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初晴

昨天還是暴雨，溫度陡降，今天卻是晴天，溫度陡升。

天氣確實如鄭離鈞所說已經放晴，下午兩三點的太最是毒辣。聞櫟開車回家洗了澡換套服，舒舒服服地窩在沙發上吹會空調，下午六點時如約向程默生定好的餐廳出發。

在路上聞櫟接到了鄭離鈞打來的電話，“晚上要不要一起出去喝酒？”鄭離鈞問。

“不了，今晚有局。”

“和誰啊？”鄭離鈞難免好奇，聞櫟和周圍人的聯系一向很淡，他的工作也無需出去應酬，聽到聞櫟說晚上有局他不免多問了句。

“見家長。”

鄭離鈞又沉默下來，直到聞櫟不耐煩了要掛電話的時候，他問：“你真的決定好了嗎？”

“不然呢？”聞櫟的聲音帶了點笑意，“鄭離鈞，你從昨天開始就不正常，婆婆媽媽地想說什麼呢？你要知道有時候朋友也不是一輩子的。”

他說話時是笑著的，但是鄭離鈞卻聽出了幾分涼意。

聞櫟這人，表面上看是笑嘻嘻的，眸目自含意，實際上心比誰都，說斷就斷，不帶一點含糊。

鄭離鈞知道這點，卻還要去聞櫟的霉頭：“嚴顧他……”

“我到了，下次聊。”聞櫟截住了鄭離鈞沒說完的話頭，迅速地掛了電話。

鄭離鈞苦笑，嚴顧曾經也是他們共同的朋友，現在卻了不能提的話題。

而聞櫟掛了電話后將車停在街邊，手指無規律地在方向盤上敲打著，臨時停車的指示燈閃啊閃，嗒嗒嗒的聲音讓聞櫟心更是煩躁。

仔細算來，他和嚴顧有八年未見了。沒有電話，沒有短信，這個人徹徹底底地消失在聞櫟的生活中，如今卻因鄭離鈞重新在記憶中探出一角。

最好的年紀遇上最壞的人，聞櫟想他的運氣真是糟糕了。

——

到達餐廳的時間是六時一刻，程默生約好的六點半，聞櫟以為自己來的不算遲，沒料到推開包間的門時程父程母已經在了。

他和程默生結的這個婚實在隨意，領證之前雙方父母都沒能見上一眼，聞櫟朝著席間的兩位長輩歉意一笑：“抱歉，我來遲了。我母親因為原因，醫生叮囑不能隨意走，所以今天不能到席，還請見諒。”

程母笑著答：“快坐快坐，你不要道歉，是我和他爸著急，來得太早了。我們從小默那聽說了你母親不大好，今天也只是想和你吃頓飯，一起聊聊。”

聞櫟回以微笑。

聊到一半程母問他在哪讀的中學，聞櫟剛說出“揚淮市第一中學”，就見程母喜笑開，笑得更加燦爛，拍著程父的大道：“你看，我沒認錯人。”

“您認識我？”聞櫟問。

“我記得你中學時應參加過一個比賽，當時主辦方便是我們程家。你當年得了個頭獎，我印象深刻，那個獎那年獨有，是專門為你設立的。”

聞櫟笑：“您過譽了。”

程母說的大概是他十四歲時參加的青年創業大賽，他對這場比賽已經沒什麼印象，只記得當時拿了特等獎，有好大一筆獎金。那天他給姚文瀾買了日用百貨店里最貴的護品，姚文瀾抱著那兩罐小玩意哭得淚流滿面，破天荒地晚上燒了兩個葷菜。

程默生在飯桌上徹底淪為了背景板，偶爾搭上兩句話，除此以外便是程父程母和聞櫟的一問一答，兩人頻頻點頭，似乎頗為滿意。聞櫟時不時掃兩眼程默生，確定他名義上的丈夫還在，不知為何，程父程母看向他的目，總給聞櫟一種面試看向被面試人的覺。

這頓晚餐在八點結束。

程父程母借口結賬先離開了，給兩位即將步婚姻殿堂的年輕人單獨的相時間。實際上聞櫟和程默生之間并沒有什麼話題可聊，程默生對父母的說辭是一見鐘，程父程母并不知那一年合約的存在，如果他們知道的話，恐怕態度也不會這麼和藹了。

畢竟程默生現如今已三十五歲，父母對他的婚事碎了心。眼見年紀越來越大，這時.進一場假結婚，不管對于哪對父母來說，都不是個好消息。

聞櫟先行打破了沉默：“如果沒有別的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八點剛過，姚文瀾應該還沒睡，餐廳與醫院順路，他還能去看看。也不知今天有沒有好好吃飯，護工阿姨說前兩天胃口好了些，但近幾天又開始嚷著肚子疼，飯吃一口吐兩口，十分痛苦。醫生又不建議掛營養，說還沒到最后關頭，為時過早。

