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年烈茍》第126章 完結章

的男孩子, 一個人抱著吉他,坐在那兒唱了首老歌。

他嗓子很干凈,也清。這是一首并不難唱的歌, 陶淮南談錯了幾個音, 卻也不在意, 他唱得很輕松。

遲騁始終看著他,片刻都沒轉過眼。

“那天黃昏,開始飄起了白雪,憂傷開滿山崗, 等青春散場……”

下面坐著的人四顧看著,都在找臺上男孩兒口中的“你”是哪個。已經有人眼尖地鎖定在了遲騁上, 有幾個小姑娘回頭看著他。

然而遲騁誰也看不見, 只除了臺上那個穿襯衫的男孩兒。

眼前很多畫面一一閃過,像一場很長、很長的電影。

電影開始于那個十幾年難遇的冷冬,那年冬天冷得骨頭都針扎一樣疼。

那時候他還遲苦。

他在冬夜里凍得像條死狗, 然后被抱進了屋里。炕上有個男孩兒,是個瞎子。

小瞎子什麼都沒見過也不知道,膽小得像個耗子,冰溜子掉地上都能嚇一蹦。

那個冬天,他被陶家哥倆領回了家。那個高高大大的年人變了他哥。

記憶里第一次來城里, 也是第一次坐小轎車。陶家那個小瞎子坐在他旁邊,從兜里索索地掏, 掏出來兩個棒棒糖放他手里。瞎子眼睛看不見,給人東西不遞過來, 只能兩只手都用上, 一只握著別人的手,另一只把東西塞過來。

“你幫我撕開一個, 另一個給你。”

小瞎子像是得了個新玩,朝向自己的時候,那雙大眼睛里帶著新奇和期盼。棒棒糖甜膩膩的味兒隨著他的話音一起撲過來:“你別害怕,我哥可好了。”

瞎子親近人,說話也要靠得很近,他不自在又防備地往后躲了躲,小瞎子又說:“以后你在我家沒人打你了。”

糖味兒混著膻味兒攪在一起,離得太近,還摻著小瞎子上暖和的熱乎氣兒。

遲騁睡在陶家的床上,穿著小瞎子的服,周圍永遠都帶著那膩乎乎的味兒,混上他自己上的農村柴火味兒,漸漸分辨不清了。

瞎子被養得貴,臉上上都有,尤其是那兩條乎乎的老沉了。哥不在家的時候他倆睡一塊兒,他總是被醒。醒了往下推推,沒一會兒還上來。剛開始他不適應,后來習慣了,也不覺得沉了。

有一次兩條小在他肚子上,得他實在不過氣,往下推開了一條。

小瞎子沒醒,被推了又不高興,撅著轉過來,胳膊一圈一摟,咕咕噥噥地哼哼。他那時候既不喜歡這麼親近,又嫌他煩。推了推沒推,皺著眉不耐煩地一翻,就也那麼睡了。

畫面一轉,他們都變了背著書包的小學生。

那幾年他們被牢牢地捆在了一起,小瞎子膽小得很夸張,不敢跟人說話,不敢自己走路。陌生環境里的兩個小豆丁,小瞎子每天都要跟他牽手,牽得手心里全是汗。他時常得甩開瞎子的手,往子上蹭蹭手心里的汗,再重新牽起來。

瞎子又矯又纏人,又能哭。每天都手要一直牽到睡前,隔著床欄和枕巾再遠遠地牽著。

學校里有人先主提出想跟瞎子玩兒,瞎子一個勁兒往他后去,一點也不在意地說:“我不玩兒……我有遲苦了。”

“午夜的電影,寫滿古老的,在黑暗中,為年輕歌唱……”

的旋律伴著男孩兒舒緩的嗓音,在小小的一方空間里,把安寧和和帶給每一個人。

小區保安撿的兩條小狗在春夏秋冬的替中變了兩條丑兮兮的土狗,但是很活潑,每天在小區保安亭周圍咬著蹭在一起。

年迅速長,路燈下的影子越拉越長。

初中的陶淮南摟著遲苦的胳膊,說想喝茶。

遲苦說:“明天的。”

“我現在就想喝,”陶淮南把臉在遲苦肩膀上,哼哼著說,“我了。”

