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緒將車停在唐錯家小區的門口時候，黑暗的天已經完全了下來，偌大的北京城沒了白天的張繁忙，在路燈、車燈的照應下，倒平添了幾分放縱瀟灑的氣質。

跟他那個老舊的小區不一樣，這個小區并不允許外部車輛進。

他熄了火，給唐錯發了條已經到達的消息，放下手機想了想，又怕車里的煙味太重，便重新發了車子，將四面窗戶都降了下來。

沒過一會兒，就看到唐錯遠遠地跑過來。唐錯今天穿了一件戴帽子的運外套，是淺淺的灰，的布料將他的年氣襯托得十足。

他打開車門坐上來，鼻子里還著氣，明明已經是轉涼的天氣，卻熱紅了耳朵。

“想吃什麼？”唐緒問。

唐錯立馬就要開口，可是唐緒搶在他前面說，“別說都可以，今天你必須選一個。”

唐錯剛剛半張開的霎時定了形，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唐緒看得好笑，出手，一手指托著他的下往上稍稍一抬，替他把合上。

“……”唐錯向后撤了撤子，別過頭去，目無賴地糾纏在前方的小空調窗上，“可是我真的吃什麼都行。”

唐緒也不走，好整以暇地趴在方向盤上，似是打定主意今天必須讓唐錯把館子選出來，“那也得選。”

唐錯憋了半天，從兜里出了手機，“那我看看大眾點評……”

最后唐錯找了半天，挑了個魚火鍋的館子，舉起來給他看，“這個行嗎？”

唐緒湊過去，沒有去拿手機，而是順勢握住了唐錯舉著手機的手，毫無察覺一般仔細研究下面的評論。

他的這個作做得太順利章，等唐錯反應過來唐緒握了他的手，唐緒已經研究完畢，松開了他，“這下面都是辣的，你行嗎？”

“啊？”唐錯拿回來又看了看，發現確實圖片里的火鍋都是紅艷艷的，“啊……辣的啊。”

唐緒卻發了車子，“就去這兒吧，應該有清湯或者別的不辣的鍋。”

到了魚火鍋店，唐緒點了個鴛鴦鍋，兩斤魚，還有一些青菜。上來以后，唐緒吃辣鍋，唐錯吃不辣的。

但是好像看起來，還是辣的那邊比較好吃。唐錯咬了咬筷子尖兒，在唐緒低下頭蘸麻醬的時候地到沸騰的辣鍋里夾了一筷子。

剛送到里的時候還沒什麼，嚼了兩口以后眼淚就飚了出來。唐緒再抬頭，就正好看見唐錯在那淚流滿面地吃魚，嚇得他脖子都往前了。

“快喝飲料喝飲料，”說著，又好笑地遞了張紙過去，“。”

唐錯接過來了臉上，勉強把里的東西咽下去，又咕咚咕咚灌了半杯橙。

“不能吃辣還吃？”

“我……咳……我看著好吃的，想嘗嘗，但是……咳咳……這個也太辣了吧……”唐錯覺得這辣味后勁兒還很大，話都說不利索了，又將剩下的半杯橙也灌了進了肚子。喝完以后頓時懊喪，都要喝飽了。

唐緒看著他凄凄慘慘的樣子，想笑又不好笑出來，搖了搖頭，“以后不要鴛鴦鍋了，都要清湯。”

唐錯以為唐緒會把他送回家，或者送回學校，卻沒想到，唐緒問都沒問他，就拉著他回了自己家。

“我回學校就行了，明天就該上課了。”

“去我那吧，明天再回去。”

唐錯沒再爭論什麼，跟著唐緒回了家，然后看電視，喝牛，洗漱，躺在床上，和站在門口的唐緒道了聲晚安。一切如常到唐錯以為前天的事只是他自己做了個噩夢。

閉上眼睛，唐錯想，唐緒這是什麼意思呢？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嗎？

他翻了個，側躺著看著黑漆漆的窗簾。

飾太平，也不錯。

第二天，唐緒說自己要先去一趟旁邊的合作公司，就把他撂在了學校大門口。然后他住正要下車的唐錯，說，“上次的作業你還沒，記得今天到我辦公室。”

唐錯愣在那， “哦。”

“去吧。”

唐錯就又應道，“哦，”然后打開車門，下了車。

看著唐緒的車離開，他還覺得匪夷所思，不明白從來沒催過作業的唐緒怎麼突然催他的作業。往學校里走著走著，他又覺得不太服氣，難道唐緒還覺得自己會不作業不？

這個學期已經過去了大半，這就意味著又到了哀鴻遍野的日子——不僅考試快要來了，一些課的實驗也來了，比如數電，用兩個大試驗箱拼起來，按照一代傳一代的電路圖也起碼要連一百六十多跟導線才能完這個實驗，折磨人的程度已經堪比容嬤嬤折磨紫薇了。

唐錯被學習上的事占著，沒有太多的時間去專門思考唐緒，更多的時候，他會在游游碎碎的時間里，突然想到唐緒。比如走在路上的時候，看到了一個穿著黑上的男生，或者是聽到那邊有人了一聲老師好，又或者，僅僅是瞧見一只小鳥撲簌著翅膀落在了架設在半空的電線上，然后想到了那句關于窗外多的麻雀的歌詞。瑣碎零星的東西，他卻總能兜兜轉轉、千回百轉地牽扯到唐緒那里去。

