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事故》第六十五章

在旺季的旅游城市,堵車的時間和人們的熱正比。為了應對,許唐買了輛小電驢來滿足日常的代步需求。

這里的路和北京不同,多坡,多起伏,騎起小電驢來有種風馳電掣的覺。慢慢的,許唐多了一個好。有時是清晨,上班前,有時是落日時分,有時是被大太炙烤的正午,也有時是仍保有熱度的夜晚,他會穿著大衩,騎著車,穿梭于一條條寬闊或狹窄的道路。那些時候其實什麼都沒想,只偶然覺得自己在做著和某個人相似的事影也在和他重合。

唯一特別的事,是在一個夏天,再次見到了絮。

絮回北京忙畢業的事,得知許唐來了海南,特意飛過來看他。他將頭發剃短了很多,站在機場里沖許唐招手的樣子,和許唐記憶里那個的男生有了不小的差別。

但等許唐走近,絮微微垂低了視線,靦腆一笑,許唐又覺得他沒有什麼變化。

他帶絮去吃了一家清補涼,坐在冷風充足的店里,絮問他:“你和易轍,出什麼事了麼?”

已經太久沒有人在許唐的面前提到這個名字,也已經太久沒有人同他談論他。

許唐用手里的小勺子一下下撈著豆,輕輕笑著搖頭:“沒有,只是家里知道了,反對的態度比較激烈。”

“那怎麼辦?”

“能怎麼辦,我媽堅持讓我們分開一段時間,我慢慢勸唄。”

其中坎坷,許唐用三言兩語揭過,絮沒有追著問,但人的變化是坦誠的,他能明顯覺到,面前的這個許唐,有了更多的心事,更多的沉默。

旁邊座位的兩個生起離開,許唐看著對面垂著頭的人,終于問:“你呢?有喜歡的人了嗎?”

遲疑了那麼兩秒鐘,絮才抬起頭。這遲疑便已經告訴了許唐答案。

“先吃吧,”見他張了張,卻沒說出話,許唐便說,“這兒人多,等會兒聊。”

走出店門,絮說想去海邊溜達溜達,許唐立即笑了,問他,在海邊那麼久,還沒看夠麼?

絮推了推眼鏡,在熱風中上許唐的小電驢:“不一樣的覺。”

亞龍灣就在不遠,這個時間沙灘上也沒什麼人,他們兩個找了個蔭涼坐下,著海面靜了好一會兒。

“你剛剛問我有沒有喜歡的人,”絮轉過頭來,坦坦地迎視著許唐的目,“有的。其實當初我離開時,向你瞞了一部分原因。”

不知怎麼,一幅畫面跳到許唐的眼前——是絮崩潰的那一晚,疊在酒吧一角的影。他心中有輕微的震,而絮已經低下了頭,用一手指劃著腳邊的沙子。

沙土翻出,出一個名字。

許唐看到了那個逐漸在沙中浮現的人名,有些意外。

確認他看到了,絮只略微停了一會兒,就又用手掌將那個名字輕輕抹去。

“去酒吧的那個晚上,我忽然發現,我一點都不了解我自己。我不明白,我明明那麼喜歡傅岱青,怎麼還會對另一個人有覺,我是……”絮的眼睛里有疑,也有猶豫,“渣男麼?”

“胡說什麼。”許唐摁了他腦袋一把,說,“的事,可能有時候就是會自己也不清楚。沒準你對傅岱青,不完全是你以為的那種喜歡。”

“那是什麼意思?”絮問。

“我也說不清,”許唐自嘲一笑,“就是……很復雜吧。”

誰也說不清,兩個人便又共同沉默。過了一會兒,許唐問:“為什麼喜歡鄭以坤?”

