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心》第三章
黎邃出院那天并沒有見到陸商,袁叔告訴他,陸老板不太好,現在在療養院靜養。
黎邃對這個“不太好”究竟不好到什麼程度并不清楚,只想著大約是冒發燒之類的,所以當他到達療養院,看見陸商坐著椅出來的時候,他還是沒能掩飾住臉上的吃驚。
“陸老板。”他低頭了一聲。
陸商并不多話,掃了他一眼:“別駝背。”
黎邃立即站直了,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側。
這孩子只是瘦,個頭倒不矮,正于年和年人的過渡段,約能瞧出點兒男人的肩形,之前蜷著小小一團陸商只當是個小孩兒,現在站直了看,似乎比他還高一截。
陸商收回視線,把上的一份文件遞過來給他,說:“看不懂問我。”
兩個人說話的空檔,袁叔已經出去了,房間只剩他們二人。
陸商靠在椅背上,半撐著頭,著遠的湖水出神,他平日里不茍言笑,連作都不多,坐下來像一副黃昏時分的老油畫似的。周圍的一切仿佛被他染,連屋外的鳥都不了,房間一時之間安靜得只能聽見翻閱紙張的聲音。
黎邃吃力地翻完了,拿起筆在最后一頁上簽上了自己的新名字。
陸商扭過頭來:“都看懂了?”
黎邃搖頭:“大部分都沒看懂。”
陸商覺得這孩子著實有趣,問:“那你簽字做什麼?”
黎邃抬頭,眼里一片清明,他什麼都沒說,陸商卻從他的眼神里看懂了他的意思。
“你不是我買來的商品,在我這里,你有拒絕的權利,”陸商語調平靜,“我不喜歡強迫人做任何事,我給你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因為這個目的,將來你會付出巨大的代價,在此之前,我會盡可能去補償你,但我希那時候你是心甘愿的。”
黎邃第一次聽陸商說了這麼長的一個句子,一時之間理解不能,低頭去看手上的文件,滿篇的甲方乙方又讓他幾乎頭暈目眩。
陸商心知自己或許弄錯了,他從商多年,任何事習慣了按照規則來,口頭合同,紙質合同,簽字蓋章,公證公證……而這樣一個孩子,顯然他那套規矩是不適用的。
“先放著吧。”陸商把合約收回來,目落到他的簽名上,多看了兩眼,道:“字不錯,是誰教你的?”
“對著份證抄的。”
陸商思考了一會兒說:“先教你讀書。”
午飯是在湖邊吃的,現撈的河蝦和烏鱧,黎邃和陸商面對面坐著,多還是到有些拘謹。
陸商的十指很長,指甲修剪干凈,沒有文,也沒有戴任何飾品,手夾菜的時候會微微出一截腕骨微凸的手腕,舉止之間,作隨意又文雅。
黎邃不敢抬頭看,只好盯著陸商時不時過來的手,一不留神自己碗里堆了小山。
“不合胃口?”陸商見他沒怎麼筷。
黎邃搖頭。
“用不著這麼拘束。”陸商抬頭看了他一眼。短短半個月,黎邃比上一次見到時總算恢復了一點,只仍舊是瘦,隔著領就能看見明顯的鎖骨,頭發打理過一遍,簡簡單單的發型,看起來像個普通高中生。
“李巖他們經常在酒吧以打人為樂嗎?”陸商換了個話題。
黎邃沒說話,但沉默已經說明了一切。
“李巖人品一向卑劣,下次見到他不用對他客氣。”陸商說。
黎邃抬頭,眼里有疑。
“吃飯吧,”陸商卻不多做解釋,起離桌,“晚上跟我去參加個酒會,你準備一下。”
沒一會兒袁叔過來了,黎邃問他:“陸老板的……好了嗎?”
