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易轍耿耿于懷的歡樂谷，許唐到底沒去。

那天回家他沒有提前報備，所以回去以后才發現家里空無一人，再打電話一問，才知道是病了。

“前天開始說嗓子疼，肚子也不舒服，你大伯說帶去看不去，吃了兩天藥了。剛剛突然說覺得冷，明天讓我們帶去看看醫生。我這剛要讓量個溫，著肯定發燒了。”

平日還算健朗，除了高以外，沒什麼別的病，生病也并不是常有的事。但老人的不比普通人，一有什麼病就不容易好，往大伯家趕的這一路，許唐的額頭都沒能展平。等見著，看到都穿上了棉襖，他便一下更是難。從來都是怕熱不怕冷，夏天開空調永遠要坐在空調下面能吹到的地方，就算是有時心疼電，不愿開空調，自己開風扇，也是讓風扇不晃頭地直吹著。到了冬天，在家里的時候，都要別人好說歹說才會穿上一件厚馬甲，哪里穿過棉襖。

“唐回來了啊。”

見他進來，立馬就開始笑。許唐聽著因為嗓子不舒服而變得嘶啞低沉的聲音，眼睛突然發酸。

“怎麼回事啊，怎麼病了？”

“沒事，”拍拍旁的位置，要他坐下，“我覺得就是上火。”

“怎麼不去醫院看看啊？”

大伯母忙在一旁說：“快吃飯了你才說覺得發燒，要明天去看看，我們說現在帶去醫院還不去，就認你陳叔的醫。結果你大伯看了看人家那早關門了，剛給他打了個電話，說人在外面，你大伯過去接了。”

溫表拿出來，許唐在燈下一看，37度8了已經。

“飲水機下面有紙杯，待會人家來了拿那個給人家沏水，別用玻璃杯，怕人家嫌。”

見都這樣了還在想著別人，原本就擔心到焦急的許岳良不免有些惱地念道：“你就別管別人了行嗎？都什麼時候了啊。我們這一遍遍說，你不舒服要早點跟我們說，老是自己撐著，老是怕給我們添麻煩、怕給我們添麻煩，就先不說這算不算添麻煩，你說這是不是越拖越，要是早點去醫院，有的了這個嗎？”

“爸！”

“好了好了。”周慧也拽了拽許岳良，“你說兩句吧，媽難著呢。”

聽著，沒說話，只一下下拍著許唐伏在膝上的手。許唐反手握住：“別理我爸，他是心疼你。”

許唐知道，從來都是這麼個格，萬事都替別人想，生怕給別人添一點麻煩。要說疼人，他沒見過比自己的更會疼人的。

“我知道。”點點頭。

因為沒神，的眼皮一個勁地往下耷拉，和平日非常不一樣。許唐心疼，握著的手不撒開。很快，又聽到說：“我是覺得就是上火，憋的，沒什麼事。但是老不好，我怕真有什麼事，要真有什麼，還是你們遭罪。”

醫生很快來了，還要起迎，被醫生連忙扶住。細致地瞧過后，醫生給開了藥，說先吃三天的藥，如果不見好轉的話，再考慮輸。

許唐按照單子去藥店買了藥，又把醫生吩咐的用法用量給標記到藥盒上——不認字，幾次幾片，都要用豎線和圓圈表示。一天三次，就畫三條豎線，一次兩片，就畫兩個圓圈。再詳細些，若是一定要飯后服用，便再畫上一個碗的形狀。這是這麼多年的習慣。

都準備好，又叮囑了兩遍，許唐才扶著到屋里躺下。等歇下后，他給萬枝去了一個電話，告訴實在抱歉，自己后天不能赴約了。萬枝得知是他的家里人生病，立即說沒關系。

“這樣吧，正好票都在你那里，你找一個其他的朋友陪你去可以嗎？以后有機會，我再跟你賠罪。”

“沒關系沒關系，你不用管了，我來理就好了，你就安心在家照顧家人吧。”

臨時放了人鴿子，還是這種帶著孩兒心意的事，他著實覺得抱歉。掛了電話，還是擔心他的爽約會讓萬枝在那對班對面前有些尷尬，便又發消息給其中的那個男生，簡單解釋實在是事出突然，道了歉。