他本以為絮會給他一個充分的理由,起碼,是說出鄭以坤上到底有什麼特質在吸引著自己。可沒想到,絮卻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喜歡,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的。反正,那天晚上在酒吧,他我‘寶貝兒’,我一下子就心跳加速了,特別突然。”

“就這樣?”許唐啞然,將這話消化了片刻,才委婉提醒,“他當時只是演戲吧,而且他應該……過很多人‘寶貝兒’。”

“我知道,”絮點點頭,“我知道他是演戲,也知道他這樣過很多人,之前我聽見過的,就有兩個。但是那天,他我,就是得很好聽。也沒人這麼過我。”

這番說辭使得許唐一時無言,他嘆了一聲氣,看著絮。

“那晚我就發現,雖然我平時總是躲著他,可是其實是想要靠近他的。”絮忽然虛空地握了握右手,不知在握什麼,“他和我不一樣,我不敢做的,他都敢,我不懂得、不會的人世故,他也都會,有時候聽著他那麼吊兒郎當地說話,我其實還羨慕的。”

的確,和傅岱青不一樣,鄭以坤是個和絮截然不同的人。他灑,果決,游刃有余。而因為永遠學不來,這種不同便容易讓人移不開眼睛。

看到許唐一直皺著眉,絮笑了笑,問:“你是不是不喜歡他?”

“不是不喜歡,”略作遲疑,許唐搖搖頭,說出了自己的擔憂,“但如果你喜歡他的話,我會擔心。”

絮沒有對這話發表任何評價,只是拍了拍腳沾上的沙土,突然說了一句:“其實他是個很好的人。”

許唐挑眉看他,他于是接著解釋:“你記不記得,那天在酒吧,他一直抱著我。”

許唐點了點頭。他不僅記得這個,還記得自己因為后來的一幕生了氣,沒給鄭以坤好臉

“他一直抱著我,其實是因為我……我有了反應。”

現在說起來,絮依然臉立刻紅了。許唐有些驚訝,但并未表現出來,只是繼續耐心地聽著絮的傾訴。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聽見他了我那一聲,看著我走過來,我就突然……”絮低頭,笑了一聲,“不可思議的。當時我特別慌,特別難為,就靠著他。他應該是覺到了吧,所以也一直抱著我。我那天是真的喝多了,不怎麼清醒,但也都記得發生了什麼。我心不好,又喝了酒,一直在耍酒瘋,我也不知道我當時怎麼了,和你們分開以后,我就一直又哭又鬧地纏著他,腳的。后來清醒過來,我知道那也不是完全在耍酒瘋,只不過是在借著自己喝多了任卑鄙的。所以,我們兩個之間,他看上去總是沒個正經,可他其實只是逗著我玩而已,從沒對我做什麼逾矩的事,反而是我,一下子,就沒了度。”

這緣由,是許唐絕沒想到的。那晚看見鄭以坤將在墻角,他幾乎沒有經過思考,就認定了是鄭以坤在趁著絮不清醒,占他便宜。

“鄭以坤呢?”許唐緩過神來,問,“你和他還有聯系麼?”

絮搖搖頭:“沒有,但是他去看過我一次。有一次我們出海半個月,遇上了壞天氣,船差點翻了。上岸的時候學校來了好多人迎接我們,他不知道從哪得到的消息,也來了。我們吃了頓飯,但他沒說什麼,我也沒說什麼。”

如果在以前,許唐或許會勸絮,別再想著鄭以坤,他也總會遇到一個適合自己的人。可現在,他漸漸明白了那種里的義務反顧,便不想再這麼勸了。

“如果真的喜歡他,可以……”

“我說過的。”

他話沒說完,就被絮打斷。

“說過?”

“嗯,”絮點點頭,輕輕抿了抿,“我走的那天,鄭以坤不是也來送我了麼。他跟我說了幾句話,大意是讓我以后不要誰都相信,不要對誰都一片真心,還說,讓我不要再想傅岱青了,他沒有我想象中那麼好,不值得,說我以后會遇見一個真的好人。然后我就問他,你是好人麼?”

