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劈棺》第18章

☆、第十八章

三天後,聶十三親自把暗香盈袖送到宮外東華門,彬彬有禮:「徐公公,敏之已經好些了,近日我也請了些下人,兩位姑娘畢竟是宮中人,總在賀府也是違了禮數,回頭有人探病,敏之也不好說,請回稟皇上,他對敏之的厚只能心領,不敢因此讓人傳了閒話。」

一番話理,滴水不

徐延忍不住一笑,意味深長的說了句:「聶大人前途不可限量。」

彼此一笑,拱手作別。

回家賀敏之聽他複述了這段話,刮目相看:「十三你什麼時候學得這麼老練了?這話說得跟龔臨他爹那隻老狐貍似的。」

興致的說道:「龔何如侍郎是個奇人,一輩子同方喻正過不去。方尚書耿直,龔何如臉皮既厚卻又厚得很有風度,在朝堂之上只要一開口,龍必定大悅,歌功頌德之餘卻說都是因為皇上太過聖明,大夥兒只能肚裡暗罵,上附和。聽著他侃侃而談,不卑不說得盡是道理,事後你細細一想,全都是於他有百利而無一害的事。」

看著聶十三,笑道:「原本我還擔心你當了六品卻不會說話,不想你這麼一抬一推一轉折,盡是順水行舟的意思。」

好奇問道:「平日倒是看不出你這般圓融詐,都是怎麼學會的?」

聶十三淡淡道:「聽你說這些話聽慣了,跟你學的。」

賀敏之怔了怔,大怒:「胡說八道!我素來清名在外,連皇上都贊我剛正不阿……你知道什麼做文人傲骨嗎?」

聶十三眉稍一挑,從床後樟木箱子裡取出個碩大的舊包裹,打開:「這是一百張金葉子。」

賀敏之原本正舌燦蓮花,立時戛然。

「這是一萬兩銀票,還是日升錢莊出的,見票即兌。」

賀敏之沉默。

「這是十個五兩重的金錠子。」

賀敏之閉著,深的盯著書桌,彷彿桌角突然開出了一朵牡丹花。

「這一包銀子該有五百兩吧?怎麼還有張當票?」

「別人送的碧玉筆洗……我要那個幹什麼,就拿去當了。」

聶十三不再多說,把包裹放回原:「我給你端藥去。」

笑了笑:「現在我知道什麼做文人傲骨了。」

賀敏之十分後悔當年救了聶十三,也想不通那個又安靜又聽話又漂亮的小男孩怎麼突然變了這種不張都讓人覺狼牙森森的惡形惡狀?

不寒而慄。一聲嘆息。

次日,聶十三領回來一對姓劉的中年夫婦做些使打雜的活兒,賀敏之於刑名,一看便知都是老實人,手大腳卻甚是乾淨,當即留下住在後院耳房。

晚上聶十三做了飯,賀敏之吃著卻嘆道:「毫無靈氣!魚是死的,米飯也是死的,這是山藥人蔘湯嗎?分明是山藥人蔘木湯!」

推開湯碗,下了結論:「還是盈袖燉的湯好喝。」

斜眼看著聶十三:「堂堂聶俠、大理寺六品帶刀的侍衛,竟連兩個小姑娘都容不下。」

聶十三道:「我是不忍。若無呷意,何必攀花枝?你既對們無心,又何苦招惹?」指著那碗湯:「你當真不喝?」

「不喝。這湯只配餵豬。」

聶十三點頭:「那我重新去做。」

「算了……太麻煩了,我還是喝吧。」

過年前,聶十三的欽任下來,去大理寺見了上司同僚,賀敏之已恢復得七七八八,大理寺眾人都來探過病,朝中也有一些臣子前來看,方喻正親自登門,帶來一方歙硯,囑咐賀敏之好生修養,隨即離去。

