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宴進行到晚。

陸邢文的朋友們，一個接一個敬酒，陸邢文來者不拒。這些人該都是陸邢文在圈關系最好的人，真心實意來參加陸邢文婚禮的，并不知他們是假結婚。張導一口喝杯子里的酒，拍著陸邢文的肩說：“老陸，真想不到，你真結婚了。弟弟在這里，我老張也不怕他聽到，我早就跟你說了，眼睛亮點，你不信！好歹現在算是進步了！”

費可轉頭去看陸邢文，深怕陸邢文變臉，陸邢文卻笑了：“別在他面前說。”

這一晚上，與每一個人對話，陸邢文都無懈可擊。

就連跟費可的同學，陸邢文也聊得起來。

陸邢文請費可介紹他的三位同學，誠懇地說：“他只邀請了你們三位，你們一定是最好的朋友，我怎麼能不認識？還在同一個城市，回國后，我們多多聯系，歡迎你們到家里來玩。”

老大他們都有些激，沒想到大影帝竟然如此親切，還記住了他們三個的名字。

影帝跟他們把酒言歡，聊起了費可在學校讀書時的事。

老大他們都喝多了，老大薛明揚有些激，說：“小可要放棄保研的機會進演藝圈，我們都很擔心。他這個，本就不適合混演藝圈。可我們勸不住，沒辦法。他一說要跟你結婚，我們都懵了，以為騙我們呢。現在我們放心了，親眼看過了，我們就都曉得了，網上那都是騙人的。”

費可無奈地笑笑，心想這一番話在陸邢文聽來，不曉得有多諷刺。

老二李哲冉接著說：“小可這人，非常乖，真的乖，家庭責任很強。他不是家長，可我老覺他把整個家的責任都扛在自己肩上了。他很倔，現在有人替他分擔，我們替他高興！真的！”

費可紅了眼睛：“說什麼呢……”

老三黃勤拍拍費可肩膀。

陸邢文舉起酒杯：“敬你們，敬友，敬東明！謝謝你們照顧小可。”

費可看著陸邢文，懷疑他有寫劇本的天賦。

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那麼恰到好。

這一整晚，滿場都是他的朋友，沒有一個人有過毫懷疑。

馮杰也看著陸邢文，踱到費可邊，低聲說：“看著他點，別喝多了。”

費可苦笑：“我拉不住。”

馮杰急：“我更拉不住了。”

十點多，婚宴散場。

陸邢文還是喝得有些醉了，走路晃悠悠。但他閉，仍曉得不能說話。

馮杰了梁華，陪同他們兩人回別墅。

造型師跟過去，給他們卸了妝，收拾好禮服才走。費可一看時間，已經十一點多了。自己拿了睡，進浴室洗澡。

他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客廳里的大燈已經被梁華關上了，只留著幾盞壁燈。

陸邢文披著一件黑的綢睡袍，站在落地窗前，著遠方的星空與大海。落地窗是打開的，略帶咸味的海風吹進屋子里，將黑睡袍吹得在陸邢文后揚起，仿佛國王的王袍。

又仿佛暗夜里的烏，飛在王的后。

費可連呼吸都靜了。

此時的陸邢文，不是婚宴上那個陸邢文了。

他對著海，朗聲念道：“世界是個舞臺——”

那聲音清越悠揚，不是用盡全力歇斯底里的大喊，卻宏亮得刺痛了費可的耳。

那是十幾年來，日日堅持晨練，無一刻松懈，鍛煉出來的好嗓子、好氣息。

“——所有的男男不過是一些演員，

他們都有下場的時候，

也有上場的時候。”

陸邢文沉默了，似乎要將自己融進黑夜里，融進海風里，融進波浪聲中。

在這沉默中，陸邢文突然張開雙手，以一種飛翔的姿態，迎著風大喊：

“終結著這段古怪多事的歷史的最后一場，

是孩提時代的再現，全然的忘！”

費可嚇了一跳，他第一反應，怕陸邢文就這樣沖向大海，便想也不想，上前“啪”一下拉上玻璃門，差點夾到自己的手。

陸邢文看著他，不發一語，就著壁燈昏暗的，走回客廳中央，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他不是那個白天里笑臉迎人的陸邢文了。

費可的心臟像被一只手揪了，他著墻壁，小心翼翼朝自己的房間移。

此刻的陸邢文，看上去真有些像暗夜里的某個危險人，抑的、郁的。

費可知道了，無比清晰地知道，這是真正的陸邢文。

“你不覺得——”

