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一時人犯帶到，跪倒堂下。

賀敏之也不看那齊雲永，微笑招呼：「睿王爺好。」

檀輕塵也笑道：「賀大人好。」

兩人竟似閒話家常一般，侍立兩邊的文書衙役等人不暗自琢磨，從未見過這般溫和輕浮的刑，也從未見過這般從容不迫的人犯。

賀敏之關切的問道：「輕塵兄雙足似乎稍有不便，舍下劉嫂略通醫，回頭讓幫您瞧瞧。」

檀輕塵激道：「如此，先謝過敏之賢弟。」

竟兄弟相稱了！

別人猶罷，齊雲永已是篩糠似的抖。

賀敏之略垂著頭，眼珠從的睫裡看了齊雲永一眼，知道差不多了，厲聲問道：「堂下可是青辰教承天護法齊雲永？」

齊雲永雖讀過幾本書，終是鄉野之人，一時糊塗起了貪念了青辰教，早已後悔不迭，太子承諾只要他攀誣檀輕塵，便可保住命，但眼下這位靖來的大理寺丞，卻似乎是檀輕塵的知好友，再被他厲聲一問，當下就沒了主意，聲道：「是……是我。」

賀敏之冷笑道：「你的口供裡說，檀輕塵是青辰教首領？」

「是。」

「他什麼時候建的教？」

「去年夏初，水患之後。」

「為什麼建教？」

「為……為了行刺太子。」

「青辰教教義是什麼？」

「水魔降災，青辰救世。」

「太子是水魔？」

「不……不敢，不是。」

「太子不是水魔，為何要行刺太子？」

「……」

這一番連珠炮似的快問快答，齊雲永已經渾汗。

賀敏之翻了翻口供，扔到一旁，隨口問道：「青辰教何時起事？」

「臘月初一。」

「在何地起事？」

「州涌泉鎮。」

「為何起事？」

「刺殺太子。」

「當真？」

「小人……小人不敢撒謊。」

「掌二十！」賀敏之拍案怒道：「臘月初一太子在臨州，你們在州隔了條金江起事，還敢說要刺殺太子？滿口胡言！」

臨州府衙役就有兩個出來用木掌板齊雲永的，了兩下，賀敏之從大理寺帶來的寺卒大是不滿，推開他們，解開腰間用皮革特製、掌專用的「皮掌」，一五一十的打起來。

直打得齊雲永口角花四濺，哭爹娘。

打完全都癱下來，含含糊糊求道：「大人饒命！」

賀敏之不為所，繼續問道：「青辰教因何得名？」

太子使了個眼，文書殷星笑道：「賀大人，人犯的口供裡都有詳細記錄，大人不妨先看看口供。」

賀敏之懶懶的靠著椅背，轉眼看他，淡淡道：「你是個什麼東西？本問案用得著你來囉嗦？」

殷星滿面紫脹，立即緘口。

賀敏之問：「青辰教因何得名？」

齊雲永勉強答道：「得自……睿王爺的名諱……輕塵二字。」

「青辰教以紫為幟又是為何？」

「是……是睿王爺的意思，惡紫以奪朱，他想著謀殺太子、奪權篡位。」

賀敏之毫不停，著問：「這些話是誰教你說的？」

齊雲永早被嚇得魂不守舍，打得心膽俱裂，又被問得迷迷登登，口而出：「殷夫子。」

滿殿俱靜。

檀輕塵凝視著賀敏之，滿眼盡是刻骨的思慕和激賞。

賀敏之避開他的眼神，微微一笑：「好得很，拿下！」

殷星跪倒堂下，雖面發白，卻強自鎮定。

賀敏之笑道：「連名字都能為罪證，殷夫子果然長於刀筆，深文巧詆。」

殷星應答如流：「大人明鑒，青辰教之名及所尚，小吏並不曾造。」

賀敏之眼睫微垂，冷笑道：「他青辰教的護法自己不知道青辰二字的由來，倒要你去教他說，端的是有趣。」

「殷夫子單名一個星字。青鳥殷勤為探看，昨夜星辰昨夜風，好名字，好意味……只是若以姓名罪，夫子也逃不掉吧？」

殷星額頭見汗，這兩句詩裡含了自己的名字，卻也含著青辰二字，當下啞口無言。

「朝中三品皆著紫朝服，護國寺的方丈大師也是紫袈裟銀魚袋，殷夫子的意思可是大理寺卿韓大人想著謀反不說，連大和尚都一心篡位？」

殷星汗出如漿：「小吏不敢。」