若是細細算下來，他和唐緒每周見面的時間已經很多了，兩堂課，幾趟辦公室，甚至還會有幾餐飯，幾個獨的晚上。唐緒真的沒有因為之前的事對他有任何回避，而且似乎更加熱衷于在他沒課的時候，載著他去各式各樣的館子吃飯，然后帶他去家里睡覺。就連何眾，都已經在咋舌嘆，他最近不睡學校的日子越來越多了，要不是唐錯看上去太正直，他都懷疑他是著去跟朋友同居了。

這話聽得唐錯心虛，又不知道自己在心虛什麼。

數電實驗是三個人一組，唐錯和何眾一組，還帶了班上一個的生。雖說是三個人一組，但是那個生好像是不太會的樣子，所以基本上都是唐錯和何眾兩個人在做。老師給了一周的時間，這一陣樂團又要排練，所以他跟何眾的行程基本上就是，吃飯、上課、樂團排練、實驗室。

也許是因為這段時間確實有些忙，北京的冬天又來得太霸道，天氣涼得厲害，唐錯很不幸地冒了，風寒的。

“你冒了就歇著啊，都說了我自己來就行了。”

唐錯擺擺手，“冒而已，又不是什麼大病。”

實驗室在七教四樓，他們在等電梯的時候，剛好見唐緒和一個很眼的老師一起走過來，也到了電梯前站定。

“唐老師！”何眾首先喊。

唐錯抬起頭，正好與唐緒的視線對上，他也跟著，“唐老師。”

唐緒朝他們點點頭，“干嘛來了？”

“做實驗，數電實驗。”

唐緒一聽，了然，“不好做吧。”

“可不嘛，一百多線，連錯了的話檢查都得溜溜地捋半天。”

唐緒笑了，一旁的老師也跟著笑。

電梯到了四樓，唐錯他們要先下去。兩個人恭恭敬敬地說了聲老師再見，便走出了電梯。幾乎是剛剛進實驗室，唐錯口袋里的手機就震了，是唐緒發來的短信。

——冒了？

唐錯握著手機，心中有些驚奇，剛才他好像一共就說了七個字吧，唐老師，老師再見。這都聽出來他冒了？

——嗯……

——看醫生了嗎？

因為要抓時間做實驗，唐錯噠噠地打上了一行字，便將手機揣到了兜里，走到了實驗臺前。

——沒有，不嚴重，一般我過幾天就好了，而且這兩天太忙，沒時間。我要開始做實驗了……唐老師。

檢查電路、調整電路是件很麻煩的事，他不放心手腳的何眾，只讓他在旁邊給他念電路圖上的線路連接，他在實驗箱上一導線一導線地核對。一下午下來，更加頭昏腦脹，格外想念自己的床。

等兩個人終于將電路調整完畢，覺得大概可以應對老師的驗收以后，再一看墻上的表，竟然已經六點半了。

何眾被自己“因為學習忘記了時間”的表現而震驚，“我靠，六點半了，晚上樂團還要排練，快走，去吃飯。”

何眾收拾了收拾實驗臺，拉著他就往外走。唐錯習慣地掏出手機，這才看見唐緒很久以前就回過來的短信。

——做完實驗來找我，我在辦公室等你。

“啊，”很短促地，他發出了一聲驚呼。

“怎麼了？”何眾摁了電梯，問他。

唐錯抬起頭，輕輕咬了咬下，腳下了起來，“你先去吃飯吧，唐……唐老師讓我去找他一下。”

說完撒就朝著樓梯跑去。

“哎，”七教除了一樓都安靜得不行，弄的何眾想開口喊他都生生憋了回去，只能瞪眼看著唐錯跟撒了歡的小牛犢一樣，消失在了他的視野里。

唐錯在辦公室門口平復了氣息，才抬手敲了敲門。

唐緒還沒走，一個人在辦公室里敲著電腦。見他進來，起了。

“剛做完？”

唐錯點頭，兩只手疊在一起站在那里，眼看著唐緒繞過了辦公桌，走到自己前。之后，抬起手，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起了皮疙瘩。他用右手了左手的手掌。

“嗓子疼不疼？”唐緒的聲音打斷了他空的思緒。

他搖頭，“不疼。”

“量溫了嗎，發燒嗎？”

他又搖頭，“不發燒，就是一般的著涼冒。”

唐緒聽了，轉回到了桌邊，在桌子上的一個袋子中悉悉簌簌地翻翻找找，拿出一盒藥。

“那吃這個就行了。”

辦公室中立著一臺飲水機，熱水的指示燈亮了橘黃，開水保溫狀態。

一杯熱水被端到唐錯面前，唐錯才垂眼看了看那個很悉的杯子，然后抬起頭說，“我冒了，會傳染。”

唐緒拉起他的手，將水杯放到他的手里，又從那一板藥中出兩粒，遞給他，“沒找到紙杯，應該是用完了，湊合用我的吧。”

吃了藥，唐緒本來想直接帶他回家吃飯睡覺，唐錯卻說晚上要排練。唐緒皺眉，“冒了還要去嗎？”

“元旦的時候在學校有演出，最近的排練老師要求盡量不缺席。”

沒辦法，唐緒只好帶他去教師食堂吃飯。

吃過飯分別的時候，唐緒將那一盒藥遞到唐錯手里，叮囑他按時按量吃。唐錯低下頭，發現盒子上用黑的馬克筆寫了幾個字，很明顯是唐緒的字跡——一日兩次，早晚飯后，一次兩粒。

和從前一樣。好像時間從沒流逝過，這七年并不曾將他們分隔。

一瞬間，唐錯只覺得自己的心像被剛剛收下來的細的棉花裹住，綿綿的，暖和又舒服，而且陷進去就再也出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