絮說到這,許唐已經能猜出鄭以坤的回答。

“他說,他不是。”

絮在三亞住了三天,許唐沒讓他在酒店住,直接給領回了家。周慧還記得他,好吃好喝地招待著,沒有半點怠慢。

絮離開那天,許唐帶他去吃了一家他平日常吃的早餐,店名許唐也很喜歡,“大樹下”。

想讓絮將這里的花樣都嘗嘗,許唐便要了一份海南,一份海南面。等待上餐的功夫,許唐絮決定了在哪工作沒有。絮沒有什麼猶豫,說:“我家那邊吧。”

“不留在北京麼?”

“不了吧,雖然北京也有比較合適的工作,可是當初來這里就是為了傅岱青來的,北京離我家那麼遠,我自己留在這也沒什麼意思。”

吃了飯,許唐絮送去機場。在絮和他揮手分別,已經轉了、朝前走時,許唐住了他。

絮回頭,許唐上前幾步,傾抱住了他。

“想留北京的話也可以留,我馬上也會回去的,”許唐笑了一聲,“到時候哥罩著你。”

絮很快回抱住他,也咧著笑,說:“好,我會好好考慮。”

和幾年前一樣,許唐同樣是看著絮走進安檢的隊伍,他知道了絮更多的,更多的不知所措,但這次卻沒有那麼擔心了。

這幾天他想過絮的事,可他也說不清楚,絮對于鄭以坤的放棄到底是對是錯,而如果絮和鄭以坤在一起了,會不會也算是合適?這些問題直到絮離開他也沒能得到答案,他相信,絮也是一樣的不清楚。或許從沒有人能夠清清楚楚地過完一生,大家都是在想不明白、不知道怎麼辦的境下索著,無奈,無措,有時候不知道要怎麼往前,但稀里糊涂,也這麼繼續前進了。

現在想來,絮當年的離開應該是對的,無論以后他遇到了一個什麼樣的人,新人或故人,不過是兜兜轉轉后的因緣際會,該在一起的,總會在一起。

從到了這座城市之后,許唐一直很忙,公司里只要有一個加班的就會是他,超市里保質期三天的鮮,他永遠都會忘記買。

他天天騎著個小電驢竄,連個防曬都補涂,自然是躲不過被曬黑的。許唐不怎麼照鏡子,日積月累的變化,邊的人也多不會有所察覺,直到這天脖子上一直,許唐了上,對著鏡子想看看是怎麼回事,才發現自己的手臂和脖頸都還有著很明顯的黑白分界線。

許唐蹊正好過來給他送水果,看見他著的上,也立馬發現了。

“哇,哥,這都冬天了你怎麼還沒白回來?”

許唐明明是不易曬黑的質,即便夏天黑了點,也能很快恢復過來。

冬天了。

許唐知有些虛幻,他怎麼覺得,前幾天自己還穿著短袖呢?

“哥。”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臂愣神,一旁站著的許唐蹊忽然問:“你是不是想易轍哥哥了?”

遲了一小會兒,許唐才回過神來。他沒有回答許唐蹊的問題,而是套上了一件長袖,擼起半截袖子,將胳膊到許唐蹊的眼皮底下。

“我在想,我是不是比他還黑了?”

許唐蹊立馬“咯咯”地笑,笑完了,彎著眼睛道:“我覺得,雖然你曬黑了,但還是比易轍哥哥白很多的。”

兄妹兩人對易轍的名聲圖謀不軌,許唐蹊把臉往一個抱枕后一藏,出一雙眼睛,問許唐:“易轍哥哥知道了我這麼說,會不會傷心?”

“不會。他會說……”迅速否定完,許唐模仿著易轍認真的語氣,說,“‘嗯,我覺得也是。’”

見著這模仿,許唐蹊更是笑個不停,直呼太像了。

兩個人說笑了一會兒,許唐蹊才舉起手機,問許唐:“哥,你看了這個沒有?”

是他們學校公眾號的一篇文章,標題是《他們的南極一年》。

看見這標題的第一眼,許唐就知道里面一定有易轍。

他拿過許唐蹊的手機,緩緩下拉。

“易轍哥哥原來去了南極呀?他是學的什麼專業啊,為什麼能去南極?”