“他的沒有問題,問題出在供不足。”
“我看他坐椅出來,我以為……”
袁叔解釋道:“他不常用椅,實在病嚴重才會,他不好,不能久站,你在他邊,多幫幫他。”
黎邃認真地點了點頭。
晚上,黎邃換好鞋子,在鏡子前愣了許久。鏡中的人一得的禮服,嶄新的鞋子,梳理整齊的頭發……他頭一次這麼認真地端詳自己,一時之間竟只覺得陌生。
袁叔敲了門,他回過神來,把換下來的服疊整齊好生放進柜里,抬腳下樓的時候,腳踝一痛。
前不久的傷還未痊愈,今天白天進進出出走了一天,此刻全的重量在腳上,還是讓他到些許不適。
“發什麼呆?”陸商在車里等他。
天微微下了點雨,黎邃把那陣疼痛忍下去,邁出步子,面如常地拉開了副駕駛的車門。
“坐到后面來。”陸商發話。
黎邃順從地坐到了他旁邊的位置,冬天的雨水,且總是帶著一金屬味。車開始前行,陸商遞給他一張紙巾。
“待會你跟著我,什麼話也不用說,如果有人來跟你搭訕,不必理會。”
黎邃“嗯”了一聲,陸商代完這句,閉上眼不再說話。
車子正路過一座氣象塔,蜿蜒的霓虹燈在雨中變幻莫測,像一條詭的毒蛇,孤獨地俯瞰著大地,生活了這幾年,這座城市對他來說依然陌生。
下了車,黎邃低頭跟在陸商后,在投過來的或打量或好奇的眼神中,穿過人頭涌的大堂,走進一間裝修更華麗的小廳。
這里正在舉行舞會,還沒到點,人群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談笑,黎邃一踏進大門,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
“好漂亮的男孩子,”一位穿紅禮服的年輕孩兒率先圍了過來,給陸商遞上一杯紅酒,“陸商,好久不見。”
直呼陸商名字的人不多,黎邃不由瞥了這個人一眼,不料正好撞進對方的視線,立即尷尬地轉過頭。
陸商接過酒杯,象征地舉了舉:“心悠,好久不見,上次的事還沒謝謝你。”
“誰說的,我收到你送的禮了,”孟心悠笑著出手腕搖了搖,致的手鏈閃閃發亮,目移到黎邃上,“這位就是……”
“嗯,”陸商接過話頭,目掃向廳的其他人,舉起了酒杯,“今后承蒙關照了。”
孟心悠一陣愕然,廳不人都站了起來,紛紛舉杯敬讓了一番。
“你來真的?”低聲音。
黎邃對視線很敏,雖然躲在陸商后沒抬頭,但他知道這人的焦點一直沒從自己上離開過。
陸商倒是神輕松,答非所問:“他很乖。”
這話實在令人浮想聯翩,孟心悠面有緋,怔愣的間隙,門口又進來兩個人,周圍發出夸張的調笑,不人吹起了口哨,廳里迅速掀起一陣議論。
“李家的大公子還是這麼喜歡高調。”
“他旁邊那個是不是蘋果臺風頭最勁的主持?”
“……”
黎邃在人群中聽見了悉的聲音,條件反地背后一涼,本就作痛的腳踝好像一腳踏進了炭火堆里,熱辣辣的。
好在陸商沒有繼續與孟心悠寒暄的意思,在角落找了個相對清凈的位置坐下了。
不知道是張還是怎麼,黎邃的額頭出了一層細細的汗珠,跟著挪到沙發前,正猶豫著,陸商對他招了招手。
“過來。”
他剛坐下,陸商的手就了過來,握住了他的腳踝,輕輕。對面坐了個小眼睛男人,一臉戲謔地盯著他們倆。
黎邃半靠在沙發上,漲紅了臉,一半是疼得,另一半是得。
“陸老板。”黎邃出聲阻攔。
陸商轉過頭,昏暗的燈中,目深而幽遠,眼珠看著有點藍,像是混,下一秒彩流轉,那道藍影撤走,又恢復了黑,是他看錯了。
“怎麼?”
黎邃回過神來,一時之間忘了要說什麼。
“陸老板……喲,小黎也在,抱歉,沒打擾二位吧?”是刻意追過來的李巖,旁邊跟了個穿著的辣妹。
黎邃的背一下子就繃直了,這點變化沒能逃陸商的眼睛。
“怎麼樣,陸老板沒虧待你吧?”李巖居高臨下道。
黎邃低著頭,心中牢牢記住了陸商之前說過的“誰也別理”的吩咐,李巖自然也被他默默包括進了這個“誰”里。
“謝謝,如你所見。”陸商不聲地拍了拍黎邃僵的肩膀。
“收拾收拾,果然是個年,陸老板獨慧眼,看來我暴殄天了。”李巖笑著在對面坐下來。他這話說得倒是有兩分真,甚至帶了一酸意,然而這卻正是黎邃恐懼的地方,這一刻他突然害怕起來,萬一李巖反悔了,要陸商把他送回去,陸商會同意嗎?
