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刻皺著眉說了一句：“真是不拿我們老男人當人使啊。”

說完就進去了，陸小北在后邊著撇，你們家那老男人都夠當人使的了，一年不趕幾次夜場。養老組難得加個班兒，給人心疼壞了。

嘖。

蕭刻知道昨晚周罪趕工了，因為他打電話的時候周罪還在店里，沒說上幾句他就睡了，不過沒想到這人直接弄了一宿。

徐雯正在里間跟一個紋師說話，蕭刻跟揚了下手打招呼，然后就上樓了。樓上周罪的臥室門關著的，蕭刻沒敲門，直接開門進去了。

周罪睡得很，呼吸平穩。昨晚這人沒回家，沒刮胡子，臉上有胡茬。這屋以前有個椅子，不知道搬哪兒去了，蕭刻于是直接坐床上了，沒挨上周罪，坐的時候還小心。

結果他剛一挨上床，還沒坐實，周罪眼睛一下就睜開了，直直地盯著他。

蕭刻不期然地跟他對上視線，沒個心理準備還愣了下，反應過來之后笑了，剛要說話，周罪卻突然猛地往后一躲。

蕭刻皺了皺眉，輕聲問：“怎麼了？我又……嚇著你了？”

這個場景莫名悉，之前已經有過一次了。蕭刻手要拍拍他，但是周罪沒讓他上，直接坐了起來。

蕭刻出去的手還在那兒僵著，讓周罪的反應給弄蒙了。他眨了眨眼，失笑：“你躲我啊周老師？起床氣？小公主？”

周罪盯著他，好一會兒都沒說話，就只是看著。

蕭刻挑眉，輕聲說：“魘住了？不怕啊。”

周罪像是到這時候才回神，挪開視線，用力了眉心。

“怎麼了這是？”蕭刻試探著過手去，見他沒躲才輕輕拍了幾下，“我看你睡的，要不我就不坐了，抱歉吵醒你了啊。”

“沒有，跟你沒關系。”周罪搖了搖頭，還是低著頭，聲音很啞：“蕭老師，聊聊吧。”

“好啊，聊。”蕭刻雖然對這人一醒來就要聊的事兒覺得意外，但周罪不管說什麼他都聽，當然一口答應下來。

周罪又坐了會兒，才下了床，說：“我收拾一下。”

“嗯。”蕭刻看出來他緒不高，也不多說話了。

但這個話到底還是沒能聊，周罪剛洗漱回來，蕭刻已經站了起來說：“對不起啊咱們改天聊，剛我媽打電話說我姨進醫院了，我得去看看怎麼回事兒。”

周罪皺起眉：“嗯，那快去。用我陪你一起去嗎？”

蕭刻搖了搖頭，走過去抬手了他的頭，手心里的發茬還是有點扎手，然后又扯了扯耳朵。蕭刻很輕地在他耳邊說：“剛嚇著了吧？嚇不著。”

他手心的確有種安人心的力量，剛才周罪心里那種躁焦慮的緒一下就緩解了不。周罪說：“快去吧，開車別急。”

“好的，”蕭刻對他笑了下，“不用擔心，估計是又低糖了，老病，我去看看。”

事實也的確跟蕭刻猜的一樣，低糖了，在醫院補兩支糖針就醒回來了。過去的時候徐大夫也在，這不是們醫院，救護車直接就近給送這邊了。

大姨人沒事兒也不在醫院待，清醒了就要回家，沒什麼大病，就都各自散了。表姐送大姨，蕭刻送老媽。

都到家了肯定得留下吃完飯才走，蕭刻給周罪發了條消息：沒事兒了，明天見。

這條消息周罪沒回，應該是沒看見。

老媽問蕭刻明天什麼安排。

蕭刻說：“怎麼了，有事兒嗎？”

徐大夫搖了搖頭：“沒事兒，就問問。”

蕭刻笑了：“那排得可滿了。”

