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過年，許唐家的事務就格外得多。周慧和許岳良都屬于傳統派，過年應有的禮節一個都不會落下，掃除、辦年貨、走親訪友，基本上從臘月回了家到正月初七，家里都會有各種安排。許唐蹊和許岳良不了灰塵，周慧又嫌保潔弄不干凈，許唐便很自然的，要和周慧一起承擔年前大掃除的任務。

“右邊那個角，用報紙再，我看有印……好了好了，干凈了。”

“你跟我把沙發搬開，我把沙發底下……”

“明天早上起來你把窗簾摘下來，我上午就都洗完，不能再拖著了，不然沙發套來不及洗了。”

周慧戰斗力滿格，幾天的大掃除結束，許唐卻累得趴在床上半天沒起來。許唐蹊給他著腰，心疼極了，有點不開心地小聲抱怨：“就請保潔的來弄不就好了嗎，能有多不干凈啊。”

哪只是嫌保潔弄得不干凈，周慧也舍不得花這些錢。許唐知道周慧素來節儉，也大概能理解，在的概念里，能自己弄的東西就絕不多花錢。

雖然這麼想著，他也沒對許唐蹊說什麼，只打斷說口了，吩咐去幫自己接杯水。

許唐蹊撇撇起了，臨出門，又被許唐住。

許唐扭著腦袋看著門口，不放心地叮囑：“別去跟媽說。”

“知道啦。”

門關上，許唐了酸疼的腰，趴在床上想，要不下學期賣點票弄點錢，干脆把那個掃地機人買了好了。他的不算不好，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可能腰不太好，不能長時間彎著腰用力，所以一拖地就腰疼。也不放心地去醫院檢查過，但并沒有查出什麼的問題。

許唐蹊抱著暖水袋一溜小跑進來，撞上門，慌張地說：“媽媽來了。”

的話音落下不久，周慧就推開了房門。

“唐啊，你大伯打電話說那準備好了，明天咱們過去把接過來。”

“嗯，”許唐已經平躺過來，舉著個手機在那摁，“早上我就去。”

因為大伯家地方大，所以許唐的大部分時間都住在那邊，兩家離得近，平日照料什麼的倒也方便。只有到了快過年的時候，大伯一家都要到東北的娘家去待一陣子，這陣子便會將接到許唐家來住一陣子。

周慧走進來，嘆了聲氣，坐到許唐的床邊。

“大過年的，老讓你睡客廳。”

“沒事，”許唐歪頭朝周慧笑，“睡哪不是睡，我又沒宿街頭。”

“那跟睡臥室也不一樣。”周慧耷拉著角，了兩下許唐的胳膊，“還是委屈你。”

許唐家的房子有一定年頭了，面積不大，雖然是三室，但許唐和許唐蹊住的屋子只夠放了一張單人床。來了，只能騰出許唐的那間房來。

“所以我那天還說，怎麼也該琢磨著換房了，”周慧看了一圈有些狹窄的天花板，若有所思，“不然以后你了家，過年回來都住不開，還有唐蹊也是，以后……”

“媽……”一直沒說話的許唐蹊瞪圓了眼睛開了口，“我才多大啊，你也想得太遠了。”

周慧瞥了一眼，本想反駁，卻細想也是，許唐蹊是還沒到該考慮這些的年紀。不過看到床上躺著的人，很快就又說：“你是稍微遠點，你哥可不遠，你哥今年23了，再讀完博，不對，讀博期間就可以結婚了……”

“哎喲。”許唐哀嚎一聲。

周慧被他嚇了一跳，立馬停下了話頭：“怎麼了？”

“干活干得渾疼，胳膊酸。”

“那就別玩手機了啊，”周慧拍拍他的，蹙眉催促，“趕收拾睡覺去，洗澡了沒？”

“還沒。”

“快去洗去，別磨著了。”

“嗯嗯，等會，”許唐點著頭說，“我……”

“別等會啦，磨這一會兒頂什麼用，洗完再玩不一樣麼？”