“黎邃,給你巖哥敬酒。”陸商突然道。
黎邃怔松,雙手攥拳。
“新名字?”李巖似笑非笑地著他,像是輕蔑,又像是警告。
酒杯被遞到面前,黎邃接了,就聽陸商過來,對著他的耳朵說:“謝謝巖哥慷慨。”
他忽然明白過來,陸商這是在幫他解圍,忙深吸一口氣,跟著學了一句,“謝謝巖哥慷慨。”接著不等李巖做出反應,直接一口悶了。
這逐客令下得……還真是一點兒不給人留面子,李巖尷尬地笑了笑,手比了個“你牛”的手勢,摟住旁邊的辣妹去了舞池。
放松,黎邃才漸漸品出味來,剛剛陸商給他喝的是杯葡萄。
“你怕他?”
黎邃茫然地低下頭,控制住間的抖,知道自己的表現讓陸商不滿了:“我……我會盡力克服的。”
敢承認害怕,已經是個不小的進步了,其實也再正常不過,李巖對他來說就像馴員,小獅子之所以條件反般地到害怕,無非是年時期過馴員太多鞭子,突破不了自己的心理桎梏,而并非沒有反抗馴員的能力。
兩個人又坐了一會兒,舞池開始熱鬧起來的時候,陸商帶著黎邃,大搖大擺地從前門走了出去。這里的人都知道他不喜歡熱鬧,主人便也沒有過多挽留,派了兩個門給他撐傘。
天已經黑了,外面小雨漸漸下了大雨,袁叔一直等在門外,見他出來,立刻圍了過來:“現在去許書家嗎?”
陸商開門坐進車里,輕聲道:“回家吧。”
袁叔想說些什麼,看了黎邃一眼又咽了回去。
黎邃臉有點蒼白,雖然從小忍耐力就比別人高,但的承極限卻不是他能控制的,傷的腳開始浮腫,在鞋子里得厲害。在車上他不好意思鞋,只好忍著,一路上看著街景數著秒,握拳的手就沒松開過。
陸家是個小三層獨棟,袁叔并不住在這里,廚娘和保潔也是有需要才過來,大多數時候,這里只有陸商一個人。加上黎邃,現在是兩個。
“冰敷,會嗎?”陸商從冰箱里拿出一個冰袋,裹了層巾遞給他。
黎邃順從地接過,安靜地坐在沙發上敷腳踝。
“屜子里有止疼片,要是忍不住就自己吃,不要過量。”陸商見他能自理,轉頭在客廳的餐桌上坐下來,打開筆記本開始工作。
陸家不是沒有書房,但陸商卻一直不愿意用,客廳有個方桌,挨著窗戶,天氣好的時候能曬到太,他喜歡在那里看那些枯燥的文件,仿佛文字也會有生氣似的。
可惜現在是晚上,除了草坪上的一點綠,連個鬼影子也看不到。
他工作時非常投,且不知疲倦,等他回過神來,已經過了晚飯時間。黎邃還保持著剛才的姿勢,兩眼放空,手上的冰袋全化了水。
“嗎?”陸商關了電腦。
黎邃搖搖頭,肚子卻不合時宜地“咕”了一聲。
口不對心,陸商在心里輕嘆一聲,打電話讓廚房端了兩碗面上來,全部推到他面前,自己則倒了杯溫米酒:“吃不完就放著,有人會來收。”
“陸老板不吃嗎?”黎邃的目立即被面上那兩個流黃的荷包蛋吸引了,他正是長的年紀,食量自然要大一些,以前一頓飽一頓習慣了倒沒什麼,這段時間在醫院一日三餐規律得不行,倒把他的胃口養出來了。
陸商搖搖頭,了眉心:“腳還疼嗎?”
“不疼了。”
陸商著他一副“壞了”的囫圇吃相,知道這句“不疼了”多半也不能信,這覺好像自己養了只貓似的,還是特別乖的那種,信手遞給他一張紙巾:“以后在我這里,不必這麼拘束,了就跟廚房說,不舒服找梁醫生,缺什麼可以告訴袁叔。你需要注意的只有一條——”
黎邃從面碗中抬起頭。
“別離開我的視線。”
從黎邃接起,大多數時候,陸商給他的覺都是冷淡的,仿佛對什麼都不興趣,對什麼都無所謂,這是第一次,他從這個面有倦的人臉上覺到了強的一面。
黎邃知道,這就是陸商的底線了,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的底線。
大概是面湯太燙,他沒由來腦門冒了點汗,正襟危坐道:“我知道了陸老板。”
“快吃吧。”陸商替他了角,起離座間,不咸不淡地拋了一記重雷,“晚上睡我房間。”
黎邃正在面條,聽聞這話,低頭一噎。
陸商微微皺眉,想起了什麼似的,臉上浮現一的笑意:“知道包養是什麼意思嗎?”