到了第三天早晨，的病終于有了好轉。許唐早早起來，先打電話問了問大伯的況，放心下來之后，又開車轉著去買一家餛飩。

大概是因為不舒服，這兩天的胃口都不是很好。餛飩是原來住在老房子時常去吃的，做得香，吃下去熨帖。

在餛飩攤等著，又看到一旁開了一家新的生煎包。許唐瞧著生意紅火，便和餛飩攤的老板說了一聲，讓等會兒再給他煮，他先去排隊買份煎包。

排隊等候的時候來了電話，許唐看到屏幕，才想起自己這兩天都忘了問易轍到上海去怎麼樣了。

“不好玩，”那端易轍堅定地說，“也不知道為什麼，我爸一直帶著我和易旬跟他的生意伙伴吃飯、應酬，我這兩天幾乎不是在吃飯，就是在陪著他們玩。”

許唐猜測是不是由于的病終于見好的緣故，聽著年輕聲的抱怨，他心里竟一下子輕松了不。

“而且那個老板有個兒，昨天吃午飯的時候說要逛街，我爸當時就讓我陪。我就立馬說我不去，結果我爸……”

易轍說到這停住，許唐便問：“你爸就說你了？”

“沒有。”易轍的聲音變得更低，“不過他看了我一眼。”

說實話，許唐對于易轍的父親并不算了解，他記得那時，他的父親幾乎一個月、兩個月都看不到人，但每次回來，他又都會知道。因為那一定是向西荑罵得最厲害的兩天。

雖然不了解，但在這種涉及到利益的飯局上，去這樣直接地拒絕一件明顯是在討好對方的事，大概會是什麼樣的局面，他也多能猜到。

“別想太多，我猜你父親在這段合作關系中，應該是于弱勢的一方，所以他會用一些不算正式的手段，去適當拉攏對方。怎麼說呢，”許唐偏頭思索，挑選了一種較為溫和的措辭，“這種況比較常見。”

電話中經歷了短暫的沉默。之后，易轍很簡單地告訴他：“我不喜歡。”

“嗯，我知道。”

打架被不公平記過后，都要著板的人，怎麼可能習慣這些場面事。

“但是我還是答應了，”易轍說，“昨天跟著逛了一天，等試服，給拎袋子，很煩。”

上海之行和他預料的大不一樣，他甚至本沒能好好和父親說上幾句話，弟弟也是能躲就躲，能推給他的就推給他。他知道，有些事他不去，易旬就要去，這樣各種原因的綜合之下，他還是屈服了。

易轍的事有多不圓，許唐自然是知道的，所以他聽得出他滿懷的苦悶，和打心底起來的不喜歡。

聽得出，自然便心疼。

“不喜歡就回來。”

生煎終于排到了他，老板問他要什麼口味，他將手機稍稍放遠，說：“鮮蝦和牛，各一份。”

“嗯？”

易轍沒聽清，以為他是對自己說了什麼。

“沒事，我在買生煎，排隊，剛剛到我。”說到這，許唐便試著調節一下易轍的心，“對了，家里這新開了一家生煎，你知道麼，在文明路，看著好吃的。”

易轍聽完，重點卻沒放在這家新開的生煎上，他愣了愣：“家里？你不是今天去歡樂谷嗎？”

“沒去，我不舒服，我就臨時爽約了。”

許唐拎著生煎往回走，又從餛飩攤取了餛飩，回到車上。期間電話一直沒有斷。

“嗯，今天已經好多了，我給買點吃的。”

“那你同學那……”易轍試探著詢問。

“只能解釋一下，道個歉了。”

說到這，許唐忽然停住。他倚在椅背上，看著外面來來往往在早市買菜的人，想到萬枝和歡樂谷的事，忽然嘆了口氣。

“怎麼了？”

“沒事，就是覺得，在這件事上沒有理好。”他想了想，問，“易轍，你有沒有喜歡過什麼人？”

這個問題，使得那邊的易轍幾乎立時停了心跳。但虛虛張，還沒能出聲，電話里的許唐又已經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我覺得自己很奇怪，長這麼大，沒談過，甚至也沒對誰產生過很喜歡、想和談的沖。我懷疑自己可能更適合‘日久生’這一卦，可又怕如果在和人家接之后，等哪天萬一忽然發現我對這個孩的并不是那種喜歡，會對很不公平。”他苦笑一聲，“所以，忽然就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了。”

說完，他等了好一會兒，易轍卻都沒有給他任何回應。

“易轍？”

他奇怪地了他一聲。

“嗯，”易轍很快說，“我在。”

“你說，喜歡一個人到底是什麼覺？在看見這個人的時候，真的會產生和對待別人都不一樣的嗎？”

電波載了心里的千回百轉，上那一聲喜歡，大概再剛毅的年都會變得細膩。

“我也不知道。”

他低聲說。

從前的十里洋場，今日的上海外灘，數不清究竟來往經過了多人。

一代又一代的人為歷史，誰沒有撒過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