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替名》第41章 《萬里龍沙》(六)

何修懿站在左然邊, 摟著邊人的腰。他極力地抑著自己的緒。中塊壘濁酒難澆, 堵在那里讓他的四肢都缺了一般地發涼并且毫無知覺, 大腦也麻木得無法仔細思考。

在事發生時, 何修懿是懵的——他被左然猛地按倒在地, 一聲巨響過去, 梁柱、磚石掉落, 他愣了幾秒后試圖回護左然, 然而卻沒功。過程持續時間不長,也來不及思考什麼。

此時此刻, 稍一平靜下來, 何修懿心臟開始突突地跳, 似乎可以撕裂膛。只要想到生死一線, 他便無比后怕。他想, 如果擊中頭部那塊石頭再大一點、再重一點……那麼,他也許將失去母親去世之后最珍貴的東西……來自于左然的深是件無價之寶, 自己卻沒珍惜。假使對方臥床, 自己定會心甘愿陪伴、照料一生……等等,想什麼呢, 這不是沒事嗎。

何修懿意識到, 某種“左然”的病毒已經侵他的心臟, 而且瘋狂生長,短短幾月便已經將他的心臟全包裹了。在這樣的境況下,曾經很刻意的逃避被束之高閣。悠揚的鐘聲不間斷地傳來,自己與之共鳴程度越來越深。

何修懿他摟著左然的手一直猛烈地抖, 不控制,隔著襯到左然腰側皮,卻總覺并不夠,還想挨得更近,恨不得能融為一,再也不會經歷失去、被迫與對方分割。

左然垂著眸子,睫。他頭發上有些灰土,額角也有已經干涸的跡,然而并不顯得狼狽,依然筆直地站在人群中,是一貫擁有的冷靜自持、優雅得

何修懿:“左然——”

“修懿,”左然答,“在這兒呢。”

何修懿不再出聲了。他其實沒什麼事兒,只是想對方名字,并且得到一點回音。過了幾秒,他又:“左然——”

左然依然沒有毫不耐:“修懿,在這兒呢。”像是完全明白何修懿的心思,左然每次回答都帶著些安,有一種令人沉靜的力量。

過了一會兒,何修懿問:“現在怎麼樣?”

左然回答:“頭暈,惡心。”

“想吐就吐吧?”

“還不用。”

“該、該不會有顱腫?”何修懿也不大清楚顱腫是個什麼,不過母親有個病友曾經說過先生是顱腫而死亡的。

左然手按在何修懿的頭頂,來回劃拉了下對方的發:“別瞎擔心。腦子里都裝著你呢,沒地方給腫。”

“……”何修懿卻依然無法淡定,他盯著遠方大路的盡頭,“封路用的車全開走了嗎?救護車怎麼還不來?”

“修懿……”左然回答,“才過了三分鐘。”

“哦——”何修懿意識到,時間的鐘擺似乎停滯了。它藏匿在對異常重要的人的擔憂當中,不再向前奔波。

何修懿抬起頭,仔仔細細端詳左然的臉,用目挲著左然眼睛、鼻子、

看起來倒還好……

“修懿,”左然垂眸注視著何修懿,在對視時說道,“吻我一下?”

“別鬧。”何修懿很別扭,“這是外邊,一大堆人都看著呢。”

左然角揚了一揚:“所以,不是外邊,就可以吻,對麼?”

何修懿說:“我不是那意思……”很奇怪地,在聽到“吻”這要求時,何修懿第一個跳腦袋里的念頭,并不是“不能吻”,而是“在外邊”。

自己這到底是怎麼了?

……

上午十一點整,救護車趕到了。胡上扶著左然鉆進了救護車,執行制片、生活制片跟上。左然指名何修懿陪著,并電話通知了父母、星空傳高層、經紀人、助理。

中間有一段路正在維修,堵車嚴重,120救護車開開停停。醫護人員針對左然頭部、手部進行了簡單護理,還安了一下。與何修懿想象中的安穩不同,救護車一路上顛簸不止,他的膝蓋常常會撞到對方的,每每旋即分開,有一丁點曖昧,可是他卻很遲鈍地沒有拒絕。十一點半到了醫院,醫生為左然包扎了手腳,又拍了個核磁共振,認為暫無顱腫,不過需要住院觀察兩天,用以排除并發腫的可能。醫院據“頭暈、惡心”等等癥狀,在單子上寫下了“腦震”,不過同時也說,只是輕微的腦震,應該不會有后癥。

就這麼著,左然留院,劇組被迫停工。

病房的天花板、墻壁、地磚、床單、被罩全部都是白,十分干凈。左然穿著松松垮垮的病號服,著鎖骨,坐在床頭擺弄手機:“不行,眼花。”

何修懿說:“那……?您想看嗎?”白天說貫了“您”,此刻何修懿一個不小心,敬語再次口而出。

“想。”左然道,“你來念吧。”

