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師？”電梯里不知道什麼時候又進來了人。

“啊？”唐緒回過神，發覺電梯大概早已到了一樓，他道了聲抱歉，匆匆走了出去。

外面的雨來的突然，唐緒沒帶傘，索站在教學樓前思緒難平地長久注視著被打出一個個小水坑的地面。

校園里的廣播站倒是應景，播放著一首首能襯上這場雨的曲子。校園里的雨是種浪漫的東西，或許是因為在校園之中，融匯了一些洋溢在四面八方的青春氣息，使得它在很多時候，都能讓人想到，想到初。人之所以會因目所見而產生遐想，大抵都是因為有什麼相關的記憶，或許是親歷，或許是他敘，可總歸會有那麼點東西存在，然后穿針引線般將林林總總的思想碎片穿一條線，這端是一場再尋常不過的雨，那端是一個在夢中都不曾尋常的人。

唐緒靠在七教大門旁的墻壁上，聽到旁邊的一個生和男朋友抱怨，提醒你帶傘還不帶。那個男生嘻嘻笑了一聲，手攬住皺著眉的孩，合著喇叭飄揚出的音樂跟唱，“最的不是下雨天，是曾與你躲過雨的屋檐，回憶的畫面……”

唐緒自認是一個沒什麼浪漫懷的人，不過盡管如此，他還是被這場雨染了一些。旁邊的小已經開始說說笑笑，孩說想去吃黃燜，男孩說好，待會兒就去，給你要兩碗飯。孩佯裝生氣地拍了他一下，我飯量很小的好嗎？

唐緒聽著，手又到了兜里。兜里的包煙盒已經癟了，估計也就還有一兩。

草地上的小花開得正艷，唐緒第一眼到那花的時候，眼前就浮現了唐錯肩膀上的那朵小紅花。

唐緒嘆了口氣，終歸沒將那稍顯空的煙盒掏出來，而是從另一面的兜里出手機，給唐錯打了個電話。

下雨天最適合躺床，這是何眾的至理名言。下午宿舍沒關窗戶，何眾的床挨著窗戶，被飄進來的雨打了一大片，所以他爬到了唐錯的床上，跟他并排躺著玩手機。倆大男人怪的，唐錯躺得不舒服，翻了個，側過來。

也正巧，電話鈴聲偏就在他調整姿勢的時候響了起來。

何眾的手游正打得酣暢，就被剛掛斷電話，手忙腳的唐錯踩了一腳。

“哎喲！我的。”

唐錯忙說對不起對不起，上卻沒閑著，利索地翻下了床。他一邊穿拖鞋一邊揚頭對何眾說，“我把你傘拿走了啊。”

何眾哼哼，“拿拿拿。”

宿舍另一個人打趣，“這是去給妹子送傘啊？”

唐錯沒理他，扯上兩把傘出了門。

唐錯在大概五分鐘以后就飛奔地過來了，唐緒眼睜睜地看著他一大步邁進水坑里，濺了一子的水。

“你跑什麼，看看你這子。”

唐錯這才著氣，紅著臉低頭查看，發現自己的子幾乎已經到了大。他了鼻子，把手里的另一把傘遞給了唐緒。

可是唐緒卻很快將傘給了一旁的認識的兩個生，自己湊到了唐錯的傘下。

“你們兩個湊合回去吧，我看這會兒還行，估計一會兒還得下大了。”

那兩個生寵若驚地道謝，謝完唐緒謝唐錯。

于是唐錯就莫名其妙被唐緒攬著往外走，唐緒的手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正正摁在了唐錯那朵小紅花上。

唐緒帶著唐錯到了自己的車上，翻出一條新巾扔給唐錯，“稍微。”

他將車開上了路，唐錯還在低頭認真著上的水漬，布料的聲，雨滴打在車窗上的聲音，雨刷劃過玻璃的聲音，在安靜了不的城市中混雜在一起，攪得唐緒心如麻。

“思行。”唐緒了唐錯一聲。

唐錯手上作沒停，“嗯？”

“你記不記得，以前我總給你畫小紅花，每天一個。”

這話唐緒說得漫不經心，好似只是隨口道了句天氣真好一般。可是很突兀的，布料的聲音就消失了。

無論唐錯此刻心有什麼樣的驚濤駭浪，唐緒都沒有看出來半分異常。唐錯給自己做了這麼多年的心理調整，關鍵時刻絕不允許自己掉鏈子。

唐緒觀察不出什麼反常的反應，自己心里多舒了口氣。其實他并沒有表面看上去那麼輕松，對于那朵小紅花，他在剛才等著唐錯的時間里，連最壞的打算都做好了。

“你肩膀上那個，是因為我以前總給你畫嗎？”

