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事故》第二十三章
自從和許唐聊過那一次之后,易轍和室友的相便始終保持在不溫不火的狀態。他一向起床很早,甚至每周都會保持三天以上,趁著清晨人,到場去跑幾圈。宿舍里偶爾有人起晚了,讓他幫忙帶個飯,他都會幫忙,但除此之外,大概還是由于不和的緣故,再沒有什麼深的往。
倒是鄭以坤,經常會到宿舍來找他。最初是一個晚上,他們宿舍剛準備要熄燈,鄭以坤忽然敲門,問他借手機,說自己的手機摔壞了,現在著急打個電話。
手機給出去,才想到屏幕有些不妥。不過看到鄭以坤已經拿著手機往外走,易轍想想,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便沒有開口。
那時他用的手機雖不是什麼大屏智能手機,但那張被他用作桌面的圖片也足夠清晰,足以讓人辨認出那是一個男人的背影,且并不屬于他本人。
快到門口,鄭以坤的步子停了停,易轍看到他回頭看了自己一眼。他坦坦地回視,兩個人的目在空中了好一會兒,鄭以坤才笑笑,走了。
再后來,每到上課鈴打響的時候,鄭以坤都會從后門晃晃悠悠地進來,一屁坐到易轍旁邊。
即便這樣,易轍也沒主搭理過他。也不是覺得這個人有多不好,只是總覺得,他們不是一路人。那會兒他還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從哪里得來的這個結論,直到后來有一天他才突然發現,鄭以坤那副吊兒郎當、誰也不在乎的樣子,竟然和向西荑有幾分像,只不過向西荑的不在乎要更鋒利,鄭以坤則多半維持著和平的表面。
那天到他和絮在一起,易轍是非常意外的。兩個人的邊倒著一輛自行車,書本散了一地,鄭以坤正半彎著腰,自下而上瞧著絮的臉,而絮則紅著一張臉躲他。
易轍對于鄭以坤臉上那副逗人看戲的表再悉不過,畢竟隔三差五,隔壁宿舍就要上演一出摔凳子掀桌子的鬧劇。他了他一聲,趕跑過去。
“你干嗎呢?”把絮擋在后,易轍擰著眉看著他。
他突然的出現讓鄭以坤驚訝了片刻,向后一閃腦袋,口而出一句:“你什麼時候管起閑事來了?”
易轍沒搭理他,轉問絮:“學長,你沒事吧?”
“還真是學長啊?”鄭以坤愣過之后,突然一樂,歪著頭,越過易轍的去絮。
絮躲過他的目,同易轍說:“沒事。”
易轍瞥了鄭以坤一眼,彎下`去幫絮扶起自行車,接著又去收拾地上的書。絮這才隨著他,慢半拍地蹲下來。
“學長,我幫你啊。”
這聲“學長”得絮怪不自在,最終,和易轍說了一聲之后,落荒而逃。
絮倉皇離開,易轍才面不善地問鄭以坤:“你干嗎了?”
“我沒干嗎啊,路上撞到他,跟他說了幾句話而已。”他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笑,“他真是學長啊?也太小了吧。”
不知為什麼,鄭以坤這表現,讓易轍突然有點不舒服。他是見過許唐護小一般護著絮的,自然,也就把這種行為帶到了自己上。
轉離開前,他忍不住再揪住邊的人,警告:“你別找他麻煩。”
這話有些突兀,說得鄭以坤一愣。他看看易轍,自言自語般小聲嘟囔:“也不是他啊。”
很快,易轍就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那張作為桌面的照片,鄭以坤并不是沒看出什麼,只是心里含著,一直沒提而已。
“你,”易轍停住腳步,頓了片刻,淡淡說,“別去胡說八道。”
像第一次見面那樣,鄭以坤看著易轍,一言不發。好一會兒,才輕輕一聲嗤笑。
“我又不是我們宿舍那個碎的。”他拍了拍易轍的肩膀,挑著眼睛往周圍溜了一圈,還是那張似笑非笑的臉,“不過,兄弟,我提醒你,你最好還是換掉。”
鄭以坤說完就走了,易轍留在原地,看著他離開的背影。
絮的那摞書里有一本頗些年代的數學書,那一摔,竟然摔散了幾頁。他坐在宿舍對著泛黃的書頁發愁,許唐進來,奇怪地看了一眼。
“怎麼這樣了?”
“騎車摔了一跤,”絮抬頭,因為熬夜而紅腫的眼睛有些可憐地看著許唐,“這是跟別人借的,怎麼辦啊。”
“摔了一跤?”許唐立刻問,“你沒事吧?”
絮搖搖頭,還是一副無打采的樣子。
許唐放下手里的東西走過去,小心地托起那本書,翻了幾頁。
書脊為鎖線訂,本是比較牢固的工藝,但到底架不住時間的熨燙,紙張脆弱,書略顯松散。
“回去行不行啊?”絮仰著頭問。
“不太好。”許唐搖搖頭。看到絮黯下來的眼睛,又想想說:“我幫你試試吧,雖然不可能一點都看不出來,但起碼比現在好很多,到時候你再跟人家道個歉。”
絮立即點頭。
要想盡量復原得好,這作難度可不小。許唐洗漱完,把要用的工準備好,便趕絮去睡覺,絮哪好意思,連連說自己要幫他。
“我需要安靜的環境,你在旁邊會打擾到我。”許唐推推他,“行了,你快睡去吧,看看你這眼,什麼樣了都。”
對于許唐,絮向來是百分之百的信任。既然他這樣說,他只好又撓著腦袋,說了聲“那辛苦你了”。
爬上床,躺在臺燈波及不到的黑暗里,絮翻了個,忽然又想到下午的事。
“對了,”他支起子,看著斜下方淹沒在燈中的人,“我今天看見易轍了。”
許唐很快回過頭:“是嗎?”
