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過了多久,裴姝才回道：“有救。”

“有救，有救就好！”話音未落，陶初一便瞬間癱坐在了地上,又哭又笑,明明今日難得穿了一的兒裝,此刻卻再也無半點俏麗清爽，看上去倒像是個小花貓。

“那該怎麼救？師兄什麼時候才會變過來？”想起重要的問題還沒問,一抹眼淚，忙迫切的看向裴姝。

“我這一部功法,名回天經，乃是醫修盛典,修煉后，可強健、增強質。”裴姝看了一眼，才道，“放心吧，不出三日，你師兄便能醒來。”

“回天經……”陶初一自是聽不懂的,但是沒關系,只要能救回師兄，管它是什麼經,只要有用就好！

陶初一忙從地上爬起來，忽地一把撲進了裴姝的懷里，雙手牢牢地抱了的腰，“謝謝,裴姝,謝謝你！”

因著高的問題,的腦袋深深地埋在了裴姝的懷里。

說起來,這還是裴姝第一次與一個孩靠得這般近。

是劍修，時一心練劍，雖在門頗有威，也引得無數師兄弟姐妹們仰慕，但真的有勇氣上來與親近的卻幾乎沒有。

劍尊親傳弟子，修仙界最年輕的金丹修者……無論是哪一項名號，都讓人敬慕，卻也敬畏。

裴姝的子微微僵了僵。

面上罕見的出了一抹苦笑，沉默了許久，才終是抬起手，輕輕地拍了拍陶初一的背，溫聲道：“你不也救過我嗎？所以不用謝我。”

“那我們之間的債就一筆勾銷了，你不用還我錢了！”陶初一從懷里探出頭來，臉上有些不好意思，心里清楚這賬算起來還是欠裴姝多一點，畢竟裴姝可救了他們好幾次呢。只是絞盡腦，也不知道自己有什麼東西能給裴姝，“……以后，青云觀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唔，想吃什麼就吃什麼！”

皺著臉，還在思索著自己能給出什麼，裴姝卻已經輕輕點了點的額頭道：“行了，你的心意我知道了。既然如此，現在就去做飯吧，我了。”

不知不覺，天竟已經暗了下來，竟是已經快到晚飯時間了。

而他們因為這個意外，連午飯都沒來得及用，可不嗎？

陶初一一聽，就跳了起來，邊朝外邊跑邊道：“好，我這就去做飯，今晚吃！”

話沒說完人已經跑遠了。

“？！我也要去！”小豆芽一聽吃，也跟著跑了，他可是小孩子呢，在廚房里先吃一點不為過吧？

因為聽到謝無藥有救了，一大一小的心都放松了，便是連背影都著一朝氣。

待他們一走，裴姝臉上的笑意便已經淡了下來。

轉頭，看向化為原形的謝無藥，半晌，輕輕嘆了口氣問道：“你真的決定好了？初一不是傻子，早晚會知道真相的。”

回天經只能一命換一命，謝無藥已經是強弩之末，要救他，首先便需另一個人獻祭自。但即便如此，也不一定有用。

這畢竟是修仙界的功法，而這里，是人間。

話落，那木頭便忽地發出了聲音。

“晚一點知道，便可以多開心一點。”木頭上冒出了謝無藥的模樣，“初一心思敏，若是現在就告訴我沒救了，定會把原因歸結到自己上。”

說到這兒，他頓了一下，才道：“這些，不應該是來承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選擇。”

“你不后悔嗎？”裴姝看著他問道，“你本是魔族，本可以活很長時間的。如今，才將將二十來歲，便是在凡人中也是短命。”

“那又如何？”謝無藥卻笑了，“若不是當年師父救下我、收留了我，我或許當年就已經死了。這二十年本就是我幸運得來的，是上天對我的恩賜，我為何會后悔？又有什麼理由后悔？”

“……能在這人間走這一遭，能遇上師父，遇上初一，便已經足夠了。”他的笑聲越發濃了，“這二十年，我活得很開心。”

他說得真摯，裴姝聽得出這些都是謝無藥的真心話。

“世上苦難者甚多，有的或許還未人，便已經死了；有的可能還沒學會說話，也走了；甚至有的還在娘胎里便死了，連看一眼這世間的機會都沒有。而我，平平安安的長大了，有我的人，也有我得人，我知道了什麼是喜怒哀樂，已經是極幸運了。”