“臨近空間遙,”許唐說,“的我也不是特別懂,這篇文章里不是寫了一些麼。”

許唐蹊吐吐舌頭:“我只看了提到易轍哥哥的部分,別的看不懂,也沒細看。不過我看見最后一段說,他們這次收的數據,使得他們這個團隊在這個領域至領先六年,好厲害啊!”

許唐蹊看了個囫圇,許唐卻是在一字一字認真地讀著這篇文章。

“嗯,”許唐無聲地勾起角,說,“他一直很厲害。”

“對了哥,我拿給你主要是想給你看,里面有易轍哥哥的照片!在最后!”許唐蹊等不及,翹出一手指在屏幕上劃了兩下,直接劃到了最后的配圖區。

配圖有幾張,有冰川,有極,還有一張似乎是他們住的地方——五六棟不高的房子,背靠著只出了半截的冰山,照片上的天是半暗的,天空的比道奇藍稍深,房子上無一例外地掛著雪,三角房檐的頂角都亮著一盞燈,照亮檐下房門。

是他住的地方麼?

“你要看最后一張,最后一張才是他們的合影。”

界面又被朝上拽了拽,于是時隔兩年,許唐再一次看到了易——。他和另外兩個男人并肩站在一塊白底藍字的牌子前,牌子上加的字寫著:“Geographic South Pole”。

牌子被他們擋住了半塊,中間出一塊簡易地圖,右邊還有幾行字。

他包得太嚴,許唐將將只能看見眼睛、鼻子,和半張

許唐將圖片放大,可放大后的人是模糊的,讓許唐的心里頓時生滿了憾。

“哎,這個看不清啊,”許唐蹊同樣懊惱,又好奇地問,“這是在南極點麼?哥,看看牌子右邊的字是什麼?”

許唐的手指向左,兩顆腦袋湊在屏幕前,研究著那塊作為背景的牌子。

“Robert F.Scott,Januatry 17,1912’.The Pole.Yes,but under very different circumstances from those expected.”

“這是什麼啊?這個人是誰?”許唐蹊問。

“應該是那個英國探險家,第二個到達南極點的人。”許唐想了想,“擋住的那一半應該是第一個人寫的話吧。”

許唐憑著自己的知識答了這麼一句,但其實有些心不在焉,他又挪了挪手指,想再看看那張不太清楚的臉,卻忽然許唐蹊拽了拽胳膊。

“媽。”

聽見許唐蹊喚的這一聲,許唐從屏幕上收回視線,朝門口看去。

周慧笑了笑,走進來,手里不知道拿著什麼。

“唐蹊,我跟你哥說幾句話,你去幫你爸看看那手機怎麼弄。”

許唐蹊看了許唐一眼,點點頭,接過手機,出去了。

周慧坐到了床邊,許唐彎腰將自己剛換下來的服整理好,放在了靠近門口的凳子上。周慧盯著那摞臟服看了一會兒,輕聲問:“唐,這兩年,你怪我麼?”

“不怪。”許唐還在想著剛才看見的文章和照片,但也沒耽誤回答,看到周慧有些遲疑的眼神,還補充,“我沒什麼立場怪你們,決定是我做的,路是我走的,要說怪,也是怪我自己沒走好。”

“你現在,還是那麼喜歡他麼?”周慧問了這個問題,卻似乎并不想聽到答案。苦笑著說:“你說不怪,可我知道你多都還是因為我們不高興的。”

“沒有。”

“你有沒有的,我能不知道麼?”