了喝茶能扛?”遲苦問。

“能,我想吃里面豆豆。”陶淮南有意撒,聲音乎乎的。

對面路過的一對夫妻,走過時看了陶淮南一眼。遲苦出胳膊,牽他的手說:“三級。”

“怎麼就三級了?”陶淮南驚訝地眨眨眼,無措地問。

遲苦說:“在外面別摟著,也別靠肩膀。”

“為什麼?”陶淮南還是問。

“不為什麼,別人不這樣。”遲苦說。

陶淮南沉默著自己走了會兒,然后遲苦手心,低聲說:“我知道啦。”

遲苦把他的手揣兜里,最后還是多繞了兩條街,去買了杯茶。

長帶來的變化令人尷尬且別扭。

遲苦變聲之后陶淮南經常捂他的,嫌他聲音難聽。

放學回來遲苦給陶淮南講著題,陶淮南聽著聽著突然笑著抬起手,捂住他的

小孩兒邊笑邊往旁邊躲:“住口住口!太難聽啦!你不是我小哥!”

遲苦拿開他的手,站起來說:“那你自己學。”

煩人嫌人難聽,可聽見人真站起來要走,又馬上胳膊一圈把遲苦抱住:“小哥干啥去!”

遲苦說:“我不是你小哥。”

“你是!”陶淮南仰著臉,笑得沒臉沒皮,“不是小哥也是小狗!汪汪!”

遲苦煩他煩得不行,說:“我洗澡。”

“那我也去,”陶淮南盲文錐一扔,站起來掛在遲苦后背上一起去洗手間,“一起洗一起洗。”

條漸漸長,陶淮南又沒有分寸,洗澡時著遲苦蹭泡沫。

遲苦讓了兩步,他就跟兩步,笑麼滋兒地著遲苦說:“溜溜。”

那晚遲苦被陶淮南摟著睡,睡著了也沒松手。夢里遲苦也在洗澡,被陶淮南蹭了一泡泡,后來他把陶淮南按在墻上,陶淮南被他咬了脖子。

半夜遲騁醒來去洗手間,他一起,陶淮南半睜眼,抓住他的手問:“小哥干什麼去?”

遲騁清了清嗓子說:“廁所。”

“嗯嗯,”陶淮南再次閉上眼睛,“那快點回來。”

“走吧,男孩,去看紅的朝霞,帶上我的歌,你迎風唱……”

沒心沒肺的男孩兒長大了也有心事,陶淮南手機里開始有小了,每天帶著耳機聽些七八糟的小說,時常聽得一臉糾結。

陶淮南枕著遲騁的睡著了,遲騁把他耳機摘下來,手機從他胳膊底下拿出來要給他關了。

屏幕亮起,遲騁掃了一眼,看得皺起了眉。把手機扔在一邊,看的都什麼七八糟的。

陶淮南叉著躺在床上,不出溜的。

“你就是有病,燙著了不說?”遲騁扔下燙傷膏,“你還是燙得輕,燙禿嚕皮了你就不用不好意思了。”

“你就能說我……”陶淮南嘟著,手上抓著枕頭一的,哼著說,“我疼呢。”

“你該。”遲騁說。

剛剛開始發育的男孩兒,可憐的部位被燙得紅了一片,嘶嘶哈哈地喊疼。

遲騁著他,作放得很輕,棉簽上沾了藥膏,仔細給涂了一層。

燙傷膏涂上油乎乎的不舒服,陶淮南輕聲說:“我還疼……”

遲騁低頭給他吹了下,呼了口氣。

陶淮南先是笑了下,再過了幾秒就

他在遲騁手里漸漸變了樣,男孩子的反應騙不了人。遲騁作頓了下,陶淮南手推開遲騁的手:“好了好了。”

遲騁手里的棉簽被他掉了,陶淮南把旁邊的被子扯過來胡往自己上一蒙,聲音也蒙在里面:“行了抹好了,關燈關燈。”

遲騁看著他,陶淮南把在外面的一截小收進了被子里,不知道害臊的小孩兒難得覺得不好意思了。

水掛在發梢,結滿明的惆悵,是我一生最初的迷惘……”

捆在一起長大的一對兄弟,親的小狗。

他們參與對方的人生,對世界的所有知都是牽著手一起的。

他們在小房間里關著門親吻,在沒人的家里互相索著。陶淮南坐在遲騁的上,一下下地親著遲騁的

“小狗……”陶淮南含著遲騁的,咕咕噥噥地著只屬于他們之間的稱呼,眼神里帶著迷意,說“你抱抱我”。

遲騁他的后背:“這不抱著呢麼?”

