坐著認真思索半晌，最終得出問題源仍出於他的結論。仔細想下，好像藺荀朋友提的問題也很普通，問專業問志向，他該答答，不願答也能隨意敷衍過去。

大概自己仍然很在意跟這些人的差距。穆燁敲敲腦袋，這些話要換個人問，他也必然不會有這麼大的排斥。

想通這一點，穆燁便當即試著調整緒，他要冷靜，要從容，不能曲解對方的問話。

他心要是足夠強大，就必然不會被任何的攻擊所擊敗。

穆燁想著便準備開門出去，甚至還考慮著要怎樣活絡氣氛。卻突然聽門外傳來極輕的說話聲。

這麼低的聲音，他原本不該能聽見的。可這時候酒店夜深人靜，失去噪音的干擾，說話聲便被無限地傳播出來。

“……穆燁的確有他的長。但你覺得他能配得上你，能配得上藺家？我知道你不聽，可藺家遲早要給你，恕我直言，以穆燁的學識跟能力，他恐怕很難給你提供任何援助，你會很累。”

沈樸宇一改之前對穆燁的溫和態度，話語苛責而嚴厲。

藺荀顯然不悅，道：“我要的是伴，不是商業同伴。”

沈樸宇對著藺荀說的話很平易近人，毫無咄咄人的氣焰，猶如對真正的好友提著意見：“其實我早知道你不介意這些，卻沒料到你會這麼不介意。你跟穆燁所有方面天差地別，他不懂你的圈子，沒接過上流社會。你們能有共同話題？他能理解……”

穆燁背抵著廁所隔板，背脊地繃直。他完全沒料到沈樸宇竟會私下跟藺荀說這樣的話。他之前所表現出的溫和友善霎時如同一個荒唐的笑話。

穆燁無法繼續聽下去，也突然害怕藺荀給沈樸宇的答案，便故作不經意地敲響隔板。

沈樸宇敏銳察覺到響聲，還未說完的話頃刻戛然而止。

藺荀警告地瞪沈樸宇，隨即率先進洗手間。

穆燁稍稍等了下，這才故作自然地打開隔間的門，看見藺荀跟沈樸宇還很驚訝：“這麼巧。”他說著頓了頓，又接著道：“你們先去，這裡說話不方便，我還是進包廂等你們。”

藺荀微微皺眉，目不轉睛地盯著穆燁，仔細觀察他的神。

沈樸宇表溫和充滿善意，自然得毫無痕跡，他對穆燁道：“你還好吧？阿荀很擔心你。其實你不要考慮太多，我們說的話並沒有惡意。”

“嗯。謝謝。”穆燁道：“我很好。”

“穆燁……”藺荀著他，想說什麼，卻又遲疑著沒說出來。

穆燁連扯出笑容：“我沒騙你，真的好，我剛剛緒太激，後面會試著克制的。”

藺荀仍覺得不放心，但又必須解決生理問題，便對穆燁叮囑道：“我很快過去，你別跑。”

“放心吧。”穆燁邊走出去，邊背對著藺荀朝他擺手。

走出藺荀視線範圍，穆燁笑容便瞬間崩塌。他腦袋鬧哄哄地，雙腳也沉得像注滿鉛塊。

穆燁沿著走廊回到包廂，發現包廂門還虛掩著。大概藺荀之前走得急，忘記把門關嚴實。

他迅速調整著緒，抬手準備推門進去。誰知手還沒到門，便突如其來地，聽到裡面對話裡傳出他的名字。

穆燁陡然停下所有作。

這被突然提及的他的名字，到他很敏的神經。

接著事實斷定，穆燁的敏並非錯覺——裡面的確正評判著他。

“……穆燁能爬藺哥的床，自然有他的本事，別看他裝得一臉純良，肚子裡指不定多壞水。”陳淮冷嘲熱諷地道。

“沒學歷沒家世，藺哥什麼時候眼這麼低了？”

“他還有臉啊。”

“的確，臉還好看的。憑臉就行？”

“不然呢，你能說出其他的優點？”

“要論價，這個穆燁給鄭辭鞋都不夠格。”

“……”

穆燁膛劇烈起伏，滔滔怒火沿著腳底直躥向頭頂。他猛地收回準備叩門的手，還未散盡的酒繼續發揮餘熱，讓他毫不猶豫地轉便走。滿腦袋裡，只湧著要迅速離開這裡的念頭。

再不離開，他終將被這裡的氣氛抑到窒息。

穆燁衝出酒店，搭坐計程車回社區。

他裹大跟圍巾，又把冰冷的手捂進懷裡。大腦還很眩暈，他頭枕著椅背，眼神空地側頭盯著窗外沉沉的夜。

途中，藺荀打過來好幾通電話。

穆燁沒接。他清楚不該遷怒藺荀，可清楚歸清楚，他這會大腦不清醒，卻無法遵循理智。

醉酒的後癥仍然存在，如今走出酒店，不必再在意任何人，癥狀便更加地明顯。

穆燁霎時猶如被濃濃的無法擺的疲憊鋪天蓋地的籠罩著，並覺到深深的無力。他憤怒藺荀這些朋友的虛偽跟趨炎附勢，也對他們話裡道出的事實倍無奈。

他原想更加地接近藺荀的世界，可接近之後，卻更發現彼此的差距跟不容逃避的現實。

穆燁就像慫得只敢躲進殼裡的烏，好不容易鼓足勇氣爬出來，又被打擊得重新了回去。

他很清楚彼此的差距，也對這種差距能否被改變深表懷疑。

藺荀一路疾速趕回社區，把車丟車庫裡，便從地下車庫直達樓層。

他取出鑰匙開門，進去便攜著滿腔怒火穆燁的名字。

藺荀連幾聲，沒得到任何回應。他煩躁地摁亮玄關的燈，卻發現鞋櫃側面角落裡，穆燁正蜷著抱住膝蓋，將頭埋膝蓋裡。

藺荀懸著的心終於落地，接著又怒氣衝衝道：“你跑什麼，讓你等我，你怎麼答應的？起來，別給我裝可憐。打你電話怎麼不接？你他媽要氣死我啊，把我氣死，你好繼承產是吧？”

“……”穆燁被藺荀的怒吼聲吵醒。他慢悠悠抬起頭，清澈漂亮的眼底映進璀璨的。

他隨即手拽著藺荀角，癟著可憐兮兮地問他：“為什麼都要欺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