這次,許唐沉默了。

其實周慧說的沒錯,即便他懂得所有的道理,明白自己沒有資格,可偶爾,想念和心疼的緒還是會打敗理智,占據上峰。

“以前,你們跟我說,找對象的話不要挑長相,那個人要善良、懂事、孝順、不自私。所以有時候我就會想,這些條件易轍都滿足,難道一個別,就真的能抵掉所有的麼?我真的沒有怪你們,我理解你們的不理解,只是有時候,我也會覺得不公平。我知道你們是擔心我未來,但是總不能因為擔心老了以后的生活,就放棄前面幾十年的人生吧?”許唐看著地面搖搖頭,語氣是平淡的,“在我看來,這不劃算。”

“嗯。”周慧勉強笑了笑,說,“或許你說的,也是有道理的吧,只不過我和你爸,這麼多年,就是這種思想了。我們總想你們都能安安穩穩地過一輩子,不求名不求利,平平安安的就好,我們……沒那麼開放的思想,希你別怪我們。”

這話里的意思耐人尋味,是道歉,卻似乎也是在表示著周慧的搖。

許唐有些愣,方有這種猜測,他就已經突然張起來,期待起來。

他直勾勾地看著周慧,果然,周慧在與他的對視中點了點頭,說:“你去找他吧,我們同意了。”

艱難困苦的修行期滿,被宣布得到自由的一瞬,喜悅和暢快其實并不會那麼及時地到來。積累的太多,太厚重,的轉換便反而是沉重的,莊嚴的,就像是滿天大雪中,艱難易轍的車

“但是那,不要說了,上次不好,就還是先瞞著吧,至于家里其他人,我幫你去說,你也不用擔心。”

“媽……”

口堵得發燙,許唐說不出話來。

“說實話,我到現在還也是擔心的。但是……我之前說讓你們斷一陣子,可兩年了,你們都沒變。我不敢再這麼耗著你們了。”周慧的妥協多混著無奈,實在是怕,怕這樣耗下去,先撐不住啊的會是許唐,“既然你們堅持,那你們的路你們就去自己走吧,我們不管了。”

你們?

像是知道了許唐的疑,周慧眼淚,將手里一直拿著的信封遞給他。

“是那孩子寫給我的,從南極寄過來,寄到了咱們C市的家。信寄過來有一陣了,樓下的王阿姨看見,告訴了我,我讓又給郵到這來。”周慧抹了把臉,紅著眼睛笑,“還是頭一回,收到這麼遠的信。”

看著信封上一個個陌生的郵,許唐都沒舍得立刻打開。

“他跟我說了多的,但是最主要的,是讓我不要擔心,說……一定會好好照顧你……”

許唐抬眼,發現周慧的目一直盯著自己手里的信。

想起來信最后的那幾句話,周慧那種五味雜陳的覺又回來了,無奈,好笑,熨帖……心復雜,但他卻清晰地知道了,自己拗不過許唐,也拗不過給寫下這封信的那個人。

“他說,他比你小六歲,現在也一直在堅持鍛煉,即便你老了,他也一定能健健康康地照顧你。以后,他給你養老,給你送終。”

兩滴淚落了下來,周慧還堅持在笑:“這孩子,把我最后的不放心也保證進去了,我再沒什麼話說了……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喜歡你。”

給他養老送終?

怎麼有人能說這種話?

短暫的震撼后,許唐不知該哭該笑,他惦念著,著,心里一塌糊涂,沒來得及有明確的判斷和想,眼眶已經先不爭氣地熱了。

易轍為了許唐,什麼都說得出來。

他對許唐一向說話算話,所以,也什麼都做得出來。

“媽。”

周慧說完了想說的,起要走。許唐卻開口住了

“媽,雖然你們同意了,可我還有幾句話想說。”

見他的表,周慧隨即往回走了兩步,重新坐了下來。

“你說的對,他是真的喜歡我。”許唐談用手背蹭了蹭眼睛,將信封翻了個過兒,妥帖地收在手里,“其實當初,是他讓我跟你們過來的。我知道他有多不想讓我走,可是他舍不得我難做,也舍不得你們那麼難過,所以他跟我說,讓我走,他自己能扛著。你說怕我們老了以后沒人管,他就說他管我……他就是這樣一個人,沒有旁的歪的,滿心想的,左不過就是我。”

周慧低著頭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也算是終于認同。

“我以前睡不好,他就到去給我買遮好的窗簾,我手涼,他就想著給我捂,別人故意惹了他,他明明沒有錯,卻可以為了我去道歉……他的好是我怎麼說都說不完的,以后,你們也會知道他有多好。”許唐頓了頓,終于在周慧等待的目里,進了正題,“媽,我很謝,你們能同意我們。現在我跟你說這些,不是想炫耀,也不是提前幫他說好話,是因為還有件事,我必須讓你們知道。”