倒是說的真話，的確排得很滿，從早到晚都得對象兒。

周六早上蕭刻起來收拾收拾就去了店里，走到門口的時候有個人跟他一起進來的。這人抬手推門的時候蕭刻看見他手上紋了把刀，刀上還有只人眼，很酷的圖，就是看著太兇了，刀尖就對著虎口的位置。

那人見蕭刻也要進，推開門之后還笑著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先進。

蕭刻笑了下也沒客氣，抬就進去了。

他還以為這個時間店里估計也就徐雯在，結果周罪和陸小北竟然都在。周罪拿著陸小北的手稿給他講圖，說他有些線太多余。

蕭刻進來陸小北抬頭看見他，揚了下手：“這麼早……呢？”

他話說一半就看見了蕭刻后進來那人，剛開始有點愣住了，過了會兒瞪圓了眼睛：“你這鬧的哪出啊……奉雷老師？”

蕭刻回頭看了眼，那人沖著周罪和陸小北的方向笑著，然后拱手作了個揖，笑著說：“大哥過年好。”

第32章

奉雷一聲“大哥過年好”周罪還沒什麼反應, 陸小北先不干了，手做了個停的作，站起來說：“這可不能瞎, 這是我大哥, 你不合適，你得周老師。”

“別那麼小心眼兒, ”奉雷一笑，從懷里拿了個紅包扔陸小北上, 看那厚度估計里邊得有一整沓, “多大了你還護食。”

陸小北紅包到手就又扔回去了, 說：“不要，咱倆平輩兒，你給不著我。”

周罪指了指另一邊的沙發, 說：“坐。什麼時候回來的？”

“今天剛回，我東西放下就先過來您這兒了。”奉雷過去坐在周罪旁邊，靠在沙發上抹了把臉，長長舒了口氣, “太累了，真是歲數大了，火車幾個小時坐著都覺得累。”

“別扯了, ”陸小北“嗤”了聲，“你一搞紋的說你坐著累，敢奉雷老師平時都蹲著干活兒？”

“小北你歇會兒。”周罪給了他個眼神，讓他消停會兒。

蕭刻看出來這人應該是個老人, 估計有話說，他這麼在這兒也不太合適。蕭刻打算上樓去看看周罪的畫，結果剛要走讓周罪給住了：“蕭老師。”

“嗯？”蕭刻回頭看他，然后笑了笑，“你們聊。”

周罪看著他，拍了拍旁邊的沙發，說：“過來坐。”

蕭刻眨了下眼睛，之后笑了：“行。”

他走過來坐下，周罪這邊的胳膊就抬了起來，搭在他后的椅背上，人也很放松地向后靠著。

奉雷視線這才落在蕭刻上，問：“這位是？”

陸小北在旁邊看熱鬧，等著聽周罪怎麼答。蕭刻剛想主開口，周罪就側過頭看了蕭刻一眼，然后眼里帶了淡淡的笑意，說：“是我領導。”

“哎那真是失敬了，”他手過來，笑著說：“以前沒見過，我是奉雷。”

蕭刻跟他握了握手，說：“你好，蕭刻。”

陸小北在旁邊“嘖”了兩聲，瞟了蕭刻兩眼，用口型跟他重復著：領——導——

蕭刻沒搭理他，笑了下。

“我每次看見小北都覺得恍惚，”奉雷看著陸小北，搖了搖頭說，“那時候他才多大啊，還沒長胡子呢，不過這發型倒是一直沒變。”

奉雷像是單純地就是過來看看，專門來敘舊的。他跟過周罪三年，以學徒的份。那時候跟陸小北一樣管周罪大哥，但那會兒陸小北還小，很護食，不讓他。

陸小北面無表地說：“那時候你也小啊，再說你那會兒也不奉雷。”

奉雷本命奉春，聽著可沒現在這麼大氣。當初他還跟著周罪的時候陸小北就看不上他，不過陸小北天天眼睛長在頭頂上要不也看不上誰。那時候他最煩奉雷管周罪大哥，別人都老師，怎麼就你那麼能湊近乎。

“不改名兒不行啊，”奉雷笑了聲，“哥那名兒你又不是不知道，不夠響亮。”

陸小北撇了撇說：“那怕什麼的，你有圖啊，你那圖到哪兒都能得響。”