“嗯，”唐錯將巾疊起來，整整齊齊的。

“為什麼要紋在上？”

唐錯將巾放到旁邊，大大方方地回應，“想鼓勵鼓勵自己，我……剛離開你的一段時間，很不安，跟新爸媽也不太敢說話，還是有點害怕的吧，那時候還不知道紋，就學你給自己畫。后來被一個學長看見了，問我是不是紋了。那會兒才知道紋這東西，就自己去找了個店紋上了，省得還總要畫。”說完這些，他轉過頭看了看唐緒的臉，有些嚴肅，卻并不是生氣的樣子。他暗暗握了握拳頭，知道這一關大概是可以過去了，“那時候不懂事，一時沖就去紋了。”

這話聽得有些耳，唐緒想起來，他給時兮道歉的時候，也是說自己以前不懂事。想到這兒，他不自覺地將眉擰了一個威嚴的形狀。

剛好遇到紅燈，唐緒把車停下來，偏頭看了看唐錯，發現他正看著自己。

“你……你要是覺得不好，我可以起洗掉。”

雨刷掃掉擋風玻璃上的雨幕，視野清晰的瞬間，唐緒第一次有了后悔的覺。就算不愿意承認，就算知道唐錯現在很優秀，就算知道當初自己只是選擇了自認為最可行的方式，他也后悔了。

唐錯出生的家庭，使得他從生下來開始，就過著小心翼翼的生活。等到他把他帶出來，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讓他變得和別的小孩子沒什麼兩樣，會哭會笑，會撒，會耍脾氣，會說我想要那個，我想吃那個。那時的唐錯是鮮活的唐思行。

可是過了這麼多年以后的再遇見，他到此刻才發現，唐錯不只是變得懂事了，他又變回了那個習慣于看別人眼的、小心翼翼的唐錯，并且比那時候更加思慮周全。

“我沒有覺得不好，就是有點好奇，所以問問你。”他出手，了唐錯的腦袋。

唐緒下心中的緒，在紅燈變綠以后問，“想吃什麼？”

意料之中的，唐錯回答，“都可以。”

唐錯的表現一直都很正常，唐緒看不出什麼別的東西，于是小紅花的事就這麼過去了。不過唐緒一直沒徹底放下心來，當時唐錯離開的時候太不對勁，說出的那些孩子氣的話也重新開始往他腦袋里鉆，當時那麼偏激、占有那麼強的小孩子，怎麼就在剛剛快要二十歲的年紀，變了這樣似乎沒有一點脾氣、平和得不行的狀態呢。

唐緒時隔很久，重新翻出了唐錯母親的電話。他看著那號碼，想撥通又猶豫。他打過去說什麼？說想了解了解唐錯這幾年的生活？說覺得唐錯現在過于懂事了？

唐緒長嘆一口氣，將手機扔在了桌子上。這問題未免太過奇怪，誰家還嫌小孩太懂事？

但是又思慮了幾分鐘，他還是決定約唐錯的媽媽出來聊一聊。

別人不嫌，他嫌。

人一旦憋著自己，遲早出事。

可他還沒來得及撥出這個電話，就先被打進來的一個電話打斷了，是陸蔚。

“干什麼？”

“哇，你對我也太冷淡了吧？”

唐緒心里有事，正煩著，也不想跟他貧，催促道，“快說，沒事就掛了。”

陸蔚大概是聽出他心不佳，終于不再糾纏一些有的沒得的問題，“我正在追求一個小明星。”

“嘖，”唐緒要掛電話。

“哎！你聽我說完，”陸蔚加快了語速，“他吧，有個癖好，有事沒事就往心理診所跑，幾乎識了全北京各大心理診所。結果你猜怎麼著！”

唐緒沉默，不參與，不配合。

陸蔚毫不在意觀眾的冷漠，自己揭曉了答案，“剛才我陪他來一個出名的醫生的心理診所，結果他記錯了預約時間，今天本不是他的時間。”

陸蔚的廢話應該會一輩子都這麼多。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剛要走，看見進去一個人，是思行！”

唐緒正在給自己倒水喝，聽見最后兩個字，心頭頓時一跳。

“誰？”

“唐，思，行，”陸蔚一字一頓地說，“這小孩兒看什麼心理醫生，現在的小孩都這麼時髦嗎？”

“發個定位給我。”

沒給陸蔚任何反應的時間，唐緒飛快地扔下這句話，就拎上鑰匙出了門。

唐緒形容不出來現在是什麼心，他特別希陸蔚滿跑火車的這次靠譜了一回，唐錯只是瞎趕個時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