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延舟收到短信的時候正在健房里，著上，脖子里掛了條巾。剛從跑步機上下來，倚靠在簡易吧臺邊上休息。渾全是汗，有幾滴汗水緩緩從發梢滴落，淌過眼尾，沾在睫上，導致他看屏幕的時候眼睛不適地瞇起。

短信提示聲太過響亮，顧延舟的經紀人陳原本坐在另一邊沙發上辦公，不由地抬頭，問了一：“誰啊？”

‘有空吃個飯嗎？’

顧延舟反反復復把這六個字看了幾遍，然后將手機隨意往邊上一扔，開了罐冰啤，伴著易拉罐拉環扯開的聲音說：“沒什麼。”

陳聞言抬起兩手指扶鏡架，想到最近圈里那堆破事，思維極其發散地提醒道：“你可千萬別談什麼，狗仔一直盯著你……就算要談，也不能瞞著我，我好幫你打點，被拍到就麻煩了。前陣子你和楊茵茵那緋聞還沒消停，就因為合作過一部戲，強行給你倆組CP。”

顧延舟沒搭腔。

他灌了兩口啤酒，然后撈起手機起上樓：“別想太多。我上去洗個澡，你事弄完就可以走了，走之前記得把門帶上。”

“哎等等，”陳突然想起個事來，“聽說王導今天給你引薦那個邵司的孩子了？”

“怎麼？”

“他現在紅，事業蒸蒸日上，圈一顆新星。你倆要能綁在一塊兒炒炒熱度好的，不過得確定對方人品沒什麼問題，不然炒好哥們，他出了什麼事也得連累你……邵司出道五六年了，基本沒什麼負面新聞，想來人品應該還可以。”

他在這邊設想得倒好，沒留意到顧延舟眉頭越皺越，設想完，還期待地問：“你覺著怎麼樣？”

顧延舟腳步頓了頓，繼續往前走：“不怎麼樣。”

陳聽著不著頭腦，他約約覺得他家延舟對這個邵司態度不太一樣，甚至可以說是有點不怎麼待見。

另一邊，邵司正坐在馬桶蓋上，絞盡腦地琢磨如何挽救這場車禍般的意外。

李宗提著他的外套奔進廁所找他：“爸爸，你還在嗎？你在哪個隔間？”

李宗一個一個敲開找，推開最后那個隔間門的時候，就看見邵司捧著手機愜意且裝地坐在馬桶蓋上，一條半曲著，腳還毫不客氣地順勢踩在馬桶蓋上頭。低垂著頭，在黑連帽衫和頭發的作用下襯得脖子格外白。

“咱撤了，你說得對，那齊明簡直是個智障。”李宗不僅是出來找他的，看樣子在邵司離場期間又遭了什麼非人的磨難，“那個楊澤也不是善類……以后盡量接，走不走？我讓司機把車開到門口了已經。還有你那趕放下來，被人拍到就該說你沒素質破壞公了，連馬桶蓋都踩，快放下來。”

“哪個狗仔會閑著沒事干跑進廁所里拍我，”邵司抬起頭，面上除了困倦沒有別的神，輕描淡寫地跟他說，“對了，我剛才不小心約了你男神吃飯。”

李宗：“啥？”

“我說我約了顧延舟吃飯，”說話間他終于將那條半彎著的那條放下來，在破牛仔的襯托之下，顯得那尤其細長，“顧延舟，你男神。”

說完，邵司還舉起手機，把屏幕亮給他看。

——有空吃個飯嗎？

——不好意思，沒空。

李宗顯然還是有點蒙，他不知道他家邵司跟他男神，這兩個八竿子打不著一塊兒去的人怎麼就突然扯上了關系。

所以他半天沒轉過彎來，只能跟著重復一遍：“……哦，你約了我男神吃飯，而且還被拒絕了。”

然后隔了十秒鐘，他瞪大眼睛追問：“太突然了，你為什麼約我男神吃飯，你約他吃飯干什麼？！”

邵司站起，從李宗手里接過自己的外套，往外走：“不需要知道為什麼，反正我被拒絕了。走吧，送我回去睡覺。”