“嗯。”絮撐著腦袋,咂了一聲,“我怎麼覺得他又長個了。”
下面的人笑了一聲,反問:“有嗎?”
“我覺得有。”絮很肯定地說。
“也沒準,他上學早,現在也還是長個的時候。”
“嫉妒。”
悉簌的聲響停住,著破舊的書脊,許唐忽然記起些很久以前的事。易轍的爸爸常年在外工作,媽媽又無論如何都不管他,小孩子早早就被扔進了學校,甚至連第一次去上學,都是易轍自己背著小書包去的。
他一年級,他六年級。半大的小伙子剛剛買了一輛單車,路上上跑著的小孩兒,便揚聲他。
小孩兒停下看他,鼻尖上的汗都閃著。
那時他買的是輛不甚標準的山地,同樣也沒有后座。他摘下小孩兒明顯過大的書包,挎到自己的胳膊上,把他拎上了車梁。
車梁。
這個遙遠的,幾乎已經被他忘的場景,忽然了他那片慨時間飛逝的思想。那時的小短已經比他高出半個腦袋,而坐在車梁的人,竟也換了自己。
風水流轉?
搖搖頭,他嘆。
易轍丟三落四的病到底給他惹了麻煩。才開學幾個月,他就將一卡通、手機丟了一個遍,最要命的是,臨近元旦,份證也丟了。要放在平時倒也沒什麼,問題是他前陣子和爸爸聯系,剛剛說好元旦假期要去上海看他們。他來上學并沒有遷戶口,要補辦份證,就需要回家辦,偏偏份證沒了又沒辦法買火車票。易轍在宿舍衡量了半天,還是給許唐打了個電話。
許唐在電話那邊說正好周末打算回去,易轍不知是真是假,但夾雜著點別的目的,就順理章地,和他約定了下來。
周五晚上。
剛上車,許唐就開始溫和地數落他,易轍老老實實地聽著,拉過安全帶,扣好。等許唐說完,車開了,他卻發現方向不大對。
“先去接個人,”在他疑問之前,許唐先做了解釋,“我同學,說有東西要帶回家,咱們把捎回去。”
中文的口頭表達里,區分不了“他”和“”,所以等車停在大學門口,易轍才知道要接的是個孩子,還是他見過兩次的那個。他看著窗外笑得明的孩愣神,一旁的許唐已經下車,幫萬枝將行李箱放到了后背箱。兩個人不知說了什麼,都笑得開懷,易轍轉頭,看到許唐幫萬枝拉開了后座的車門。
萬枝見到他也是一愣,但很快,便出友好的笑容。許唐坐上車,幫他們兩個人做了介紹。
“你好啊,”萬枝先朝他打招呼,又對許唐說,“我們見過,車站一次,還有那天咱們聚餐你喝多了,是他去接的你。”
“哦,對啊。”這麼一說,許唐才記起來。
到了要下高速的收費站時,易轍習慣地在前座中間的小盒子里幫許唐翻找零錢,卻沒想,小盒子里就還剩一張五塊、兩個鋼镚,他趕自己的口袋,又很快想到什麼,停下來,懊惱不已。
“車里錢不夠了,我也沒帶錢。”
收費站的車不多,他們的前方只有兩輛車在等待繳費。許唐把車停下,從小盒子里拿出那五塊,又開始翻自己上。
“我這有。”后面的萬枝立刻遞過一張十元,“是十五吧?”
“不用不用,”許唐趕拒絕,“我帶了,最近忙暈了,忘了往車里放零錢。”
“好啦,別找了。”前方的車已經開走,后面有等待的人不耐地摁了喇叭,萬枝笑著催促,“后面還有人等著呢。”
十五塊錢遞出去,易轍一直看著。
出了收費站,許唐才瞥瞥易轍,問:“錢包呢?”
易轍咳了一聲:“跟份證一起丟了。”
許唐頓覺哭笑不得。
他看著易轍,張了張口。想教訓他,又覺得有外人在,不合適。到底,也忍住沒說什麼。后的萬枝卻發出了輕輕的笑聲:“我剛上大學的時候,也很慘,在公上被劃了書包,錢包被走了,份證啊,還有所有的卡都在里面,一次丟了個遍。”
明顯是幫忙解圍的話語。
一路上幾乎都是許唐和萬枝在聊著天,即便是已經察覺到這個生對于許唐帶了很明顯的好,易轍也不能否認,萬枝是一個相起來很舒服的人。的話其實不算多,遠遠不到滔滔不絕的程度,但斷斷續續,卻總能找到一些話題來避免無聊與尷尬,甚至對于易轍,也表現出了完全的善意和恰到好的關心。
反觀自己呢,易轍看向窗外。
話都不會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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