“好,”何修懿接過左然的手機,“……”

那條微博長文,竟是一個什麼“書評選活”。一家電商公司希通過評選提醒大家書這項浪漫傳統,為即將到來的人節大促銷造勢。微博正文便是眾人公認史上最偉大的十封書。

“我……我不……”何修懿紅著臉,剛想拒絕,卻在看見對方黯淡了的眸子之后吞了回去,“我不確定能念得好。”

左然一笑:“臺詞功底。”

“那,我念了。”何修懿開口道,“第一個是……沈從文給張兆和的:【我生平只看過一回滿月。我也安自己過,說,我行過許多地方的橋,看過許多次數的云,喝過許多種類的酒,卻只過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何修懿記起來,左然今年二十七八,也是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

何修懿覺得病房的溫度特別高:“第二個是……顧城給謝燁的:【火車開來開去上邊裝滿了人,有好有壞,你都不是,你是一種個別的人。】他一字字溫地念,念到“你是一種個別的人”之時,覺得這句好像是自己的思想。”

“第三個是,朱生豪給宋清如的……【我愿意舍棄一切,以想念你終此一生。】還有一句,【我一天一天明白你的平凡,同時卻一天一天愈更深切地你。你如照鏡子,你不會看得見你特別好的所在,但你如走進我的心里來時,你一定能知道自己是怎樣好法。】”這句也想是心寫照。接久了,左然上各種“影帝”“學神”芒退去,自己卻是……更喜歡他。

怪了,怎麼總想左然……

左然靠在床頭,一直看著何修懿垂下的眼眸和開閉的。何修懿能得到對方視線。在這樣的氣氛之下,曖昧涌,他的呼吸變得急促,也有一些極輕微的燥熱。

十分鐘后,十段書節選終于念完。

何修懿將手機扔回給了左然,十指輕握拳,放在膝蓋上邊,低垂著頭一直不知道說什麼。

片刻之后,左然才道:“星空傳的CEO和藝人部總監,還有我的父母,都是明天一早抵達蘭州,放下東西就來醫院。”由于傷勢不重,左然告訴父母不要匆忙趕來。至于星空高層,離開北京之前還要安排工作,反正對于他們來說,出現、表態便足夠了。

何修懿說:“好的。”

“還有,已經出了一些報道。”

“哦?”何修懿頓時張了起來。

他搜了下,發現網上果然已經到都是新聞,鋪天蓋地:

【《萬里龍沙》劇組吊車倒塌,左然院】

何修懿深吸了一口氣,手點開:

【正在甘肅張拍攝的《萬里龍沙》劇組今天發生了意外——在上午的拍攝中發生吊車側翻事件,砸中導演左然。左然在經歷了一整天檢查后,留院觀察,不過醫生表示沒有生命危險。xx娛樂記者第一時間聯系到了《萬里龍沙》片方以及劇組相關人員,獲悉此次事故細節。據該片執行制片唐湖陸,上午十點三十,隨著一陣大風,吊車突然失去平衡,向一方倒塌,車臂先是砸中制景中的房屋,幾梁柱、瓦塊隨之落下,擊傷左然。目前,拍攝已經暫停,大家緒比較穩定……】最后,附上電影背景:【《萬里龍沙》,影帝左然執導的第一步電影,它講述了錯分別踏警局與黑道的兩兄弟……】

還有一個網站放出一段錄音,被采訪的對象依然是唐湖陸。通過電話,唐湖陸描述了整個事經過:“一陣大風刮來,吊車忽然側翻,吊臂砸中了正在制景當中的房屋。主演之一何修懿正在房檐下……”話到這里,唐湖陸突然間意識到了什麼,不知道應當如何繼續下去,于是省略關鍵部分,直接收尾:“左然導演便了傷。”

“何修懿正在房檐下,左然導演便了傷。”怎麼聽怎麼奇怪。

在記者追問下,唐湖陸只得答:“何修懿并未意識到危險,左然導演推他一把,讓他趴下。《萬里龍沙》劇組像一個大家庭,左然導演不愿演員發生意外。”當時在場的人很多,瞞也未必能瞞過去,唐湖陸便決定主講出真相,并將輿論引向一個“正確”方向。

意外曝之后,網絡瞬間炸了。

各方反應五花八門。

有關心派:【沒有生命危險?!什麼作“沒有生命危險???!!!公布傷報告!有權知道一切!”】

有夸獎派:【左然太幸福了。】【這麼多年,沒錯人。】

有問責派:【為什麼會發生這種嚴重事故?】【誰負責布景?風大還開吊車,這不作死嗎?】【吊車司機有沒有違規作?】

科打諢派:【你不祭天!】還配了一張“王之蔑視”圖片。

有總結派:【盤點片場十大意外事故。】點開一看,什麼都有,有馬驚奔向人群,有煙火師提前引意外傷人或者錯誤估計炸彈用量引發大火,有道槍打出了一顆真子彈,也有汽車剎車失靈撞向護欄,還有演員扮浮尸時遭遇大浪命喪湖底……拍戲,儼然了一個高危職業。