他走得瀟灑，只留下李宗后知后覺地琢磨那行‘不好意思，沒空’，總覺得有點蹊蹺。他男神明明全世界第一溫，可那幾個字怎麼瞧都有點冷漠啊。

邵司到家后睡了個天昏地暗，鬼知道是什麼支撐著他從浴室里洗完澡走出來，然后才往床上倒。明天他的戲份到下午才開始，早上也沒有別的通告。

這是他接下來整整三個月里最輕松的一天，之后就要專心撲在《潛伏》劇組里，沒日沒夜地拍戲。

顧延舟經常會來探王導的班，如果說剛開始只有李宗和陳這兩個經紀人比較敏，覺得顧延舟對邵司態度有點奇怪，那麼幾次三番之后，邵司自己也察覺到了。

像他這種每天除了拍戲就是補覺的人，都能覺到顧延舟對他約約的排斥。

平時見面不太看得出來，有那麼多人在，顧延舟對他的態度都客氣的。

來見王導的時候，給劇組全員帶的熱飲什麼都有他一份。

直到有次李宗非拽著他去謝‘顧師兄’。

邵司不肯，賴在椅子上，翹著，上還攤著劇本：“我拿茶的時候說過謝謝了，再折騰一趟？沒必要吧，顯得很刻意。”

“……增進一下嘛爸爸，證明你是個特別虛心討教的好孩子。”李宗瞎瘠薄扯完淡，終于忍不住暴自己的終極目的，“你要是不過去的話，我也沒辦法跟男神說上話呀。”

邵司只送給他一聲冷笑表示回應，隔一會兒又忍不住說：“崽，你知道你這樣狗仔會怎麼寫嗎？……戲。”

李宗：“……”

不過上天似乎是站在‘戲’這邊，邵司話音剛落，便遠遠看到王導向他招手，招呼他趕過去：“小司，你來一下，帶著劇本，讓你顧師兄給你講講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爽！

李宗咳了一嗓子，怕自己笑出來。

于是邵司在不得已之下，捧著茶和劇本湊過去了：“顧師兄好。”

顧延舟：“你好。”

此時的顧延舟了外套，襯衫扣子解開三顆，表溫和但是從領里往下看，那鎖骨以及若若現的口卻看著給人一種侵略。

邵司實在不擅長跟人聊天，尤其跟同行聊天，接下來就不知該說什麼：“顧師兄，講哪場戲？”

“實在不好意思，”顧延舟不聲地抬起手腕看表，然后拿起外套站起，沖他和王導微微頷首道：“我想起來還有事，改天吧，改天一定。”

邵司：“……”幾個意思啊。

事后李宗安他：“人家大影帝，事務繁忙很正常，諒一下諒一下……茶熱乎好喝就行了。”

這事兒也算是掀過去了。

每天忙活著拍戲，跟劇組里任何一個接過楊茵茵的人不聲地聊天套話，充實的生活讓邵司很快把顧延舟這人忘了個一干二凈。甚至都沒有發現顧延舟那回告辭的時候，說的‘改天’一直沒有到來。

顧延舟這三個字再次出現在邵司耳朵里，是某次李宗又幫他拍照發微博的時候，隨手一刷關注人列表，發現顧延舟并沒有回。

邵司當時正在保姆車里背臺詞，靠在椅背上渾懶洋洋的跟沒骨頭一樣：“我能取關他嗎？”

李宗十分憂愁：“爸爸，這樣不太好，會被人捕風捉影搬弄是非的，他可能是忘了……我男神，很忙的……你那個，有空不如多和互一下？”

邵司：“哦。”

不過李宗發現他家邵司后來刷微博的次數居然變多了。

當然這個多跟其他藝人比起來也毫不算多，撐死了也只是七八天里其中有一天吃飯的時候，吃到一半不聲地掏出來刷一次。

李宗簡直難以置信邵司對‘顧延舟沒有回’這件事難得的上心。

雖然他也知道邵司介意這個回，多半只是出于男人的尊嚴問題，跟對方是誰毫無關系。

而且邵司還裝模作樣地，不肯承認自己的小心思，跟他解釋說：“我上微博只是想關注關注新聞實事。”

李宗筷子一抖：“是嗎？”

“不然呢？我閑著沒事老刷他干什麼？你看——前幾天那個被人販子拐到山里的孩子找到了，歷時八年，阿崽你看看，說明我國破案能力還是很不錯的，值得褒獎。”

李宗心說，這種前言不搭后語的話，媽的我差點就信了呢。

“你再看看這個，”邵司吃完后放下筷子，手指在屏幕上劃了兩下，像播音員似的念給他聽，“回村的婦全片網播量累計超過十億，在同類型鄉村題材里開創了歷史先河。”

即使耳邊這把嗓音讓人聽著心曠神怡。

音清，有點冰，而且尾音習慣帶著沙啞。

他一直覺得邵司如果不當演員改行去唱歌肯定也能紅。

但是李宗還是忍不住氣得掰斷了筷子：“邵司，別他媽再讓我聽到‘回村的婦’這六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