周慧的接是徹底的,也是真誠的。點點頭,對許唐說:“你說。”

“這件事是,我和他在一起,從來都不是我做了多大的犧牲、多大的讓步。”許唐挲著手里的信封,低頭,笑得很淺,“能和他在一起,始終都是我的幸運,我從來沒委屈過。”

他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麼,才為了易轍世界里的那個與眾不同,但他始終謝那時的自己。

周慧走了,許唐著那封信,沒敢看。

他早就收到了自己銀行卡的消費短信,他知道,易轍現在就在北京。腦子里有無數個混的念頭,最清晰的一個,是他應該立刻訂一張回北京的機票。

手機在充電,許唐撲到桌上,剛拿起手機,卻先有電話打了進來。

哪怕兩年不聯系,這個號碼他也不會忘。他迅速接通,將手機舉到耳邊時,都忘了充電線還拉扯著,手臂愣是被牽得一,才用另一只手慌忙拽掉了線。

“喂?”

用干的嗓子說了這樣一個字,對面的人卻遲遲沒有答復。

怎麼不說話?

喝多了,所以才打的電話麼?

“易轍,我……”

他撇掉腦中的一堆猜測,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訴對面的人好消息,卻被一聲不大客氣的呼喚打住。

“許唐。”

聽見這一聲,許唐愣了愣。

沒打錯電話。

沒喝多,清醒的。

沒打錯電話也沒喝多的人在清醒地直呼他大名。

“兩年不見,長了不出息啊?”放松下來,許唐也不再像剛剛那樣著急。他的質問帶著鼻音,親昵纏綿:“沒大沒小的誰呢?”

他在開玩笑,那端的人卻并不配合。易轍又一次連名帶姓了他一聲,不待許唐應,又用同樣邦邦的語氣說:“你騙我。”

這控訴,讓許唐不著頭腦。

“你給我唱的,本就不是什麼厄爾瓜多的生日歌。”

終于明白了他這是為了哪般,許唐只覺得心里頭無限陷落了一角,藏了一個冬天的夜晚。那個夜晚,有一個始終對著自己的鏡頭,一句句討要生日禮的話語,還有過金臺階,向他奔來的人。

“不是厄爾瓜多,”他逗他,說,“是厄瓜爾多。”

“什麼瓜都不是。”易轍突然哽了嗓子,聲音很低,“你騙我……”

他突然的轉變,讓許唐意識到他并不對勁地緒,有些慌神。

“我的錯,我的錯,我是騙你了。” 怕他哭,許唐乖乖認錯,“易轍,你在哪,在家麼?那你在家等我,我去找你行不行?”

他決定不再跟他隔著電話聊了,他現在就想見他。

“不行。”易轍卻說。

“嗯?”許唐愣了,他站直了,將目無目的地投向窗外搖擺的樹葉,“為什麼啊?”

樹枝上落了一只鳥,仰著頭,收了翅膀。

“從凰機場,到你那里,要怎麼坐地鐵?”

“嗯?”許唐下意識地說,“三亞沒有地鐵……”

話沒說完,他立刻反應過來這話里的信息。

但不待他追問,易轍已經先一步開口。

“有,”易轍說,“機場線,三元橋換乘十號線,知春路換乘十三號線。”

許唐怔在桌旁,耳朵捂熱了聽筒。

“我來接你回家了,如果叔叔阿姨不同意,我就不走了,就一直求他們,不要臉不要皮了,求到他們同意為止。”易轍停了一下,像是在憋狠,“反正,我說什麼,都要接你回家。”

“易轍……”許唐著他的名字,又沒了音。

窗外又來了一只鳥,樹枝一了雙。

易轍,易轍,易轍,明明有著這樣的名字,這個人卻固執地,從不遵從。

“好。”許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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