許唐蹊笑，朝著轉移話題結果被另一把火燒了的許唐吐舌頭。正朝門外走的周慧輕拍了一下：“你也別在這耽誤你哥了，去給你爸打個電話，看看他怎麼還沒回來。”

“哦。”許唐蹊乖乖答應，一擰門把，溜出了門。

許唐被周慧轟著去沖了澡，還趕上洗發沒了，洗頭的時候拿著洗發的瓶子在手上磕了半天，也沒倒出什麼來。許唐扔了空瓶，從洗手池下面的柜子里拿了瓶新的，打開。

剛剛將頭上的洗發沖干凈，忽然聽見外面一陣吵吵鬧鬧的聲音。他關上花灑，側耳去聽，猜著該是許岳良回來了。不過這外面的聲音好像比平時熱鬧許多，并且約聽著，像是在留什麼人吃東西。盡管說話聲很大，但始終都是周慧和許岳良的聲音占據主導，許唐仔細聽了半天，也沒聽出來到底是誰來了。

加快速度沖完澡，他在廁所自己扭著子活了活，直到鏡子上的霧氣消了，臉沒那麼紅了，才著頭發出去。

看到外面的人，許唐一愣，理解了剛才怎麼會覺得外面熱鬧。

客廳的場景頗有些逗趣，沙發上坐著家里的三口人加上一個易轍，一排人都在看著電視，但不同于其他人的悠閑，易轍獨自坐得僵筆直，手里還捧著一捧開心果。

許唐再一看，茶幾上的堅果、梅子等等，各種零食都被堆到了易轍面前。他忍不住笑，不用想，他都知道那把開心果一定是周慧塞到易轍手里的。

往前走了兩步，許唐懶洋洋地招呼：“易轍來了啊。”

“唐哥。”

著他，易轍像是走了片刻的神，兩秒鐘過去，才站起來，了一聲。

“我打電話說讓你下去幫著搬東西，你媽說你在洗澡，剛好上易轍回來，他就給我送上來了。”許岳良笑瞇瞇地說，“正好你媽今天熬了豆沙，說讓他嘗一碗再走。”

“噢，”許唐手上了，覺得頭發漉漉的，實在難，他又了兩把頭發，對一直看著他的易轍說，“那你坐會兒，我先去吹個頭發”

話說完，許唐剛剛邁步子，卻看見易轍往前蹭了一下，伴隨著一個幅度很小的傾，又很快停在原地。

許唐怔了怔，看了看充斥著溫馨輕松氣息的客廳，和沉默立著、尷尬拘謹的年。

他翹著角問：“你來我屋里待會？”

開心果相互，細微的聲響中，易轍點了點頭。

“對，你們進屋待會兒，這電視劇我估計易轍也不看。”周慧聽見，立馬說，“豆沙馬上就好了，別著急啊。”

易轍又應了一聲。離開前，他彎腰將手往盛開心果的果盤里比劃了比劃，但最后還是又攥了手，沒把手里的那一把放進去。

“端著那一盤吧，你們進去吃。”周慧在這時起，笑著要搭手。

“不用……，”

易轍有些不知所措，一只手連忙扶上了遞過來的果盤。

“拿著吧，”許唐甩甩巾，說，“我吃。”

被端進房間的不止有開心果，周慧又抓了一把松子、一把旦木，連同幾顆西梅，通通混在了一起。許唐讓易轍坐下吃點東西，自己去吹頭發。

易轍拿了個小松子，四手指湊在一起，指尖的作卻完全沒有要將它撥開的意思。視線起始于那顆松子，輾轉迂回，翻山越嶺，最終落到了那個立著的側影上。

吹風機被放在柜里，柜門的里側有一面不大的鏡子。許唐垂著頭，在一片嗡嗡的暖風中半瞇著眼睛，手上隨意地撥弄著頭發。他穿的睡是寬松的系扣款，米的底，有一些暗紋。因為寬松，布料，在許唐抬起手的時候，半截袖子都了下去，幾乎出了一整截小臂。

