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心》第二十二章
出發的時間定在了下月月初,細數不到三四天。
陸商原本想讓袁叔準備點資帶過去,哪知岳鵬飛告訴他,訓練營是全封閉管理,連手機都不能帶,別說服和吃食了,人去就行,其他什麼都不用拿。
既然當初答應了,陸商也不好說什麼,好在是盛夏,不用擔心會凍著,因此只收了一個小箱子,里面放了些醫藥用品和驅蚊的東西。
走之前那晚,黎邃看不進書了,早早地洗了澡,圍在陸商邊不肯離開。
陸商單手拿著單詞書,意外地也沒責備他,反而帶他去了二樓的書房。
據說這里是陸商父親過世的地方,一直很有人進來,陸商拉開書柜下的屜,拿出一塊掛飾一樣的東西,掂了掂,遞給他:“拿著。”
“這是什麼?”
“折疊軍刀。”
黎邃握在手里,這東西非常致小巧,外形看著像一塊軍牌,側面有個極其蔽的開口,打開一看,刀刃鋒利異常,不知是什麼材質,黑得仿佛能把吸進去,一看就不是凡品:“不是說什麼都不能帶嗎?”
陸商又翻出一繩子,把刀穿好了,掛在他上:“帶著吧,防。”黎邃比他高出一截,兩人面對面站著,陸商得仰頭看他。
“送我了嗎?”黎邃拿著軍刀,好看的眼睛彎了彎。
陸商避開眼:“任務完,就是你的了。”
一提到這個黎邃就頭疼,岳鵬飛不放心,把自家兩個孩子全托付給了黎邃照顧,千叮萬囑要黎邃好好教育他倆,不能讓兩兄弟打架鬧事,可他自己也沒比大小司馬年長多,親爹都管不了的事,他又能拿他們怎麼辦。
“說真的,我一定要和這兩個拖油瓶一起去嗎?”黎邃沮喪道。
“你只需要保證他們四肢健全就足夠了,”陸商道,“其他的事,量力而行,如果遇到危險,務必先保證自己的安全。”
這叮囑倒是和岳鵬飛的要求相去甚遠,黎邃甜之余,又覺得很想笑,陸商護犢子護得這麼明顯,不知道這番話讓岳鵬飛聽見,會不會氣暈過去。
“笑什麼?”陸商反應過來,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大膽去,天塌了有我給你兜著。”
訓練營在離市區一百多公里的一座深山上,再往里走就是保護林區,因為地偏僻,連手機信號也沒有,只能用衛星通話。
陸商沒有親自來,只安排袁叔將他送到山下,下車時黎邃頓了頓,突然生出一強烈的不舍。這覺像第一天離家上學的小孩似的,縱使再不愿,黎邃還是努力將這緒了下去,拿起小箱子獨自往山上走。作為一個男人,既然他答應了陸商,就無論如何也會做到。
上山走的是一條棧道,四周都是山林,環境倒還算是清幽,只是這里的森林過于原始了,集地長在路邊,導致路面線不太好。黎邃上山的時候就忍不住想,這里的開發程度這麼低,人行走都困難,車子更不用說,萬一有人走錯路誤森林,還真是連施救都困難。
“前面是訓練基地,那邊是原始森林,周圍都有防護網,沒事不要跑,那棟藍的房子是吃飯的,每天早上七點,中午十二點,下午六點,準時供飯,過時不候,”教指引他一路參觀過去,最后上了一間小閣樓,“這里是宿舍,203,你就睡這間。”
宿舍是四人間,黎邃打開門,靠窗的床位上已經趴了個人,正在拿著平板看電影,看見他,立即仰頭打了個招呼,那面孔,還是張悉的。
“你怎麼在這?”黎邃問,目又移到平板上,“不是說不能帶電子產品嗎?”
