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緒連辦公室都沒回，直接邊往外走邊撥了何眾的電話。

“唐錯在哪兒？”

那端何眾的聲音也著焦急，“我也在找他啊唐老師，我就怕他心不好想著今天要陪著他呢，結果我倆上個廁所的功夫他就給跑了，連書包都丟我這了，我剛到宿舍，他沒回來。”

唐緒進了電梯，“知道了。”

掛了電話，他又給唐錯撥了過去，但是無人接聽。連著打了幾通，都是同樣的回音，他只得邊走邊給唐錯發了幾條短消息，希他在看到以后起碼能夠回應一下自己。

——思行，看到短信回我電話，不想打電話回短信也可以，讓我知道你沒事。

——我知道你不開心，但是不要犯傻。

——聽話，跟我聯系。

連發了幾條，心頭的不安卻沒有消退半分。他覺得唐錯不至于因為這件事做什麼傻事，但是從視頻就可以看出來，他已經緒崩潰了。

唐緒上了車，給文英打了個電話，同簡要的說明了今天下午的況。文英在那邊凝神思考了一會兒，隨后開口說道，“如果按照唐錯正常的況，他不會在課堂上站起來說出那番話的，他今天沒有控制住自己，現在應該很懊惱，又不知道該怎麼辦。不過他不會做什麼危險的事，以我對他的了解，他現在應該是找了個沒人的地方自己待著，因為他其實并不喜歡別人的注目。”

唐緒皺起了眉，他不知道文英的判斷從何而來，相對于他對唐錯的認知，這些判斷顯得十分陌生。

文英繼續說道，“唐先生不要太擔心，不如先將學校這邊理好，過一會兒唐錯平靜一些了，應該就會和外界聯系了。”

“我已經聯系了論壇管理人員刪帖。”

“那就好，”文英說，“那麼如果您實在擔心的話，就去可能的地方找找唐錯吧，他應該已經不在學校里了，因為剛發生的事跟他的親母親有關，他應該也不會回現在的家，我猜他或許會去一些人的小咖啡館、公園之類的安靜的地方……”

唐緒按照文英所說的，一面開著車大海撈針似地搜尋，一面分神注視著手機的回音。他又給唐錯打過兩次電話，到了八點多鐘的時候，唐錯的手機就已經關機了。

唐緒心里著急，忙把車停在路邊，給文英打過電話去，“他始終沒回我消息，手機也關機了。”

文英沉半晌，突然恍然大悟般發出一聲驚呼，接下來的語氣略帶急促，“抱歉，我竟然現在才想到。唐先生，您不如回家里看看吧。”

唐緒一滯，“他去我家了？”

無論文英的猜測準確度能有多，唐緒都選擇了相信。而事實證明，文英這些年來對唐錯的心理輔導，確實是盡心盡力。唐緒回到家，就看到唐錯正靠著他那有些破舊的防盜門站著，樓道的燈已經修好了，唐錯隔著半層樓梯看見了他，平平靜靜的眼睛便打著亮看著他，使他的心頭在一陣之后，終于安定了下來。

“什麼時候過來的？”又上幾級臺階，唐緒走到唐錯邊。

“有一會兒了，”唐錯嗓音干，說完以后咳了兩聲。

“怎麼不給我打個電話，我很擔心你，知道麼？”不忍心責怪他，卻還是忍不住說了兩句。

“手機沒電了，”說完，好像是怕他不信似的，唐錯舉著黑屏的手機給他看，還使勁摁著開機鍵，“打進來太多電話了，還有好多消息，我后來想給你回電話，結果發現手機已經沒電了。”

唐緒看著他，沒再說話，抬起手在他的腦袋上，了。然后掏出鑰匙打開門，帶他進了屋。

“你怎麼過來的？何眾說你沒拿書包，帶錢了麼，吃沒吃完飯？”

唐錯正在換鞋，“走著來的，走著走著就到你這兒了，還沒吃晚飯。”

“我去給你弄點東西吃。”

唐錯點頭應著，跟他說謝謝。自始至終唐錯都沒有表現出太多的緒，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般同他聊了幾句天，又說自己想要先去洗澡。唐緒在他進了衛生間一會兒后走到廚房，打開冰箱搜尋了一圈，發現大概只能給他弄完西紅柿蛋菠菜面。面下了鍋，唐緒又將一杯牛放到了微波爐里。

微波爐的結束提示音響了兩次，門終于被一只白`皙纖瘦的手打開。唐錯把里面的牛拿出來，回頭看著正對著面前的鍋出神的唐緒。他的手指在溫熱的牛杯上來回移了幾下，走到了唐緒邊。

唐緒回過神來，將勺子進鍋里攪和了兩下，鍋里紅的綠的混在一起，順著勺子攪的方向，打了個轉，“啊，忘記拿了。”

唐錯了，后看著他的側臉問，“你都知道了？”

沒想到他會主提起這個問題，唐緒看了他一眼，滅了火，便將面出鍋邊說，“嗯。”

他端起那一大碗面，示意唐錯自己拿一雙筷子。唐錯將手到筷子筐里，停頓片刻，拿了兩雙。又從旁邊的櫥柜里拿了個碗。

唐緒已經把面給他放在桌上，看見他拿了這麼多東西，挑眉看著他。

“太多了，我吃不了，而且……你是不是也沒吃啊？”

說完這句話，唐錯就沒再敢看唐緒。

兩個人分了那一鍋面，唐錯依然在吃面的時候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倒是唐緒，毫不在意形象。