陶淮南側過頭去含他的耳垂,輕聲說:“我永遠你。”

遲騁笑了下,說:“你氣點人就行了。”

“我好久不氣你了,”陶淮南邀功一樣地問,“我乖不乖?”

“乖。”遲騁著氣,吻了吻他。

乖小孩發起狠來比別人都狠。

遲騁站在房間里,靠在墻上。眼見著陶淮南從床墊下面拿出了把裁紙刀,輕輕地捋起袖子,胳膊上一道一道,全是深深淺淺的刀痕。

遲騁連呼吸都忘了,親眼看著陶淮南一刀劃了下去。

陶淮南一刀割在遲騁靈魂上,遲騁有幾分鐘的時間,連話都沒說出來。

“當歲月和麗,已風塵中的嘆息,你傷的眼里,有舊時淚滴……”

遲騁把手機連上充電,室友在宿舍里搶票,發全宿舍幫他一塊搶。

“哎遲哥,過年你回家不?今天幫我搶明天幫你搶。”室友說。

“不用,”遲騁翻開本書,淡淡道,“我不回家。”

“過年也不回了?”室友驚訝地問。

遲騁只說了個“嗯”。

哥來了很多趟北京,曉東永遠是親哥。

有一次曉東就差拖著遲騁上飛機了,遲騁最后還是沒回,只說:“哥我過不去勁兒,我回去了也得走。”

“那你啥時候能過?”陶曉東也愁死了,說,“不看你弟,你這不還有哥呢麼?”

“我知道,哥,”那會兒哥倆坐在臺階上,遲騁跟他說,“等我能過勁兒了自己回。”

口的疤表面上一年淡過一年,但心里的那條卻依然清晰。

遲騁從來不跟人提他弟弟,周圍人只知道他有個哥,且哥倆關系不錯。

他開始自己做項目,也開發過幾個小件。

有人問他:“遲哥你為什麼總研究盲人的項目?這費力不討好啊!”

遲騁剛開始沒答,后來別人又問了幾次,遲騁才不經意地說:“因為我弟是個盲人。”

遲騁跟石凱都在北京,他們偶爾會見面。

石凱每年寒假回家前都問遲騁回不回,要不要一起訂機票,遲騁從來都說不回。

但是有一年冬天,遲騁走在路上被人拍了肩膀。

“我靠,哥你連我都騙啊?”石凱撞了下遲騁肩膀,“我還當我認錯人了!遲哥!你是我親哥!你是就不想跟我一塊兒走啊?”

遲騁也意外,太巧了,他只能搖了搖頭失笑說:“臨時決定的。”

“那你回家了?”石凱對他跟陶淮南的事兒一直有猜測,可從來沒問過,這會兒也沒問得那麼,只說,“你去我那兒住?”

遲騁晃了晃手里的鑰匙,說:“不用。”

倆人吃了頓飯,石凱拿手機給吃騁拍了段小視頻。

他拿著手機說:“我要留下你的罪證。”

石凱是個很好的朋友,跟遲騁好,跟陶淮南也不差。遲騁說:“別發。”

“不發,”石凱笑得壞壞的說,“以后肯定有用。”

遲騁隨他去了。

石凱舉著手機,看著鏡頭里的遲騁,問:“遲哥你看見淮南了沒?”

遲騁說:“看見了。”

“小淮南變樣兒了,不像以前那麼像個小孩兒。”石凱說。

遲騁看著玻璃窗外的枯樹,想了想,說:“也沒怎麼變。”

“相信的年紀,沒能唱給你的歌曲,讓我一生中,常常追憶……”

曉東打電話過來,說:“哥跟你說個事兒。”

遲騁夾著手機,邊聽邊吃飯,他這邊事多,等會兒還得出去談個合同。

“你弟說也想去,”陶曉東在電話那邊跟他商量,“他放假有時間,要不我帶著他?”