賀敏之笑道:「方座師什麼都好,卻略顯古板了些。」

聶十三不太明白。

賀敏之拿起硯臺道:「如今百用綺麗溫的端硯,他卻送來歙硯,歙硯石質堅潤,磨之有鋒,水留筆,滌之立淨。」

「他是讓我務必記得潔自好,不染塵埃,要有刑的堅和鋒。」

嘆道:「方大人過剛過直,不懂妥協退讓,萬一風雲突變,只怕會遭大難。」說話間用一方錦緞裹好硯臺,細細收好。

吏部侍郎龔何如著管家送來一大包人蔘、燕窩等,另有一個羊脂玉的辟邪掛件,燈下一看,一雜質也無,半明的白膩純淨,只這小小一方,價值不止千金。

賀敏之一邊拋接玉件一邊笑道:「論起朋友,龔何如比方大人強多了,風流得趣,疏有度,只怕皇上換了,龔侍郎這條船卻照樣能駛上千載萬年。」

一不小心,玉件手,直往地上摔去。聶十三燕子抄水,順手接住:「要去當了嗎?」

「當了吧,又不能吃又不能用的。」

「賀伯都去了,你怎麼還這樣貪財?」

「……這麼些年,都習慣了,改不掉。」

這一場大病,傅臨意卻未曾登門探訪,聽說是剛冬就陪著太子南下巡視,此時尚未回來。

賀敏之數月來與聶十三整日廝守在一起,頗有山中無歲月,春盡不知年之意。

這天已是正月初三,午後明麗。

老劉夫婦回家過年尚未回來,賀敏之在院中曬著太看閒書,地上積雪尚未化淨,天地間仍是冬的蒼冷峻

聶十三靜立在樹下,這個指訣,微闔著眼,整整一個時辰毫不

賀敏之看書奇快,早把側十數本書翻了個遍,無聊之極,了一團雪扔向聶十三。

聶十三睜開眼,出手掌,作清晰流暢之極,雪團已經在掌心快速旋轉,幾乎是一瞬間,盡數溶解消失不見,而掌心竟不見一滴水珠。

賀敏之笑道:「看來練武功容易得很,站在樹下發呆就行了。」

聶十三道:「最高明的武功不是用練出來的,而是靠腦子。」

折下一樹枝,隨意一個起手,極簡單的一個作,卻將每一骨頭每一塊甚至每一滴利用得妙到巔毫,道盡了人類所能達到的極限,無論是劍還是劍意,都不可思議的臻於完,同時又是極致天然,就像江河流、斗轉星移、太升起,不可阻擋的氣勢。

賀敏之怔住了,眼前的聶十三是另一個天地的帝王,無人敢攖其鋒。

良久方問道:「你那時耗盡真氣救我,都全好了?」

聶十三道:「你是擔心我遭到真氣反噬嗎?不會。我的功路子和賀伯不一樣。」

「太一心經以氣府為源,經脈為支流,丹田為江海,那日雖耗盡真氣,但源頭不絕,自然生生不息,丹田空無一後,我更悟到氣如汐,意應在氣先,氣隨意走,真氣流就能更加圓轉如意。」

聶十三的眼睛寒星似的熠熠閃爍:「下次毒發,我會很快救醒你。」

賀敏之笑道:「不用客氣了,再發作一次必死無疑,你還是省著力氣給我買棺材罷,也不用花太多銀子,整花的杉木十三圓就好。」

聶十三眼角一跳,眼神擇人噬的兇狠悲涼,扔開手中樹枝,樹枝在空中已碎了齏

賀敏之心中微酸,嘻嘻一笑:「我只是說個笑話。」

正說著,只見一隻鐵灰的鴿子在院子上空盤旋,聶十三縱直上,一把捉住鴿子。

賀敏之奇道:「你想吃鴿子嗎?」

聶十三解開鴿爪上的小圓筒,從裡面出一個紙卷:「如果它帶來的是好消息,我願意割自己的給它吃。」

打開紙卷,滿滿一篇麻麻的蠅頭小楷,聶十三細細看了一遍紙卷上的字,又看一遍,再看一遍。

似悲似喜,有些絕,又似點燃了不敢置信的希

良久,極小心的問:「你大哥……對你應該有一些手足分吧?畢竟濃於水。」

雖是問著,卻生怕他說出「不是」的答案,穩若磐石的手都在輕

賀敏之不忍,沉片刻,卻有些怔忡:「其實他對我一直很好,若不是那年城破他打傷我,到現在我都會把他當作最好的大哥。」

指著紙條,問道:「裡面說什麼?」

聶十三道:「前些天我給一個朋友,醫神程遜傳了書,問他黃泉三重雪的解法,這是他的回信。」

「黃泉三重雪的確無藥可解。你中毒已經十多年,毒到了腑,也不能靠換易筋的法子去毒……所以若真是黃泉三重雪,第三次發作必死無疑。」

「不過程遜說,還有一種毒,春三重雪,發作起來與黃泉三重雪的癥狀幾乎完全一樣。只是第三次發作時,若有高手以力相救得活,毒自解。」

賀敏之笑道:「我怎麼不知道還有春三重雪?莫忘了黃泉三重雪是燕亦的奇毒,你這位江湖朋友怎會知道那麼多?」

聶十三道:「江湖中奇人本就多,程遜早年遊歷天下,醫毒雙絕,而且他絕不敢扯謊騙我。黃泉和春是由一對師兄弟同時煉製所出,只是一人心存善念,留有餘地;一人毒手毒心,萬事做絕。」