黎邃的臉變了,他以前沒在酒吧見到那些被包養的小明星小模,李巖的邊就有不,他就是再蠢,在那種環境里呆久了,只知道這層關系意味著什麼。
“知道就行。”說完,陸商從容上了樓。
客廳里只剩下黎邃獨自呆坐,他仔細回想了陸商白天的言行,這才漸漸回過味來,這是有點大金主宣告所有權的意思。
黎邃不知道,在外人眼里,一個從小在土匪窩里長大的人是什麼樣的,想也多半是卑微或者低賤之類,肯定不會是好印象。以陸商的,應該不會這樣低看他,但也絕不會對他有什麼想法才對。冷靜下來一想,他那幾句話里,好像的確是逗弄的語氣更多。
臥室門沒有關,他走進去的時候,陸商正站在窗前用英文打電話,穿著一睡,薄薄的料下背部廓盡顯。聽見響,轉過來指了指浴室,示意黎邃去洗澡。
浴室很寬敞,水池邊放了疊好的浴和浴巾,有傷在,黎邃沒用浴缸,只漱了口,又用噴頭沖了,刻意避開了傷的腳踝。他洗澡很快,出來的時候,陸商的電話還沒打完。
浴不知是什麼面料,得他渾發麻,輕飄飄地好像沒穿一樣,一走出來就徒生一種難以言說的恥。
偏偏陸商還盯著他不放,黎邃更是難堪得頭都抬不起頭來。半晌那頭終于掛了電話,沖他手:“幫我把藥拿來。”
什麼藥?黎邃腦子一嗡,心說不會吧,抬頭對上陸商的目,才知道自己會錯意了。
“哪個?”黎邃忙順著他的目拉開屜,發現里面瓶瓶罐罐竟然擺了十幾種。
陸商挨著床邊坐下來:“氯吡格雷、阿司匹林。”
黎邃一臉茫然。
陸商想起這些復雜的藥名他八不認識,指道:“第一排第二瓶和那個藍標簽的。”
黎邃七手八腳地把藥瓶翻出來,陸商瞥了他一眼,數了幾顆藥片就著涼水咽下去了:“你剛剛在想什麼?”
“沒……沒想什麼。”
“嗯,”陸商掀開被子,“服了。”
黎邃:“……”
“不愿意?”
黎邃給了他一個平靜的眼神,沒說話,遲疑了兩秒,慢吞吞地把浴了。臥室的燈打在這年輕的上,顯得格外和。陸商讓他轉過,手了他背上層層疊的傷疤,作很輕:“怎麼弄的?”
這些疤痕有新有舊,有些黎邃自己都記不得了:“煙頭是領班燙的,割傷是酒瓶劃的,皺的那塊是被開水燙的。”
“這里……”陸商的手到他的肩胛骨,那里有個丑陋的小圓孔,“有個疤。”
如果這時黎邃轉,他會看見陸商臉上出了他從未見過的表。
黎邃認真地回憶了一下:“小時候的,沒印象了。”
陸商在那疤痕附近流連一陣,轉而拍了拍他的肩:“嗯,睡吧。”
沒有任何曖昧,甚至連尷尬都沒有,氣氛坦然得讓黎邃忍不住懷疑是自己耳朵出了問題。他順從地進被子里,看陸商熄燈躺下來,搭住他的肩,往自己邊帶了帶,閉眼就這麼睡了,一點多余的作都沒有。
長期于復雜的長環境中,黎邃從小就鍛煉出了一對危險高度敏銳的。陸商比他見過的大多數人緒都要藏得更深一些,他雖然不能猜出他心里在想什麼,但潛意識深反饋出的訊息是,這個男人對他兒沒那種心思。黎邃暗暗松了口氣,在被子里了,盡量讓腦袋著對方的胳膊,卻保持著相當的距離,既不越矩也不顯得過于生分。
四周安靜下來,屋外有很輕的雨聲,飄飄渺渺的,很不真實。黎邃長到這麼大,第一次與人同床共枕,渾都寫滿了無所適從,仿佛連睡覺都不會了,怕吵醒邊的人,幾次想翻都被他竭力忍住。陸商上有淡淡的沐浴香味,非常好聞,黎邃在這氣息中反而大腦一片混,尸一樣躺到后半夜,才漸漸睡了過去。
一夜無夢。
這座城市的氣候和宜人這兩個字基本沒什麼關系,冷的雨天總是要持續很久,等到醫院的風病患者排號都排到院門口,連綿的冷雨才有了收斂的架勢,在這個夜里終于下了雪。
黎邃醒來有一瞬間的錯,反應了一會兒才想起在何,房間里沒有人,床頭放著陸商換下來的睡。
“吱呀”一聲門開,黎邃遲鈍地覺出一點張來,來人卻不是陸商,而是一位上了年紀的阿姨。
“醒了?”滿臉笑意走進來,徑直把窗簾拉開,拿起床頭的,“樓下準備了早飯,洗漱一下去吃吧。”
“謝謝。”黎邃記起來,這是陸家的廚娘,陸商姐。這個人長得很和善,臉上總是帶著笑,黎邃對很有好,忍不住多問了一句:“陸老板呢?”
