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苦拖開水桶的時候用了蠻力, 直接把一米高的存水桶掀翻，水嘩啦啦淹了一地，了他半條。

隔間門被猛地拉開, 陶淮南在里面窩一團, 服又臟又狼狽地裹在上, 頭無力地垂搭在胳膊上，臉上一點也沒有。遲苦弄出這麼大的靜，他連都沒一下。

遲苦有將近十秒的時間什麼都沒做，就死盯著陶淮南, 口起伏的程度嚇人，兩條胳膊都在不明顯地抖。

那天陶淮南是被遲苦背出去的, 兩條胳膊塌塌地垂在遲苦前, 呼吸的熱氣全噴在遲苦脖子上，燒得遲苦快著了。遲苦臉太難看了，路過的學生甚至不敢多看他。

班里幾個生看著遲苦背著陶淮南進來, 彎著一只手托著陶淮南，另一只手魯急躁地扯走了陶淮南掛在椅子上的書包，椅子連著桌子劃地“刺啦”的聲音突兀又刺耳。

陶淮南渾都綿綿的，看到的同學不知道他是怎麼了，嚇得全瞪大了眼睛, 卻也不敢問。

遲苦就那麼背著陶淮南，時不時悶聲咳兩下, 兩只手托著陶淮南的，其中那只還攥著書包的手青筋都繃了起來。

其實陶淮南也沒那麼弱, 不至于讓人打幾下就昏過去了, 還是趕的寸，趕上他發燒難。本來就沒勁兒發冷, 折騰一通才變這樣。

但是遲苦不知道，遲苦看見的就是陶淮南失去意識被關在廁所隔間，像一條失去了生命的小狗。

陶淮南是在做腦CT的時候醒的，他已經被推著做了好幾個檢查，儀嗡嗡地把他推進去，陶淮南眼睛睜開一半，不知道自己在哪兒。

儀來來回回挪前挪后，CT室里很冷，陶淮南手四，不知道哪兒的喇叭告訴他別。

陶淮南沒再，過了不到半分鐘，儀停了，陶曉東過來把他抱下來。

“哥？”陶淮南胳膊，試探著了一聲。

“醒了？”陶曉東聲音里也帶著怒意，能聽出來他強著緒，問他，“哪兒疼不疼？”

“沒多疼。”陶淮南回答完，想起之前的事又問，“我在醫院啊？”

陶曉東又“嗯”了聲。

陶淮南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來的醫院，腦子里混漿漿的不清楚。他燒得渾疼，沒什麼力氣，小聲跟他哥說：“別擔心我，我就是發燒了。”

哥在他頭上了，沒說話。

陶曉東把他抱到CT室外面放椅上，陶淮南手背上還粘著埋的針頭，他太冷了，蹙著眉把自己起來。

有人往他上罩了件外套，陶淮南把臉埋在大的領里，還帶著溫的服讓他舒服地抬了抬下。幾秒鐘之后，他突然瞪圓了眼睛，坐直了手去四。

“別了，”遲苦把手往他手里一塞，“這兒呢。”

陶淮南突然聽到他聲音，整個人都僵了。他屏著呼吸用兩只手去掌心的那只手，不敢相信地呢喃著開口：“……遲苦？”

遲苦拇指在他手背上刮刮，“嗯”了聲。

陶淮南好半天都沒回神，瞪著空的眼睛愣著，過會兒才好像反應過來，兩只胳膊都朝著遲苦的方向去夠，說：“我難。”

“哪兒難？”遲苦彎下看他，陶淮南抓住他胳膊不松手。

“哪兒都難。”陶淮南聲音很小，“我頭疼……”

“看見小遲什麼病都來了，”陶曉東推著他往前走，“一會兒再告狀。”

挨欺負的時候勁勁兒地不饒人，一句一句罵得痛快，現在哥和遲苦都在，軸勁沒了，反倒有點心虛。

一邊覺得自己沒用，又惹了麻煩，一邊也不想讓他們太擔心。

沒檢查出什麼問題，也沒有科室安排他，急診暫時把陶淮南安置在急診室的大住院間，長筒病房里面幾十個人，一人一個簾子遮著算是獨立空間。

哥去取報告單和找醫生說話，陶淮南吊著退燒針，另一只手拽著遲苦不松手。

遲苦問他：“誰打你了？”

“我不知道。”陶淮南想搖頭，剛一搖就停了，一就頭疼。他也顧不上誰打不打他的事了，扯著遲苦問，“你咋回來的？遲志德呢？”

遲苦又問他：“幾個人？”

陶淮南皺了下眉，小聲反抗：“問你話呢，你咋回來的？”

遲苦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兇：“問你呢，幾個人？”

陶淮南現在聽見遲苦兇他就覺得滿足，太舒服了。他說：“應該就一個，我聽著就一個，哎別管了。你是著跑回來的嗎？遲志德不得找你嗎？”

“聽得出來是誰嗎？”遲苦又問。

陶淮南一句自己想聽的都聽不到，有點著急，鼻子又不通，晃晃遲苦的手問他：“你是聽不到我問你嗎？”

遲苦滿腦子就這一件事，問不出什麼來就坐在一邊不說話了。

陶淮南現在也不介意他不回話，也不介意他兇，遲苦回來了，這就是最好最好的了。

陶曉東那麼慣孩子一個人，陶淮南是被他怎麼捧著哄著養大的。小崽子在學校讓人欺負了，這就是欺負到陶曉東頭上了，他不可能不管。

實際上老師下午就聽說了，聽班上的幾個生說了況，關心地打了電話來問。

陶曉東說沒大事兒，明天我去學校說。

班主任雷老師也不是個息事寧人的格，都不說跟黃嫂的這層關系，就單論自己班學生被人欺負了，都不能善了。學校里老師和老師之間都有私，有時候雙方勸各自班的家長都退一步，留點面。雷老師不是這個格，三十多歲，在老師里算年輕的，格有點愣，脾氣沖。