司馬靖榮拍拍床鋪讓他坐,又從床底拿了一罐汽水遞給他,“他們只說我們不能帶,沒說外面的人不能給我們送啊。”
黎邃:“……”
“不過帶了也沒多大用,”司馬靖榮擺擺手,“這兒也沒網,只能看看電影打打單機游戲,沒意思了。”
兩個人說話的間隙,門口又進來兩個人,先后各提著一個開水瓶,走在前面的是個瘦瘦小小的青年,看樣子不過十六七歲,面相和司馬靖榮有幾分相似,不過更白更秀氣些,黎邃猜測這應該就是司馬家的小兒子司馬焰了。
司馬靖榮看見他,立即不悅地撇開臉,里不屑地“哼”了一聲。那青年卻很有禮貌,眼睛掃過司馬靖榮,朝黎邃微微點了個頭,這當弟弟的明顯比哥哥懂事,難怪他爹會偏心了。
“你好,我王維。”
黎邃這才注意到門邊還有一個人,長著一張圓臉,帶著厚厚的眼鏡,正朝黎邃笑。
“我黎邃。”
王維長了脖子:“啊?”
黎邃耐心道:“我黎邃,黎明的黎,深邃的邃。”
“哦哦,”王維點點頭,指著地上的空開水瓶說,“你們倆得去打壺熱水,不然晚上沒水洗澡,這邊可沒有淋浴。”
黎邃點頭,放下東西就要去拿開水瓶。
“對不起我又忘了,”王維攔住他,很不好意思地抬了抬眼鏡,“你剛說你什麼?”
黎邃:“……”
來之前,黎邃就做過打算,這一個月一定要和室友好關系,努力訓練讓教滿意,一個月后等陸商來接他,然而天不遂人愿,來這里的第一個晚上,他的計劃就被打了。
起先是王維說話聲音太大,吵到了司馬靖榮,司馬靖榮罵了他,結果司馬焰看不過眼,幫王維說了兩句,兩個人就掐起來了。
服枕頭扔得滿屋都是,連司馬靖榮的平板都被砸了,王維好像聽力不太好,目瞪口呆地看著兩個人打架,連個勸架的意識也沒有,黎邃費力地把兩個人拉開,中間還挨了一拳,也不知是誰打的。這靜驚了樓下的教,很快,一屋子的人都別想睡了,統統到樹林里去罰站。
森山老林里的夜晚和城市里的完全不同,沒有燈,四周黑得像空氣都被墨染了似的,手不見五指。天氣不好,也沒有月亮,只能聽見風吹樹葉的沙沙聲,像有人在后來回走一樣,然而轉頭去看,附近又什麼都沒有。
遠間或傳來幾聲可怖的狼,聽得人皮疙瘩都起來了,幾個孩子都是頭一次離家到這荒無人煙的地方,哪里過這種苦,紛紛噤若寒蟬,都不敢一下。司馬靖榮本來就想家,被這一罰,直接沒出息地哭了出來。
“多大人了還哭。”司馬焰冷笑。
司馬靖榮立即不哭了,改為罵:“你丫是故意的吧,你就想讓我不好過是吧?”
“就是故意的怎麼了,誰讓你先手的。”
“你信不信我收拾你?”
黎邃頭都大了,他想陸商想得厲害,不由被吵得心頭火氣,喝道:“都閉!”
兩個人果然都不出聲了,黎邃又道:“以后部矛盾部解決,鬧到上面誰都不好過,下次誰先挑事,誰自己承擔責任,我們不奉陪。”
樹林里適時地刮過一陣風,說完這句,幾個人都沒有再吭過聲。
這種黑魆魆的環境里,一開始還能發揮想象力自己嚇唬一下自己,到后來人就麻木了,上下眼皮直打架,除了想睡覺什麼都沒力去想。
不知道過了多久,黎邃覺都快癱瘓了的時候,教才在樓上吹了聲哨子,他長出一口氣,拍了拍司馬靖榮的肩膀:“走吧,回去睡覺。”
幾個人早就站蔫了,喪尸一樣拖著往宿舍的方向走,走出去一截,才察覺王維沒跟上來,忙跑回去一看,發現他站在原地,雙眼閉,竟然就這麼睡著了。
“……”
晚上,陸商在桌前批文件,袁叔關上門:“刑期減下來了,還有六年就能出來。”
陸商點點頭:“辛苦了。”
“這件事不告訴他嗎?”