遲騁吃飯的作一頓,沒出聲。

“你要不愿意那就不帶著了,我也沒跟他說你去。”曉東說,“你定吧,看你。”

遲騁想了幾秒,說:“帶著吧。”

曉東在那邊也沉默了片刻,之后試探著問:“你正常去吧?別我這邊領著你弟了回頭你倒不去了。”

遲騁拿起手機在耳邊,低著頭“嗯”了聲,說:“去。”

凡果和郭一鳴在那邊研究他們的下一個項目,遲騁沒聽,他也聽不進去。

等會兒在高速口他就跟哥上頭了。遲騁坐在車的最后排,閉著眼睛心里躁得像是著了火。

手機里放著一段視頻,遲騁沒看,只戴著耳機在聽。

石凱笑著問:“小淮南,想不想你小哥。”

喝醉了的男生乖乖地誠實回答:“我每一天……都想他。”

“哎遲哥,到了,”凡果回頭問他,“給你扔這兒啊?”

遲騁說“嗯”:“我去我哥車。”

“前面有個商務,應該就是等你的。”郭一鳴說,“你去吧遲哥。”

遲騁背著包下了車,一步步走向那輛停著的商務。拉開車門前遲騁摘了耳機揣進兜里。

車門拉開。

最后排坐了個男生,穿著短袖短,很干凈,也很帥氣,只是上帶了些淤青和傷。

遲騁眼神從他上掃過,狀似不經意,他笑著朝曉東了聲“哥”。

男生一個哈欠打到一半,頓在當場,連呼吸都忘了。

“相信的年紀,沒能唱給你的歌曲,讓我一生中常常追憶……”

歌聲停,陶淮南還抱著吉他,把最后的音彈完。后面的音他記得不準了,幾乎是自己在憑覺彈。他仍然笑著,視線定在虛空的一點,手指不快不慢地撥著弦。

聽一首溫的歌,看一場平緩的電影。

故事的主角陶淮南剛剛說一個詞不夠說,無論哪個詞都還是單薄了些。

唱給誰呢?

他是我的人,我哥哥,我的……小狗。

所有音都彈完,陶淮南的手重又覆上琴弦,終止了這一首悠長平淡的旋律。

暖黃的小還打在他上,陶淮南還坐在高腳凳上,也像是剛剛看完了一場電影。

遲騁眼里映出的點依然清晰,他膽小得只能躲在后面哭的小男孩兒,如今已經能從容坦地坐在這麼多人面前給他唱歌了。

徹底暗下去之前,電影播放了最后一個畫面,像是給溫的觀眾們的彩蛋。

炎夏,酷暑。

蒼白的男孩兒在床上,不出聲不言語,抱著自己的膝蓋,蜷一團。

遲騁忍了他好些天,到底是忍不下去了。

男孩兒扛不住他的力氣,被拖得跪在床上,聽見遲騁說要去醫院,他開始崩潰一樣地苦喊尖

他從來不這樣失態,像是一個被垮了的孩子,他哭得又放肆又狼狽,撲在遲騁地抱著他,哭得嗓子都劈了。

遲騁吻了吻他。

男孩兒尖著哭吼說“小哥我害怕”。

他怕得跟臉一樣白,整個人在遲騁懷里哆哆嗦嗦地抖。

遲騁一直抱著他的男孩兒,親了親他的額角,拍拍他的背,把他的臉從自己上抬起來。

陶淮南又說了一次:“小哥我害怕。”

“不害怕。”遲騁掉他的眼淚和鼻涕,把男孩兒的臉得干干凈凈的,著他的頭說,“沒事兒,好好長大。”

作者有話要說:

崽:謝謝姐姐們,我們長大啦。

就到這兒了。

謝這四個月,過程中各種緒都有,結束了再看就都是好的。寫竹馬文必定更牽心,從昨晚開始我心里就空落落的。但故事總得散場,孩子們都長大了。

故事里的孩子們和他們的哥哥們朋友們一切都好,希故事外他們的姐姐們也好。

不管是可的小伙伴還是我的冤家們,都恩支持。

(這首歌風塵》,很老的歌,我喜歡了很多年。可以搜來聽聽,原版不可超越,老狼的聲音很溫。聽歌別去評論別去評論,別打擾別人,我真誠請求。)

下篇寫《還》,是個可的小姑娘。不喜歡被裝大佬,但是被夸漂亮會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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