還不等陶曉東來學校，班主任已經先一步找到教導主任那兒去了，非要個說法。

這個年紀壞起來是真的壞，因為心緒還沒那麼，想得，渾裹著青春期的那點叛逆和無知，什麼事兒都敢做。

小學更懵懂，高中更理智，只有初中這個模模糊糊的階段是最容易出事的。

在廁所欺負陶淮南的男生就是上次被遲苦堵在水房的那四個之一，不是最初領頭的那個，是個小跟班，他當時被遲苦踢了一腳，第二次去班里找遲苦的那次，又被遲苦打到兩拳頭。

把陶淮南關進廁所之后本以為一個瞎子找不著是誰，一點沒擔心找到自己頭上。

腦子實在不夠用，他沒想到陶淮南雖然瞎，可走廊的監控并不瞎。那個時間誰去廁所了監控拍得一清二楚。

陶淮南在醫院住了一宿就回家了，上都是皮外傷，不嚴重。可能是因為看見遲苦了，渾上下哪哪兒都舒展了，心里也不郁悶了，燒也退了。但還是先上不了學，得在家養兩天。

陶曉東去學校的時候遲苦也跟著了，陶淮南扯著他不讓去：“你就把我自己扔在家？”

“一會兒回來。”遲苦說。

陶淮南堅持著說“不要”。

自己都不知道話音里帶著點黏黏糊糊的撒，小時候那纏人勁兒又上來了。

“松開我，一會兒就回來。”遲苦抬抬胳膊，甩開他。

“不松。”陶淮南又抓上他摟住了，“小哥陪我。”

“小遲別去了，”陶曉東也說，“你倆在家吧。”

如果說這個家里兄弟三個都倔，但遲苦絕對是最倔的那一個。他說的什麼事兒一般都改不了，認準了什麼都一條道跑到黑。

陶淮南害怕得很，上說著要讓人陪，其實是怕遲苦去打架。遲苦打起來嚇人，陶淮南怕他打別人，更怕他吃虧。

可到底也沒攔住。

遲苦主意太大了，人也聰明，又犟。他太難管了。

其實陶淮南不知道，昨天在醫院他醒過來之前，他做的那些檢查遲苦也都做了，陶曉東推著一個扯著一個，倆弟都不省心。

遲苦渾的傷，有條傷領都蓋不住，一直延到脖子和下，看著像出來的，眼眉眼眶也有道明顯的痂。遲苦整個人瘦了好幾圈，干的，臉也難看，全都干裂了起皮。

急了走快了都咳嗽，咳起來的時候臉刷白，擰著眉。

這麼看著他比陶淮南狼狽多了，陶曉東昨天乍一看到他嚇了一跳，恍惚間好像看到遲苦小時候了。

他本就沒像電話里跟陶淮南說的那樣躲著遲志德。

他何止不躲，他還故意招遲志德打他，挑釁他往死里打。

老師看見遲苦這個樣子也很意外，關切地問他是怎麼了。

既然和黃嫂關系好，自然知道遲苦不是陶曉東親弟弟，看遲苦這樣以為是出什麼事了。

陶曉東手搭著遲苦肩膀，說：“沒事兒。”

雷老師直接把陶曉東領到紀律校長那兒，教導主任和另外一位副校長也在，分別跟陶曉東握了手，幾個人一起看了監控。

監控拍得明明白白，那男生拎著拖布去水房，沒一會兒陶淮南自己著進去了，大概過了十幾分鐘，那個男生拎著拖布出來了，臉上還帶著激的神，邊走邊扯了扯服。又過了半個小時，遲苦才找了進去，陶淮南是被遲苦背出來的。

別的都不用說，就這一段視頻放出去，對學校來說就是巨大丑聞，校園暴力不管到了什麼時候都是最可恨的，何況還是個看不到的學生，這事傳出去對學校影響太不好了。

教導主任跟陶曉東商量著：“要不這麼著，把學生家長來，讓他們該賠償賠償，學校這邊該理理。”

“賠償不用，也不用家長來，我不見。”陶曉東指著屏幕，“賠償我一分不要，我來不是為了這個，我這人就較真兒，我就想問問，這種學生學校打算怎麼理？”

陶曉東也從這個階段過來的，不懂事兒的時候也沒輕打架。但是打架歸打架，你看不慣我我看不慣你互相罵兩句打一架都正常，他們那會兒管不學習打架的都小混混，可小混混也從來不柿子，都是，不管到什麼時候欺負不能還手的都上不了臺面。

陶曉東跟校方說話，大人有大人的事規矩，孩子有孩子的做事原則。

他們沒注意到遲苦看完監控視頻就開門走了。

正值課間，每個班門口都有幾個男生靠著窗臺說笑著閑嘮嗑。遲苦走到一個班門口，也沒管班里那些學生看著他的視線，邊咳嗽著邊面無表地走進教室，從門口第一排拽了把椅子。

走廊靠著的幾個男生都面不善，這里面不止一個跟遲苦有過節的。他們盯著遲苦，其中只有一個眼神不敢往他上落。

遲苦提著椅子從教室出來，作沒停頓，徑直走到那個男生前，臉上突然發狠，胳膊一揚，椅子照著那男生狠狠砸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