“你今天說的……怎麼以前沒跟我說過？”在兩個人吃得差不多了的時候，唐緒問。

“不是什麼好的回憶，我不想說，而且你也沒問過。今天……”唐錯從湯里勾了一片菠菜葉在筷子上，又放下。

“今天為什麼說了？”唐緒追問。

唐錯拿著筷子沒，只是眼睛輕輕眨了一下。

“我不喜歡他們那樣議論。”他的聲音響在寂靜的屋子里，不是帶著棱角的辯駁，而只是一句堅定的陳述。

唐緒現在其實很想煙，但是忍住了。他無意識地指尖對，了，然后傾上前，胳膊拄在桌子上，注視著唐錯的眼睛。

“對你不好，是嗎？”

唐錯搖頭，看著他，“雖然在別人心里不是個好媽媽，但是我從來沒怪過，也不覺得不好。”

說完這話，唐錯就端起了碗，連帶著唐緒的一起，拿到水池旁去洗。唐緒起跟過去，住他的手，“我洗就行了，去刷個牙睡覺吧。”

“我洗吧，剛吃完飯就睡覺，對也不好。”

這話倒也是在理，唐緒本是怕他今天太累，想讓他早點休息，畢竟在他看來，睡一覺以后，心會好很多。可是唐錯的表現并沒有他預想中的驚慌失措，也并不顯狼狽，反而對比下來，倒是今晚的他顯得有些戰戰兢兢。

于是他索靠在墻邊，看著唐錯在那里認真地洗碗。

上過一遍洗滌靈，在將碗沖干凈的時候，唐錯忽然說，“我在家也經常洗碗，我喜歡看著他們這樣變干凈的時候。”

水流從龍頭留下來，都不需要再借助什麼外力，唐錯手中的碗就已經在水流的沖刷下，褪去了上的層層污垢。作為一個碗，無論它盛過什麼，都會在一頓飯之后，擁有重來的機會。

唐緒剛要說話，唐錯卻又開了口。

“我說我不怪，是真的，很多次都想要逃跑，都沒有功。其實有一次，是有機會的。但是當時我很，就抱著的哭，本來已經拿上那個小包了，結果又放下了。生火給我弄了一碗米糊。那個家里都是用大灶臺的，生火很麻煩，我記得折騰了好半天，后來太都要落下來了，”唐錯像在敘述什麼別人的故事一般，有條不紊地說，“米糊做好了以后，就讓我坐在床上吃，我看到拎著的小包走了……晚上的時候又回來了，被他們抓回來的，上我看不到，但是臉上都是傷。”

唐錯終于把碗洗完了，控干了水放到柜子里，關上柜門之前，說了最后一句，“要不是因為給我做那碗米糊，是能趕在他們回來之前徹底離開的。”

唐緒一直在看著唐錯，所以在唐錯放好碗，回過來的時候，兩個人的視線正正地對上。唐錯的眼睛使得唐緒的心里一揪一揪地痛，比大腦更快地做出了反應，他上前一步抱住唐錯，著他的后腦勺，“都過去了。死者為大，我不想再評判什麼，但是的死和你沒有關系，你沒有做錯任何事，不要再用以前的事為難自己，知道嗎？如果可以的話，我希你徹底忘掉那些日子。”

這個擁抱沒有任何征兆，唐錯微張著雙手定在那里，眼睛在唐緒看不到的地方，睜得大大的，不敢相信一般看著前方。

“嗯。”很久以后，他這樣回答了唐緒。手終是沒有回抱住他。

這晚，唐緒安排唐錯睡下，照例向他道了一聲晚安。唐錯說完晚安卻又說，“明天我不想去學校了。”

唐緒點頭，“那就不去了，明天有課嗎？”

“有，你的課。”

“……”唐緒啞然失笑，“你這是請假呢？”

聽了這話，唐錯出了今天晚上第一個笑容，“嗯，請假。”

唐緒出手，彈了他的腦門一下，“準了，明天自己在家可以嗎？”

唐錯的表生了些，“我又不是小孩子。”

唐緒嗤笑出聲，“好，大孩子，睡覺吧。”

唐緒的課是在三四節，他素來有早起的習慣，在給唐錯準備好早餐以后，他留了張便條便出了門。開車走了一截，忽然看到路邊有賣豆腐腦的，記起唐錯十分吃，他看了看腕上的表，倒是距離上課還有一段時間，便停下車，去買了一碗。

再回到家的時候，因為怕吵醒唐錯，他把腳步放得格外輕。可是在將豆腐腦放到廚房，正要離開的時候，他卻聽到自己的臥室里有悉悉簌簌的靜，似乎還有唐錯的聲音。

他放輕腳步，奇怪地往里走去，發現旁邊的客臥已經打開了門，唐錯并不在床上。

臥室的門虛掩著，他不知是出于什麼心態，又或許只是一種預，這會兒只是輕輕抬起手到門，推開了半扇的幅度。

只第一眼過去，唐緒便整個人再也彈不得。

唐錯的聲音更加清晰地傳到他的耳朵里，與之一起向他襲來的，還有唐錯閉著的雙眼，泛紅的臉。

“唔……唐緒……”

行至高時，唐錯整個人都蜷在一起，一只手還在下`的位置，另一只手地揪住枕頭，骨節更加分明，連青筋都依稀可見。他微仰著頭，眼角甚至溢出了兩滴淚水。

“唐緒……”

唐錯在自。躺在他的床上，著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