所以，他不會后悔。

只是……只是會有點憾罷了。

“我只憾沒能徹底完對師父的承諾，”說到這兒，他苦笑了一聲，“沒能看到初一親生子。而如今，我是妖魔之事怕是已經傳遍了青云鎮了，因我之故，青云觀……青云觀怕是也要染上污名了。”

而等他死去，這一切便只能是初一獨自承擔了。

“我辜負了師父對我的期……”

他是個魔族，自是沒有修道天賦的，所以無論他怎麼努力，都無法恢復青云觀的榮。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想讓青云觀百年基業毀在他的手上。

可如今，卻是由不得他了。

其實師父從未要求過他要如何，但是他自己卻是難以接這個結果。

裴姝站在他面前，看著那木頭上竟然慢慢流下了一滴淚。

藥魔屬木，本是沒有淚的。

可現在，那已經附上死灰之的木頭上卻是帶了淚。

——他不是因為自己快死了而哭，而是因為憾而哭，因為不舍而哭。因為……而哭。

他是魔族，而魔，亦有。

那一剎那，裴姝忽地心有所。

謝無藥可以為了心中之義放棄漫長的壽命，坦然赴死，哪怕只活了短短二十來年，可他卻是開心的。

生命的意義，在于時間的長短嗎？

裴姝不知道。

放棄仙途的那一刻，曾告訴自己這是自己的選擇，所以不后悔。

可雖不悔，難道沒有憾嗎？

沒了那辛苦修來的修為，只能選擇進凡間，仗著一劍過活，確實是憾的。二十多年來，平所愿便是修得大道，就無上劍尊。

而一朝放棄，如何能不憾啊？

自以為灑，其實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得凡間多日，看似在生活，但何嘗不是因為心有迷茫呢？

如今只得不到百年壽命，確實不曾嫌短，可卻也從未想清楚，這剩下的歲月，該如何度過？

是漫無目的的過完這一生，還是不落憾的走完這一世？

腰間萬靈劍忽然震了起來，發出了嗡鳴之聲，下一瞬，銀劍出鞘，圍著快速地飛了起來。

裴姝站在原地，閉上了眼睛。

丹田，有一熱氣徐徐生起，緩緩傳遍了的經脈，只是仙道已破，靈骨已無，那熱氣留之不住，只在丹田停留了短短一瞬，轉了幾圈，最終匯聚到了的眉心之。

只見眉心忽地有一金閃現，須臾，才慢慢歸于平靜。

半晌，裴姝才睜開了眼睛。

“家師曾說過，這世間其實是有修仙者的。”見睜眼，謝無藥這才重新開口，“我觀裴姑娘不是常人，想必便是修仙者吧。”

“現在不是了。”方才的玄妙已經消失，丹田依然空空無也，裴姝笑了笑道，“如今，我與此界之人無有不同，是個凡俗之人。”

邊說，邊握住了飛到面前的萬靈劍，沉聲道：“只不過，有一武藝罷了。”

謝無藥沉默了下來，倒是沒有再繼續問了。

裴姝道：“回天經雖不能救你的命，但能制你的魔化，也能……讓你在最后的日子保持人形。”

讓他面的走向死亡。

“裴姑娘，謝謝你。”謝無藥頓了片刻，才又道，“這事，請你不要告訴初一。”

“我既然答應過你，自會做到。”裴姝看著他，面上已經恢復了平靜，“這是你與之間的事，你既然已經做了決定，我當然不會手。只是，”

頓了頓，才道：“你真的覺得這樣是為初一好嗎？”

謝無藥沒有回答。

“飯好啦！”

“吃飯啦！好香好香啊！”

恰此時，外面響起了初一和小豆芽的聲音。聲音剛傳來，小豆芽已經飛了過來，拉著裴姝便朝外面走，邊急道：“死啦！快快快，快去吃飯啦！”

裴姝任由小豆芽拉著自己走。

走了幾步，才聽到后傳來極低的聲音——

“至，現在還是開心的。”

裴姝腳步一頓。

“誒，誰在說話？”小豆芽掏了掏耳朵，朝四周了問，“剛才是有人在說話嗎？”

“走吧，你不是了嗎？去吃飯吧，我聞到香了。”裴姝抓住他，大步便朝外面走了。小豆芽一聽吃的，就沒心思想其他的了，把剛才的小曲拋在了腦后。

“來來來，我今天燒了排骨！”見到裴姝來了，陶初一忙招呼了一聲，把碗筷擺好，“你們快嘗嘗，如果喜歡，我明天還做！”