陸商握筆的手頓了頓,說:“現在還不是時候。”
說完,又想起來什麼似的,“他那邊怎麼樣,還適應嗎?”
“聽安排進去的人說還不錯,和宿舍的人相非常和諧。”
陸商角彎了彎:“那就好。”
同一時間,“相非常和諧”的四個人在宿舍的床上翻來覆去,均是一臉生無可,這里的蚊子太多了,而且非常毒,在樹林里被風吹的時候無知無覺,回到宿舍才發現胳膊兒上全是疙瘩,又又紅,難得不行。
還好陸商有先見之明,給他帶了最實用的東西,黎邃從小藥箱里翻出止消毒的噴霧,在全噴了一圈,遞給王維,王維擺擺手,掀起示意自己無礙,讓他直接給了司馬焰。
司馬焰是最招蚊子的一個,他年紀最小皮,人又白,一點紅腫都顯得格外夸張,一瓶噴霧幾乎噴了大半才止住。
好不容易理完,他把瓶子扔到了司馬靖榮的床上,后者卻沒去接,翻直接睡了。
這要是放在平時,黎邃可能還會勸兩句,但今天他也累了,顧不上那麼多,爬上床躺下,在薄被里到前的折疊刀,握在手里,想象著那人偏涼的溫,漂浮了一天的心才像靠了岸似的,終于安定下來。
早上天還沒亮,營地里響起了激烈的口哨聲,一陣比一陣急促,像催命似的,黎邃還以為外面發生了什麼急事,忙一骨碌爬起來。
“快,集合哨!”王維一個側翻直接從上鋪跳了下來,火速沖進浴室搶占了水龍頭。黎邃搖醒大小司馬,拿著水杯去水池邊漱口,在鏡中瞥了王維一眼,不到有點奇怪,這人不是聽力不好嗎,怎麼一聽到哨聲敏得跟聽到槍響似的。
王維作非常快,刷牙洗臉一氣呵,連服都是昨晚換好了的,簡直就像早知道今早要急集合一樣。
屋外的哨聲越吹越急,隔壁宿舍有人群涌出的腳步聲,黎邃不由也加快了作,等他從浴室出來,司馬靖榮竟然還躺在床上沒起來。
“起來!”黎邃沖過去拉他。
司馬靖榮煩躁地甩開他,直接將頭埋進了被子里,黎邃恨鐵不鋼,抬手把他的被子給掀了。
“你丫干什麼啊?天還沒亮呢。”
“要集合了!快點兒!”
司馬靖榮這才慢吞吞地回過神來,外面的哨聲由長到短,終于在一聲高鳴中結束了哀嚎。王維沖出來,拽著黎邃就跑:“遲到了,不管他倆了,我們走。”
等下了樓,黎邃才發現,這次參加集訓的人不,大約有四十來個,甚至還有兩個生,年紀都不大,看打扮,多半都是有錢人家的小孩。
天還沒有完全亮,灰蒙蒙的,黎邃和王維來晚了,只好站在了隊伍旁邊。
“第一天集合就遲到。”教面不悅,背著手來來回回踱步,經過一個矮個兒男生時,停了下來,用手指了指他脖子上的項鏈,“這是什麼,金鏈子?你來選的啊?”
周圍立即發出一陣哄笑。
“笑?我讓你們笑了嗎?!”教吼道。
人群雀無聲,教掃視了一眼人群,命令道:“把你們那些臭的玩意兒都給我摘了!再讓我看到,我見一個扔一個!”
窸窸窣窣的聲音在黎邃邊響起,連王維都把手上的手表給取下來了,黎邃微微皺了皺眉,手在看不見的地方按了按前的折疊刀。
取下的東西被一一收進了籃子里,到黎邃的時候,他沒有,甚至已經在心底里想好了如果要收走就理論一番的說辭,那教卻只看了他一眼,問:“你們宿舍還有兩個人呢?”