「後來這兩種奇毒都流燕亦,你不知道,可你大哥應該清楚。」

聶十三的眼睛漆黑,星子一般亮:「我先去找你大哥問清楚,如果是春三重雪,我便立誓終不再殺一人;若是黃泉三重雪,我就先殺了慕容之恪,然後去林。」

賀敏之笑道:「去林當和尚嗎?你是用劍的,去武當比較合適。」

聶十三淡淡道:「林有一顆菩提生滅丸鎮在寺中,據說能解百毒,我去求來給你。」

淡淡的話語中,近乎毀天滅地的執著,簡簡單單一句「求來給你」,卻是下定決心要闖這數百年來巋然不的武林至尊之地了。

賀敏之一掌摑了過去,目現恐懼之,大聲道:「你瘋了!你求來我也不要!別看那些頭天天青菜豆腐的吃著,手底下卻不吃素,與其你被他們打死打殘,我還不如現在就找軍把你關進大理寺重獄。」

聶十三也不躲開,賀敏之這一掌擊得甚重,他左頰上登時起了五條指印,眼中卻盡是沉著的冷靜和斂的鋒芒:「你不要怕。我現在自然不會去,一年之後,待我武功更強些,我就去試試。」

賀敏之也不知是氣是怕,脣微微抖,卻略一思量,說道:「你也不必去找慕容之恪,燕亦的玉璽金印都在我手裡,他一定會來找我,一不如一靜,咱們就在靖等他吧。」

看著聶十三點頭答應,稍放心,又見他頭髮微散,笑道:「去,把梳子拿來,我給你理理頭髮。瞧你這模樣,比乞丐都難看些。」

聶十三拿來一把黃楊木梳,賀敏之用足尖勾過一張矮凳,放到自己椅子前,聶十三坐下,背靠著賀敏之的雙

賀敏之解開他的束髮布帶,長髮散落雙肩,蜿蜒膝上。

上他的頭頂,心像浸了溫熱的水,安寧下來。

聶十三的頭髮是極純的黑,黑到在下竟似閃著微藍的,濃的從指尖流下,出乎意料的順。

輕輕梳理著,手指從發順到髮梢,長長的,靜靜的流淌,糾纏不清,難分難捨。

十三,慕容之恪心毒手狠,又怎會落毒而留餘地?不過我卻不會告訴你。

用一個虛無縹緲的希拖著你不去林,總是好事。

其實拿到菩提生滅丸又如何?世上怎可能會有能解百毒的神奇藥?我只是不忍點醒你罷了。

十五,你用緩兵之計當我不知道嗎?

無論慕容之恪出不出現,我都會去林寺,我不能把希寄託在他的一念之仁上。

菩提生滅丸能解百毒是事實也好,是傳說也罷,哪怕只有一一毫的希,我都會盡力一試。

深夜,聶十三輕輕掙賀敏之掛在自己上的手腳,起下床,走到院子裡。這樣的年紀,這樣的魄,本就很難忍住慾的煎熬,賀敏之偏偏又畏寒,一睡著就往他懷裡鑽,兩人幾乎是人式的擁抱著睡覺。

聶十三覺得自己像一個在沙漠裡得要死的旅人,賀敏之就是他的綠洲,卻又害怕那綠洲只是海市蜃樓。

所以縱使已是挽滿的雕弓,慾已是搭在弓弦上的羽箭,一即發,卻不得不忍不發。

幸好院子裡還有一口井。

打上一桶井水,服,「嘩啦」一聲,覺到清涼,心裡卻更加燥熱。

聶十三抬頭看,月華流照,那月卻讓他想到賀敏之的;低下頭,青石地上汪著清亮的水,那水又讓他想起賀敏之的眼波。

賀敏之無不在,聶十三無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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