為了謝裴姝，陶初一這次是使出了渾解數，做了一桌子的好菜，聞著便讓人胃口大了。

小豆芽剛才在廚房已經吃過了一了，但如今，還是饞。

一聽這話，便迫不及待的要手去拿那塊看上去就最多的排骨，只是手剛過去，便被一雙筷子敲了一下。

“哎喲！疼！”

小豆芽忙回了手，小都嘟了起來，委屈的道：“我今天洗了手的。”

裴姝揚眉問：“你是不是忘了些什麼？”

“啥？”

小豆芽皺著小眉頭，眼睛都要掉進了碗里啦。

“你自己救的人，你不管了？”

這話一出，小豆芽霎時垮下了臉，終于想起來自己忘了什麼了——屋里還有個睡人，等著他去伺候呢！

“要不我去……”

“自己的事自己做，他救得人，當然得他自己管。”

這次還要多虧小豆芽機靈去把裴姝找來，否則和師兄肯定慘了，所以陶初一便想著把事接過來，然剛開口，就被裴姝堵了回去。

“唉……”

看著裴姝“冷酷”的眼睛，小豆芽長長嘆了口氣，認命的了自己的小臉道，“我真是倒了八輩子霉，上輩子欠他的吧！”

雖這般說，他卻還是端著一碗粥，小心地飛去了那青年所在的房間。

那青年雖然沉睡著，但還是要吃東西的。

其他復雜的食吃不了，粥卻是能喝的。小豆芽一天三頓都會給他喂一碗粥，最開始的時候，因為不練，所以弄得到都是飯粒。

現在他也算是個手了，兩只手抬起一勺子的粥就朝青年的飛了過去。

手一斜，粥便自進青年的里啦。

不到一刻鐘，一碗粥就喂完了。

小豆芽了自己的汗，又順手用過汗的帕子去給青年，然而這一次，手帕剛到青年的，一只手忽地了過來，抓住了那帕子。

“？？？”

小豆芽眨眨眼，看著那只修長白皙且骨節分明的手愣了片刻，隨即，猛地反應了過來，大吼出聲：“啊啊啊啊，裴姝，睡人醒啦！”

邊吼，他已經撲扇著小翅膀朝外面飛去了。

而外面，聽見這極穿力的聲，正在啃排骨的裴姝冷不丁地手一抖，一塊排骨就又落回了碗里。

不等反應，小豆芽已經飛了過來，拖著就朝屋子里跑。

“快快快，睡人醒啦！”

小豆芽興得聲音都在抖了，甚至都飛得暴速了！

裴姝險些沒有跟上他。

“你看，他真的醒了！”這一刻，小豆芽就棚，開心得飛起。最最最最重要的是，他的任務是不是終于完了？！

裴姝跟著他，踏進了屋子。

一抬頭，便看到了已經從床上爬起來，正坐在床邊的那個青年。

他上穿著純白的里，里有些大，顯得他似乎過于清瘦了一些。他本來蒼白的面，經過修養，雖還不算紅潤，但已然有了淡淡的。

那冷白的皮很薄，甚至能看到下面淡淡的青。

他只隨意的坐在那兒，烏黑的長發沒有束起，而是順的披在了肩背上，長長的發自頰邊垂落，襯得他的臉越發俊秀致。

那雙眼睛依舊籠著一層淡淡的死灰。

睡人……哦，現在是清醒的人了。

看著那風姿，倒確實稱得上人二字。

華、致。

倒是比初見時，稍稍多了一微弱的人氣。

手上……唔，手上著一塊有點發黃、帶著汗漬的帕子。

聽到腳步聲，那青年便緩緩轉過了頭，朝裴姝所在的方向“看”了過去，須臾，紅潤的微啟：“你救了我，我會報答你的。”

“真的？！”小豆芽立刻飛到了青年的眼前，著小脯道，“那我現在就給你算算，你差我多銀錢！大夫的診費八十文，買藥錢三兩，再加上我每日還要給你熬藥、喂藥、臉、洗澡……我也不多算你的，你就還我一百兩吧！”

一百兩三個字，小豆芽說得有丟丟心虛。

“臉、洗澡？”青年僵轉頭，面向小豆芽，“是你做的？”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