當然,還有世人皆醉我獨醒派:【左然,呵呵,用生命在炒作。】【為了第一部戲,豁出去了。】

此外……還有CP樓。

一大群人說著二人不大明白的話,什麼“方發糖”“好吃好吃”。

自從威尼斯電影中左然站在樓梯側面、將何修懿抱下臺階的視頻曝后,二人便一直有CP

后來,有自稱是左然“鐵”的人表示,左然曾經公開表示最喜歡的演員是何,為“CP”提供了支持。

再后來,柳揚庭料何修懿替上位,左然為何修懿撐腰,讓一群人坑,并且表示這對CP實在好吃。而且“替”容易讓人展開旖旎聯想,畫手、寫手大開腦,多多的“糧”又讓許多人跳坑,表示押這支,說不定能見到二人出柜。

這次事件,CP們反應非常大。

他們據各種只言片語、蛛馬跡試圖挖掘真相:

【今天吃安眠藥了嗎:英雄救!】

【嫦娥喜歡兔兔:不惜生命!】

【左何一生推:大家想呀,吊臂砸下能有幾秒?這本是條件反、未經思考。】

【到是糖不用摳:左然救人。左然頭部、手部、部多傷,何修懿卻安然無恙。朋友們,這說明什麼?說明左然是把修修下的呀……】

一群人刷“好有道理”,夾雜幾句:

【Qwerty:艾瑪,好萌。】

【ID暫時空缺:死同人。】

何修懿刷著刷著,覺得倘若自己不與左然往,簡直大逆不道,會為一個令萬千妹子失的頂級大渣男。

各種消息讀了很久。一會兒為左然圈到高興,一會兒為左然“洗到難過,一直到了晚上九點,何修懿才被左然睡覺。

“行的。”何修懿爬上了單人病房的另外一張床,“睡吧。”

他關了燈,病房陷黑暗。

沒有的時候,人很容易脆弱。在漆黑的病床后邊,在暗的角落里邊,總仿佛有個什麼怪在窺視著這里,令人有些骨悚然。在撲面而來的、仿佛能將人淹沒的一團漆黑當中,何修懿看見了左然了下。

“……”左然——是啊,白天那種利刃劈開膛、剜心挖肺般的恐懼已經過去,只是回想那一分鐘都會覺得全戰栗。左然還好好地躺在對面。還有什麼比這更讓人慶幸呢。

萬一……萬一……真有大的石塊砸到左然的頭……

白天的事揮之不去。左然當時……大概是本能的反應。何修懿想起了《家族》劇本當中的一句話“宋至,我常常覺得,當一個人,與當一個軍人,有著相似之,就是所有上講的全都不能說明什麼,真正能證明心意的,唯有一輩子的忠誠——把他放在心尖,認為他的生命高于你的生命,認為他的尊嚴高于你的尊嚴,直到最后一刻。只有到了那個時候,才能說自己擔得住份。”

不知怎麼回事,面對這份深,何修懿并沒有想逃。它很沉重,可是,何修懿忽然間想要試著挑起,而非落荒而逃,再也不見不想,否則再遇意外可能后悔終生。

大概……即將要在一起了吧。三十年的單,也許快結束了。

在有此預時,何修懿并沒有到任何慌張,相反,他有一種深了心脾的甜。他甚至手抱住了枕頭,將頭埋在棉花里邊用力地蹭了蹭,用以緩解自己雀躍的沖

在胡思想中,何修懿睡著了。夢里,他又回到那個片場,耳邊是吊臂砸落的響聲,眼前是塵土飛揚的景象。

他仰躺著,睡得并不踏實。

……

半夜,何修懿突然覺得不對勁。

睜開眼睛,他便發現……左然躺在他的邊,手腕隔著被子搭在他的腰上。左然似乎沒有睡著,而是靜靜著難得的溫馨。

“……”

冰涼的聲線從側面傳出:“頭暈,惡心,難,想抱著你。”

“哦……”

“你不反抗?”

何修懿用演技藏真實想法:“反抗什麼,反正你總能懟回來。”其實這是撒謊。自己表示不愿意時,左然從未勉強。

左然沒有拆穿,而是得寸進尺的摟了摟。

“算了,很困。”何修懿說,“我系帶短,皮子沒有你利索,就讓你在上占點便宜好了。”

左然撐起半,在黑暗中靜靜看何修懿。

何修懿:“……?”

左然忽然緩緩向下,在何修懿上落下一個蜻蜓點水的吻。十分輕,好似羽一般,雙只被了一下,便告別了那種

“……”其實,何修懿是有機會阻止的,但他沒有。

左然笑道:“在上占點便宜。”

“……”

作者有話要說: 修懿:你就會用懟我。

影帝:我還會用別的地方懟你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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