問話的時間,司馬焰蹬蹬地跑了過來,兩只子都穿錯了,隊伍里不人在竊笑。
“副隊,計時。”教冷聲說了句,轉離開,黎邃暗暗松了口氣。
副隊就是黎邃來時領他參觀的男人,姓李,話不多,為人非常嚴肅,聞言低頭在手上的計時手表上按了一下,宿舍三人頓時都有種不好的預。
“為什麼別人都是一副早有準備的樣子?”黎邃掃了眼隊伍,打著比劃問王維。
王維推了推眼鏡:“每天五點半集合,遲到的要重罰,他們肯定都提前定過鬧鐘了。”
“五點半集合?”司馬焰一臉懵。
“教昨天通知的,”王維愣了一下,“我沒跟你們說嗎?”
黎邃:“……”
司馬焰:“……”
天邊的青灰漸漸退去,有熹微的太穿過樹林,投過來,隊伍里很快有人開始不耐煩,發出小聲的嘀咕,等到教的臉都快黑了炭,司馬靖榮才晃著兩條從宿舍樓里出來,剛靠近就聞到一濃厚的香味,這廝居然還噴了發膠。
“很好,”教氣得臉都青了,轉頭問,“遲到多久?”
“二十八分四十七秒。”
教怒極反笑,下了指令:“在隊隊員,圍著場跑十圈,跑完了再去吃早飯。”
隊伍立即發出一陣哀嚎,教轉頭道:“你們四個,看見那邊那個瀑布了嗎?”
黎邃順著他的方向看過去,背面的山澗的確有個小瀑布,十來米高,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那上面種了西瓜,你們想辦法摘一個下來,摘不下來今天就不用吃飯了。”說完這句,教背著手輕飄飄地走了。
“西瓜?”司馬靖榮一開口,其余三人都像見了仇人似的,司馬焰尤為不爽:“你下次能早點兒嗎,又不是選你丫噴什麼發膠,你想勾引誰?”
“我……”司馬靖榮正要回,被黎邃一掌捂住了,道:“過去看看。”
瀑布水量倒不大,下方有個積水潭,頗深,靠近巖石斷面的地方長了不綠藤蔓,拇指,看不出能不能承重。
“我們得游過去,順著藤蔓往上爬。”王維道。
都是男人,倒也不用顧忌什麼,王維率先了服,只穿著下水踩了踩,轉頭道:“不深,能踩到底。”
司馬靖榮顯得有點猶豫:“這水里沒東西吧,蛇啊,巨龍什麼的。”
“那你就在上面待著吧,等我逮了巨龍發你一只。”司馬焰冷笑一聲,了,一個漂亮的姿勢了水。
這激將法簡直正中紅心,司馬靖榮不甘示弱,了服擺了個更浮夸的作跳水中,濺起一片水花。
黎邃站在岸邊,手心了。
“黎邃?”王維疑道,他一開口,其余二人也轉過頭來盯著他。
黎邃猶豫了一陣,還是緩慢地了背心,晨下,那一可怖的疤痕霎時展在了人前,燙傷、煙頭、劃傷……背上甚至還有個疑似槍傷。
幾個人都是生慣養長大的,平時割破個手指頭都要嚎半天,哪里見過這麼駭人的傷疤,還是在自己隊友上,皆是一臉震驚。司馬靖榮的臉尤為慘白,半晌轉為憤怒:“他待你了?”
黎邃下到水里,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他口中這個“他”指的是陸商,于是回了他一個看神經病的眼神。
可惜這眼神在司馬靖榮眼里,卻變了有苦不能說有痛不能言,他不由雙手握拳,咬牙一臉憤慨:“沒想到他竟然是這樣的人!”
黎邃不知道司馬靖榮已經自顧自腦補了一出大戲,什麼英俊年抵死不從盡打終臠,什麼風高亮節寧折磨不肯就范……看看這一傷,陸商鐵定是對他不好,如果對他好,怎麼會送他到這種地方來苦呢,就像他爹一樣,沒想到陸商看起來風度翩翩,里竟然是個道貌岸然的待狂!
“以后哥罩你。”司馬靖榮仿佛找到了知己,眼眶通紅地拍拍他的肩,一臉“哥們兒懂你哥們兒疼你”的表。
黎邃出他的手,冷聲道:“有病要早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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