賀敏之淡淡道：「你膽子大得很，沒什麼不敢的。」

似不經意問道：「那隻瓷瓶青紫口鐵定，是窯出的嗎？」

殷星反應不及，一個「是」字已經出舌尖，又生生挽住，便了：「是……不是，小吏不知，不明白大人所指。」

倒是推得漂亮。

賀敏之也不再問，下令將殷星同齊雲永一併押下，吩咐帶上燕夜來。

一邊對著莫太微笑道：「這齊雲永的供詞破綻百出，臨州府竟封擋送大理寺了，莫大人卻是太急了些。」

莫太微只覺得他的笑容說不出的可驚可怖，心中忐忑，不答話，瞄向太子。

太子冷冷道：「我看賀大人是一心徇私吧？證據確鑿，難道賀大人這就算翻了案？別人不說，難不十四叔的王妃和侍妾也會構陷他不？」

賀敏之一玉琢似的手指虛橫在脣下，笑得譏誚：「太子殿下急什麼？」低聲音：「如果我說死人也會說話，殿下信不信？」

大殿中本就略顯森，太子只覺得後背一涼，汗直豎，斷喝道：「賀敏之！你敢裝神弄鬼？」

賀敏之沉沉的一笑，琥珀的眼珠直盯著太子，半明的冷徹骨髓。

太子恨不得親手掐死他，對他那種與生俱來的強烈厭憎夾雜著恐懼燒得眼睛通紅。

卻見聶十三已親自帶著燕夜來上堂。

賀敏之看向聶十三，聶十三輕輕頷首。

燕夜來下跪的姿態似一朵夏末的落花，一雙眼恰似冰封了的春水，掩不住盈盈脈脈的多，癡癡凝注檀輕塵。

賀敏之道：「燕夜來。」

「燕夜來叩見大人。」

「臘月十三夜，是不是你行刺太子？」

「是。」

「何人指使？」

燕夜來毫不遲疑的答道：「睿王爺。」

檀輕塵苦笑。

意料之中，賀敏之淡淡問道：「檀輕塵納你為妾時，你可是自願？你知不知道他是青辰教首領？」

燕夜來口齒清晰：「小子原是江湖賣藝為生，睿王爺收留我在府中，卻騙了我的子，小子無奈之下，嫁他為妾，原不知他是青辰教首領。」

「你既非自願，又不知青辰教中事務，為何聽命於他刺殺太子？」

「小子薄命飄萍，既已失於他，了他的妾室，自當聽從夫君，王爺給我看了太子畫像讓我行刺，小子並不知曉刺殺的人是太子。請大人饒我一命……」

聲音脆而，惹人生憐。

賀敏之溫言道：「你所言可都屬實？」

燕夜來楚楚可憐，答道：「實不敢欺瞞大人。」

賀敏之面有倦，扶著額，聲音平靜無波：「你可知道守宮？」

燕夜來臉突變，看向聶十三。

聶十三路上藉著試探的功夫，捉住了手腕順著脈門劃向肩井，擄起的袖，清清楚楚看到了的右臂。

只聽賀敏之略顯低弱的聲音道：「守宮者，別稱壁虎。取七月七守宮，乾之，以井花水和，混丹砂涂於子，不去者不，去者有。」

「燕夜來，方才聶大人已看清你右臂上一點守宮砂還在，你卻說睿王爺於你，又說失於他只能聽命，盡是一派胡言！」

一時已有衙役上前拉起燕夜來的袖，果然雪藕似的胳膊彎，一點朱紅分明。

賀敏之嘆道：「本勸你還是老實招供罷，到底是誰令你刺殺太子？」

燕夜來子抖得如風中落葉，非關恐懼，而是說不出的恥難堪。

太子心中大恨，這一齣謀逆案，自己與蝶樓、臨州府謀劃運作得自以為天無，不想在賀敏之一審之下，竟是破綻百出，見賀敏之翻著檀輕塵的供詞，脣角一個近乎嘲諷的微笑，當下彷徨無計。

燕夜來正待開口，只聽馬蹄聲驟響，一騎已風馳電掣而來，直奔到殿前。

騎者下馬殿，一紅短打，卻是靖八百里加急來的特使，眾人在殿上跪倒，特使打開聖旨，念道：「宣大理寺右丞賀敏之即刻回都。睿王謀逆案依臨州原審為準，大理寺速速結案，抄報六部，明發天下。欽此。」

賀敏之大病初癒即接掌謀逆大案，遠赴臨州，數日來一路風塵，殫竭慮，生怕夜長夢多，方到臨州第三日便趕著開堂審案，不想還是慢了一步，被文帝改了主意，翻不得這樁冤案。

跪在地上膝蓋冰涼，心中怒極，氣上涌，猛地站起，只覺得頭暈目眩，眼前一黑，子往後便倒。