周罪又看了他一眼，陸小北才閉了。陸小北就是擺明面上兌他，心里這事兒一直都覺得很膈應。

當年奉雷走的時候幾乎把周罪的稿都帶走了。

每一個紋師都有大量完整的手稿，不是只有紋在別人上了的才作品，那些完整的手稿是每個紋師的私藏。很多紋室墻上掛了一堆圖，等著高價讓人領走。那是最強烈的靈發時候做出的圖，它有可能是一個紋師心里最想表達的東西，自己最滿意的東西，這些圖不是放圖集里等人挑的，是等著紋師去挑人的，去挑氣質，挑磁場。

周罪以前做圖很看眼緣，他自己喜歡的設計一定要真合得上來的人才給做。所以他有很多自己特別中意的稿，舍不得隨便給誰做。

那些奉雷都帶走了。

他走之前沒打招呼，就打了個電話，說他爸病了。走的時候大概得拍了幾百張圖，不只是那些私藏，還有周罪平時隨手畫的稿，還有電腦里存的周罪做過的作品。

奉雷的名作，給北京一個電影大佬做的半圖，那就是周罪以前喜歡的一張。周罪和湯亞寧其實當初在紋上很多看法是一致的，他們要做自己的東西。不是只能做歐，做日系，做其他國家的東西。這倆人曾經花很長一段時間去琢磨，去融合和創新，要創造出區別于當代以模仿為主的紋形式。

奉雷帶走的那些就是周罪琢磨出來的最華的東西。

那張圖讓奉雷在北京紋圈兒立住了，甚至還說他“扛起了地紋的大旗，新時代紋的領路者”。

這事兒他們原本不知道，還是陸小北有一次在網上看見了才知道。當時陸小北還上高中呢，看著視頻整個人都傻了，在網上搜“奉雷”，搜出來的那些圖讓陸小北把鍵盤鼠標什麼的都摔了，狠狠罵了聲：“領你媽了個B！”

陸小北當時都氣哭了，就沒那麼生氣過。

這麼多年過去其實什麼都淡了，但是陸小北還是忍不住要嘲諷他。周罪這人一生都不在意名利這些，要不也不會始終不和外界流，不去那些紋大賽。但那不代表他的東西就該被人拿走，不管它是不是能帶來名氣。因為那東西就是周罪的，只能是他的。

從那之后周罪的圖陸小北都會收起來，外人一張都看不著。

奉雷讓陸小北嗆了一聲也不生氣，臉上還是掛著之前的笑，跟周罪說：“小北這是還生我氣呢。”

周罪淡淡笑著，很不在意地說了句：“小孩兒脾氣。”

奉雷嘆了口氣，臉上很真誠，著手背說：“大哥，我之前就跟你說過，這些年我心里一直過不去。我知道你其實不在乎那些圖，我拍照的時候就想著吧，以后我不在你邊兒了，別忘了你教我的那些，我就拍起來帶著。后來北京那地方活著太難了，我為了留下來必須得拿出本事，我就給用了。”

周罪還是那副不在意的樣子，搭在蕭刻椅背的那只手甚至還了蕭刻的耳朵：“靠圖靠不了一輩子，你能在北京留下來還是有真本事。不說那些了。”

蕭刻聽到這兒算是才聽明白，敢這是個白眼狼的故事。看穿著白眼狼現在混得不錯，上已經起范兒了，有那種圈里大佬的氣場。

“我哪有什麼真本事。”奉雷自嘲一笑，“什麼東西做了都是靠天賦的，我兒沒天賦，糊弄糊弄圈外人的事兒。”

他這就把自己擺得很低了，這都踩進土里了。以奉雷老師在北京紋界現在的地位可真說不出這話了，這麼說就還是有后話。

果然，后面奉雷就說了這趟來的意思。

他想做公司，做品牌連鎖，做大。他想讓周罪跟他一起做，周罪什麼都不用出，投資，運營，這些都用不著他，他需要做的事兒只有一個，就是創意輸出。倒是一點兒不摳，開口就是三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