“他去公司了,怎麼,你要去找他嗎?”
黎邃頓意外:“可以嗎?”
“不可以。”姐笑道。
黎邃:“……”
“逗你玩兒的,”姐似乎也喜歡這孩子,“陸老板待過,讓你在家里養腳傷,下午梁醫生會過來給你針灸。”
等黎邃下了樓,才知道事陸商待的遠遠不止姐說得那麼簡單,他還有一上午的私教課要上。
黎邃沒有去過真正意義上的學校,對于國系統的教學模式沒有什麼概念,好在陸商找來的老師也并不刻板,很快針對他的況進行了調整。
他其實是有基礎的,只是有些使用頻率不高的字,有時候音和意聯系不起來,經老師一提醒,立刻鏈條式地回想了起來。
“你不像是第一次接,是不是以前學過?”私教老師姓黃,戴著一副金邊眼鏡,一臉嚴肅。
黎邃想了想,答道:“不干活的時候偶爾會學一些。”
黃老師點了點頭,若有所思。
中午梁子瑞如期而至,不同于以往的意氣風發,今天的他看起來非常萎靡,連扎針都扎得哈欠連天。
“梁醫生沒有休息好嗎?”
梁子瑞把頭點得十分憤慨:“我和你家陸老板不一樣,我是給人打工的,昨晚熬夜寫了一晚上的試驗申請,覺也沒睡,累死了。”
黎邃對學歷高的人總是有一種特殊的羨慕,并且這種羨慕被他以最樸素的語言表達了出來,逗得梁子瑞哈哈大笑。
話匣子一開,梁子瑞就忍不住逗弄他,撿了些國讀書時候的趣事說給黎邃聽,講著講著自己又先笑了一團。相比之下反而是黎邃淡定得多,當然主要也是因為他兒沒聽懂,只好一頭霧水地配合著笑。
過了片刻,梁子瑞開始拔針,忍不住多看了兩眼。他聽袁叔說起過黎邃,在格養最重要的那幾年都有被待的經歷,上卻一點兒沒沾染上那種流氓匪氣,實屬難得。雖然偶爾也表現出拘謹,但并不扭,也沒有反社會人格傾向,上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從容,這點倒是和陸商高度吻合。
也是命運捉弄,他要是能出生在一個完整的家庭里,好好培養,日后說不定能大。
“淤還沒散盡,這兩天不要跑,睡前熱敷,有什麼狀況及時聯系我。”
黎邃點頭,回贈給他一個激的微笑。
天暗下來,壁爐燒得旺了些,整個屋子都被烘得熱乎乎的。梁子瑞走后,黎邃把黃老師留下來的課本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頗有些不釋手,寫完布置的功課,覺得意猶未盡,又在課本上翻到“陸商”兩個字,簡繁各寫了一長摞。后來他趴在沙發上睡著了,連陸商什麼時候回來的也不知道。
袁叔想過來他,被后腳進來的陸商攔了攔,示意他自己先回去。
黎邃的睡說不上多好看,但很安靜,蜷起,雙手虛虛地抱在前,半張臉埋在沙發里,是一個戒備的姿勢。陸商在旁邊坐下,從他懷里掏出課本,上面寫滿了字,蒼勁有力,非常整齊。陸商在字跡中看到了自己的名字,目又落到邊的年輕人上。
黎邃的皮很白,不同于年人保養出來的白皙,他的更接近嬰兒,一點瑕疵都沒有。說來也怪,他上那麼多傷,臉上卻一點未見,也不知是不是這張臉太完,連施者都不忍心。
黎邃迷迷糊糊轉醒,一僵,緩緩坐起來:“陸老板。”
“以后困了就去床上睡。”
黎邃“唔”一聲應了,聲音帶了點鼻音:“我本來想等你回來。”
陸商頓了頓,輕聲問:“一個人在家是不是不習慣?”
黎邃一個人獨慣了,沒有什麼習慣不習慣這一說,但陸商這麼問是關心他,他自然不會去反駁,措了下辭道:“陸老板平時在家也是這樣過的嗎?”
“嗯,”陸商低頭,想了一會兒說,“明早我帶你去公司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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