陸邢文突然開口，嚇了費可一跳。

“——莎士比亞寫得很好麼？”

“我……”費可想了想，還是照實說，“沒讀過莎士比亞。”

“恩？”陸邢文一手拿著水杯，一手在睡袍的口袋里，就那麼站在昏暗的客廳中央，看著著墻壁的費可，“我可以借給你讀一讀。”

費可想說不用了謝謝，他對莎士比亞沒有興趣，借給他，他也讀不下去。可他想，此時此刻還是不要這麼說的好。

陸邢文似乎看出他的為難，說：“莎士比亞的劇本，總不會比高等數學難吧？”

費可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告訴他：“我們不學高等數學。”

“為什麼？”陸邢文端著杯子，靠坐在沙發里，“你不是數學系的嗎？”

“高數……比較簡單，非數學專業才學這門課。”費可說，心里好奇陸邢文跟他聊這個做什麼。

陸邢文：“……”

“哈哈哈哈！”陸邢文突然大笑起來，又嚇了費可一跳。

從婚宴結束后回到別墅里，費可已經被陸邢文驚嚇了好幾次。

現在是莫名其妙，突然大笑起來了。

“好笑！好笑！”陸邢文停下來，念臺詞一樣冷冷說道，“今天的所有賓客，你們雙方家人，竟沒有一個人發現這一切都是假的。我們兩個人，明明差別如此巨大，你不懂莎士比亞，我不懂數學，他們卻堅信我們能為彼此的一生伴。”

費可呆了。

他們相信，不是因為你騙了他們嗎？你演戲演得太好了啊。

“‘世界是個舞臺’，莎士比亞說得對，而我們不過是其中的演員，在鏡頭前演，沒有鏡頭也必須演！為了別人的評判，為了利益，為了這一切虛無的東西。”陸邢文一張臉在黑暗中白得像瓷，紅得像玫瑰，黑綢睡袍融了黑暗中。

他像一個俊得令人窒息的吸鬼。

“我不論如何認真工作，如何努力拍電影，都沒有用。有作品有什麼用？拿獎了有什麼用？有錢又有什麼用？人們還是要對你指指點點，評判你的私生活！”

陸邢文大概真的喝多了，在眾人面前不敢說的話，現在全都如瀑布一般傾瀉給費可。

“就連談，也必須小心翼翼，不知道什麼時候，你往過的人，從前深意切的人，轉眼便把你出賣了。”

陸邢文垂著頭，像位被打敗的騎士。

“俞云……追了我快一年，我才答應他試試。他聽見‘試試看’三個字，開心得不得了。這樣的人，到頭來，還是為了利益我一刀。你說——”

陸邢文抬起頭，墨一般的劉海垂落在他潔的額前。

“我還能相信誰？”

有那麼一秒鐘，費可覺得自己心碎了。

這或許是好演員的天賦，他們的緒很濃烈，他們的表現力可以穿人心。在那麼一秒鐘里，費可完全會到了陸邢文的悲傷、頹喪，替他到心碎。

“沒事的。”

費可慢慢走過去，在他面前蹲下，看著他的眼睛。

“等過幾個月，這件事就會被大家忘。”

“一年后，就再也沒人談起了。你還記得一年前娛樂圈的大事件嗎？”

“你呢？”陸邢文問，“你想過三年后，你怎麼辦嗎？你有可能被鋪天蓋地的包圍，每個人都要揪住你，找出我們為何離婚的原因。并且，很大可能都會歸咎在你上。到時你將承什麼你想過嗎？”

費可沒想過，因為他沒有選擇余地。

費可笑：“總不會比沒錢更難。”

總不會比上只有一百塊時，弄臟了陌生人的高定西裝，沒有錢賠，也沒有錢送洗的境況更難吧？

“等過三年，簽了離婚協議，你還是你，我還是我，這一切就過去了。”

作者有話說：我終于把超長的婚禮寫完了，這章我自己好喜歡，雖然覺怪怪滴？還有之前有幾個地方修改了忘了跟大家說，一個是芒果臺改菠蘿臺，一個是三百萬改了一百萬。就，小甜餅里面摻雜一點酸酸糖也還是小甜餅吧？？我能這麼選標簽吧？因為我覺得真的不會，只是偶爾吃一下酸酸糖能提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