“你現在要去哪？”程默生問。

“去看看我媽。”

“婚禮那天阿姨會到場嗎？”

“不會。我找了人在現場拍攝直播給看。”

“我可以和你一起去見見阿姨嗎？”

聞言聞櫟定定地看了程默生兩秒，笑了：“如果你來的話，一定會很高興的。”

以防萬一，聞櫟先給護工打了電話確定姚文瀾還沒睡，然后和姚文瀾通了視頻電話：“媽，我待會帶著生哥去看看你。”

聞櫟沒避著程默生，遲早都要見的。視頻那端的人一臉病容，神憔悴，邊卻掛著一抹淺淺的笑意，濃的黑發中夾雜著白發，縱使歲月在臉上留下了痕跡，也能看出年輕時絕對是個人。

程默生看著看著目就轉移到聞櫟的臉上。

實話實說，聞櫟也是個人，但他的五卻和姚文瀾的沒多相似，或許傳父親的更多一些。

“是嗎？那太好了，幸好我今天睡得不夠早。”溫溫的聲音從聽筒傳出。

聞櫟聽了鼻子有些泛酸。

屏幕中的人整個人都散發著和，仿若在病痛面前疼得死去活來的不是，聞櫟知道每晚姚文瀾都疼得睡不著，護工在一旁陪著，在寂靜的夜里聽著咬著牙一個人在床上翻來覆去，卻一聲不吭。

聞櫟從小就沒見過自己的父親，對他的印象只有姚文瀾塞在屜里的一張照片。年歲太久，前幾年聞櫟帶著姚文瀾搬家時，從屜里翻出那張照片，白底的照片已經泛黃，男人的臉經歲月蹉跎，早已看不出原來的模樣。即便這樣姚文瀾依舊視若珍寶，小心翼翼地放進的口袋中。

聞櫟曾恨過姚文瀾弱專，一輩子吊在一個男人上，時他和姚文瀾屈居在不到三十平的車庫里，夜晚一轉就能看見獨自垂淚的模樣。他問為什麼哭，卻說沒哭，還哄著他明天給他買棉花糖。

七月的晚風帶著一燥熱，京都的夜晚也有35℃的高溫。去醫院的路上是程默生開的車，聞櫟將車空調調到了最大檔，坐在副駕駛的他瞬間被吹出的冷風凍了個激靈。

“我媽沒什麼文化，來了京都兩三年也不適應這邊，時常吵著要回去。見到你可能會有點激，扯著你問東問西，你別笑話。”聞櫟將空調調小一檔，囑托了程默生一句。

“不會的。”夜晚人多，車走得不算快，程默生在紅燈前停下，忽的了聞櫟一聲，“聞櫟。”

“嗯？”聞櫟的視線從車外轉移到車，“怎麼了。”

“你聽起來很難過。”

“你胡說什麼呢。”聞櫟本想笑著應對他，不知為何口而出的話語間帶了哭意，他道：“我難過什麼。”

紅燈轉為綠燈，程默生隨著車流緩慢前進。

“想哭就哭吧，你就把我當明人。”他說。

“誰要哭了。”

“啪嗒”一聲，一滴淚落在了他的上，淺的牛仔被浸，聞櫟后知后覺地上自己的臉，才發覺不知何時自己已經滿臉是淚。

以前姚文瀾還會自己躲起來地哭，現在卻連喊一聲疼都不愿。明明日子過得越來越好了，但一刻也不了。

等走了，這世上好像就只剩了他一人。

他邊的朋友很，每個人都只維系著一層淡薄的聯系，關系最好的鄭離鈞是吃里外的，他知道他不會一直向著他。

就像很久以前那樣。

“程默生，”車子駛進了醫院的停車場，聞櫟問，“你以前過人嗎？”

“過。”

“那后來為什麼沒有在一起？”

“他拋不開世俗偏見，回去結婚了。”

“欸？聽起來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是啊，快十年了。”

“十年……”車子平穩停下，聞櫟打開車門，仰頭看見了漫天星，“那時我應該剛滿十八歲，讀完大學，我媽給我買了個蛋糕慶祝我畢業。”

“蛋糕好吃嗎？”

“上面的油太難吃了，只有里面的蛋糕坯子還行。”

“那等婚禮那天，我給你買個好吃的蛋糕。”程默生將車上鎖，向聞櫟出一只手，“走了。”

聞櫟看著程默生來的那只手，遲鈍了一秒。

“快九點了，阿姨該等著急了。”程默生見他愣住，干脆上前握住他的手，“你不是要圓走前最后的愿嗎？開心點，小哭包。”

聞櫟聞言皺眉，不滿地駁斥道：“誰是小哭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