“啪”，一顆松子掉到了地上，坐在椅子上的年倉皇收回視線，低頭，撿起。

男生的頭發不長，沒一會兒就干了。從估著許唐快吹完開始，易轍就已經重新埋下頭，假模假樣地剝堅果。

“頭發該剪了。”許唐揪著一撮頭發，對著鏡子自言自語，左看右看了許久，他側過頭問易轍：“你平時去哪兒剪頭發？我好像好久沒在家里剪過頭了，都不知道哪兒靠譜點。”

“羽田。”易轍想了想，回答。

許唐重復了一遍這個有些陌生的名字，搖搖頭：“沒去過，在哪？”

“天茂后面的那條路上。”說完，易轍頓了頓，看著許唐收好吹風機，關上柜門，才說，“你什麼時候去剪，我帶你去吧。”

許唐回過，易轍又補充般說：“剛好我也該剪了。”

“好啊。”有人帶路，許唐不得。他問了易轍明天有沒有空，易轍點點頭，說有的。

上午要去接，許唐思忖片刻：“那就明天下午去吧。”

這樣說著，許唐走到了易轍的邊。他挑了兩粒開心果抓在手里，不不慢地撥著殼，很快，兩粒果仁躺在許唐的手心里，浴著燈，被送到了易轍面前。

易轍垂眸，慢慢出手，抓過來。

周慧煮的豆沙很快就好了，盛了兩碗，各配了一個畫著不同圖案的小瓷勺，送到了許唐的房間里。易轍看著那熱乎的一碗，發現自己竟然從沒喝過這種東西，看著，也想象不出是什麼味道。

許唐的桌子已經算整潔，但在周慧放下托盤前，他還是又整理了一下，將幾份資料、筆記摞到一起，挪到桌子的最邊上，騰出了更大的空地。擺在最上面的一份資料印滿了英文，易轍看了又看，瞥了又瞥。豆沙下去了半碗，他還是忍不住問：“那是什麼？”

“嗯？”許唐以詢問的目看向他，“哪個？”

易轍手將那幾張紙拿過來，一個詞一個詞地看標題。

Bayesian Wavelet Shrinkage……Image Despeckling

看不懂。

許唐本來坐在床上，這會兒已經站起，一只手搭在椅背上，微彎了子去看易轍手里的東西。

“一篇專業相關的論文。”許唐笑了笑，想起似乎是上次回來，一個同學要他幫忙改一下翻譯，他便打印了一份扔在了那。

易轍眨眨眼：“什麼容的？”

“Bayesian Wavelet Shrinkage With Edge Detection for SAR Image Despeckling.”

許唐讀完這一串，易轍沒什麼覺，甚至在聽到了許唐的中文翻譯之后，他還是只會到了全然的陌生。

“專業的東西，你看不懂很正常。”見他發愣，許唐以為他是因為滿篇的英文有太多不懂，了挫。

易轍卻忽然抬頭，問他：“你是什麼專業？”

“我麼？我本科是通信工程。”

“現在呢？”易轍不知在想什麼，像是查戶口，不依不饒地繼續追問。

“也是通信方向的專業，研究的是衛星導航。”許唐耐心地回答。

衛星導航。

就著這四個字，易轍喝完了一整碗的豆沙。

“假期有什麼安排，還去上海麼？”開始收拾桌上的碗時，許唐隨口問。

“不去了，我爸說有事，他們不在上海。”

有事？

許唐皺了皺眉。

在他思考的時間里，易轍再一次把手到了一旁。看到他又拿起了那篇論文，許唐還有些奇怪他怎麼對這文章這樣有興趣。想到這，他笑著問易轍：“有沒有打算好以后學什麼專業？”

易轍頓了頓，搖頭：“沒有。”

“學校呢？去上海麼？”

出乎意料的，易轍依然搖了搖頭。

“還沒想好。”

回了家，他在漆黑的房間里打開了那臺半年不用的電腦。長長的手指敲擊著鍵盤，搜索欄里出現了四個字，摁下回車的一瞬間，屏幕上出現了一大串容。

GPS，北斗，伽利略……

臺式機主機運行時發出一陣陣奇怪的聲響，像是一輛老舊的汽車在轟著發機加速，很快就要義無反顧地沖破而出，離既定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